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桃花盛开时节,偌大的静慈寺内遍是桃花,将整个园内点缀得春意盎然、幽然如画,许多平常不出门的名门闺秀和官老爷、夫人也都在此时以上香为由,来此赏花休憩,于是乎这也是每年净慈寺香火最盛、游客最多的时候。
这一天,未时刚过,净慈寺内“暂时”少了平时的热闹喧哗而显得清静许多,在后院,是净慈寺的住持净云师父平时静坐、打禅的地方,寺内的小沙弥都知道师父几十年的老习惯,从不在这时候前去打扰,管他是皇亲国戚贵客临门都一样。
这一会儿,净云师父已经睁开眼睛,触目所及便是一名英挺爽朗、器宇轩昂的俊秀男子,他正聚精会神地闭着眼睛,微皱着一对浓黑的眉,老师父不禁微微一笑:“天白!”
楼天白咧了咧嘴角:“师父!”
“你随我静坐了老半天,可有领悟出些什么吗?”
“唔……”楼天白耸耸肩,不置可否。
见楼天白不说话,老师父微微一笑,询问地看他,“你这回到临安去,可有见着了你端木世伯和柳夫人?”
“当然!”楼天白扬了扬眉,他知道净云法师和临安城第一大庄——卧虎山庄前庄主冷云龙及杭州首富青龙帮前帮主端木青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唯冷云龙已于十年前辞世,柳夫人是他的遗孀。
“那么,你必定也见过若尘和若刚那两个孩子啰?”净云师父再问。“那也是当然,这回还去的真是时候,正好赶上喝若尘兄娶妻的喜酒呢!”楼天白揶揄地说。
卧虎山庄的现任庄主冷若尘,是和他从小穿同一条开档裤长大的好兄弟,他还真颇难相信冷若尘如今已是个顺利抱得美人归的男人!若不是几个月前他才刚在庄里喝过那一对新人的喜酒、也见识过了冷若尘那位古灵精怪、鬼点子特多的小新娘,他还真不敢相信一向倨傲冷酷的冷若尘居然会如此心甘情愿的被一名小女子俘虏——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那楚儿小姑娘有此能耐了!
“哦!”净云法师了解地一笑,颇有深意地看了楼天白一眼,“若尘那孩子都娶妻了,接下来也该轮到你了。”
“我?”楼天白挑了挑眉。
看他一副事不干己的模样,净云师父微微一笑,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了,“你端木世伯他还好吧?小莲那孩子呢?”
“这……”楼天白宽肩一耸,“端木世伯是好得很,身子骨挺硬朗的;至于那位端木姑娘嘛……我可就不知道了。”
事实上,楼天白怀疑端木莲会把她“好”的那一面给他看,打从他们从小认识至今,她大概从来没用正眼看过他,每回他们一碰面,不是意见不合,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反正,他和她可能从上辈子就结了仇,能不碰面他就尽量躲,要是哪天好死不死不幸遇到了,最好的方法就是——装瞎!
“怎么会?”净云师父似乎有点讶异,“你没和她见过面吗?”
有又如何?楼天白没吭声,端木莲的眼睛可是长在头顶上的,他楼天白可没自恋到认为他自己在她眼中会与众不同,而且早在几年前他就让自己尽量少去招惹任何一个女人——尤其是端水莲这个女人!
“那……你有没有听你端木世伯提起,要为小莲那小姑娘找一房亲事的事啊?”老师父笑咪眯地说,“小莲今年也该有……十八岁了吧?那孩子自小就长得好,活脱脱美人胚子一个,登门求亲的人想必不少,可不知你那端木世伯可有中意的人选?小莲她自已是否也有了心仪的对象啦?”
“唔……”楼天白从鼻子里哼了声,“我不知道!”
登门求亲的人想必不少,这个他绝对相信,但要真能让端木莲那小姑娘看得上且肯点头下嫁的,那可能是难上加难,他怀疑以端木莲那眼高于顶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傲气,她会肯心甘情愿的为一个男人死心塌地。”
“哦!”净云师父轻抚着斑白的胡须,近乎自言自语地说,“他没提起?那就表示……他还没忘了那桩约定?”
