数年之后──
一个陌生女子的身影,在他心中仍像从未解开的谜团。
虽然青鸟从来不曾刻意记住那段令他难堪的回忆,但仍无法否认那个如同过客的女子,在他心中占了一个角落。
每每在夜深人静,独处的时候,她的身影总会闪过他的脑海,泛来一阵浅浅的涟漪,虽不曾牢记,但她确实存在在他的生命里。
然而,他从来不认为她会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
属于过去的人,就应该留在过去,留在记忆中让人缅怀不是吗?
在一群投诚的“俘虏”之中,他意外地瞧见常在夜深人静忆起的脸孔,要完全藏住眼中的震撼的确有些困难;很显然,纵使只是一闪而过,他眼底的波动仍被领导他们的蓝凰给察觉了。
否则,蓝凰不会二话不说地就把她丢给他处理,刻意地让她跟其它阶下囚区隔开来。
看着她的模样,青鸟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些无情鞭子,在他皮肤上烙下火辣印记,撕裂他每一寸肌肤的感觉,却也还记得……她失常,在他面前掉下软弱的泪水,让他慌了手脚的那一夜。
不愿承认,但那种复杂的感受的确困扰了他许多年,如今,彼此的角色互换,他还在考虑──该怎么回报她当年的“照顾”。
继续打量瑟缩在角落,以仇视目光死命地盯着他的女人,青鸟淡漠的神情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却因此让沦为阶下囚的她更加害怕与不安。
无论他怎么想……
很显然,她是不记得他了。
在缓缓靠近对方,令她恐惧的同时,青鸟在心底做下结论。
在他的身上和心底留下清楚的烙印,让他想忘也忘不了她这张脸,可她倒是很干脆地把他忘了,这就是伤害人的人和被伤害的人之间的差别吧?
“你……你想做什么?”
纵使藏不住眼中的恐惧,身子不断地往墙角瑟缩,她仍以颤抖却傲慢的口气,像个高高在上的女王般朝着青鸟质问。
奇怪了,这张脸让她觉得有点熟悉……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呢?”微微挑眉,青鸟如她所愿地停下脚步,上扬的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弧度。
很好,即使沦为阶下囚,性子仍旧没变,她还有这点骨气让他颇为欣赏。
“如果你敢侵犯我,我就会咬舌自尽!”
女子相信自己对他们还有用处,他们可能想从她的身上得到什么情报,才会将她跟其它人隔绝开来。
她露出愤恨的眼神警告他,要是他敢动她一根寒毛,就别想从她身上得到任何情报。
青鸟露出兴致勃勃的表情,以故作鼓励的口气道:“如果你想死,请自便,不用在意我的存在;老实说,我也很想看看咬舌自尽的人是怎么个死法。”
他没侵犯她的兴趣,要是上了曾对自己那么残酷,几乎拿他当畜生对待的女人,恐怕还会让他觉得恶心。
报复的方式有很多种,强奸对方绝对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中,真的想报复,他也没必要让自己作呕。
“你不在乎我是死是活?”她一脸深受打击的表情。
她以为自己至少还有一些价值可言。
“呵,你显然到现在还没搞清楚──你只是我家老大送给我玩的玩具,我为何要在乎你的死活?”青鸟扬起邪恶的笑,说出残忍的话:“难道你不知道玩具这种东西,坏了买个新的就好?”
仇哪,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啊!
