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向爷爷建议取消婚事。”堂司拿起被父亲摔到桌上的周刊,一贯的沉着冷静。
“阿司——”堂夫人感到不安,担忧地道:“爷爷最近身体状况不好,你不要惹他生气。”
堂司沉下眼。“我会好好跟他沟通。”有技巧地避开正面回答。
“我相信你。”堂有学从愤怒转为支持,不难察觉他的私心及偏爱。“你从来就没有让我们失望过。”
堂司淡淡笑了笑,没有接腔。
“时间不早了,你们父子俩都早点休息。”堂夫人的催促充满关爱。
“我还有一点事要处理,得出门一趟。”堂司对母亲展露微笑,保持着不曾逾越的尊重,却从不亲密。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和双胞胎兄弟堂义,与堂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父母养育他们、视如己出,这份恩情他会努力回报,但彼此间始终保有一份距离感。
他甚至还晓得亲生父母是谁,但对抛弃他们兄弟的男女,只有憎恨,没有爱。
堂司走到玄关时,堂夫人从后头叫住他。
“还有事吗?”他望着风韵犹存的母亲,说话从不恶声恶气。
堂夫人拉着他的手臂,想藉由肢体间的接触,让母子两人能更贴近一点。“有机会联络阿义的话,要他回家吃顿饭,住个几天。”
“我会替你转达。”堂司不着痕迹地退开,抽离她的触碰。“我出门了。”
堂夫人盯着打开又落合的门扉,无限怅然。
儿子长大了,再也不需要她这个母亲了……
*
伦斯酒吧,是近来上流人士喜爱聚集的场所。
拜八卦周刊之赐,报导堂司拥着美女出入于此,酒吧从此声名大噪,吸引许多人士加入会员,俨然成为另一种身分象征。
堂司进入包厢,迅速扫过U字型沙发上的脸孔,最后,视线在觑到一张熟悉却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性脸庞时,俊脸不由得一沉。
“阿司,大伙都在等你。”率先开口的是阳执中,情绪显得十分高昂。
明天是他的生日,他办了个聚会,把几个平日不容易见面的朋友聚集在一起,而更令他高兴的,是他心仪的女人就坐在身旁。
堂司坐下,敬了寿星一杯酒,给予祝福。
他和阳执中的交情不算特别深厚,但冲着前阵子阳执中的“帮忙”,他才抽空出席这次的庆生聚会。
却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极力想摆脱的女人——
打从他一进门,她就一直盯着他瞧,她的表情没有起伏,眼神却深浓而忧郁。
堂司别开眼,忽略她的存在。
席间,阳执中很在意身旁女伴的反应,担心她受冷落,担心她饿了、渴了,态度呵护备至,对她的喜爱,任何人都看得出来。
堂司自然也没错过他们之间的交流,两人的互动并不热络,仅是男子单方面的献殷勤。
“我该走了。”约莫待了半个钟头,他便毅然退场。
他甫出包厢,身后立即有人跟上。
堂司没有回头,不想理会。
“堂司!”李夜泠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他,声音饱含愠怒。
他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饶富兴味地睨住她生气的容颜,觉得稀奇。认识她这么久,他几乎没见过这样的她。“原来,你也有脾气。”他讪笑,俊美的脸孔很冷漠。
李夜泠的心被狠狠螫了一下,一阵悲哀袭上心头,眼鼻泛着酸楚。“你到底有多残忍?”
