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除婚约后,李夜泠面对许多接踵而来的责难与质问。
她一律默默地承受,全然不在乎,也未曾说明原委。
再多排山倒海而来的不谅解,都比不上堂司的无情冷漠所带给她的深刻伤害。
但,李夜泠反复想了很多,这段情殇,他并没有错,错在于她太一厢情愿、一片痴心,他只不过诚实地面对自己,也面对她。
他只是没办法爱她,如此而已。
她连恨他,都没有充分的理由恨得尽情。
李夜泠瞪着即将完成的服装设计图发呆,等她回神,窗口已透进明亮的天光,表示她又枯坐了一整夜。
她起身到浴室梳洗,然后着手收拾行李,她没忘记,今天早上要到香港出席一场时尚服装秀,预计待上一周。
不期然地,头又疼痛了起来。
李夜泠环视书房,一时记不起放有止痛药的医药箱被她搁置到哪个地方。
大概是头太痛,导致注意力无法集中,连带想不起医药箱的所在位置。
“医药箱……”李夜泠在房里兜转了一圈,忍着头痛开始翻箱倒柜,花了一些时间才找着。
她急忙吞下药丸,躺在舒适的床铺上,等待头部剧痛与耳鸣症状消退。
她已算不清这是这星期以来,第几次头痛发作,并且第几次忘记物品放置的地点,或是忘记某样物品的名称。
这样的状况确实非常奇怪,李夜泠归咎于近来把自己逼得太紧、压力过重的缘故,等这一波工作结束,情况应该会获得改善,她也会恢复正常。
然而,最想忘记的人,在脑中却是最鲜明、最无法摆脱。
李夜泠叹了一口长气,排遣内心深处积压的思念苦楚。
她翻身下床,找到自己的皮夹,里头存放着一张精心保存的护贝照片。
照片里,是堂司在大学四年级时,在一场毕业派对中被人偷偷拍摄下来,并私下贩售给许多迷恋他的女学生,而她是购买的其中一人。
这张高价买来的偷拍照,陪伴她度过好几个寒暑,以及无数个思念泛滥的难眠夜晚,是她珍藏的秘密。
倘若他知道这件事,会有怎么样的反应?会是一脸冷漠,然后用尽所有方法,把伦拍者揪出来,要对方付出相对的代价吧!
李夜泠凝视着相片中俊逸出色的男子,他扬起的嘴角像是经过精密计算的迷人弧度,气宇非凡、神采飞扬,是她眼中唯一的焦点。
说好要忘记,却又妄自掀起心中的波涛,那些与他相处的曾经、那些充满他的全部回忆,疯狂地涌上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起他大四那年的生日夜晚,他被一群同学、朋友灌醉,而她在他身边照顾了一整晚,甚至发生了她意想不到的事——
那是她生命中最美丽、最珍贵的错误。
“阿司。”她哑声低唤,被巨大的悲伤吞噬,心荒凉而麻木,眼角湿润。
李夜泠用力呼吸,重新感觉自己的心跳,才不至于在深如海的想念中溺毙。
收起照片,也藏起忧伤,她打理过仪容,确定看不出哭泣后的破绽,才安心地提着行李下楼。
正在张罗早餐的管家月嫂见到她,一脸惊讶,连忙趋前关切。“二小姐,一大早的,你要上哪去?”
“我要去香港一个礼拜。”李夜泠柔声回答。
月嫂皱着眉,偏头想了一下,狐疑道:“你不是二十号出发吗?”之前听她提起过,也就放在心上了。“日子提前了?”
李夜泠颔首,强颜一笑。“没有提前,所以我现在要出门了。”
“可是……今天才十九号呀!”月嫂说道。
李夜泠心口一窒,怔愣住。
“二小姐,你一定是最近太累了。”月嫂忧心忡忡。“多休息,放宽心,不要想太多。”
月嫂察觉到她自从宣布解除婚约后,便一直郁郁寡欢、眉头深锁,笑容看起来很勉强,也消瘦许多。
这下,连日期都搞错了,这教人怎么放心得下。
月嫂就像第二个母亲,她的关怀温暖了李夜泠始终冰冷的心,轻笑道:“也许真的是累过头了。”
“就是呀!”月嫂接过她手中的行李,减轻她的负担,然后催促着。“坐下来奸好吃顿丰盛的早餐,补充体力及营养。”
李夜泠依言,到餐桌旁坐定。“月嫂,有其他客人吗?”看着桌面上多出来的几份餐具,她敏感地问。
“是大小姐要我准备的。”月嫂一边忙着,一边回答。“大概快到家了吧!”
