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路上竟没有说一句话,就这样一路返回玉宁宫,直到进了玉宁宫中他的寝殿,她刚将他扶坐在床沿上,他倒下的同时便顺势将她一扯,拉入了自己怀里。
令狐问君气恼得低声怒斥,“放手!这里都是奴才,谁知道哪个是敌人的眼线!”
“我的玉宁宫里只有忠仆,没有奸细,否则我早挖了他们的眼舌口鼻。”他的语气冰冷,将她箍得很紧,然后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暴风骤雨般的攫住了她的唇。
她的唇舌中立时都溢满了梅子酒的清香,虽然生气,但是她一路提心吊胆地,最怕的就是他遭遇不测,如今见他还有力气和自己胡闹,猜他应无大碍,一颗心也暂时放下一半。
她伸手推推他的胸膛,两人的身子虽然稍稍分开一点但他立刻皱眉道。“不许推开我。刚刚二哥轻薄我,我这身上都是他的味道,讨厌死了!”
她的神情僵住,回想刚才的情形,本来这件事盘绕心口不好问他,没想到他竟然自己说出来了。
虽然圣朝盛行男风,但是皇子之间做这种事依然是不容于世的。她想了一下,皱眉说。“还不是你妖魅惑人,好好的二殿下都被你带坏了。”
他气得斥责道。“我怎么算得上妖魅惑人?我妖魅谁了?迷惑谁了?二哥他自己行为不检点,对我不规矩,你还不向着我说话,竟然怪我?你做人就是这样颠倒黑白,每每我做的对,你偏要说我有错!我若真的妖魅惑人,第一个惑的就是你!我惑人的本事你还没有见识过,要不要尝尝我的手段?”
令狐问君素来知道他的手段,忙将神情一敛,“又来惹我生气!我有正事找你,事关你的生死大事,你给我坐到一边去好好听着!”
圣怀璧盯着她看了一阵,哼道。“好,看在你今天也算是救我一命的分上,让你唠叨唠叨。”
令狐问君正视着这张年轻俊美,却让她捉摸不透的脸。她曾一直以为圣怀璧是几位皇子中最无赖不讲理却也是最没心机的人,事实证明她错了。在外游历这么久,她也算是见过了不少世面,可从没有一个人能将自己的本来面目藏得像他这样深。
圣皇要将圣朝的江山都托付给他,这件事在不久前说给她听时,她根本不相信,但现在,她忽然信了。除了圣怀璧,还有谁有能力外攘强敌,内平乱政?这个大男孩,早已在所有人毫无防范之时,一步步成为最靠近圣朝皇权的王者。
这样的他,让她恐俱,让她陌生,更让她情不自禁地为他担忧牵挂。
“还记得断我手指的那两名刺客吗?”
她将手掌举起,那断掉的指节一直是圣怀璧心中的隐痛,骤然看到那处残缺,他情不自禁地一把将她的手握住,皱眉道。“当然记得,提起这事做什么?你有刺客的下落了?”
“算是吧。”她点点头,“我派人去查过了,这两人原本是邱朕东的手下。邱朕东你应该知道吧?他是兵部的人,但听说和太子暗中往来,那两名刺客是他家的武师,在我遇刺之后这两人下落不明,只怕不是逃了,就是已经被处死。”
圣怀璧眉头深锁。这些事情他早已知道,只是一直没有告诉她,如今她竟然也查出来了?
他想了想,笑道。“好啊,有了线索就好查了,回头交给令狐卫去办吧。”
“你难道没听出这事情的严重性吗?”她比心忡忡地瞪着他,“你就没有想过,那两人为何会对我痛下杀手?邱朕东与我无冤无仇,太子就算讨厌我,也没有必要非杀了我不可。”
圣怀璧望着她,知道她已经明白了那件事,但他不想马上说破,依旧笑道。“就算太子哥哥和邱朕东有勾结,也不代表这件事就和太子一定有关,你的推论并不成立。当然,那两人重伤了你,我是必然不会饶过他们的。既然有了线索,就算是死人我也会把他们给你挖出来,替你报仇雪恨……”
“若对方要杀的人其实不是我呢?”她紧咬着唇,“我思来想去,只怕对方的目标是你而不是我。”
他沉默片刻,问道。“为何认为是我?”
