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龙单手箍住青荷腰际从身后将她抱起,任她手脚并用、拳打脚踢都奈何不了人,她气疯了。
“快放我下来,你没听见小姐在哭吗?姑爷在欺负小姐!”
“没有!是姑爷让小姐有委屈就哭出来,姑爷对小姐很好的。”
阿龙帮裘善说话,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喜房里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不像青荷,只听见小姐哭就不管不顾。
“你骗人,小姐本来不想嫁,都是少爷……”
阿龙闻言一惊,连忙摀住她的嘴。“我的姑女乃女乃,这话千万不能说啊,小姐已经嫁进裘府,死活都是裘家人,这话万一传出去,小姐要怎么在婆家自处?”
青荷没来得及回答,阿龙快一步松开手,他看见陈姗姗从远处走来。
她走近两座宅院相通的月亮门,冷冷打量两人后,讥讽道:“都说官宦人家规矩大,也不过如此嘛,当着人就搂搂抱抱牵扯不清,这是上行下效还是何家家风本就如此?看来我这新嫂子清白堪虑啊!”
青荷哪里禁得起这种话?气得就要冲上前挠她一脸疤,幸好阿龙及时把人拽回来。
“冷静,这里是裘家,不是何家,别给小姐招祸。”阿龙低声道。
“想打我?不尊主子,打死都活该!”陈姗姗目光一凛,扬手搧青荷巴掌。
“做什么!”
裘善的斥喝让她的手臂硬生生停在半空,握紧拳头放下手臂,转身,脸庞迅速从暴躁凌厉变成婉顺柔和。
“表哥,你怎么没在前头招呼宾客?”
她娇声嗲语,惊得阿龙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我在前头的话,怎能看见表妹耍威风。”
“我哪有耍威风?只不过看他们拉拉扯扯、搂搂抱抱,不成体统才说上两句,谁晓得身为下人居然想教训我,这何家规矩实在是令人难以形容。”
她刻意靠近裘善说话,但他没等她靠近便闪身换个方向站着。
“你想立裘家规矩去找裘家奴仆,这扇门后住的全是何家人,裘家规矩别越界。”
他口气平淡没啥情绪,却是几句话就让陈姗姗气急败坏,不留半点余地。
姑爷这是明晃晃的维护啊!青荷同意了,姑爷确实对小姐很好。
“表哥说得不对,表嫂嫁进来就是裘家人,哪还有什么何家人。”
“说得好,但裘家规矩关你陈家什么事儿,你这是越俎代庖。”
青荷佩服得杏眼圆瞠,直想给姑爷大力鼓掌。哼,无地自容了吧,借你铲子,挖坑自埋吧!
“我只是想讨好表嫂,让人做吃的给表嫂送来,哪知会惹出这场风波。”陈姗姗低头抹泪,语带哽咽好不可怜。
比起青荷对姑爷的崇拜,阿龙对陈姗姗的敬佩也不在话下,太厉害了,短短数息间,母老虎变温驯小鹿,再变楚楚可怜小白花,这功夫熙园的戏子拍马都追不上。
“不需要,亦画想吃什么自然有专人做。”
“嫂子刚来很多事不懂,我想和嫂子亲密亲密。”
“亦画喜静,以后别往这里来。”他拒绝得很搧人脸面。
哈,青荷在身后偷偷拍手,姑爷正设结界下指令,防止狐狸精入侵呢。
“都是一家人,哪能不往来?”陈姗姗的嗓音更温柔也更哽咽了。
“你有多余心思,还是早点琢磨着把自己嫁出去。”
阿龙忍不住背过身偷笑。这位表姑娘很有意思啊,正常女子一再被搧,早该识趣离开,偏偏她……这脸皮是用什么做的?铜铁吗?