“既然这样,那我到外头吃吧!”李夜泠离席,体贴地把空间留给姐姐及她的客人。
当她提着行李准备回房时,便听见姐姐晨露开心的说话声。
她停在原地,想跟姐姐及她的朋友打声招呼,这样才不会太过失礼。
当她看清楚姐姐晨露挽着的男人时,顿时感到无比震惊,血液瞬间凝结,想回避已经来不及。
她呆立着,视线无法自姐姐身旁的男性“友人”身上移开,心口猛地紧揪,气息哽在喉头。
“大小姐、呃……堂先生?”月嫂显然也被来者吓了一跳,事先并不知晓大小姐的客人会是堂家大少爷,那个曾经和二小姐有过婚约的男人。
“月嫂,早餐准备好了没?”李晨露十分有大小姐的气势。
“哦……好了。”月嫂回过神,末了,偷偷瞄了一旁的李夜泠一眼,发现她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但又泛着不协调的红晕。
“咦?夜泠也在呀,一起吃早餐哪!”李晨露不容分说地顺势拉起她的手,示意地入座。
“不,姐姐和堂先生慢用就好,我……想回房间小睡一会。”李夜泠低着头,听见自己僵硬平板的声音如此回答。
“吃完再睡嘛!我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李晨露没容许她离开。“阿司也是这么希望的,对吧?”李晨露带着炫耀的心理,抬头询问身边耀眼出色的男人。
堂司敛眸,瞥了有意闪躲的李夜泠一眼,淡然应了声。沉默须臾,紧接着说:“你气色不太好。”他的嗓音很低沉,像是关心。
他会答应李晨露到李家,主要是来拿一份wilson集团总裁回美国前托给她的企划书。
他当然明白,这是李晨露的计画,Wilson集团总裁对她正值迷恋期,竭尽所能想讨佳人欢心,自然拗不过她的请求。
在见到李夜泠的一刹那,他的胸口微微发闷。
他的出现,让李夜泠的心乱成一团,绞痛不已,鼻头泛起一阵酸,只能紧抿住唇,无法言语。
她很意外,他竟会主动跟她说话,并且给予“关心”。
迟来的关心,徒增她的心痛,她承担不起。
晨露旁观着两人凝重的神情,一股隐隐的不悦在心头流窜。
她万万也没料到,堂司居然会用那种深沉难解的眼神与口吻,对待提出退婚的妹妹。
暧昧的气氛,好像他们曾经是一对恋人似的,诡异透顶!
这个男人高深莫测,她从来就没搞懂过他内心的感受与想法。
“别光站着,坐下来吃早餐吧!”月嫂出面打破僵局,缓和令人窒息的场面。
“不了,拿了东西就走。”堂司客气地回绝,冰透的深色棕眸,在李夜泠惨白的脸上逗留。
李夜泠不经意拾眸,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正注视着自己,她呆愣着,面无表情。
“听说你和执中最近没怎么联络?”堂司睇着她,忽然问起。
李夜泠一脸木然,心已痛到麻痹。
“执中?圣都餐饮的小开阳执中吗?”李晨露睁大明媚的双眸,好奇地插嘴。“夜泠,你是因为和他交往,才不想跟阿司结婚吗?”她眨着大眼,自以为是的推测,对于他们之间发生的争执与不愉快,完全不知情。
“说得我好像很没价值?”堂司冷冷地抢白,等于间接否定她可笑的臆断。
“那……”李晨露急切地想追问。
“姐姐,我真的很不舒服,不陪你们吃早餐了。”李夜泠垂着头,迳自离席。
她还没坚强到在尚未调整好心情前,就能若无其事地在深爱不移,也最令她伤心的男人面前,平静地谈论她的“感情”。
刚越过餐桌,李夜泠眼前蓦地一黑,身子瘫软下来——
“啊!二小姐!”月嫂惊呼,连忙冲过去护住她的身子。
但有人比她快了一步。
距离她最近的堂司,眼明手快地搀住她发烫的身躯,让她免于受伤的危机。
“唉呀!二小姐,你怎么了?”月嫂着急得不得了。
“她正在发烧。”堂司沉声道。
“你这个傻女孩,把自己累到病倒了。”月嫂心疼死了。
听月嫂高声嚷嚷,李晨露感到相当不快。“也不过是发烧而已,吃个退烧药就好了,干什么哭天抢地的。”
“Ruby,麻烦你把企划书拿下来,我该去公司了。”堂司仍揽着李夜泠虚弱的身子,感受到她肌肤传来的高温。
“你跟我上楼,我才拿给你。”李晨露噘起红唇撒娇,他搂着她妹妹不放的样子,像在保护一个重要的人,那令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堂司思索了一下,冷声警告。“Ruby,不要得寸进尺。”他不是可以被指使支配的人。
被他凛冽的眸光震慑住,李晨露稍微收敛起骄纵与任性。“那……”
她才起了头,堂司就截断她的话。“改天我会让我的特助跟你联络。”语毕,他横抱起病恹恹的李夜泠,往大门方向而去。
“呃……堂先生?!”他的举动让月嫂大吃一惊。
“我会顺道送她去医院。”堂司回答,步伐没有停顿,然后离开李家华宅。
“这……这是怎么回事?!”月嫂一头雾水地嘀咕,莫非,她真的老了,搞不懂年轻人的想法?
李晨露则不可思议地愣在原处,娇艳的脸庞闪过一阵青、一阵白,有被比下去的不甘和愤怒。
难道,他想挽回与李夜泠的婚姻?!
这未免太荒谬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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