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婚礼中失去李绫,严棣心的心情顿时失了光亮。
而他更没想到,就在他从昏迷中醒来的那一刹那,属于他的黑暗世界已然成形。
“不!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他惨烈的怒吼并不能改变这个事,虽然,主治医安慰他,说这可能只是暂时的现象,只要等到血块能稍稍移位.不再跟脑部大动脉黏在一块儿,届时,便可以进行精密的开刀手术,让他重见光明。
于是,就在失去爱人与失明的双重打击下,严棣心在短短的一个星期中便瘦了好几公斤。然而,这还不是最严重的事情。严家人最掂心的是,一向脾气甚好、风度极佳的严棣心竟然换了个性,除了变得暴躁易怒之外,他开始用冷酷嘲讽的态度来对待周边的人事物。
严棣心不再是严棣心了!在他的身心受伤之后,他变成了一头凶猛的野兽来保护自己。
所以,他派了一组亲信去调查李绫失踪的事情,因为他相信,李绫是遭人绑架,而他必须找到那位绑架李绫的男子,好好地给他一次“深刻”的教训。但,倘若李绫并非如他所想,而是自己心甘情愿要给他这个难堪……
“那我更决心要你回来我这里,让你为你的背叛付出代价才行!”严棣心对着黑暗,暗自许下这个复仇似的誓句。
“哥——”严棣音是严棣心在此地唯一的亲人了。自从出事以来,她便挑起了照顾严棣心的职责,除了替他决策公司的一些事之外,她更积极地寻找新娘子的下落。
“有什么线索吗?”这成了严棣心最关心的事了。
“李绫在昨天打电话给她母亲了。”严棣音削了一个苹果,递上前去。
“她说什么?人在哪里?”严棣心急切地问着。
“没有,她什么都没说,她只说她很平安,然后——”
“然后怎样?”严棣心抓着床单,神情紧绷。
“然后就一直哭着,直到挂了电话。”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一定不是甘心让人带走的。”
看着哥哥激动的神情,严棣音也只有沉默以对。
因为,那一天李绫从停车场上车的时候,她的车才刚熄火,人还坐在车里面,所以,她是看得一清二楚,李绫是奔上前跟个男人拥抱后,才缓缓地坐进车中。由此可见,李绫的确是自愿的,只不过,她也看见了她眼中的矛盾和退却。
不过,她没勇气对严棣心出这个事实,她在不想在他遭受这样的重创后,再难堪地面临未婚妻逃婚的心理压力。既然此刻,他自以为是地认为李绫是遭人绑架,她也不戳破,或许,善意的谎言能帮他撑过这段艰辛的失明期间。
“严大哥,我们查到了那个男人是谁了!”几位严棣心委托的征信社朋友,带着一份资料上医院。
“说!”严棣心的语气带着烈焰。
“他的名字叫连缤洋,是个颇有名气的工程师,据他公司的资料显示,他在婚礼的前两天就已辞职,并且搬出了宿舍,行踪成迷。”
“好小子!竟然早有预谋。他家还有什么人?有没有去查仔细?”严棣心这会儿可是“恨屋及乌”了。
“他父母都已双亡,只有一个妹,跟李小姐是很要好的同学。”
“妹妹?!”
