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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剪幽情 第五章
作者:宋思樵
  半个月过去了,商珞瑶的心情正如窗外飘着细雨、吹着寒风的隆冬季节一般陷于寒风凄雨的冬眠囚笼里。

  今天是星期六,一个充满悉绪、令人无精打彩的周末。

  她的室友兼好朋友柯雅恩回屏东老家探视父母、尽点为人儿女的孝思,她就要兼程搭夜车北上。因为母亲声明,如果她那不知感恩、不知教导为何物的女儿不回屏东,就要中断她的生活费、或者考虑软禁她。

  这招打蛇打三寸绝妙好计果真把一向漫不经心的柯雅恩给吓住了,她星期五早上就跑去铁路局预购来回车票,下了课,就连忙搭夜车回家了。

  临走前,她对愁眉深锁的商珞瑶丢下一句充满关怀的威胁话:

  “我回来之后再好好审判你,虽然,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但我知道你有心事,而且,是跟范以农有关的。”

  范以农的名字像一根细小却锐利的针戳进了她的心脏,让她不自主的打了个寒颤,“雅恩,我只是不想用我的烦恼来困扰你。”

  “是吗?我却想把我的乐观分享给你,别以为,我这个人不拘小节、粗枝大叶,就什么都不知道。”柯雅恩一脸慧黠地瞅着她。

  “你该走了,你会赶不上火车的。”

  柯雅恩低头看了一下腕表,“好吧!我暂时饶过你,星期一你一定要给我一个完整的答案,即使你是编的。”

  然后,她拎着一个漂亮轻便的帆步袋,洒脱地离开了。

  商珞瑶自我嘲讽地笑了,编的?她也许可以考虑改行做编剧,她的确是有这方面的天赋异禀,不是吗?

  那天夜晚,范以农剧烈吓人的反应不就可以证明了吗?

  如果电视台不缺编剧人才,她甚至可以去报考演员训练班,她多少也有一点演戏的细胞吧,要不然,精明世故的范以农会给她蒙住了。

  天啊!他一定恨死她了,想想看,不过一夕之间而已,他从一个幸运的男人,自人生的颠峰上狠狠地摔下来,成为一个遭受跛脚跟婚变双重打击的不增男人!

  哥,你可知道,你的一时疏失,让一个本来拥有全世界男性都为之羡慕嫉妒的男人,成为一个愤世嫉俗、冷漠孤寂,把自己封闭在心灵深处慢慢啃啮着残缺和尊严拉锯的痛苦者。

  虽然,你不是故意的;虽然,你一直是那么善良的人?!

  她泪雾迷漓地望着丝浮在透明玻璃上的水珠子,突然羡慕起它们,因为它们的哀愁在阳光初绽枝头的时候便能雨过天晴,而她芳心深处所背负的创痛和秘密却永远无法抹灭,永远无法消失。

  滴滴酸楚的泪珠儿模糊了她的视线,就让他一辈子怀恨着自己吧!

  如果,这份恨能稍稍减轻他屯积在心里的痛苦,她不介意被他误会一辈子!

  就在她这份悲愁无处排解时,她听见一阵平稳有力的叩门声,她微微一愣,这时候会是谁有这个闲情雅致捡这个细雨靡靡,阴霾得教人意志消沉的日子来拜访她?

  她仓皇擦拭着脸上的泪痕,抱着半兴味半狐疑的心情轻轻拉开了门把,然后,她像个血液突然被人抽光的“换血”病人一般面有菜色地钉在原地。

  一阵晕眩之后,她还来不及关上门扉,范以农已经寒着脸用他的手杖挡住门板,并眼明手快地一把箝制住他的胳膊。

  他的脸色是那么阴沉难看,而抓着她臂弯的力道是那么粗暴猛烈,体型纤盈娇小的珞瑶在心惊胆战之余,根本毫无招架的余地。“他要杀了我!”闪进她脑海里的是这个令人呼吸停顿的念头!

  “出来,你跟我走!”范以农连拖带拉、威势十足地命令着。

  “你_你要干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商珞瑶恐慌地拼命挣扎。

  “如果你不想进警察局的话,你最好安分听话一点!”范以农把她逼近五楼楼梯的墙角,目光如炬地紧盯着她,一字一句地从齿缝中迸出。

  商珞瑶立刻按捺住惊惧害怕的感觉,温驯地跟从他一步一步慢慢踩着阶梯,步出公寓。

  当也瞥见他眉峰深蹙拄着手杖,一抹深刻的痛楚弥漫在他幽深如海的黑眸里,细雨缤纷地洒落在他那浓密的头发以及宽阔的肩头上,她难掩关怀地脱口而出,“你实在不该在这种阴雨沉沉的天气出门的。”