堂司敛起眉,对她无稽的问题感到可笑。
“你以为把我推给别的男人,就能解决一切?”李夜泠不由自主地提高音调,埋怨他的作法。
“阳执中都告诉你了?”他挑眉,没有丝毫罪恶感。
“我不是傻瓜!不需要任何人告诉我。”她低切地反驳。
“你既然不是傻瓜,就应该明白,我这么做,是因为你不想配合我的计划,所以我只好另想办法,达成我的目的。”堂司反过来指控她,完全不认为自己有错。
李夜泠心痛地望着他,他冷峻的神态令她感到背脊发凉,身子竟微微发颤。
堂司结束两人无言的对视,打算离开。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李夜泠伤心地问。
他背对她,怔了一下,仍给了她答案。“不讨厌,只是对你没感觉。”他冷淡而残酷,连委婉表达都不肯。
他的话极具杀伤力,摧毁她残破不堪的心。从不在外人面前展示的泪,无法控制地悄悄溢出眼角,她无法故作坚强。
李夜泠知道,她将彻底被他隔绝于心门之外,他不会念及旧情,他们不再有任何关系,比陌生人还不如。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止住满眶的眼泪。“你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
听见她哽咽低喃,堂司霍地转身面向她。“公平?你想要求什么公平?”他很不以为然,从鼻腔哼出气。
李夜泠默然。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公平。”他说:“就像你天生是千金小姐的命,不必卖命工作,也可以拥有优渥的生活质量。”
李夜泠抿着唇,为之语塞。
“生活得比你差的人,比你更有资格怨怼。”堂司神情严厉。
他没有说错,但她却陷入迷思。
“不能接受我,是因为我是你的学妹?还是因为我是你妻子的人选?”李夜泠压抑不了满腔的哀伤,吐露会惹他厌恶的疑问。
堂司眯起棕眸,反感地说:“没想到,你这么俗气。”
“你总是用高标准审视我!”她大声对他说话。“我爱你,所以我总是努力达成你的期望。”
她的指责与告白,令堂司的胸口猛然一震,还是不习惯她温柔顺从以外的模样与态度。
“我不是傻瓜、也不是缺乏个性,我只是爱你——”李夜泠真切的剖白。
“我不想听这些!”堂司压过她的声音,烦躁地强制打断。
她的心已干涸荒芜,他的眉眼是冰天雪地,构筑成一道炼狱深渊。
堂司瞥见她脸颊上滑落的泪,不禁兴起一阵厌烦。“你应该知道,眼泪对我从来起不了作用。”
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印证了她的控诉——他总是要她跟上他的脚步、不允许她落后太多,理所当然地认定她什么都该一清二楚,即使是他没说的。
李夜泠努力屏住气息,才不致于失控而哭出声。
“你为什么非得破坏这层关系?”堂司突然问,低沉的嗓音有难掩的遗憾。
“我不想再欺骗自己。”她咽下喉头的硬块,艰难地开口。“爱一个人却不能说、不能表露的痛苦与无奈,你永远无法体会、无法明白。”
他锁紧眉头,她开口闭口提到的“爱”,莫名惹他心烦。
停顿片刻,李夜泠松口。“我会向长辈们提出解除婚约的意愿。”她眨掉眼中的泪。“这是我最后一次如你所愿。”
他终于获得希望的结果,但并没有想象中愉快。
她是个谈得来的对象,从理工、商业、文学及艺术,甚至是球赛,她都能侃侃而谈,跟她谈天从没冷场。
事已至此,已经无话可说。
李夜泠抹去脸上的泪痕,深深、深深地凝视他。
堂司眸光深浓,望进她似有千言万语的忧伤美眸,对于两人的决裂,竟意外感到惋惜!
“别忘了你的承诺。”临走前,堂司还是只挂心解除婚约的事。
他的寡情与决绝,逼迫她不得不认清现实。
痛到极点时,李夜泠反而笑了,凄凉而哀伤。
“阿司——”她冷然叫住他。
他顿住脚步。
“我会试着忘记你。”她近乎喃喃自语地对他说。
堂司绷着俊脸,丢下一句。“随便你。”然后,阔步离去。
李夜泠攒紧眉心,一股剧烈痛楚钻凿着头部,撕扯心扉,她倚墙支撑身子,痛苦地闭上眼。
她已分不清,是心碎比较难以承受,还是身体上的不适比较令她难受。
伴随着头痛而来的耳鸣,她彷佛深陷地狱,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