“您说什么,师父?”楼天白没听清楚。
净云师父静了半晌,才慢吞吞地开口。
“天白,你知道吗?早在小莲满周岁之际,你端木世伯就将她许给人了!”
“什么?”楼天白微微一愣。
“原本我还以为我端木世伯早就将这事给忘了呢,所以才想问问你是否有听他提起过要帮小莲那孩子找婆家的事!”净云师父站起身,在小茶几旁坐了下来,斜瞄了楼天白俊秀的脸庞一眼,只见他面无表情。
“说到那男方家。其实也是个书香门第,只不过那家的老爷时运不济以致家道中落,又没有可以投靠前亲戚,所以才会不得不离开临安城这个伤心地。”老师父有些感慨地说,“事隔多年。原来我以为你端木世伯已经放弃了寻找他们一家人的希望,毕竟人海茫茫,要找到他们一家人并不容易!”
“前些年我还和他提到,若等到小莲十八岁时还不见男方宋迎娶,那就当是两个孩子无缘,再怎么说,女孩长大了总是要出阁的,总不能就这么一直等下去,你说是吗?”说完,他还似有若无地看了楼天白一眼,才悠哉游哉地品尝香味四溢的茗茶。
“那……”楼天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她自己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吗?”
“或许吧,也许你端木世伯和她提过。”净云师父慢条斯理地道,“他们订亲那年,那男孩已经七岁,虽说小莲还在襁褓之中,但那男孩对小莲可是喜欢得紧,不时抢着要抱她,当时你端木世伯便说既然他那么喜欢小莲,那干脆就订下来,反正两家原本就是旧识,若能来个亲上加亲,那就更好了,于是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谁想到……”说着说着,净云师父开始长吁短叹了起来。
是这样吗?原来端木莲是订了亲的!这点端木世伯倒是从未和他提过,不过他倒很怀疑端木莲会肯因为这样的媒妁之言,便轻易点头下嫁一个称不上认识连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的男人,如果那男的天生长得一副天花麻子脸,那……
不知怎的,楼天白发现他自己居然有些幸灾乐祸,为此,他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顿,这可真是天下第一宗狗屁倒灶的怪事了,端木莲那小丫头嫁谁干他什么事?若那丫头到时候嫁不出去,那可又多给了他一个取笑她的大好借口了,何乐而不为?
“之前我还想着,若你端木世伯告诉你他已有理想的女婿人选了,那就表示小莲的好事近了;若仍然没有消息,那也许可以解释为你端木世伯还对找寻那一家人抱着一线希望,毕竟人在江湖讲求的是信用,他贵为杭州第一大帮的帮主,若言而无信,那要如何管理手下那么多的弟兄呢?”净云师父若有所思地说。
“两个月前,端木世伯已经正式将青龙帮帮主的头衔传给那位从不用正眼看人的端木姑娘了!”楼天白慢吞吞的开口。
“真的?”净云师父抬起一道灰白的眉毛,老脸上有着掩不住的惊讶和诧异。
“当然是真的!”楼天白懒洋洋地双手一摊,“这下子更好了,那小姑娘从小就习惯于发号施令,这会儿有更多的人可以无条件的供她差遣,这对她来说可是如鱼得水,美事一桩,我怀疑若照这样下去,到时候她那位指腹为婚的夫婿若是一副寒酸相去迎娶,恐怕连青龙帮的大门都进不去!”
“不会吧?”净云师父忍不住笑着摇头,他当然知道楼天白和端木莲这两个孩子从小就不对头,几乎从他们懂事以来,两个人一碰面不是拌嘴就是死不肯跟对方说话,小时候,大人们认为是小孩子闹撇扭也就由着他们去,谁知道这两个人长大了之后不但没有大家所想的“化干戈为玉帛”,反而“裂痕”有愈来愈严重的趋势……
“不信等着瞧吧!”楼天白似笑非笑的站了起来,对老师父露齿一笑,“不打扰你了,师父,我到后山去走一走。”微微颔首,他转身便要往外走。
“天白,等一等!”净云师父叫住了楼天白,“你老实告诉我,天白,”老和尚那双看遍世间的眼睛温和地看着他,嘴角有着一抹深思的笑容,缓慢而仔细地开口道:“你对小莲那孩子……是什么样的感情?你们可以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对她是能避则避,难不成那孩子得罪过你吗?”