  一抹讽刺而复杂的神色闪进范以农的眼底,“想不到你这位‘畏罪潜逃’的凶手竟然这么有爱心?!既然你这么迫不及待要表现你的罪恶感,那么,就请你这个驾驶生手护送我这个大腿神经隐隐作痛的受害都回家吧!”话毕,他不让商珞瑶有任何躲避拒绝的机会,直接箝住她的肩头,逼迫她坐进他那辆停靠在东南亚戏院后巷的宾士车驾驶座。

  他给了她一个不准企图逃跑的眼神,然后坐进驾驶座右侧,望着她踌躇灰白的脸色,他目光犀利地逼视着她,“开啊!我想,你这位驾驶技术生涩的生手,在经过了撞人事件、还有岁月的琢磨之后,驾驶技术一定纯熟进步不少,身为你的被害者,我实在有这个资格来检验你的驾驶能力。”说着,他并把车钥匙递给了他。

  商珞瑶双手微颤地握着那把冰冷的钥匙,忐忑不安地在范以农紧迫盯人的目光穿刺下试着插进钥匙孔里。

  当引擎信号灯亮起来的时候,她害怕、脆弱地握着方向盘,浑身都跟着颤动起来。

  范以农目光复杂地扫了她一眼,立刻横过身子关掉引擎,并抽出车钥匙。“你这个撒谎不打草稿的蠢蛋,如果不是你的好同事苏美清告诉小唐你根本不会开车的话,我还真是被你给哄骗了。”他恼怒地用力转过她的身子,目光炯炯地紧盯着她,“你到底是想保护谁?你的男朋友?还是家人?”

  珞瑶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唇,她沾光盈盈的轻摇了一下头颅。

  范以农的指尖深深戳进她柔软的肌肉里,“你要实话实说,还是要我找征信社的人去调查?”

  商珞瑶知道她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好,我说,撞到你的人是――”她打了个冷颤,语音哽咽地挤出话来,“是我大哥。”

  范以农的手紧紧握了握,然后又松开了,“原来是你大哥,他竟然自己闯了祸,不敢担当,还要你这个做妹妹的来替他顶罪?”

  “不是,他不知道自己撞的人是你,真的!那天――你在餐厅讲起来,我才知道他撞的人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来面对你,请你原谅他,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泪眼婆娑地祈求着。

  “不是故意的?原谅他?哼,商珞瑶,你不是在说风凉话就是太天真了,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范以农鄙夷地盯着她。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天,我大嫂动了胎气,天气又那么恶劣,视线不佳再加上我大嫂羊水破了,我大哥一时紧张疏忽没有留意就撞上你了,而――那时候我大嫂的情况又很危急――”她红着眼圈,梗着酸涩痛楚的声音全心全意地祈求他的宽恕和谅解。

  “所以,我就活该倒楣被你大哥撞成跛子?而且,还得在你轻描淡写的哀求下表现民德报怨的胸襟?小姐,你未免太高估了我范以农了,我是个实事求是的生意人,我岂肯轻易饶恕你大哥?”

  “那――你要怎么对付他?”她震悸地含泪问道。

  “我准备让他一辈子坐进监狱里吃那种不要付钱的牢饭,而且,我要让他倾家荡产,永远记住这个教训!”范以农扭曲着脸厉声告诉她。

  “不!你不能这么做!这――会毁了他的,会毁了他们一家三口的――”商珞瑶不能控制地含泪叫喊着,一双手紧紧地抓住范以农的手臂,凄楚而哀怜地祈求着。

  范以农淡漠地移开她的手,重重地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我才不管你大哥的死活呢!他撞了人就得负责任,而不是由你这个情深义重的妹妹在这里可怜兮兮的替他求情!”他不仅对珞瑶泪眼汪汪的苦苦哀求无动于衷,甚至还无情地下达逐客令。

  “我已经得到我要的答案了,你可以下车了,不必替你大哥白费心机求我了。”

  商珞瑶绝望地注视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孔,哀伤地问道:

  “要怎样你才肯放过我大哥?如果――我愿意答应你的任何要求?你是不是能高抬贵手,网开一面呢?”

  她那充满悲楚而绝望的提议好像一个来势汹汹的巨石,在范以农的心湖里掀起了万丈波涛,他目光深沉地瞅着她,“任何条件?”他粗声问。

  商珞瑶默默而坚定地点点头,一汪幽冷而楚楚动人的眸子像灼热的酒一般烧炙着范以农那颗悸动万分的心。

  “包括――出卖色相,当我的情妇?”他沙哑而讥诮地掀起嘴角说,目光却始终定定地停泊在她苍白却异样美丽的容颜上。

  尽管心里充满了屈辱和酸楚,但商珞瑶唇角却绽着带泪的微笑,“是的,即使是做你的情妇也可以,只要――”她的话被范以农灼热而粗暴的拥吻封住了。

  她头晕目眩,整个人仿佛被他那炽热而充满了需索、缠绵的吮吻燃烧起来,她满脸酡红,血流加速,在学离而酣醉的晕陶冲击中,她不知不觉伸出温驯的臂弯圈住他颈项,热切地反吻着他。她那温存而令人血脉偾张的反吻却像一桶冰水一般浇醒了范以农的理智,他触电般地倏然松开她,迅速恢复了冷漠而自制的神态。他那倨傲而淡漠的态度深深刺伤了商珞瑶女性的矜持和尊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是在验视你是否有当情妇的本钱。”

  不许哭!商珞瑶强迫自己逼回满汪屈辱难堪的泪水,“那――我通过你的考验了吧?”

