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采华是个急性子,可是面对敌人,她的耐性就来了,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结果如何,当然是看谁比较心急。
果然细细品了一盅茶之后,昭华长公主就坚持不住的开口了。
“还请蓝大夫不要为难本宫,今日让本宫带走四丫头。”
“我为难长公主?”蓝采华冷声一笑,“长公主说话可要有点良心,孩子是她娘临死之前托付给我,当时能不能养活都不知道,为此,孩子的爹亲口允诺,若是孩子活下来,孩子会视我为母亲,奉养我一生。我辛辛苦苦将孩子养大,好不容易她懂得帮我炮制药材,你们说带走就带走,凭什么?”
“……蓝大夫要多少银子,文成侯府都给得起。”昭华长公主一想到当初的事就感觉到一股火往上窜烧,若非傅劭关坚持,婆母根本舍不得让嫡孙女离开身边,而傅劭关不将孩子留在文成候府,不单是因为孩子早产,可能养不活,更是为了防她,怕她对他的女儿下毒手。
蓝采华最讨厌财大气粗的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虽然长公主未曾生养,但也是人生父母养的,难道不懂父母兴孩子之间的感情非金钱能衡量吗?”
“……”昭华长公主脸都绿了,一句话也挤不出来。
“烟儿对我来说是无价之宝,长公主给一座金山银山,我也不换。”
深吸口气,缓和一下情绪,昭华长公主僵硬的道:“蓝大夫若真心为四丫头着想,就应该让她回文成侯府,让她能寻到一门好亲事。”
“回文成侯府就能寻到一门好亲事吗?我还怕你们将她卖了。”
“这是为母的心,若不是自个儿掌眼,如何信得过?”
昭华长公主气得咬牙切齿,这个女人是故意,不断强调“为人母亲”,好像她没有孩子庶子庶女也是她的孩子,只是她不想养其他女人肚子里面爬出来的孩子。
“长公主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顿了一下,昭华长公主恢复平静,稍稍放低姿态,“若不是三爷和蓝大夫点头同意,文成侯府不会擅自订下四丫头的亲事,这一点蓝大夫可以放心。至于四丫头回文成侯府,不只是为了她的亲事,也是为了她的规矩、礼仪,更重要的是,侯爷夫人年纪大了,甚是思念三爷与四丫头。”
蓝采华嘲弄的一笑,“侯爷夫人这些年可没有开心烟儿。”
“侯爷夫人并不是不关心四丫头,而是答应三爷,在她及笄之前绝不打搅。”
“既然如此,这会儿怎么寻上门了?”
“这两年侯爷夫人身子不好,常常叨念三爷和四丫头,本宫便劝侯爷夫人将四丫头接回文成侯府。”
人家都搬出候爷夫人,蓝采华知道自个儿不好再推托,只好道:“烟儿从来没离开我身边,我怕她不适应京城。”
“蓝大夫不如先跟着一起进京,待四丫头成亲再回云州。”
蓝采华眼中闪过一抹深思,点头道:“我需要十日安排手边的事。”
昭华长公主应了,便告辞离开,蓝采华请管事嬷嬷送客,而自个儿只是站在花厅门口目送贵客离开。
“你还要继续待在那儿吗?出来。”
半晌,傅明烟从耳房钻出来,傻笑的凑到蓝采华身边,“师傅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蓝采华斜睨了她一眼,“我还不了解你吗?你怎么可能乖乖待在房里等消息?”
傅明烟嘿嘿一笑的搔了搔头,赶紧问清楚,“我们十日后真的要回文成候府吗?”
“候爷夫人都开口说想你了,你能不回去吗?”
傅明烟嗤之以鼻,“切,师傅还真信了。”
“长公主用不着在这种事情上头说谎,侯爷夫人确实想你,不过是长公主挑起来的。”
蓝采华很清楚昭华长公主的行事作风,明明心思污秽,却放不下尊贵的面具。
“长公主为何要我回京?”
“除了你的亲事,为师还真不知道你有何值得她算计。”
皱着眉,傅明烟摇了摇头,“她算计我的亲事有什么意思?我又不可能跟她站在同一边,拿我联姻,好处得不到,反而留下一个隐患,这不是脑子坏掉了吗?”
目光一沉,蓝采华仔细想想,好像如此,可是,一个小丫头实在没什么值得算计。
“师傅,真的要回文成侯府吗?我怕看不惯那儿的人,忍不住手痒。”
“你可别给我乱来。”
“我这个人受不得委屈,人家惹我,我岂有不反撃的道理?”