十年风水轮流转,原来就是这么回事。
见她美丽的脸突地刷白,青鸟突然觉得痛快极了,面对曾让他痛苦万分的女人,他丝毫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至少此刻没有。
惨白着俏脸,她再也说不出话来,恐慌占满了她的心。
对她恐惧的反应颇感满意,青鸟脑中突地闪过一个念头,他突然开口问道:“我一直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连仇人的名字都不知道,似乎是太过荒唐。
“你,你见过我?”她很讶异。
闻言,青鸟缓缓扯出一笑,他的笑容让人毛骨悚然。
“原来,你真的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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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来有个自中国发源,慢慢扩散,蔓延往世界各地的一个龙族传说;正是如今主宰世纪的几道强猛洪流之中,最为人所知而不敢侵犯的一股力量。这股力量的主人们,正是由世界各地亚裔所掌控的“阙龙门”。
根据侧面了解,阙龙门对黑白两道皆拥有很大的影响力,不管是在黑道,商界,政治界间,都拥有一种奇异的超然地位。既非主流黑道,亦非单纯的一个商业组织;听说各国许多足以动摇经济的金融机构,连锁企业体,背后暗存的那只辅助遥控的“黑手”,便是这个惊人的庞大组织。
虽然众说纷纭,然而阙龙门实分九门,亦由九位龙主所领导。
以日本的“暗龙”为首,九龙散布于世界各地,各司一片天地,带领着阙龙人与日俱增的庞大组织。
而阙龙门龙首唐傲雨,在隐退前几年,另外建立了一个影子组织。
这个藏于阙龙门底下的组织,在暗处以稳固的方式形成,建立雏形。
影子组织所训练出来的“影子”,主要分发到阙龙九门的各组织,影子除了像日本忍者般擅长隐身,身手俐落,能成为影子般的隐形保镖之外,也专长于搜集情报,以助于阙龙门的组织发展,并用来和各国机密机构交换情报。
自唐傲雨认定隐退时机已到,便将全部心力转入影子组织,更加巩固这个他另花心血成立的组织,使其加速成长。
各国政府定难以料想,如今其下各个机密机构的高级情报人员,许多便是出自这个组织。
近两年,唐傲两所训练的影子组织,已能自行运作不息。
而此时坐镇指挥影子组织,则是唐傲雨亲自挑选出来,被称为“七色影”的七个领导人──红雁,橙凤,黄雀,绿鹙,蓝凰,青鸟和紫鸢。
七人自行推选,以蓝凰为首。
说起来,他们最大的共同点是──
从遇见唐傲雨的那一刻起,他们便和过去的生命一刀两断,以唐傲雨所给的代号为名,都成了奉他为主子的影子。
“主子真这么说?”
青鸟小心审视蓝凰那让人猜不出真假的表情,听完吩咐的他有几分迟疑,不太相信主子会吃饱没事干,要他去做这种蠢事,虽然主子唯恐天下不乱,只怕无聊的性子向来让他们这些属下头疼。
“你,怀疑我说谎?”
蓝凰缓缓地扯出一抹让青鸟竖起全身寒毛的笑容。
“当然不是……”
是有那么一点啦!不过要是想要日子轻松点,还是别承认吧。
他太了解蓝凰的性子,他不但对他向来过于缓慢,说话,动作都比常人慢了三倍的乌龟速度保持最大耐心,还露出阿谀奉承的假笑。
胆敢向蓝凰挑衅的人,不是不怕死,只怕是死不了啊,他这条烂命总是想死也死不了,自然没去挑衅他的本钱。
“不是……就好。”蓝凰满意地浅浅一笑,没拆穿青鸟眼底显而易见的想法。
其它人对他的评价,他从来不会放在心上,顶多只是冷眼旁观;无论他行事的风格有多残酷,也不曾拿来用在他们几个身上,真不知他们在怕他什么!
怕他吃了他们?这他倒还舍不得呢。
同以一笑,青鸟踱步至窗边欣赏窗外的风景,试图化解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知道蓝凰很难理解旁人跟他在一起,为何会没来由的紧张起来;蓝凰不明白,就算他时时保持笑脸,依然让人一靠近就脚底发凉。
有时候,他很怀疑蓝凰是不是天生的发“寒”体,才会让他有这种诡异的感觉。
“她为什么会在你这里?”青鸟的目光停留在窗外的某个人身上。
没人放她出来,她应该被他关在他房里,哪里也去不了才对啊?
“她?”走近青鸟身旁,蓝凰随着他的目光往窗外望去,发现他所指何人之后,才意有所指地反问:“她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他话一说完,窗外的人似乎也发现了他们的目光。
藏不住紧张不安的神情,她仍礼貌性地朝他们鞠了个躬,只是不知道该不该把目光移开。
“你知道她当年对我做了什么,所以你不是把她──”青鸟一回头,便瞧见蓝凰那种不明所以的目光,他便硬生生的改以试探的口吻问道:“你不是决定把她丢给我,打算让我好好地出一口气,报复当年她对我做过的事吗?”
如果是蓝凰放她出来,谁也不敢说话。
他只是不明白,为何蓝凰会让她在组织里自由走动?她是阶下囚,应该是没有行动自由的俘虏才对吧?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光是等待蓝凰的回答,青鸟就等了足足一分钟。
这一分钟里,他看看窗外的人又看看蓝凰,微微地蹙起眉头。
“如果你连这个也想要,尽管带走就是了。”终于,随着缓慢从窗外移到青鸟脸上的目光,蓝凰以同样缓慢的速度表明:“不过,我可不曾要你向她报复。”
冤有头债有主是理所当然。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头雾水的青鸟不禁又蹙起眉头。
说实在的,蓝凰对他们这些同伴还不错,不曾亏待过他们,但就是说话总是不清不楚,让人很难猜透他话中的涵义。
他没两颗脑袋,多希望他能说明白啊。
蓝凰露出诡谲一笑,眸底闪烁着异样光彩,只是缓缓地道:“我很好奇你对她的感觉,是不是真是一辈子的仇人?”