  范以农像闪避什么似的,把目光调向车窗外,“我还要考虑考虑。”

  考虑?商珞瑶硬生生地吞下他伤人刺骨的言语,:“你什么时候可以回覆我?”

  她就那么迫不及待想替她哥哥赎罪?即使牺牲自己的尊严和贞节也在所不惜?

  范以农分不清楚自己此刻愤懑、绞痛、疼惜的心境,看到她楚楚可怜、委曲求全的模样,他不禁生气地请她下车,冷冰冰地说:

  “随我高兴,你还是耐心静候我的答覆吧!”然后他迅速摇下车窗,不敢再接触到商珞瑶那双被泪水、雨水浸得迷离凄美的黑眸,快速发动引擎离开了。

  ※        ※        ※        ※

  范以农拄着手杖站在办公室的落地长窗前抽着烟,眼光深沉迷离地注视着窗外繁星点点的绚烂夜景。

  已经快八点了,六楼的高级主管人员及重要干部几乎都下班了,连执意要留下来陪他吃晚饭、聊天的唐越霖被他下达命令赶出办公室了。

  他对唐越霖不耐烦地低吼着,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安静、是独处,而不是坐在一个唠叨不停、自作聪明的朋友身旁虐待自己。

  然而,当他真正拥有孤独的时候,却发觉这种被寂寞吞噬的滋味是那么漫长而令人难挨,就像咀嚼蜡烛一般难以吞咽。

  也许,他该回家好好喝杯XO,再吞两颗安眠药,那么,他所有的烦躁和困扰都可以得到暂时缓解。

  但当他驾着车经过霓虹灯闪烁交迭,辉映着热闹缤纷、红尘锦绣的中山北路,他突然打消了原意而把车子停泊在一家装潢得富丽堂皇的酒吧门前。

  穿着红色镶金线滚边制服的服务人员立即笑脸迎人地簇拥上来,一位帮他负责解决停车问题,另一个则彬彬有礼地带领他进入幽暗而闪着点点金光、灯影幢幢、人声迭起的酒吧内室。

  他被安排坐在角落、经过特殊装潢设计的贵宾室时,一个穿着薄纱、娇媚入骨的吧女立刻风情万种地迎了上来,技巧而殷勤款款地服侍着他。

  “范总,你好久没来这里捧我们的场了,害我们金妮酒吧黯然失色,生意大受影响。”

  范以农端起闪烁着金褐色液体的酒杯慢吞吞地轻啜了一口,扫了金妮酒吧的红牌酒女云云一眼,似笑非笑地扬嘴说:

  “云云,我想你是不缺陪酒的机会,毕竟――你是金妮酒吧里面最烫手、最讨客户喜欢的红牌小姐,少了我,你的荷包还不是一样满满鼓鼓的。”

  “哪有?少了你这个大主顾后,我整整节衣缩食了好几个月了,也坐冷板凳好一阵子,差点没被老板娘轰出去。”云云立刻腻着娇嗲得令人骨头酥软的嗓音撒娇着。一双丰腴雪白的胳臂也顺势缠在范以农的肩膊上。

  范以农又轻啜邓一口酒,脸上的讥诮的意味更浓了,“哦?我看你还是白白嫩嫩的,一点也没有消瘦失宠的样子嘛?”

  “唉哟!人家是天生那种――喝水也会胖的人嘛!你干嘛讽刺人家嘛!再说,你喜欢干干扁扁的四季豆陪你喝酒取乐吗?”云云一脸不依地轻腻在范以农身上。

  “云云,那些电视台、电影公司的星探人员没找到你这份充满戏剧天分的奇葩,实在是他们的损失。”

  “真的!连你也认为我有演戏、当电影明星的本钱吗?我们金妮那些姊妹、调酒人员、小弟都这么说过也,可惜就没有人肯拉我一把。”云云浑然没有听出范以农的揶揄,反而用一对充满期盼、娇媚无限的眸光瞅着他,“如果――你愿意――呃――帮我这个忙的话,我愿意――用我自己来报答你――”她的指尖轻轻刮着范以农粗糙的下巴,一张红艳欲滴的嘴唇半带着挑逗俯近他的耳鬓轻吹着煽精的热气。

  范以农抓住她那只不安分的手,黑黝黝的眸光闪着淡淡而充满嘲谑的光芒,“你刻不是建议我,把你这位炙手可热的吧台台柱带回家收归已有,金屋藏娇吧!”