“这句话你应该去问她才对吧?”楼天白闷哼,低声咕哝,“如果可以,我也想知道我哪里得罪过她,那小丫头不只眼高于顶,她还是只母老虎,谁若敢惹了她,她会把那个人连皮带骨吞掉,吃得连骨头都不剩,我可不想死无全!”!”
是吗?望着那大步走出门口的高大背影,净云师父脸上不禁浮起了一个了解的微笑,他继续慢慢地啜着那杯早巳冷却的茶,心里的念头却是转得热呼呼的——
看样子,这两个孩子之间的战可有得打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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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端木莲站起身,瞪视着端坐在宽大的豹皮库椅上一脸怡然自得的父亲端木青,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怎么,真有这么难相信吗?”端木青显然对女儿有此强烈的反应感到很不解,“我说女儿,这女孩子家到了十七、八岁,本来就该由父母作主找一门好亲事给嫁了,这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可是爹,你这未免也太突然了吧!这教我怎么能接受?”端木莲蹙紧秀眉,烦躁地在偌大的房间里来回踱步,“爹,您也知道我才刚接青龙帮的帮主职位不久,有很多事情要忙着去适应、去熟悉,还要了解咱们帮里一切大大小小的琐事,光是如何安排时间到咱们个个分坛去拜会所有的长老一事就够我忙了,您现在居然和我提这回事?”
“不现在提,难不成等你七老八老还出不了阁时再来提吗?”端木青睨了女儿一眼,笑盈盈地制止了还想反驳的她,“小莲,爹知道你有野心,想为咱们帮里成就一番更大的事业,这样的想法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不论如何,一个姑娘家到了你这个年纪,总是该订一门好的亲事,这样也才好让爹爹我放下心中这块大石哪!”
“才不要!”端木莲嘟起嘴,半侧过头去轻哼,“大不了我一辈子不嫁人嘛,有什么不可以,谁规定女孩子一定得嫁,再者,您那些朋友兄弟的儿子们,不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儿,便是吃喝嫖赌样样都来的败家子,那我可是连瞧都懒得瞧一眼。”
“也不尽然!”端木青过了半晌才慢条斯理的开口,“你瞧人家若尘,自小便是在你冷世伯的严格要求下文功、武才、品行各方面毫不松懈,卧虎山庄才会有今日这般气势,产业遍及大江南北,成为整个临安城第一大庄,若照你这么说,若尘也是你口中茶来伸手,什么都不会的公子哥儿哪?”
“这……”端木莲一时语塞,随即昂起倔强的小下巴,“他只不过是少数的一个例外罢了,除了他之外,您那些朋友们的儿子个个都是言之无物、一无可取的草包!我光和他们谈不到两句话就无聊得想打哈欠了,更不提和他们相处!”
“你不试着多了解他们,怎么能判断他们的人品性格是好是坏呢?”端木青斜睨了那张美得惊人,却布满着傲气的小小脸庞。
“你自己……难道没有中意的对象吗?”端木青轻咳了一声,试探性地问,“比如……咱们分坛里的弟兄?”
“爹!”端木莲秀眉微蹙。
端木青没理她的薄嗔,自顾自的往下说:“我说女儿啊,爹知道你的眼光高得很,不过你也别忘了你爹爹我的眼光可也是不低的,谁若想娶我的女儿,就算是你自个儿中意的,我都还得要审审、看看合不合我的标准呢!”
“我可还没答应你的提议哦,爹!”端木莲对父亲皱了皱小鼻子,半撒娇的说:“拜托啦,爹,咱们别再谈这件事好不好?反正我又不是到了七老八十非嫁不可的年纪,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嘛!等我接掌帮里的一切事情都上了轨道之后,咱们再来谈这件事也不晚啊!”