“就是被登上八卦杂志,让媒体误认为是新娘的那位小姐。”他们指的是连缤葵。
“什么杂志?”严棣心由于受伤,所以有关新出炉的八卦消息,严棣音都没敢让他知道,免得惹得他心情又不好。
“本来是不想告诉你的。”严棣音心想,反正也瞒不了了。“其——新闻界只知道你车祸受伤的事,根本不知道李绫失踪了,这除了是我们刻意封锁消息外,还有那位伴娘的误打误撞。”
经严棣音这一说,严棣心突然想起了那一天,穿上新娘礼服的那位陌生女子。
“恐怕她不是误打误撞。”严棣心冷笑一下,“她是帮凶,是她故意伪装成新娘,来个狸猫换太子,好让她哥哥能从容地带走李绫。”他突然升起了要好好惩罚连缤葵的想法。
“如果这样,她一定知道她哥哥的去向!”严棣音插着话。
“我们跟踪监听了好一阵子,却发现连她都不知道,她还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打听李小姐的下落呢!她恐怕也是让人给摆了一道。”
“不管怎样,敢设计我的,我决不轻饶!”严棣心说得咬牙切齿。
“那——我们去拆了她的窝砸了她的工作!”这些人的惯有作风。
“哥,不要!”严棣音连忙出声阻止着;“前两天奶奶还说要来探视你,跟你的——你的新婚媳妇——”她早为这事伤透脑筋了。
“奶奶?她要来?!”由于从小母亲过世的早,因此,严家两兄妹跟奶奶的感情特别好,而严棣心之所以要那么早结婚,除了他喜欢李绫之外,其实,有泰半的原因是为了完成老奶奶的愿望。
“车祸的事,我不敢瞒她,不过——”严棣音这时就有点吞吞吐吐了,“不过,她看到朋友带去给她的杂志,以为——婚礼举行过了。”
“什么?”严棣心先是一顿错愕,然后久久不发一语地沉思着,接着,再以明了的口吻,问着她妹妹说:“你是要找那位女孩来冒充?”
“你说呢,”严棣音看着哥哥的面容,希望他能接受她的建议。因为,早在她看见杂志上那位女孩之际,就认出了她就是那日冒充怀孕的那个女子,来“破坏”其它女人对他哥哥的爱慕之情。?严棣音本来以为,她只是要帮好友保住严棣心,但是当她说出一些她哥哥那从不为人知道的小秘密,当她最后不顾尊严地将蛋糕涂上自己的脸时,她才发觉,这女孩跟李绫一定是情同姊妹,才能与李绫分享着对她哥哥的了解,也才会为此挺身而出,不惜闹出这样的笑话来证实一切。?所以,照这样的情形看来,只有那位女孩可以接受这样的安排,将计就计,先应付老奶奶,然后,等李绫回来说个明白,届时,她便可以功成身退,也为她的好友留下了余地地可以挽回。
严棣音仍不免认为,李绫的出走,可能只是一时的冲动,或许待冷静过后,她依旧会回到她哥哥的怀中,而大家还没把事情做绝了,不也是为了这个缘由吗?
“不必找她!”严棣心想都不想就吼道:“可以当我严棣心的女人多的是,哼,何必要她?”他只要一想起连缤洋的所作所为,就恨不能把跟他有关系的人全打下十八层地狱。
“可是——她对你比较了解。”严棣音声音变小了。?“我在美国也有很多女人对我很了解。”严棣心冷笑说着:“只要我一通电话,她们会立刻飞来我的面前!”
李绫的不告而别,带走了严棣心原本诚挚与开朗的个性,而此时此刻,取代的是翻滚的怒涛与心灰意冷的决绝,它淹没了他的理智,它蚀了他人性中最美的那一朵向日葵。
连缤葵在犹豫了一个礼拜后,终于鼓起勇气去医院探视严棣心。
他住的这家医院离公司不到几条街的距离,可是,她花了一个星期才有勇气走进去。人家是近乡情怯,但她的情怯,是他对她始终没印象。
“请问,严先生住几号病房?”她问着正在一旁闲磕牙的护士小姐。
“你要探病?”护士小姐的神情有点为难,“这——可能有点困难。”?“怎么说?他正在休息吗?”连缤葵其实只想偷偷看他一眼。
“不是,是那位严先生近来成了我们医院里头的暴君,除了他的几位亲人朋友之外,其它人他是一概不理,就连几个照顾他的特别护士,都被他动不动地吼出门,这阵子以来,是每两天就换个护士,大家是能推就推,谁都怕死了。”?护士小姐的说词,连缤葵是不信的。因为,严棣心从来都不是这样子,依她的了解,他是很善解人意的。或许这次的意外.让他的身心遭受不小的打击,所以,发发脾气也是正常的事,恐怕是护士小姐们小题大做了。
连缤葵不理会护士们的好意劝阻,问清楚病房门号,便迳自搭上电梯,朝着严棣心的个人病房接近——
“哐啷!”突然,一声巨响从一间病房里传了出来。不用猜也知道,那是摔盘摔杯的声音。
“出去,全部给我扔出去!”严棣心硬生生地将刚端上来的午餐给扔得一地。
“喂,不吃就不吃!干嘛这么凶,要不是院长特别交代,就算你饿死,我们也懒得理你。”说罢,这位中年看护嘟着一张嘴,气呼呼地疾步出房间。
“怎么了?又怎么了?”护理长闻风赶了过来,皱着眉问。
“护理长,我不做了!就算他出的看护费是一般人的三倍,我也无福消受。”这位看护大声不休。
“不行呀!你要不做就找不到人啦!忍忍嘛!谁教他的身份特殊,是我们院长的好朋友。”护理长就只差没亲自“下海”了。
“不干不干!活该他饿死算了。”就这样,她头也不回地走开,不顾护理长哀怨的眼光。
“要不——美美你——”护理长看着身旁的一位小护士。
“哎呀!我现在要去给病人量体温。”小护士机灵地开溜了。
“那——淑娟——”护理长不死心。
“糟了,我在开刀房有当班呢!”