  “那会有什么关系,像你们这种有钱的生意人,哪一个没有一、两位红粉知已呢?就算你――多了我这么一个情妇,也不算什么,何况,你又还没有结婚。”

  不知怎地,“情妇”这两个字勾起了范以农心中的痛楚,进而闪进脑海里的是商珞瑶那张眉目如画、充满灵气的芳颜,他倏然闭了一下眼睛,一抹更深的讽刺浮现嘴角,他定定地望着云云那充满诱惑风情的脸庞,慢条斯理地问道:

  “你真的那么迫不及待、心甘情愿做我的情妇,你不在乎我是个瘸了一条腿的跛子吗?”

  云云连半点思索考虑的踌躇都没有,立刻斩钉截铁并且无限妩媚地偎在范以农宽阔的肩头上说,“我才不在乎呢!我只看见你的英俊潇洒,你的风度翩翩,还有你的出手大方,你的――”

  “我的银行存款?”范以农满含嘲弄地替她接口道。

  云云稍稍愣了一下,“这――当然也是原因之一啦!不过――”

  范以农连忙伸手制止她,“不过,这才最重要的。云云,如果我不是这么慷慨富有,你会考虑跟我这个行动不便的男人厮混在一起吗?”

  “这――”云云迟疑地转动着眼珠子,正思索要怎样漂亮地回答这个质疑,说是,好像显得太虚伪了,也骗不过精明的范以农;说不呢?分明是跟自己的前程、钞票过不去,她可不想让范以农这个富可敌国的肥羊从指缝里溜走。

  就在她思虑犹疑之际,范以农已狠狠灌上了一杯XO,他扬起浓挺漂亮的剑眉,眼光犀利地紧盯着云云,“你当然不会的对不对?云云?你不是社会局的义工人员,你当然不会浪费你的宝贵的时间在一个瘸腿又榨不出半点油水的穷小子身上,所以,你不必费神编织美丽动人却一点也不真实的谎言,我们心里都清楚答案是什么?”话毕,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数字颇为可观的支票递给云云。

  “谢谢你的陪伴,你的提议我心领了,只可惜――我有更适当的人选了、”

  云云握着那张可以让她半年吃喝享用不尽的巨额支票,望着范以农修长而步履颠跛的背影,她知道,她再也看不到他了,这个漂亮孤傲,却和她一样寂寞的男人――

  ※        ※        ※        ※

  一个漫长而令人辗转难安的礼拜过去了,又是一个细雨迷离、令人懒洋洋、诸事乏味的下雨天的周未。

  商珞瑶依然蜷缩在她和柯雅恩租赁的小屋子里,翻阅着报纸的人事版面而发呆叹息。

  她该不该再寄履历表出去应征工作?在这个等待范以农答复的一个星期里,她一共拒绝了两个工作机会。

  因为,她不确定她会不会随时被范以农宣召,会不会被他下令收拾细软,做个藏在金屋里、细数无尽的青春褪色的情妇?

  面临吉凶未卜的未来,面临着柯雅恩咄咄逼人的关怀和探询,她一直用规避、轻描淡写的态度来应对。

  在答案不明确,命运不明朗之前,她不想造成柯雅恩心里的负担。

  虽然,这种等待起伏、挣扎纠葛的滋味是令人窒息、狂乱难安的,但她一再隐忍着,也命令自己要沉着镇定。

  其间,她曾克制不住等候的煎熬,打电话到盛威集团总裁办公室询问范以农,但得到的却是范以农不冷不热、犀锐十足的调侃:

  “原来你这么迫不及待想做我的情妇?可惜,我有一长串自愿争取、等着排队的名单,所以,小姐,你还是忍着点,别这么猴急!”

  她受辱似地迅速挂了电话,拼命隐忍在眼睛内滚动的泪意,拼命地告诉自己,他并不是这样残忍刻薄的人,他只是受了太多创伤和刺激了——

  于是,她强迫自己稍安匆躁,耐心静待范以农的取舍。

  但她的苍白消瘦和落寞消沉,并没有逃柯雅恩慧黠的眼睛,她在屡试不得其果的沮丧懊恼之后,她又绞尽脑汁的想唤起珞瑶的精神,走出忧虑阴霾的暗巷,迎向新的碧海蓝天,洗涤心中的伤感惆怅。

  于是,她悉心策划了夜游阿里山两天一夜的旅游活动,想赶走商珞瑶脸上的轻愁,怎奈,费心安排的一切,却唤不起商珞瑶一丝一毫的兴趣,却吸引了社团会员的共襄盛举,于是,骑虎难下的她只有弄巧成拙的扛起领队的职责,浩浩荡荡带领一伙能说能玩的伙伴从台北出发了,再度留下商珞瑶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咀嚼她那份落寞心事。

  她应该跟柯雅恩她们一块出去的,那么,她或许还能够藉着强颜欢笑来掩藏她的凄楚和痛苦。

  或者,她该出去走一走?享受那种在小雨中漫步的忧伤和浪漫。

  加件粉橘色的毛外套,拎起把小花伞,正准备出门前,电话铃声蓦地刺人耳膜地响起了。

  她入下伞,深吸口气,故作镇定地拿起电话,听筒那端终于传来范以农低沉沙哑的声音:“我找商珞瑶小姐”

  她吞咽了口苦水,“我就是。”她听见自己紧绷震颤的声音。

  “你没出去度周未?是为了等候我的电话,还是暗示我全台北市未婚的男人都瞎了眼睛?”

