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钧聿没有追出去。他的双脚彷佛被钉住了般,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小福从他眼前离开,他却没有勇气追出去,将她紧紧抱住,好好的跟她解释。
或许是小福说的话力量太大,或是他还不知道该解释些什么?
她说,没有人该背负着别人的十字架过活!她说,他根本不需要娶她,也不需要帮她外公,应该要过自己的人生。
什么是自己的人生?这个名词对他来说太过虚幻。
自从父母双亡后,他就已经暗暗立誓,未来要成为一个有能力有地位的人,要尽一切力量找到周雪龄,要代替严芬妮孝顺严薪成,这就是他的人生。
但为什么小福说的好像他是在为别人过活?他困惑了。挽救父母造成的重大伤害,难道不是他这个独子的责任?小福说不是,她用痛恨与嫌恶的眼神看着他,低吼着这不干他的事!她厌恶他的所做所为……厌恶他为了赎罪而娶她。
可这是无法抹灭的事实!他就是抱持着这样的心态在做事,那十字架很重,他背负至今,从未后悔过。
为什么小福要那么难过?虽然他是因为歉疚之心而娶她为妻,可是那不代表他不爱她啊!
等他回到家,听张大婶说小福回来过一趟,又立刻出门,还拎着大大的手提袋离开,他心惊的打了几通电话,都无人回应,打去外公那儿,当然只有被挂电话的份。
于是,他决定亲自去严氏大宅一趟。
“对不起,老爷说……他不想见你。”管家很客气的把宫钧聿挡在门外。
“跟外公说,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有事要跟他谈。”唉,果然连外公都知道他的身世了。
“不要叫我外公!你没有资格叫我!”蓦地传来爆吼声,严薪成晃着拐杖,从管家后头硬是挤了过来。那拐杖在宫钧聿鼻前挥舞,但他不动如山。
“外公!”他唤道。为什么大家都不能冷静的处理事情呢?
“闭嘴!就叫你不许叫了!”严薪成气急败坏的发抖着,“你这种人……凭什么叫我外公?凭什么娶小福?全天下就你最没资格跟我们做亲戚!”
看,小福,这就是他必须背负着十字架过活的原因啊!纵使他不愿扛起,别人还是鄙视他呀!
“严老。”宫钧聿瞬间改了称谓,“我们可以进去再说吗?深夜站在大门口吵闹,我是无所谓,不过要是让别人注意到了……”他暗指邻居或媒体。
“我什么都不想跟你谈!”严薪成冷冷地扭头转身往里头去,但也没让管家挡住他。
所以他跟着走了进去,先环顾四周,没在客厅见着小福让他有点失望。
她决定要避着他了,是吗?
“先生……”被吵醒的佣人恭敬行礼,回身就要泡茶。
“不许给他茶,他没资格喝!”严薪成严厉的下令,让佣人们错愕。
“没关系,我看我就站着说话吧。”照严老的标准,他也没资格坐他们家的椅子了。“您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世的?”
“哼!”严薪成不屑的别过头去。
管家上前一步,简单的跟他解释。从警方那儿发端,直到老爷要挟警官调查宫氏夫妻的下落为止。
“原来啊,是阿财叔吧?”宫钧聿指的是被抓到的窃盗惯犯,“他也参与了绑架,只是出事之后,就把我爸妈扔下。”
“哼,我就知道!我看那男人獐头鼠目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严薪成就着身边的沙发坐了下来。“我看他八成也知道你父母早死了,才敢说出来!”
宫钧聿浅笑,“他是知道,我父母的后事就是他帮忙办的,我还签了借条,他说等我长大后要还他丧葬费。”
严薪成皱了皱眉。下三滥!竟跟十岁的小孩签借据。
“所以严老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那我也就不必再多费唇舌了。”他挺直了腰,早有准备要接受所有责难。“我的确对一切事情都知情,而且为了弥补过错而努力。”
“不需要!”老人家厉声一吼,“把我孩子杀了、外孙女搞丢了,再来谈什么补偿?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们吗?做不到!”
