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痛……
想张开眼睛,但撕裂般的痛楚却朝他袭来,让青鸟紧皱了眉头。
疼痛让他受过训练的身体,本能地从混沌的知觉里迅速清醒,他回想自己身上的痛楚从何而来。
无预警袭来的痛楚,只代表一件事──昨夜,他犯了一个错误,一个不该有的错误,虽然他一点也不后悔……
在那个陌生女子被侵犯之前,他一把揪起那个男人,将他从她身上扯开,并狠狠地给了他一拳。然而在赤手空拳跟对方搏斗十几分钟,让那个男人因不敌他的身手落荒而逃之后,才从对方的魔爪下救了那个惊恐万分的女人。
然而……他是怎么落到现下的处境?
他在那个女人的身旁蹲下,对她说她没事了。
她在明白自己得救之后便扑进他怀里,像是攀住唯一的救生浮木般地趴在他胸口,像失措的小白兔一样颤抖,对着他哭个不停,所以救了她后应该马上离开的他并没有马上离开。
他任由她在他胸口找寻令她放心的安全感。
直到她发现,自己全身光溜溜地趴在一个陌生男子怀里,她才又满脸尴尬的逃开;接着他脱下上衣丢给满脸通红的她,让她有件衣服可以蔽体,他甚至还很绅士地背对着她。
直到她把衣服穿好时──他已经被包围了。
因为他不但是入侵者,而且还被别人当成了想对她意图不轨的歹徒。
而她被带走了,在离去前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终究什么也没说……
寡不敌众的他终究落入让他坏了好事的那个男人手里,下场可想而知。
紫鸢说的对,鸡婆的人不会太长命,他的鸡婆迟早会要了自己的命。
瞧,他这回鸡婆的下场──她连一声谢也没说,而且达成任务以后可以回去领功的自己竟落到如此凄惨的下场。
六岁离开孤儿院,被带进组织里受训后,十二岁开始出任务,出了五年任务的他还是第一次在任务中被逮。
竟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哈,不知道他这算不算是应了古人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笑的是,他赴死,甜头全是别人在尝。
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让他怀疑自己身上有没有一处没被打伤。
在适应眼角伤口所带来的疼痛之后,青鸟才缓缓张开瘀肿的眼睛,环顾像是私人牢房的空间,他扯了扯手腕,感觉有条沉重的铁链铐住了他的双手。
果不其然!他像头待宰的猪一样,被人用铁链吊在一个阴暗的密闭空间里。
差别在于,他还没死而已,不过……没死也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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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大家都安全撤退了,不要被他连累才好……青鸟如此想着。
突然,一双纤细的手将青鸟垂下的脸抬起,一名女子睨着他昨晚被教训得伤痕累累,几乎难辨原来面目的年轻脸庞。
楞了一下,青鸟立即认出──她是昨晚那个差点被强暴的女人。
不过过了一个晚上,她那楚楚可怜的娇弱不见了,美丽的一双大眼里全是高傲女子才有的盛气凌人,睨着他的姿态就跟女皇睨着贱民没什么两样。
很显然,他不用期待白鹤报恩的故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既然昨晚她就那么走了,没指出真正要强暴她的人是谁,也没替他说上半句好话,今天会是这种态度,似乎也不是太出人意表的事;甚至,他还能体会她表现给别人看,不得不当他是昨晚想侵犯她的歹徒,还故意对他嗤之以鼻的心情。
没有供出谁才是真正想强暴她的人,她一定有她不得已的苦衷。
“怎么,看我太帅看傻了眼,连话都说不出来吗?”在她的注视下,青鸟倒是忍痛挑了挑眉,以吊儿郎当的笑谑口气先行开口。
女子二话不说便给了他一巴掌,她气他毁了她的计画,害她的计画泡汤。
青鸟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水,嘴边泛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在救人的时候,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无论如何,她都是敌方的人。
呵,谁教他对敌人浪费多余的同情心,这一巴掌是他咎由自取!
他还得感谢她,让他对人性又多一层了解。
“都是你坏了我的好事!”