“因为你是圣皇心中属意的皇位继承人,你比我更有可杀的理由。”
她一字一顿,字字如敲金石,他望着她坚定而盛满忧虑的眼,心中一叹--这皇权之争到底是将她硬生生地牵扯进来了!
圣怀璧握着那只断了指的手,摩攀良久后,柔声说。“我害你断了一指,所以我拿自己的一生来还你,不知道能不能还清?”
她一震,倏然间明白自己又被他瞒了一件天大的事。她愤而将手抽出来,质问道。“原来这件事你早已心中有数?”
若非他早已洞悉背后主使,怎么会表现得如此镇定从容,了然于胸?可恨的是,自始至终他却不曾和自己透露过半个字。
“你知道自己的劲敌是太子,为何不说?”她柳眉倒竖,气得手指都在颤抖,“若太子暗中对你不利,我又不知道内情,到时真的出了意外,谁来承担责任?”
他一把抱住她,柔声回道。“我不告诉你,先是因为我们不熟,后来是不想让你担心。深宫之中为了这浩荡皇权,兄弟阅墙、互相倾轧已经够让人寒心了,父皇听了你父亲的话召你回来,是因为你父亲力主你心地坦白清明犹如明镜,可以成为这圣朝的一股清流,我怕把你扯进这鲤凝事情,让你为难……”
“胡扯!”她听得不耐烦,怒目而视,“你这番话既不合情也不合理。论道理,我是圣朝丞相,要想稳定圣朝甚至是三国,朝中内乱的根由我都不知道,你要我如何放开手去做事?
“论情……你没完没了地纠缠我,却只是报喜不报忧,逼着我以为你是可以托付终身的对象,结果你外有强敌,命在一线高悬。明日你若被人害死了,你从我这里巧取豪夺的那些感情,也都让我白扔了吗?若你真是这样想的,那你真是自私冷酷到了极点!你这样的人,我也不必再为你操心费事,明日一早我就呈交丞相大印,挂冠归隐,再不理你这些鲤凝事情!”
她素来沉稳寡言,偶一为之的雷霆之怒,张口竟是滔滔不绝,听得圣怀璧都不禁愣住。
她站起身几步来到桌前,端起茶壶大概是想喝茶,可是因为他几日没有回宫了,茶壶都是空的,她一腔愤懑无法发泄出来,顺手将茶壶摔到地上。
倏然之间,房门之外,院落之内,十一数条黑影翩然落下,齐齐拜倒说道。“听候殿下吩咐!”
这下换令狐问君愣住了。
圣怀璧悠然一笑,踱步到门前,挥手一摆,“没事,是丞相失手打翻了茶壶,你们退下吧。”
那十几条黑影一声令下同时四散开来,又不知道藏身何处了。
令狐问君这才发现,原来他的周围竟随时埋伏着这么多的人手保护着他。
圣怀璧耸耸肩,“这些人都是父皇安排的,依我的意思,原不必这么劳师动众地保护我,但是自你出事之后,父皇怕我这边也出事,非要把他最精锐的杀手营调配到我这里来。这些人不说以一当百,也可以以一当十,所以一些寻常武师背定是近不了我的身的。”
“你……你就当着这么多人……”她想起刚才两人在房中的亲密动作,那时门窗都没有关好,只怕也都被人看了去,一想到这里就尴尬羞愤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圣怀璧看出她的心思,笑着反手将门一关,一手揽她入怀,“这下子别人就看不见了。”
他双臂环住她的腰,轻声又说。“既然外敌强大,我们就不要再闹别扭了好不好?我九死一生地回来,总算是救了圣朝苍生,可却被你痛骂了一顿,到现在你都不和我说句恭喜,起码也该说句‘想你’吧?”