“你给我安分一点,放心,师傅不会把你卖了,倒是你,小心一点,别着了人家的道将自个儿卖了。”
傅明烟顿时一僵,突然想到莫靖言的以身相许,这算不算是将自个儿卖了?
蓝采华轻轻点了一下傅明烟的额头,“记住了吗?”
“记住了。”傅明烟终于体会到“头殻抱咧烧”是什么意思了,交换出去的信物可以拿得回来吗?
结束死亡谷的交易,傅明烟私心打定主意跟莫靖言从此不见,当然,基于人家的信物还在她身上,有必要物归原主就见上一面,不过她不急,待她不得不回文成侯府,再将信物放在他提供的联络点——四方书铺,万万没想到,几日的功夫就订下回京的日子,只能赶紧拿着信物来到四方书铺。
傅明烟的想法很简单,信物托给掌柜,请掌柜交给莫靖言,至于她的玉葫芦,若他方便,可以送到庄子交给师妹,没想到掌柜不愿意代收,坚持她亲自交给莫靖言。
“不必如此麻烦,这又不是多重要的东西,你帮我交给他就可以了。”傅明烟实在不想跟莫靖言打交道,他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估他便宜,他绝对会讨回来。
“傅姑娘,莫公子只是四方书铺的贵客,我们可以传话请他过来,但不便代为保管他的东西,还望你见谅。”
贵客?骗谁啊,可是,傅明烟知道争论也没用,又没有证据指出他们真正的关系,还是跟着掌柜进了后面的厢房坐下来等人,好在莫靖言没教她等太久了,约莫一盏茶就到了。
“没想到你会自个儿找上门。”
傅明烟将放了他信物的荷包置于前面案上,“我是来归还信物。”
莫靖言一副不解的挑起眉。
“你给我银子就好了,用不着以身相许。”
“不要,我对这门亲事很满意。”
傅明烟的脑袋瓜当机了,怎么可以这样子?
“我这个人最重承诺了,绝对不会出尔反尔。”
见她一脸呆傻的样子,莫靖言可乐了。
这会儿她知道搬石头碰到自个儿的脚是什么滋味了吧。
“婚姻大事怎能如此草率呢?”
神情转为严肃,莫靖言纠正道:“我很认真,给你的信物是我娘传给儿媳妇的。”
闻言,傅明烟更慌了,这可怎么办?
莫靖言微微起身往前一倾,一只手拿起荷包,一只手抓起她的手,将荷包塞回她手上。
她仿佛烫到似的,直觉往外推,可是他强硬弯下她的手指,逼她握紧荷包。
“拿好,若是搞丢了,跟我耍赖,我可是不认账,别忘了,我手上可是有你的信物。”
莫靖言阴侧侧的对着她咧嘴一笑,这丫头的反应真是令人生气,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想嫁给他,可是只有她能够护他点头,她应该感到荣幸……不过,真是该死,她怎能生得如此水嫩?他真想捏一把。
“……我们有话好说。”她觉得自个儿的手好像被烫伤了。
“我没什么话好说。”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你好歹要问过你爹娘的意思。”
“我知恩图报,我爹娘必然为我感到骄傲。”
傅明烟完全挤不出话来,这是老天爷对她的惩罚,若非她自以为聪明,想“以身相许”
逼退他,这会儿怎么会将自个儿困住了?
莫靖言退回来坐下,刻意拉着戴在脖子上的玉葫芦把玩,漫不经心的道:“我也不是不会改变心意。”
“……什么?”她听错了吗?这个像伙是不是说他可以改变心意?
“我突然对你恼了,我可能会改变心意,收回对你以身相许的承诺。”
“对我恼了?”
“对啊,总之,要不要收回信物由我决定。”
傅明烟明白了,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他可以改变心意,但她不可以改变心意,这说明什么?因为男人的面子,解除婚约必须由他开口。
“如何可以让你改变心意?”
“不知道,我对你越来越满意了,真庆幸当时接受你提出的交易——以身相许。”莫靖言对她大大咧嘴一笑,明显是在挑衅,气得她咬牙切齿,他见了笑得更灿烂。
傅明烟好想扑过去咬人。
“你是不是要回文成侯府了?”莫靖言突然转移话。
“嘎?”傅明烟的脑子完全跟不上他的速度。
“昭华长公主亲自上门,你还能不回文成侯府吗?”未离开樊阳之前,他没有撤掉暗中保护她的人,当然清楚她周遭发生的事。
傅明烟惊吓的往后仰,他大有来头,这一点她从来没有怀疑,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他可以将她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文成候府在京中权贵算是好的,凭你的本事,那儿应该没有人算计得了你,你最要提防当心的只有昭华长公主,不过,昭华长公主很看重自个儿尊贵的身分,平日住在长公主府,你与她对上的机会不多。”
略微一顿,傅明烟忍不住问:“你到底是谁?”