“不行!”端木青故意板起脸,他当然知道宝贝女儿的拖延战术,也明白他这个女儿自小好胜心便强,若没有达到她给自己订下的目标,那她是绝不会轻易放弃的,这倒不是说有什么不好,只是……
哎,他端木青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为了日后让她接掌青龙帮,她从小就被当成个男孩子般带大的,不但五艺精通,且文武双全,是杭州城有名的才女,才十八岁的她,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一对翦水双瞳,两道秀秀气气的眉毛,再加上吹弹即破的肌肤……
早从三年前开始,便有媒人陆陆续续上门,几乎整个杭州城的富家公子,只要是认为自己够资格的,无一不对这位杭州第一大美人大献殷勤,只盼获得美人垂青,只可惜到目前为止,似乎还没有人能让他的宝贝女儿提起兴趣事看一眼!
对于这些,他倒也了解女儿的心思,婉拒了多桩有财有势的人家.其中不乏是秀才或是将门之后,只是啊只是,几年前可以不急,现在可就不一样了!眼见女儿似乎一点也不明白老爹爹的心意,他除了不时来个暗示、故作不经意的提一下之外,他可以说是,啥方法都想遍了,偏偏他这个女儿似乎一点都不为“所动,这可真是急煞他这个老爹了。
“爹……”
端木莲鼓起腮帮子,气嘟嘟的还想说些什么,端木青已经伸出一手制止了她,以一种不容辩驳的严肃语气接了下去:
“女儿,别跟我讨价还价!以前爹看在你年纪还少可以不急的份上,从未和你提过关于你的终身大事每但是现在你都快满十八岁了,爹恕想——也是该让你自己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了。”
端木莲静了下来,微拢起秀眉,不解地看着父亲,“你指的是什么,爹?”她不明白地问。
端木青静静地看了她片刻,过了半晌才慢吞吞的开口:“你知道吗,丫头,早在你刚满周岁之际,我和你娘就把你的终身给订了!”
“什么?”端木莲惊愕得张大了眼,不敢相信地瞪视着父亲。
“而且,”端木青故意装作没有看到她的表情,慢条斯理的接下去道:“当时是你自个儿也愿意的,所以我和你娘就照你的意思,和男方交换了信物,等着你满十八岁时双方行文定之礼,之后再挑选个黄道吉日让你们拜堂成亲。”
“我自个儿愿意的!?”端木莲沉不住气地站了起来,瞪着眼嚷,“哪有这回事?我根本不记得有过这么一回事,那个男的长得是圆是扁我连见都没见过,怎么可能是我自己愿意的?我才不要这种奉父母之命约定的媒妁之言,那根本不算数!”
端木青斜睨着女儿怒气冲冲的表情,他早料到以他女儿倔强的个性,不可能会乖乖地听他的话说嫁就嫁,她的反应算是在预料之中。
“你是可以当那不算数,可是人家男方呢?”端木青故作不为所动地道,“咱们青龙帮在杭州可是个有头有脸、声名显赫的大帮派,怎么能言而无信不履行所许下的承诺?这要传了出去,那人家会怎么说我青龙帮?咱们岂不成了忘约背信的小人!”
“这……”端木莲一时语塞,但心中那抹不服输的傲气立刻主宰了她,她冷静了下来,开始理智而冷静地思考她现在所面临的情况。
据她所知,她爹爹虽然交游广阔,有交情的朋友遍及大江南北,但真要说起来,称得上是生死之交、患难与共的兄弟,只有临安城第一庄——卧虎山庄前庄主冷云龙,以及净慈寺的住持净云法师两位,若她爹真有可能将她的终身给订了,那对象只可能是这两位患难之交的后代子孙。
问题是,冷云龙虽有两个儿子——冷若尘和冷若刚,但贵为一庄之主的冷若尘已于几个月前成亲,且冷若尘虽说年纪比她大,但她一向把他当成“弟弟”般看待;而冷若刚个性较浮躁,她爹应当也不至于看不出来,要成为青龙帮未来的帮主夫婿,可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先前曾有谣传,卧虎山庄庄主将和青龙帮结成亲家,迎娶青龙帮女帮主,以更壮大两家的声势,但这个谣言在冷若尘成亲之后已不攻自破,冷氏兄弟已是不可能,那……净云法师?