“我从不祈求原谅,也不敢奢望。”他明白做再多,也已挽回不了所有的错,“我只想要您过得好、过得舒适快乐,然后小福也……幸福就好。”
他只祈求前半生的不幸,用后半生的快乐去挽救。
“幸福?小福怎么可能会幸福!”提到宝贝外孙女,严薪成怒不可遏,“她值得更好的男人、更干净更清白的人家,而且应该被真心真意的对待!”
“我是真心真意!”宫钧聿飞快地澄清,“我爱小福!”
“少来!现在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甚至连正眼都不瞧他一眼,“我甚至怀疑你赎罪的动机,根本是想要把我的一切都夺走!”
什么变他诧异的望着老态龙钟的长者,用多疑的眼神望着他。
“你爸妈当年跟我勒索三千万,他们没得到半毛钱就去世了,你这儿子不继承志愿?”严薪成恶狠狠的瞪着他,“现在好了,你有了我的严氏集团,还把当年绑走的小福给娶走了,你们姓宫的个个心如蛇蝎,我严薪成没剩什么了,要拿你尽管拿去吧!”
望着怒气腾腾的他,宫钧聿心里涌起无尽悲凉。原来这些年来的努力、这么长久的相处,即使他付出再多的真心,把严老当成自己的外公一样孝顺,到头来因为他的出身,全归为零。
因为他的父母,所以他过去所做的一切,都是心机、都是城府、都是蛇蝎。
“小福呢?”他不想再继续讨论下去,生怕自己会绝望。
“你还有脸跟我问小福!”严薪成别过头去,“管家,送客!”
“小福!”宫钧聿突然往前跨步,对着楼上大喊,“邬小福,你下来,我有话对你说!”
“说什么?你这人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严薪成气急败坏的怒斥,“送客!不,不要再让我看见——”
他倏地瞠大双目,脸色迅速发青,捧着心脏往后一倒——
客厅响起一片惊叫,宫钧聿却比谁都还要快步的上前,及时抱住他,不让他的头撞上地板。
“药!”管家心急如焚的喊着。当他担忧的回神时,却见宫钧聿已经将硝化甘油塞进老爷的口里,回首向他要了杯水。管家怔愣在原地。
“我随身会携带严老的药物,以防万一。”多年前就如此,没想到有用得上的时候。“赶快叫医生来看,别拖了。”
“是……”管家双手不住的颤抖。老爷很久没发病了,所以把药放在房子另一端的书房里,不再随身携带。
但是宫钧聿,虽然老爷不承认他是外孙女婿,他却把老爷的药带在身边!
管家接过严薪成,他老人家脸色苍白,虚弱的躺在沙发上,佣人们忙进忙出,倒水的、叫医生的,乱成一团。
宫钧聿冷静地扫视一周后,确定妻子不在这里,要不然楼下发生这么大的事,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我先走了。”他礼貌的向管家颔首。
“小福小姐她……不在这里。”管家急忙出声,“她请你不要去找她!”
他回首,凄凉一笑。这是不可能的事。
“她也没回育幼院,只说有地方去……”管家上前,不舍的望着宫钧聿难过的神情,“小福小姐跟老爷商量了,他们决定宣布破产。”
“什么?”他惊讶的失声喊出。
“小福小姐说,要让一切回归原点,这样就能彻底切断跟你的关系。”说这些话,管家也不好受。明明很快乐的家庭,为什么一夕之间变了样?“所以你不需要再援助严氏集团了。”
“严老同意了?”宫钧聿紧握双拳。
为什么大家只想到自己?
一旦严氏宣布破产,在集团底下有多家庭会因此失去经济来源,陷入困境!
管家点了点头。破产后,说不定连他都不能再在这间宅子里看顾老爷了。
宫钧聿深吸了一口气后,往外头走去。这就是小福说的回到原点吗?破产的严家,他不需要去经援集团,也不需要再照顾破产的落魄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