“对了,林医师说有事要找我啦。”
没一会儿,所有的护士全跑光光,只剩护理长哭笑不得地愣在当场。
“怎么会这样?”连缤葵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你是——”护理长这时才发现她。
“我是来探望严先生的。”她轻声地说。
“哎呀!终于有人来解救我了。”护理长感动地几乎痛哭流涕。
“啊?”连缤葵觉得莫名其妙。
“唉,这个人也真是背呀!”护理长开始使着她的策略:“好好一个有为青年,一瞬间眼睛就看不见,身边的亲人就只见他妹妹,而偏偏这几天她有有急事要赴美处理,而那个叫他少爷的老先生,前几天气喘发作了,现在人还在病房,自身难保呢!”
人类伟大的同情心,往往出现在一念之间。
所以,当护理长将托盘重新放上了连缤葵的双手,要她也随着她进入病房的当儿,连缤葵是连拒绝的话都没说。
可是,当门一推开,严棣心就出现在她跟前时,她后悔得直想转身就走。她当然不是怕他的怒吼,只是还没想到面对他时该说什么。
“滚!我说过不想吃,你们是聋子啊!”每一秒,严棣心都将自己往苦海里封锁。
“严先生,这是你特别交代我们——”听得出护理长隐忍着翻腾的怒气。
“出去!听到了没有?!”严棣心随手就抓起一旁桌上的花瓶,作势要扔向她。
“好好,我走。”护理长连忙闪到门外,只留下一个眼神,要连缤葵好自珍重。
“呵——”听见了关门声后,严棣心这才握紧拳头发出闷哼地在床上重重地死捶着,像在控诉老天爷对他的不公。
而这一幕落入了连缤葵的眼中,一阵揪痛。她突然好想奔上前去,将他拥入怀中,可是,她不能!因为这项权利从来是李绫专有。
“哐啷——”由于激动,她不小心发出了声音,是手中的杯盘相撞所致。
“谁?还有谁在那里?”严棣心大为吃惊。
“我……嗯,是我。”连缤葵结巴得很厉害。
“拿着饭菜,连你一块儿扔出去!”他想,这家医院的护士是不是都听不懂国语,否则,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他的清静。
“不好吧,这么香的饭菜,倒掉多可惜?最多——我替你吃!”说着,连缤葵故意坐在他可以闻到菜香的位置,然后拿起筷子,弄出许多声音好吸引他的注意。
“喂,你要吃到别处去吃!”严棣心不耐烦地喝叱着。
“嗯——噜,咕噜——”连缤葵故意夸张了吃菜喝汤的声音,“哇!这特别餐果真是好吃得不得了,你——确定不要?”她挑逗他的食欲。
“不要不要!你出去!”
“你笨啊你!要是我不把这吃完再出去,他们等一下又会来骚扰你。干脆,我好人做到底,让你一次得个清静!”这话才一说完,连缤葵顿时觉得自己真是英明。
果真,严棣心不再生气,想必,他也认为这还有点儿道理。所以,他索性将自己蒙进被子里,来个充耳不闻,任她胡闹下去。
不过,连缤葵的鬼主意可多的是,她开始用一种膜拜式的心情,来一一赞美着即将入口的佳肴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