“表哥……”她跺脚。
这声表哥喊得枝头夜莺展翅高飞——这个家待不了,魔音传脑会死鸟的。
他不看陈姗姗一眼,直接对阿龙说:“我是武官,下人犯法军法处置,本将军令你保护夫人,若有闲杂人等靠近,直接捆了杖责三十大板。”
要规矩吗?这才是裘家的规矩。
“是,姑爷。”阿龙扬声应和,抬头挺胸气势昂扬。
裘善撂下陈姗姗大步走过月亮门,今天的月色很美,他必须保持心情完美。
折腾一天、哭过一天,体力再好亦画也累坏了,头一沾枕立刻入睡。
裘善控制了,今晚没有喝太多,进屋之前还先洗漱过,因此随着他出现,淡淡的皂角香蔓延。
他走到喜床边,见熟睡的妻子柳眉紧锁,眼皮颤动,是作恶梦了?
床边坐下,手指抚过她的眉,像是有所感,她一把抓住。
握到了!手臂松下,带住他的手顺着额头往下滑,头一偏,她的脸颊送到他的掌心中央,手掌的微温抚平她的不安,蹙紧双眉放开。
裘善很心疼,她这么不安?这样害怕?
缓慢躺下,轻轻把她抱进怀中,怀抱的作用肯定比手掌大得多,因此不仅眉毛,她紧绷的身子也软下往他怀中蹭去,甜甜的微笑像院子里那棵甜甜的栀子花香。
他笑了,收紧双臂将她揽紧。
也许本就睡得不沉,也许恶梦连连,他一抱紧她就醒了,张开惺忪睡眼,望向眼前男人。“宾客都走了?”
“对,你作恶梦?”
她垂下眉睫,低声道:“我是不祥之人,你娶我并非好事。”
“怎会这样想?”
“我出生那天祖母过世,十岁那年父母相继离开,现在哥哥又……当我的亲人,不是好事。”一幕幕死亡串成骇人心魄的恶梦,梦中,亲人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怨怼,是她的错吗?是她的错吧。
捧起她的脸,他认真解说:“那年隆顺帝驾崩,你父亲不愿俯首元昌帝举家避世,你祖母本就年迈,又历经舟车劳顿,身子每况愈下,她是为了见小孙女一面才强撑到你出生,你是带着祖母期盼出生的福娃,是你让她熬过数月、不带遗憾离去。
“你爹染疫,你娘想要寸步不离,你爹反对,她便出言哄骗,说自己也染疫,两人关在一处儿,后来你爹发现被骗,气得吃不下饭,你娘竟还唱歌哄他,他们约定病体恢复,丢下你和舅兄五湖四海游历去,可惜没熬过,死亡是你娘的选择,她选择和丈夫携手走入另一个世界。
“那场瘟疫,全国死了将近三十万人,数不清的孩子变成孤儿,你认为他们都是不祥之人吗?”
谁说他不会安慰人?明明就很会。
见她不反驳,他便不多说,只是大掌顺着她的后背抚拍,拿她当孩子。
他的胸膛厚实宽阔,她的心被熨平了,妥妥地、定定地,他身上有一股无形力量,恍若在他身边,即使狂风骤起、惊涛骇浪、雷雨交加,她这艘小舟也能稳稳地在大海里徜徉。
感激、感恩,捧起他的脸,她想道谢,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耳朵,瞬地耳朵卷起,亦画一愣后大笑,而他热潮翻腾,每寸肌肤都在叫嚣,热度瞬间上升,近乎滚烫,血液大量涌入黝黑的脸颊,确确实实的害羞、清清楚楚的腼腆。
“我……我去榻上睡。”控制不住了,他慌张起身,跳下床,抱着枕头往榻上去。
背过她,他大口大口吸气、大口大口吐气,很想的……哪个男人不在洞房花烛夜变身野兽,但……不可以!再大口吸气、大口吐气。
看着裘善的背影,她懂,对刚从恶梦中惊醒的女子下狠手,确实有点狼心狗肺。她可以接下他的善意,理解并享受他的善意,但他对她处处都好,她怎狠得下心自私自利?
大战在即,不管皇帝与臣子间的博弈是输是赢,他终究要上战场,刀剑无眼,谁都不能预测未来,若他真那么喜欢自己,她怎舍得教他空欢喜一场?
推开棉被下床,她赤果双足轻轻走到他身后,她没有武功却也听见了,听见他越发沉重的粗喘声。他知道她来了?