哈!那更是绝无可能,净云法师可是个得道的高僧;何来子嗣之有?
这么一想之后,端木莲的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
“是不是若尘?”她扬了扬两道清秀的眉毛,给了端木青一个调皮的微笑,“爹,别忘了他早在两个月前就成亲啰!再说,就算他没成亲,我对他也只是像对待个大哥一样,所以啦,您也别再白费心思了,我知道您一向非常欣赏若尘,可是若您非要他成为您的乘龙快婿,大概只有等下辈子啦!”
“怎么会猜是若尘?”端木青先不动声色地问。
“那还不明显吗?”端木莲耸耸肩,一副“想当然耳”的语气,“净云大师没有子嗣,除他之外,会让你轻易就把宝贝女儿的终身给订了的,当然就是冷世伯的两个儿子了,您欣赏若尘的事又不是什么秘密,再说,除了若尘,您那些朋友之中,还有谁的儿子能成大器的?还不全是狐群狗党一堆!”
“话可不要说得太满!你怎么知道爹爹我除了若尘之外,没有其他中意的人选?”端木青慢条斯理地瞄了她下眼,见她的表情立刻变得警戒。
“难不成是我不认识的?”端木莲怀疑地道,神情开始谨慎了起来,“爹,我可先告诉你,任何事我都可以依你,只除了这件事,你要我嫁一个我素未谋面,甚至根本不认识的人,那我是说什么都不会答应。”
“你当然认识他,只不过不知道有没有把人家放在眼里罢了!”端木青说话仍然是慢吞吞的,“不,应该说是,不知道人家有没有把你放在眼里!”最后他只补充了一句。”
“谁?”端木莲的眉毛皱起来,心想:这真是个笑话,一向都只有她对男人不屑二顾,哪有人敢不把她放在眼里的?
端木青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眼光看了她半晌。
“小莲,你老实告诉爹,你自个儿……难道一直没有比较喜欢的对象吗?”他缓缓地开口。
端木莲的回答是对他皱了皱小鼻子,仿佛他问了个很蠢的问题。
“你知道,你盖世伯的长子擎风,对你一直是相当心仪的!”端木青试探地问,“你对他难道一点好感都没有?”
“他对我有好感干我什么事?”端木莲轻哼,“那个姓盖的木头,标准的呆小子一个,我连看他一眼都嫌懒呢!”
“哦?”端木青听得一愣一愣的,说实话,盖擎风这孩子忠厚老实,人品其实不差,早在八百年前他爹盖世呈就频频向他暗示,希望两家能结成亲家,因为盖世呈知道自己的儿子对他女儿这位杭州第一大美人是痴心得紧,却碍于个性木讷不善表达,而被她连瞧都懒得瞧一眼。
“你到底说不说嘛,爹!”端木莲转转水汪汪的大眼睛,本来是对这个和她“订”了终身的家伙相当排斥及反感的,这会儿她发现自己倒有些好奇了起来,是谁敢这么狂傲,居然不把她放在眼里?不管是谁,她非教他吃一顿苦头不可!