  对于他的冷嘲热讽已经疲惫、懂得逆来顺受的商珞瑶只是淡淡而安静地说:

  “这个答案重要吗?”

  范以农沉默了一下,“当然重要,我可不是那种喜欢和别人分食一块大饼的男人,既然你这么急于想知道答案的话,我在罗斯福路和新生南路口的金岚西餐厅等你,你会得到你要的答案的。”

  抱着受审般的复杂心情,商珞瑶步履沉重地跨进金岚西餐厅,在靠窗台的席位上找到了正在品赏咖啡清香的范以农。

  “要喝点什么?”他目光炯炯地审视着她那微微泛白却更倍增清丽脱谷的容颜,语音嗄哑地问道。

  “我是来听候裁决的,我可不想浪费你的金钱,免得——”她凄迷的牵动嘴角,“愈欠愈多,永远偿还不了。”

  “哦?你不是想当我的情妇吗?哪有做情妇的是这样帮她的男人省钱的?当然,如果是一个做妻子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你——”商珞瑶惊愕地绞紧双手,接触到他那双深沉莫侧的眼眸,“你是什么意思?”

  范以农淡淡地撇撇唇笑了,他伸手握住她的下巴,慢慢看着她那苍白而楚楚动人的容颜,“老实说,你不是一块当情妇的料,但我愿意给你一个更好的选择机会,你可以做我的妻子,一方面替你的哥哥赎罪,另一方面替我节省开支,料理家务。”

  “你——你不是认真的,你怎么可能愿意娶我?”商珞瑶惊慌失措的望着他,支支吾吾的说。

  范以农又轻啜了一口香浓扑鼻的纯咖啡,深思地注视着她,略含嘲谑地说道:

  “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对当我的情妇比当我的妻子还来得有兴趣吧!!”

  商珞瑶脸一阵白一阵青地,“当然不是,而是——你实在不必提出这样优厚而有保障的条件,对于我这样一个凶手的妹妹的?”

  范以农似笑非笑地撇撇唇,“没错,我是大可不必如此宽厚而伤脑筋,我应该直接找人搜集你大哥的罪证,直接送他去坐牢,吊销他的驾驶执照,免得他开着计程车到处闯祸,制造意外让你替他收拾烂摊子!!”

  惊愕和不敢置信再次飞入商珞瑶的眼底,“你——你找人调查我们?”

  “我不该对一个想当我情妇,而我却有意娶她做妻子的人有进一步的认识和了解吗?何况——你那亲爱的大哥还撞跛了我的一条腿?”范以农目光闪闪地紧盯着她说,脸上的表情是深奥而难懂的。

  商珞瑶垂下头,轻咬着唇,无意识地盯着铺在桌上的亚麻桌巾没有说话。

  范以农却再次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目光炯然地凝视着她,“怎样?你在犹豫什么?是怕扮演不来妻子的角色?还是——不想做我这个跛脚人的妻子?”

  商珞瑶敏锐地发觉到他在讲到“跛脚人”三个字时瞳孔紧缩了下,一抹怜疼而恻然的感情紧紧抓住了她,她温存地望着他,“如果你不介意娶凶手的妹妹做你的终身伴侣,我当然不会介意做你的妻子。”

  她那温婉甜美的笑靥像针一般深深扎痛了范以农的男性自尊,他的心痉挛了一下,他恼怒地蹙紧眉峰,沉下脸粗声警告她:

  “我希望你是真的不介意,因为,你并不会拥有一般女人所期盼的盛大婚礼,更不会风风光光地接受家人亲友的祝福。我只能提供你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公证仪式,除了你的兄嫂、两名证婚人外,不会再有另外的闲杂人等参加我们的婚礼,更别提贺客临门的酒席晚宴。这点——你能接受吗?我想,与其让你的同学亲友看笑话,在你背后指指点点,说你嫁个瘸子,倒不如省下这些虚伪的过程,你以为如何?”他试探地注视着她,一字一句地生硬告诉她“婚礼”的“细节”。

  “这样的安排很简单隆重,我并没有意见。”

  “是吗?”范以农怀疑地挑起一道浓眉。

  商珞瑶对他的质问只是淡淡一笑,她幽然地说:

  “我很清楚我自己的身份,我不会要求你像娶皇家公主一般给我一个盛况空前的婚礼。”

  “哦?可是有的女人却非常在乎,总是希望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好象集骄傲美丽高贵于一身的女王一般,把自己展示在众人面前。”范以农艰涩而讥刺地冷声道。

  商珞瑶深深地望着他,“我想,你指的该是你的未婚妻吧!”