对这来路不明的家伙嘴边那抹令她毫无好感的笑意皱起了秀眉,女子依旧瞪着眼前约莫十七,八岁,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青鸟冷斥。
她虽因怕被后头看守他的人听见而压低音量,可口气里的恼恨却没遗漏半分。
在她眼中,他根本是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差一点点,她就成功了。
“坏了你的好事?”听她竟然说出这种话,青鸟感到非常讶异。
认定她身不由己,为了保护自己而牺牲他这个陌生人也很正常,所以听见她任何愤怒的辱骂,他都不会觉得太意外;然而目前她的口气,完全是怪他多此一举地救了她,这并非想演戏给别人听的口气,令他不觉得意外都很难。
莫非──
昨晚其实是在她有计画的主导下,她希望能被那个男子占有?若真如此,这个害自己身陷囹圄的闲事,还真是管得太可笑了;看来他又得感谢她,让他更加体会到人心的复杂与险恶。
青鸟啊青鸟,这回被人当小鸟烤了,恐怕还算是活该啊。
“没错,我应该剁了你泄愤。”女子瞪了他一眼,似乎正在考虑要从他身体的哪一个部分下手会比较痛快,好发泄被坏了好事的怒气。
“请便。”瞥她一眼,青鸟毫不在乎地丢出两个字。
还能说什么?救错人,算他不长眼。
“你不怕死?”女子突然对他的洒脱感到不满。
她比较喜欢看别人在面临死亡时所表现出来的恐惧,最厌恶那种表现得将生死置之度外,好象把她当傻瓜一样看待的人。
“我怕,你就会放过我吗?”青鸟冷笑。
他当然不想死,只是他对呼天抢地的求饶,最后还是得死的做法不感兴趣。
落入敌人的手里,他可没妄想自个儿能活过三天。
“不会。”女子很老实地回答。
“多谢你这么诚实。”青鸟似笑非笑地嘲弄。
“放心,我不会让你马上死。”女子突然抚摸他的脖子,扬起邪恶的笑容,“你不怕死,我就让你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瞧出他有着死也不会求饶的骨气,她偏要折磨到他肯求饶为止。
哼!她就要看看他这么跩的骨气能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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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间炼狱里熬了三天,青鸟已经快要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那个残酷又恶毒的女子,的确实现了她的诺言,让他过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牢狱生活。
不仅不给他吃东西,还照三餐给他一顿鞭子,她甚至要人不断地向他泼水,三天来都不让他有昏死的机会。
她要他清醒地感觉到痛,没有一秒能解脱。
三天下来,他不仅全身痛到骨头快散了,还几乎快被虐待到精神崩溃,原本以为自己早就死在炼狱里,即使没死也只剩下一口气;然而,无论她怎么说,怎么做,他都没有求饶,更不会在其它人的逼供下说出自己的身分。
现在他已经开始希望自己赶快撑不住,好从痛苦里解脱。
因一时的判断错误,他到底是救了一个怎样狠毒的女恶魔?虽然他自己也算不上是善良老百姓……
青鸟被关在简陋的房间里,再度听见房门被开启的声音,早已被打得体无完肤的他麻木地等待下一顿拷问,没表现出任何恐惧──在他被打得快要死掉之后,身体痛的知觉仿佛都渐渐模糊,根本没办法去体会恐惧的滋味,他根本像是拖着别人的身体。
瞧见一双女人的脚朝自己走近,青鸟根本没有抬头的意愿。
除了那个恶毒的女人,还会有谁?
她今天虐待人的兴致还真是高,晚上明明来过,大半夜又跑来,折磨别人不嫌太勤快了一点吗?哈,真该给她颁张奖状以兹鼓励才对。
没抬起头来,他却发现原本看管他的人,在对那女人不知低声说了什么以后,那双男人的鞋在稍有犹豫之后还是往外走。
没一会儿,这个监禁他的牢笼便剩下他们两个。
她遣走旁人,跟他独处有何打算?反正绝对不会是想让他好过点。
盯着停在自己身前的那双美腿,懒得费力气抬头的青鸟挤出一抹笑,“半夜不睡觉,跑出来遛达是想找男人慰藉你饥渴的身体吗?那很抱歉,我碰到你的身体肯定会作呕,对于你半夜难耐的欲火,我实在是帮不上忙……”
或许,毒打他一顿,她就可满足地回去睡觉。
原本以为这女人听见他三天来不变的嘲弄,肯定会怒斥他嘴贱,找死,甚至大发雷霆地为他不知死活的态度赏他一顿酷刑,要他为逞一时之快所说出来的话后悔;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除了他浓浊的呼吸声以外,狭小的空间里始终没有半点声响。
青鸟看眼前那双脚并未离去,仍杵在原地,本来不想理会她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不说话,不虐待他,也不走?算了!随便她,他根本不想抬头看她到底是哪里不对,可他却愕然地看见眼前的地面湿了。
一滴又一滴的水滴悬空落下,湿润了他眼前原本干燥的地面。
青鸟吃力的抬起仿佛千斤重的脑袋,想看她是哪根筋给烧坏了。
她跑到他面前哭干嘛?被她严刑拷打,都快被她送到阎王面前,他都没吭一声,她有啥好哭的?还是她想替他哭一哭,好准备替他送终,让他踏上黄泉路不成?