“说起来,那是一个好长的故事!”端木青沉吟了一会儿,深思地看了她一眼,“那个孩子大你七岁,当年我们让你们俩订亲时,你才刚满月,那时候由于两家住得近,你和他几乎是天天玩在一起,感情好得不得了,说也奇怪,你小时候,谁都不喜欢,偏偏和他特别投缘,每回你总爱黏着他整个园子到处跑,常常玩到让大人们找了老半天,然后两个人才又突然蹦出来……”说着说着,端木青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
“哦?”端木莲挑了挑眉毛,真有这回事儿?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后来呢?”她好奇地问。
“后来,”端木青过了半晌才开口,有些感叹地说,“在那孩子十二岁那年,他爹遭奸人陷害,不但几十年打拚下的家产全数被充公,甚至连个栖身之处都没有,当时,我和你冷世伯曾经试着要帮助他们一家人,只是他爹认为那是施舍,坚持不愿接受我们的救助,连夜搬得不知去向,我们找了好些年,就在按绝望之时,才由一位朋友口中得知,那一家人中的老爷夫人早已作古,其他的家丁也已散落得不知去。”
“是吗?”端木莲秀眉微蹙,是同情吗?当然不是!她根本不认识他们,有啥好同情的?若真要同情,路边的乞丐比他们可怜得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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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个人呢?”端木莲迟疑地问,虽说那不干她的事,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问了句。
“那个孩子吗?”端木青慢慢地开口道,“他在家中遭此遽变后,便一直由一位世伯带大,这些年来,我听说他和几个朋友合伙从事造船、陶瓷、酿酒等事业;在钱塘扛一带有大规模的作坊,算是相当有造就的。”
“哦——”端木莲了解地哦了长长的一声,不感兴趣地一耸肩,没兴致再往下问,心想横竖她又不打算认识这个人,问那么多干么,就算他是皇帝她都没兴趣。
看她一副根本漠不关己的模样,端木青忍不住奇怪地问:“怎么,你不想知道他是谁?”
“不想!”端木莲简单地说,无聊地把玩着垂在自己肩上的发丝,“反正我又不打算嫁给任何人,知道了又如何?”
“若爹非要你嫁不可呢?”端木青的表情严肃了起来,语气深沉,“小莲,爹说过,咱们青龙帮一向是一言九鼎,绝不做背信之事,当初你和他订亲可是双方互相交换了信物,彼此协定绝不轻易更改,虽说他们家逢此遽变,也许不若往日风光,但是这岂又是当初料得到的,如今,你不肯嫁,你要爹拿什么理由向人家开口?咱们青龙帮岂不成了势利小人?”
“我没见过他,根本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哪!”端木莲昂起下巴,硬硬地偏过头去轻哼,“再说,在今天之前,我可从来不知道有这回事,我也不知道那个人的长相如何、人品如何,如果他是个癞痢头、麻子脸浑身发臭的无赖,那我是不是也非嫁他不可?”
“那倒不会!”端木青被她的表情逗笑了出来,思索了半晌才缓缓的开口道:“小莲,你身上有个从不离身的玉镯子,是吗?”
“是啊!”端木莲点头,她的右手腕上的确有个几乎从她有记忆以来便不曾离身的翡翠玉环,只是她一直不知道来源。
“那便是当初你们订亲时,男方家给你的信物。”
“是吗?”端木莲微微皱眉,抬起手细细的打量那只十分细致美丽的玉翡翠,上头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由那相当精细的雕工看来,曾经拥有这只玉镯子的人想必是个颇有权势的富贵家庭,只不过 ……
“另一只雕龙的镯子在男方那儿,和这只雕着凤凰的镯子是一对,称为龙风玉翡翠,当时,这对玉翡翠可是皇上赐的宝物呢!”说到这端木青顿了下看着女儿的反应继续说:“你真的不想知道这个和你订了亲的人是谁?”
“谁?”端木莲随口一问。
端木青轻咳了一声,他几乎可以猜到女儿是什么反应了,“那个人,你是认识的!”他的声音稳定而清晰,“楼天白!”
“什么?”端木莲心中猛地一震,表情在‘刹那间完全空白、愕然。
“我说,那个孩子就是天白!”端木青表情轻松自若。
“我才不要,死都不要!”端木莲跳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嚷:“爹,你休想叫我嫁给楼天白那个自大傲慢又令人讨厌的混蛋,管他什么忘约背信,我宁愿当小人也不要嫁给他!”