蹲,手指轻碰他的耳朵……她越来越喜欢体验手指被拥抱的快乐。
“亦画。”他哑声低喊却不敢回头,深怕再一眼,九头牛都拉不住自己。
“软榻有点小,我怕躺上去会摔下来。”
意思是……她要、和他、同床……受不住了,他猛然翻身坐起,语无伦次。“你这是公然挑逗!”
他在指控她?真可爱……“对啊。”
“你这样,我会……会……”接不了下一句,因为两管鲜血从血气方刚的鼻孔里钻出来。
亦画惊呼。“你流血了。”
这重要吗?不,其他部位更重要。“你的意思是,我能和你当夫妻?”
他是流血流到变笨了?“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呀。”
哈哈,露出色老爷婬笑,他打横将她抱起往床上跑,边跑边说:“现在还不是。”
但……很快就是了……
裘善醒来,这时辰该下床晨练,但看着媳妇疲惫的睡颜,不想离开。
何亦书找上门那天,他吓呆了。
文武官员本就鲜少联系,何况为了征兵制一事,郭大将军看何亦书不对眼,每回听见百姓称赞何亦书都要怒斥几句,因此他认为何亦书应该讨厌自己。
怎么都没想到,他竟会问起他的生辰八字、是否娶亲?
裘善当场呆住。
一场深谈,他方理解何亦书的顾虑,情况比他想象中更危急。
母亲和郭大将军大力反对这门亲事,母亲那边说不通,他只能一意孤行,幸好郭大将军虽然固执,但心地善良讲道理。
裘善说:“罪不及妇孺,倘若何大人不在了,何小姐怎么办?”
郭大将军不但被说动,还为婚礼伸援手。
手指悬空,划过她眼下淡淡的青灰色,罪恶感上头。
累坏了吧?他本想浅尝即止,谁知野兽出柙一发不可收拾。
大手覆盖小手,他握住她的手,而她握住他的心,此刻他对天起誓,要穷尽一世力气护佑她,让她无忧无虑,过上想要的生活。
掌心茧子磨蹭柔软手背,她醒来,眼睛带着几分迷茫,娇憨可爱。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亦画笑了,昨晚这三个字听过无数遍,可他道完歉后继续使坏,缺乏诚意。
“真不会?”轻咬朱唇,她使坏问。
瞬间耳朵涨红,刚开荤就缝嘴巴,太残忍,他吶吶回答,“我尽力。”
就说吧,是不是缺乏诚意?她大笑,银铃笑声晃晕他的心神。
是天籁,再没听过比这更好听的声音,他想跳舞,因为她没生气,她很开心……
带着两分谨慎,裘善问:“娘子,有没有一点点喜欢为夫?”
才一个晚上,未免太心急了。
“不是说夫妻之间一开始只要有一个人负责‘喜欢’就足够?”她拿他的话反问。
裘善五官僵了。他什么时候这么多话,祸从口出,古人诚不欺我!
见他局促,她不忍心了,手指压上他的耳朵,耳朵关门、手指被包裹,她咯咯轻笑,回答,“我喜欢你的耳朵。”
那好,从耳朵开始,一天多喜欢一点点,总有一天她会喜欢全部的他。
然他的耳朵轻易碰不得,一碰某处迅速变得刚毅坚强。
看着他表情转化,色老爷目光闪烁,嘴角出现可疑黏液,受过惨痛教训的她连忙推开棉被飞快下床,几乎是用蹦的蹦到门口唤人进来伺候洗漱。
她边蹦边说:“不早了,该去给婆母敬茶。”
“好。”他笑应,声音里的甜味儿快泌出汁。
亦画蹦得太快,一个劲儿跑到门边后才发觉双腿月兑力瘫软,站立不稳,裘善发现,炮弹似的冲过去,在她坠地之前将她收进怀抱中间。
模着他的胸膛,这也是堵墙,是她坚强厚实的倚仗。真好啊……她的丈夫是这个男人,真好。
“对不起。”他又抱歉,他荒婬无度,损了她的身子。
“以后不会了?”她调侃问。
干巴巴笑两声,他实话实说:“以后……可能还会。”
“以后还要犯的错,一再道歉,显得矫情。”
说完她笑开,他也大笑。
对她,裘善想……自己会一路矫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