他实在很难相信她还有替他哭一哭的良心,八成,她是怕他变厉鬼回来找她报仇吧?
自我嘲弄后,青鸟发现她一改高傲的气势,反而像被谁欺负的小可怜一样,在他面前哭泣,一双水汪汪揪着他不放的大眼,还盛满伤心和内疚,对着他不停地掉下斗大的泪水。
“够了,别哭!”青鸟被她哭得心浮气躁。
他本来就对女人的泪水没辙,就算她是个恶毒的女人,也一样是女人,哭泣都会让他不知如何应付──这种时候,他宁愿她凶恶一点算了。
面对他突然爆发的怒气,她不吭气地咬着下唇,还是继续掉泪。
“喂……你今天是哪里不对劲?心情不好不会拿鞭子打我一顿发泄,鞭子就在你后面,等着你让它发挥它的功能呢!”没来由的,他竟然鼓励她对他施以酷刑。
被她一哭,他都快跟她一样莫名其妙了,算了,反正他的身体早就痛到麻痹,多挨几鞭差别不大,总比要他看着她哭,被她弄得神经质的好。
真不知道她是受了什么刺激,个性突然说变就变,教他乱不习惯的。
恶魔女突然变成小可怜,谅谁都很难马上适应的吧?
楞了一下,她总算抹去满脸的泪水,朝他目光瞄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一一躺在那里的刑具令她触目惊心。
她不由得以匪夷所思的目光重新打量,眼前这个因为她被折磨到不成人形,还像想安慰她似的而说这种话的男人。
半晌后,她才轻声嗫嚅说:“哪有人要别人拿自己发泄的……”
“有什么差别吗?”瞪她一眼,青鸟想也没想就讽刺:“我没请你动手鞭我,你还不是照样打得很高兴……喂,别又哭了。”
还没讽刺完又见她掉眼泪,让他觉得十分气馁,想嘴贱都没力了。
他几乎怀疑眼前到底是谁像待宰的猪只被吊着?她哭得这么伤心的模样,好象她才是那个好心没好报,被人抓来当畜生一样折磨的倒霉鬼,那他这“本尊”的立场何在?
“对不起,我……”她抹去眼泪,想说什么却又显得欲言又止。
有很多事情,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对他有着深深的歉意和内疚却又无法弥补,就算她说对不起,他肯定会朝她嗤之以鼻。
这女人欠他太多了,对他不断地施以酷刑虐待,岂是一句“对不起”就可抵销的?问题是,眼前像变了个人的她竟让他说不出嘲弄的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唉,难道他是那种会败给女人眼泪的男人不成?
在今天之前,他还不晓得自己这么没用,连女人眼睛里多余的水分都抵抗不了?竟然会顾虑一个虐待自己多天的女人的心情,他……真没用!
要是主子知道他这么没用,说不定会对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望,还可能会后悔没及时把他丢回孤儿院去,浪费这么多宝贵的时间训练他。
在青鸟暗中自嘲时,一双柔嫩的臂膀突然抱住他伤痕累累的身体。
有太多话想说,一时间却说不出口的她只是哽咽道:“对不起,我……我会想办法让你逃出去的,你相信我……”
被她这么一抱,感觉雪上加霜的青鸟差点没痛厥过去,但他勉强忍住了痛,并没有因此对她嘶吼咆哮。
因为,除了痛以外,被女人柔软身体主动贴上的感觉还不差……
哈,他这条命果然挺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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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昨晚做了一个梦。
青鸟很肯定自己昨晚是做了一个梦,否则,感觉就太诡异了。
同样的面孔,昨晚还像个小可怜一样扑进他怀里,差点把浑身是伤的他抱到快痛死,还边哭边说一定会想办法放他走──今天又变回不折不扣的恶婆娘,对他毫不留情地施予酷刑,一副欲置他于死地的模样。
哪个才是她的真面目?这女人──该不会有双重人格吧?