早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端木青还想说些什么,只不过似乎没有插话的余地。
“我怎么可能会是自己愿意说要嫁他的?根本没有道理嘛!打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只记得一件事就是他从小就只会欺负我,一定要把我气到哇哇叫他才高兴,我根本就讨厌他,哪可能会从小就爱黏着他?不可能!我不要,绝对不要!”端木莲情绪非常激动。
“你的意思是——你无论如何都不嫁给他?”端木青试探地问。
“对!”端木莲一甩头,语气坚定地开口。
端木青沉思了好一会儿,“但……你们已经交换了信物,于情于理,任何一方都不能反悔的!”
“大不了咱们把玉镯子还给他们就是了嘛!”端木莲瞪着眼嚷,伸手就要去拔手上的镯子,只不过由于镯于是她从小戴到大的,一时之间竟无法拔得下来。
一个念头闪过了端木青的眼底,顿时,一抹笑意浮上了他的嘴角,这两个孩子啊,从小到大,两个人都是死硬脾气,倔起来谁也不让谁,虽然嘴里嚷着讨厌对方,但事实上真是如此吗?
看来,要解开这个谜底,得用点小手段了。
“若你执意不嫁天白,那爹也不想强迫你,谁教你是爹唯一的宝贝女儿!”端木青若有所思地看她,“依我看,虽说你们订了亲的那年他已经七岁,但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我想他也不见得会记得这回事……再说,他自小跟着净云师父,稍稍懂事之后便自己一个人出外打天下,大概也不会刻意去记这件事!”
“你是说,楼天白可能也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回事?”端木莲迫不及待地问。
“我只是猜想罢了!”端木青说。
“不过,若你想退回这桩婚约,爹倒有个方法……”端木青缓缓地说。
“什么?”端木莲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
“据我所知,那只雕龙玉镯子并不在天白身上,当午因为他们的家产全被官府查封,这对玉镯子在我和你冷世伯和净云法师的掩护下留了下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只玉镯子应该是在河南洛阳的一处寺庙里,由净云法师的一位朋友保存着。”
“哦?端木莲微微一愣。
“所以,若你不想嫁天白,那就只有取回镯子凑成一对,完璧归赵送还给天白!”端木青说,“或者,你可以老实告诉天白你不想嫁给他,让他自愿取消这桩婚约,不过,若他也知道了这件事,而且坚持想履行当时的约定……那爹爹可没任何反对的理由啰!你就一定非嫁不可!”
“是吗?”蹙拢秀眉,这么说,只要能取得一对玉翡翠送还给楼天白,那她就可以不用嫁给那个讨厌鬼,而且前提是,还不能让那个家伙知道!万一他突然神经错乱,打算遵守那个约守呢?这是绝对有可能的,谁知道他心里在打些什么主意。
“那……除了净云师父,有谁知道那个地方吗?”端木莲迟疑地开口,看样子,她除了去找回镯子外别无他法,只是,净云法师是净慈寺的主持,不可能专程陪她走一趟洛阳;她爹也有其他要事在身,更不能离开青龙帮!
“当然是天白!”端木青道,见她又蹙紧眉头,他笑着拍了拍她,“放心吧!若他并不知道这回事,那请他陪你走一趟也无不妥,就说是去拜见一位师父罢了,我想天白那孩子也并非不明白事理,他没有理由拒绝的!”
“要我跟个自己讨厌的人一起相处几个月,我才想拒绝呢!”端木莲撇撇嘴。
端木青露出温和的一笑,心想:嘿,计谋已经成功了一半,再怎么不对头的人相处久了,也总不会一点进展都没有吧?天白那小子他可是中意得很,可是他中意没有用,总得要天白自己努力些,他女儿才看得上啊!
“对了,小莲!”突然,端木青像想到什么似地,语气严慎地道,“出门在外得随时小心谨慎,别忘了你现在是青龙帮的帮主,随时都要保持警觉!前一阵子外头曾有传闻,近几个月来安徽一带盗贼颇多,你们要多小心!”
“我知道啦!”端木莲不在意地摆摆手,心思却全不在那上头,满脑子想的全是楼天白见到她时必然会有的嘲弄表情……
我绝对不会给你任何可以取笑的机会的!端木莲扬着眉毛,一丝傲然的得意笑容泛上了她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