“时候到了,你就会知道我是谁。”
“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是谁。”
“违心之论。”
傅明烟条地站起身,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人。
“你等着,我会去找你。”
傅明烟惊吓的转身瞪人,“找我干啥?”
“你忘了我们两个有婚约吗?”莫靖言看着她还握在手上的荷包。
傅明烟不自觉的手一缩,恨不得甩掉手上的东西,可是没这个胆子,万一摔坏了,人家就是改变心意,她也还不了。
莫靖言带着安抚的一笑,“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谁要等你。”傅明烟做了一个鬼脸,赶紧落荒而逃。
莫靖言忍俊不住的哈哈大笑,突然有一种感觉,未来的日子会越来越有趣。
眼看自个儿订下的期限就快到了,莫靖言不由得急了,一刻也静不下来,索性到院子练剑,不过刀还没出鞘,尹成风就回来了。
“结果如何?”莫靖言迫不及待的迎上。
“关于药王庄的部分,当日药王庄一出事,严老就下令关闭门户,禁止外出。”
“严老应该是怕有人藏匿在药王庄,关闭门户是为了清查。”虽然一直认定当日救他的绝非药王庄的药童,但是凡事讲求证据,没有证实就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尹成风点了点头,“药王庄为此关闭门户整整一日,甚至隔日清晨药童都没有出药;至于那段日子上药王谷采药的人,属下查不到。”
“査不到?”
“除了外地人来的,药王谷对云州百姓来说是禁地,只要提到药王谷,云州百姓都会噤若寒蝉,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到。”
莫靖言终于可以明白徐文颐所言——药王谷在北境百姓心中是很强大、神秘的存在,所以,他们甚至不敢随意碰触这个话题。
“能否查出平日有哪些人会上药王谷采药?”
“属下也想到了,查不到那段时日上药王谷采药的人,索性打探平日有哪些人会上药王谷探药,可是查遍云州所有的医馆,态度一致!除非出自药王谷的人,没有人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得罪药王庄,他们别想买到药材。”
“若非药王谷之人,不敢进入药王谷,可是那日药王庄并未有人进入药王谷……”莫端言喃喃自语的皱着眉,实在想不明白。
“公子忘了吗?蓝大夫师徒就是出自药王谷。虽然医圣和药圣早就分家了,但是在云州百姓心目中,医圣一派不但是叶王谷的人,甚至更具有正统的地位。”
怔楞了下,莫靖言突然心跳得好快,怎么忘了呢?
那日去了一趟死亡谷,因为小东西,他有过这个念头,可是转眼就地到脑后,因为那丫头都是跟蓝大夫一起上药王谷,而蓝大夫此人不似医圣一派自视甚高,她很实在,知道悬台济世也要有银子,同样,她不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再说了,他迷迷糊糊之间只看见一个影,自然将她们撇在是救命恩人的可能性之外。
略微一顿,尹成风满是疑惑的道:“属下有一点想不明白,若是那日为公子解毒的是蓝大夫或傅姑娘,傅姑娘怎么可能不认得公子?”
莫靖言仔细回想在茶馆见到傅明烟时,她明显吓了一跳,当时他满腹心思扑在药王谷根本无心多想。
“她认得,只是不显意当初的救命之恩变调,絶口不提。”
“若想确定此事,公子不妨直接向傅姑娘挑明。”
是啊,只要他开口问她,以她性子绝对会据实回答,可是,她会不会借机要回信物?原本她无意挟恩图报,但事情说开了,她绝不会跟他客气,肯定顺理成章索要救命之恩,而他不能不还救命之恩,各自拿回信物,两人从此谁也不欠谁……
莫靖言不由得皱眉,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
尹成风看着他脸上变换着各个表情,有些担心的唤道:“公子?”
回过神来,莫靖言随意的道:“我知道了,下次见面我再间傅姑娘,无论是她还是蓝大夫,总不能连一声谢谢都不说。”
“是,那么公子是今日入夜离开,还是明日一早再走?”
迟疑了一下,莫靖言改口道:“我们五日后再离开。”
尹成风闻言一怔,“五日后再离开?”
“等长公主他们起程回京,我们再离开。”莫靖言也搞不清楚自个儿的心思,就是想跟在傅明烟身后,护送她进京。
莫靖言摆了摆手,示意尹成风退下,便抽剑出鞘,专心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