“你那双狗眼在看什么?”女子微愠地斥问。
发现青鸟不但没哀号半声,还以令她不舒服的怪异目光盯着自己,女子甩鞭子的手不自觉地停下来。
她一天比一天讨厌这个怪男人了!
他早该对她俯首称臣,像贱民般求她手下留情,可他没有!
她都快没耐性了,他那德行看上去也只剩下一口气,随时都快死掉的样子,为什么他还不开口求饶?他是根本没有痛觉,还是很有骨气地打算死在这里?真是可恶!
这是她头一回虐待人这么没有快感!
“看妳啊。”负伤的青鸟喘着气,声音里却带着诡谲的好奇。
其实,不用说出来,他在看啥有多明显不是吗?整个房间里,除了他眼前令他大感好奇的女人之外,也没有什么其它的东西能让他费力抬眼去看了。可他每个动作都会牵动伤口,痛得他恨不得死了算了,若不是太好奇,他怎会如此自虐?他快昏死了,还去研究她有多奇怪干嘛!
不过,他会落入这么凄惨,显然是有那么一点自虐倾向……
不知道她的承诺值几分钱,至少她曾经说过,要是他肯跟她求饶就少给他几顿打,若非固执,自虐,他的身上的伤口也不会不断地增加。
“看我什么?”明知他不会说出什么中听的话,她还是态度高傲的问。
缓缓看她一眼,青鸟突然露出古怪的笑容,费力地挤出每一字:“研究贱人的面相是如何,以备来日可以做为防范,闪你这种女人远一点啰。”
毫不意外,毒辣的一鞭立即朝他狠狠地落了下来,伴随残暴女铁青的脸色。
哈,他觉得痛,可却觉得更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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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来的人,终究还是来了。
青鸟虽然对伙伴们有信心,然而在被折磨得近乎不成人形,剩下最后一口以后,他难免会怀疑自己短暂的一生,恐怕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此刻,望着打算救自己脱险的两人,他只能费力地问了一句:“你们会不会来太 ‘早’了一点?”大概没人会相信,这是他的真心话。
在受尽酷刑之后,他对于求生的意愿并不强烈,他从来不是伙伴们里最积极为求生存而努力的人。
小心翼翼地解下铁链,始终面无表情的紫鸢这才僵硬地开口:“你这是……讽刺吗?我们已经竭尽所能地想办法救你……”
自从青鸟失风被逮之后,这里的戒备就更严密了,要伺机潜入并不容易。
但他们还是来得太迟……太迟!
看见青鸟此刻的模样,没有一个人能体会她心中的愤怒与自责──那晚,她不该留下他做蠢事!
全都怪她一念之差!
青鸟被抓的这几天以来,她没有一秒不曾后悔,不懊恼自己为什么把他留下,并没有不顾一切地要求他跟自己离开,做她应该做的事才对。
无疑的,她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扶住青鸟无力站稳的身子,一把将他扛上肩头的绿鹙道:“别不正经了,你可知道紫鸢这些天来为了你寝食难安,比谁都急着要来救你。”
谁都知道,紫鸢是啥冷漠性子,要她表现出焦虑可不容易。
而这些天以来,她明显的浮躁可吓坏不少人,几乎让属下们以为就要变天了;可所有伙伴都清楚,那是因为她在自责,认为青鸟被抓是她的责任。
紫鸢保持沉默,难得没有为自己辩驳。
“啧啧,别说让我这么感动的话,就算没死也会被活活感动死。”勉强撑开些瘀肿的眼皮,青鸟早已狼狈得看不出原貌的脸孔,缓缓对着两人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不过我是说真的,你们晚一点来可以替我送终,那才正好。”
其实,他不觉得紫鸢有任何自责和内疚的必要,他十分明白,这次会失风被逮完全是他好管闲事的报应,这些磨难和教训算是他咎由自取,根本不关紫鸢的事。
而他更加确信,若能早一秒救他,伙伴们不会多拖半秒钟,既然如此,他怎么可能怪他们来得太晚,太迟。
他只是……真的活累了,死也无妨。
跟绿鸢交换眼神,紫鸢终于恢复平日的淡漠,只冷冷地回给青鸟一句──
“你想死,也得问问主子同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