  范以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面无表情地冷哼着,“是前任未婚妻!”然后,他像灌酒似地一口饮尽了杯中仅余的咖啡,把菜单拿到商珞瑶面前,沉声命令她,“点点东西吃吧!这些费用你可以在日后的婚姻生活中慢慢摊还!吃饱了,我们就上你家去提亲!”

  “这么快?”商珞瑶有着措手不及的晕眩和恐慌!

  “快?也许吧!”范以农表情古怪地抿抿嘴,“但我并不想给你、也给我自己悔婚姻的机会,所以——我们就急就章,打铁趁热吧!”

  然后,他霸道地擅作主张替商珞瑶点了一客菲力牛排。

  “好好多吃一点吧!我可不想要个干干瘪瘪、风吹就倒的新娘子!”

  他为自己找个笨拙而粗率的理由来喂饱商珞瑶,只为了掩饰她的消瘦和弱不禁风所带给他的痛怜和不安!

  ※              ※              ※            ※

  许昱雁一边忙着收拾凌乱、被小明随意搁置的玩具,一边振振有词地骂着跷着二郎腿在看报的商珞杰。

  “商珞杰!你是瞎眼还是死人哪!你没看见家里这么凌乱不堪啊!你好意思一个人在那里看报嗑瓜子,你当老娘是谁?是你请回来打杂的女佣吗?!”

  对于她的埋怨和斥骂,商珞杰早已学会充耳不闻的工夫,他连报纸都没挪动一下,淡淡地开口回答着,“你如果不爱整理,也没有逼你临时充当贤妻良母啊!反正——我早就习惯我们这个可以媲美福德坑垃圾场的家了。”

  啪的!一声,许昱雁立刻抽走商珞杰手中的报纸,怒气腾腾地瞪着他,“你这王八蛋说的是哪一国的话啊,你当我许昱雁骨头犯贱啊!喜欢充当你们家的老妈子,如果不是你那个闷骚的宝贝妹妹临时通知要带男朋友回家商议事情,你真当我许昱雁喜欢劳动服务啊!这还不是给你留点面子,你少在那挑斤捡两,说风凉话了!”

  “留点面子?”商珞杰面无表情地撇撇唇,又重新拿回报纸翻阅着,“不必了,你大小姐能管管你那喜欢大呼小叫地嗓门,每天少狂啸几次,别让左邻右舍看免费的笑话,我商珞杰就阿弥陀佛、感激不尽了。”

  “你——”许昱雁气得满脸通红,还来不及发威,门铃声就响起了。

  她恶狠狠地瞪了已放下报纸的商珞杰一眼,粗鲁地打发儿子到房间里玩耍。然后,忍着一触即发的怒意大刺刺地拉开门扉。

  当她看见仪表非凡、器宇轩昂的范以农的瞬间,不禁略带酸意地扫了商珞瑶一眼,但当范以农那柄古铜色的手杖映入眼帘时,她不禁大惊小怪地嚷了起来。

  “哟,珞杰,你瞧瞧,你那个古里古怪的妹妹这会儿竟然带了个拄了根拐杖的男朋友回来了,哎哟!真是有趣极了!”

  商珞瑶难堪地望了范以农僵硬严峻的脸孔一眼,对他递上无限祈谅的一眼,然后转首对许昱雁婉转的介绍着:

  “大嫂,他是范以农,是我的朋友,也同时是我以前公司盛威企业集团的总裁!”

  许昱雁一听,就像魔术师似地马上换上另一副嘴脸,“哎哟!真是失敬、失敬!范先生,你请进!”她忙不迭乎地款待着,并扯着高昂的嗓门吩咐商珞杰,“珞杰,有贵客临门了,你还不赶快把我们家最上等的洋酒拿出来招待客人。”

  坐在小巧简单的客厅沙发上,范以农伸手拉住原想跑去帮忙大哥张罗茶酒的商珞瑶,“你陪我坐在一块,慢慢享受这种风水轮流转的奇异滋味!”

  商珞瑶惊异地望着他,“你——”脸孔竟微微发热起来,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他是在为她打抱不平吗?”