看得出来,虽然称不上有好感,但青鸟却并不怎么憎恨那个女人,说起来,学不会憎恨,是青鸟性格上最大的缺点。
不懂如何憎恨,就永远不会有该有的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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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蓝凰独处的机会,青鸟觉得还是愈少愈好。
每次靠近蓝凰,总让他感到一阵阵凉意,害怕相处太久有令他“感冒”之虞;除了传达了主子的命令以外,蓝凰温温吞吞说的话,他反而愈听愈胡涂。
虽然当蓝凰支走黄雀,说要和他单独聊聊的时候,他是很开心,毕竟,蓝凰的存在就像他从来没有,也无法拥有的父亲。
一如其它人,不管处在怎样恶劣的环境,只要蓝凰在身边,他就能得到安定的力量,纵使面对恶劣环境也绝不屈服。
一如在孤儿院受尽不人道待遇的时候……
走到一对惊惶眸子的眼前,青鸟就这么打量对方过于慌乱,完全不同于之前高傲的反应,仿佛他是个充满威胁性的陌生人。
她怕他,就像一只受到惊扰的小白兔,这倒是很新鲜的发现。
突地,她看着他的目光起了变化,仿佛多了歉疚。
青鸟想起之前惹恼了她,始终没问出来也没坚持知道的名字,他突然再度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有种感觉,眼前的她不会像之前的她难缠。
“我是……卓靡月。”颤抖着声音,她仍努力报上名字。
“卓靡月?”
轻易得到之前问不出来的名字,青乌有些意外,却又隐约觉得理所当然,他不禁思索其中还未厘清的思绪。
这女人──肯定是“双重人格”!
否则,一个人怎么能有那么多变,天差地别的性格。
哈,说不定另一个她,还有另一个自己的名字,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拥有双重人格。
青鸟得到了结论,突然觉得豁然开朗。
他多年的疑惑就这么解开了。
“是,我没有骗你……”
卓靡月偷觑着眼前这个比起当年完全褪去稚气,变得更加清俊,感觉经历过一番历练的男人,她的确有复杂的感受,不免抱持着诚惶诚恐的心情。她忘不了自己为了救他,曾经偷开后门让人潜入,为了救他而背叛自己父亲的事,虽然那本来就是她欠他的……
“我没说你骗我。”青鸟微微挑眉,尚在研究她的紧张所为何来。
她诚惶诚恐的反应,仿佛站在她眼前的他,是个突然降临的天神,让她连和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以为多看他一眼都会亵渎他的身分,哼!他可不自觉有那么伟大。
比起紧张兮兮的她,伶牙俐齿的她反而好对付一些。
毕竟,哪个大男人面对一个退缩怯儒,好象说话大声一点就有可能把她吓昏的小女人,还能够摆出严厉,愤怒的脸色,把她吓昏,对他可半点好处也没有。
蓝凰肯定会叫他把人抬走,自行处理自己造成的后果。
嗯,还是稍安勿躁,等地变回母夜叉后再行报复。
青鸟才往前走了一小步,卓靡月的身子就如同惊弓之鸟般震了一下,好象他正打算把她吃了。
“对不起……”她有些尴尬地道歉。
她也不想表现得如此失常,可她根本无法控制一颗剧烈狂跳的心。
那种不知所措又无法掌控的感觉,比情窦初开的少女站在心上人面前还要惨上几分;更惨的是,她既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更不是站在心上人面前,但手足无措的感觉仍是如此强烈。
而她一点也不觉得他可怕。
“你做了什么,觉得自己必须道歉?”
无法忽视她的惊恐,青鸟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怀疑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挣狞,淡漠的语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调侃的意味。
如果她是想起他是谁,为多年前的无情刑求道歉,那光是一句“对不起”可不够。
那些鞭子打在身上的滋味,他还记忆犹新呢。
不去触碰的回忆不带杀伤力,一旦触碰了却是历历在目,每一个本已结疤的伤口都如此清晰,灼人。
潜伏在记忆里的脓疮,恶心,可却残酷得让人无法忽视。
被青鸟闪过眼底的愤怒一骇,卓靡月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地望着他的脸。
虽然,那愤怒的光芒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还是瞧见了;而她,多少能理解他的愤怒从何而来。
如果连她自己部忘不了眼前的这张脸,那冀望他会忘了她这张脸未免也太可笑了。
回想起他那年受她连累,被打得体无完肤的凄惨模样,就算他忘得了,她也忘不了。
虽然没必要可怜私自闯入,偷走组织重要东西的敌人;但,他毕竟是救了她,让她免于被强暴的恩人,若不是他伸出援手,被强暴后的她绝对痛不欲生。
是他给了她活下来的一线希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