  “  我是个重视公平交易准则的生意人,所以——你必须嫁鸡随鸡,学会我的游戏规则。”他掀起嘴角,淡淡地说。

  端着热腾腾的一只茶壶,许昱雁和商珞杰小心翼翼地为范以农和商珞瑶洗茶、泡茶。

  “范先生,你请用茶,唉呀,都怪珞瑶在电话里没讲清楚,我们不知道你要大驾光临,否则,一定请你好好上馆子吃顿饭的。”许昱雁笑咪咪地对范以农说,“希望——你不会怪我们怠慢客人。”

  “哪里,我这个人很随和,颇能入境随俗的。”他闲散自若的说,但却文风不动,一口茶也没端起来喝。

  “不知范先生和珞瑶光临寒舍是纯粹来作客,还是——”商珞杰喝了一口茶,微笑地询问道。

  “我是来向你们提亲的。”范以农直截了当地切入正题。

  “真是?那——可得好好商议了。”许昱雁笑逐颜开地接口道,并颇有深意地看了丈夫一眼。

  范以农看在眼里,不禁稍稍抬起眉毛略含嘲讽地笑道:

  “商太太,你认为我们应该怎样来安排这场婚礼?”他不给许昱雁有任何发表意见的空档,立刻板着脸淡漠地接下去说,“我已经和珞瑶商量好了,我们决定不宴客,公证结婚,而且除了你们两位、公证人之外,其余人等我们一律不予通知参加。”

  “什么?!”商珞杰和许昱雁立刻变了颜色。

  “这――像话吗?好歹――我们商家也是个清清白白的人家,我跟她大哥也好歹供她直到大学毕业,哪有这么随便草率地就把自己的妹子嫁出去的道理?何况,我们这个家需要她帮忙的地方还多着呢。范先生你总得拿出点诚意出来,哪有这么容易就打发我们做兄长的?!”

  范以农似笑非笑地瞅着她反问:

  “你所谓的‘诚意’是指什么?是指一笔可观的聘金?不是大敲一笔竹杠?”

  “你――”许昱雁的脸立刻难看的沉了下来,她火大地还来不及开炮前,商珞杰立刻使个眼色制止了她的蠢动,然后,他一脸凝重地正视着范以农,慢条斯理地开口问道:

  “范先生,我并不反对你和珞瑶公证结婚,但我们商家虽然父母已不健在,又不是小康之家,但我只有珞瑶这么一个妹妹,我不能让她嫁得这么委屈、轻率,至少,也应该宴请一些最基本的至亲好友?!”

  “至亲好友?你喜欢你的亲朋好友看到你唯一的妹妹嫁给一个瘸子吗?你认为这很风光,很值得炫耀吗?用我的钱来买你们亲友诧异好奇的眼光?”

  “这――”商珞杰一时为之语塞。

  “再说――你有什么资格发表意见?!”范以农神色凌厉而冰寒地紧盯着他,“如果不是你两年前开车撞到我,又在事后逃逸无踪的话,我又怎会成为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瘸腿新郎?而你妹妹也不必为了替你赎罪而嫁得这么寒酸委屈!!”

  商珞杰的脸色倏然刷白了,“什么?!你――你就是那天我在雨夜里撞到的人?!”他语音震栗的问道。

  “不错!拜你所赐,我不仅成了一个跛子,而且――我的未婚妻也趁我在医院治疗的时候送还她的订婚钻戒!”范以农目光森冷地逼视着他,无视于商珞瑶充满哀求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咬牙说,“你说,你这个始作俑者,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一直听得迷迷糊糊的许昱雁这时总算了解整件事情的大概,她瞪着范以农,毫不客气地挑眉反驳,“慢着,范先生,你凭什么来反咬我们一口,除非,有人证――”然后,她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似地倏然变了好几种脸色,她恶狠狠地冲到商珞瑶面前来,霹雳叭啦指着一脸苍白的她破口大骂:

  “你这个忘恩负义,吃里爬外的恶毒女人,你的心是黑的,还是给狗吃了,你竟然反咬、出卖自己的大哥,你还有没有良心,有没有天良啊!”

  “大嫂!我――”商珞瑶一脸凄楚、含泪而颤抖地想提出解释。

  “你怎样?你这个应该千刀万剐、五马分尸的狐狸精!你会不得好死!你――”

  “住口!”范以农暴怒地厉声喝道,他怒光迸射地瞪着她,“你给我嘴巴放干净一点!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启齿骂我未过门的妻子!只因为她比你、还有你――”他寒光逼人地刺向一脸灰白不安的商珞杰,咬紧牙根地讥刺着,“多了一份做人最起码的良心和罪恶感?”

  痛楚和愧疚扭曲了商珞杰的脸,他的心隐隐作痛着,他从来没有一个时候像这样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悲愤和窝囊。

  “亏你们做兄嫂的还有脸来扭曲是非,迁怒于珞瑶?哼,如果不是她的苦苦哀求,我还没有这种轻易原谅别人的雅量,商珞杰,你可知道,你妹妹为了救你,竟然不惜委屈自己愿意做我的情妇?”他看见商珞杰痛苦震动地连唇色都泛白了。“而你们居然还给她冠上欲加之罪?”

  “珞瑶,你――”商珞杰惭愧地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

  “哥,你别难过,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何况――”商珞瑶星蛑半垂,极力掩藏着那股在眼眶内盘旋,酸楚欲雨的泪意,抬个头,她对满脸愧惶的商珞杰露出一丝羸弱而楚楚可怜的笑容:“一场无心造成的意外伤害,能换来一桩名正言顺的婚姻,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我们应该庆幸的,不是吗?”

  这番话击溃了商珞杰的自制力,他热泪盈眶地抱着商珞瑶,痛苦而自责地哽咽着,“珞瑶,是大哥对不起你。”

  这一幕令范以农震动而酸楚万分,但他只是静静注视着,含泪相拥的兄妹俩,把所有翻涌、疼惜的感情紧压在心灵深处。

  过了半晌,商珞杰好不容易才勉强克制自己奔腾失控的情绪,轻轻松开泪痕犹存的珞瑶,深吸一口气,神情郑重地对范以农说:

  “范先生,既然我才是造成你一切不幸的罪魁祸首,这个罪责应该由我来全权承担,而不该由我无辜的妹妹代我顶罪――”

  “哥!”

  “商珞杰!你发什么疯啊!!”许昱雁一听,立刻暴跳如雷地杀到他跟前,“由你来承担?哦,你有种,你有骨气,你有担当,你去坐牢,吃不要钱的牢饭,而我跟小明就活该,任凭你倾家荡产,卖弄手足情深,而我们母子俩却活该无依无靠、流浪街头当乞丐吗?”

  “我――”商珞杰痛楚而矛盾地咬紧牙根。

  “你怎样?你――”

  “够了,我是来这里提亲的,可不是来看你们夫妻吵架的,要怎样,你们最好一次拿个主意。我的耐性是有限的。”

  商珞杰正想讲什么由他来承担一切的话时,许昱雁立刻瞪大眼睛,火大地把他拉到墙角一隅凶狠地理论着。

  商珞瑶见范以农不耐烦地蹙着眉峰,深怕他改变主意,即刻挨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西装衣袖,满含祈谅地望着他说:

  “求你,放过我哥哥,我会完全遵守你的约定的,好不好?”

  一抹复杂难解的光芒闪过范以农深邃如潭的眼睛,他淡然地撇撇唇笑了,“你哥哥有你这样的委曲求全的妹妹真是他的福气!”他摇摇头,发出一声无言的叹息,然后,清了清喉咙,把目光射向还在墙角争论不休的商氏夫妇。

  “你们两位吵出个结论了吗?如果没有,等我走了你们再继续,否则我们就维持原案。”他淡漠地扫了一脸灰白沮丧欲言又止的商珞杰一眼,又眼光犀利地刺向噘着唇,牢骚满腹的许昱雁,冷冷地挖苦道:

  “商太太,我知道你心里很不舒服,不过,我范以农也不是那种喜欢斤斤计较的人,我这里有一张面额一百万的即期支票,应该可以做为我娶珞瑶的一点薄礼了吧!”

  “当然,当然――”许昱雁立即眉开眼笑地伸手准备接过支票,不料,商珞杰却如遭电击地向她低吼着:

  “不准拿!我商珞杰又不是在卖妹妹!”

  一丝难以察觉的惊奇闪过范以农的眼中,但商珞杰的骨气立即换来太座的一阵霹雳乱骂:

  “不准拿?你脑筋烧坏了?什么叫卖妹妹?你供你妹妹念书,供她吃住穿衣,收一点聘礼不可以吗?再说,你也不想想,你的房屋贷款,还有你的计程车的贷款都还没有偿还啊!”

  “不准拿,你听到了没有?你不能拿这种贪心而没有良知的钱?!”

  “贪心?没有良知?干嘛?这钱是有毒,还是会咬人啊!”

  他的揶揄令商珞瑶窘困难堪地垂下头,一时无言以对。

  “抱歉,我想回去了,你可以送我一程吗?”范以农语音嘎然的说,他看了看仍在扯着喉咙争执不休的商氏夫妇一眼,“我想,你哥哥他们大概没有闲工夫送客,或者,我送你回公馆好了。”

  商珞瑶轻轻点点头。于是,他们没有和商珞杰打声招呼就一块相偕步出战火喧天的商家。

  坐进范以农宾士车前座,商珞瑶一直缄默而若有所思地望着车窗外的景物发呆。

  范以农只是沉稳有力地握着方向盘,专注地注视着前方路况,沿着丝丝纷飞的细雨开着的车,转向新生北路。

  “对不起……”商珞瑶突然悄声冒出这句话。

  范以农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目光仍摆在前方闪烁不定的车灯上,“对不起?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句话?”

  “第一个对不起是――因为我大哥撞了你;第二个对不起是因为――你宽宏大量愿意娶我这个肇祸者的妹妹;第三个对不起,因为让你看到我们家的战火;第四个对不起――让你花了一百万的巨款来买我这位新娘!第五个对不起――”商珞瑶泪光闪烁地望着他那线条刚毅而突出的侧影,语音凄然而哽咽地吐出一连串的“对不起”。

  范以农心头一凛,倏地把车子紧急停靠在一旁,然后,粗鲁地一把搂过商珞瑶玲珑纤盈的身躯,紧紧地封住她柔软如绵的红唇,也凌厉地封住她那一串令他心旌震撼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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