她抬头望着他的笑脸,想象他在海上经历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虽然气他轻易屠杀了三千多名战俘,做下如此残忍冷酷的罪孽,但是正如他所说的,眼下强敌环伺,她必须要多分些心思帮他对付这些敌人,以免像今晚这种让她担心的事情再度发生。
况且,黑羽和太子这两大对头已经够让她头疼的了,现在莫名其妙还多了一个二皇子。圣怀玥今日所做之事又意味着什么?他若是真心喜欢圣怀璧,那他与自己岂不成了情敌?这又是一柱麻烦。
她越想眉心就堆整得越紧,当日回朝时,她便知道必定有千难万难在等着自己,只是再千算万算,终究算不到会有一个圣怀璧闯入心里,扰乱她的心神,将她的人生搅得天翻地覆。
若不是圣皇属意于他,也许自己还不会被召回圣都。可能在圣皇心中,让任何一个人做为圣怀璧日后的左右手,都不如自己深信的宠臣之女更让他放心。
若没有他,她也许还在玉阳的田阅插秧,也许在黑羽的海上练兵,也许在金城的矿场冶炼,虽然都是苦活累活,但是心不会有现在这般累。
都是因为他,眼前这个男人--圣怀璧,他带给自己这样无穷无尽的烦恼。
只是这烦恼背后,亦有一丝温柔的甜蜜让她贪恋渴望,对那些麻烦困扰也渐渐变得甘之如怡。
都是因为这个男人啊……
第二天早朝散后,圣皇将圣怀璧和令狐问君单独叫到御书房问话。
“昨夜的夜宴听说太子灌了你不少酒?”圣皇看着两人,将目光落到圣怀璧身上。“你现在心中该有觉悟,自此事之后,他不会少找你麻烦,这一战的结果,你的锋芒想藏也藏不住,兵部的重担日后也要落在你身上了。”
他神情冷肃道。“三哥的伤势这么重,让我接手兵部,只怕兵部众人不会服气。”
“你立下这次大功,兵部之人必然服气,谁要是敢说三道四,让他到朕面前来二朕会给他一个交代,但朕不信有人会有这样的胆子。”圣皇语气强硬,显然此事已在他心中盘旋多日,早有定夺了。
圣皇又看向令狐问君,“前次朕和你说过,要你帮他守着江山,过了这几天,可想清楚了?”
“微臣想清楚了。”令狐问君的神色已经比那日沉稳镇定,“所以微臣想先问清陛下一件事。”
“你说。”
“陛下准备如何安排太子殿下的去处?”
令狐问君的第一句话就问得如此尖锐,圣皇幽幽望着她,好半晌才叹道。“你问到了朕心中的痛处。若非优柔寡断,惦念父子之情,此事也不会让朕如此骑虎难下。”
“陛下心中既然认定四殿下是未来的皇位继承人,而前面又有太子名正言顺,陛下必然要先裁撤太子,才能让四殿下上位。可太子毕竟无重罪在身,贸然废太子必然会引起满朝喧哗,太子门人也不会服气,到时候就会给四殿下造成非常棘手的麻烦。”
“重罪并非没有。”圣怀璧冷冷道。“他派人企图刺杀我,便已经是重罪了。就算这件事没有人证物证,那么此次三哥为何会输得如此凄惨?敌军与我方难道就没有暗中勾结吗?”
令狐问君震惊地看着他,“四殿下,这话只是猜测,不宜在陛下面前随便讲出。你怀疑太子通敌?可有证据?”
“证据,自然会有。”圣怀璧喃着那丝冷笑,凝望着圣皇,“只要父皇给我特许,准我去查,很快就能得到情报,但我怕父皇狠不下这个心。”
圣皇沉吟片刻,“兵部那边还有不少事情要你们打理,太子之事可以先暂放一边。你们不要逼朕做决定,怀璟虽然有种种不是,但他和怀璧一样都是朕的骨肉,朕不想把事情做绝。”他又看了一眼四皇子,“你也要记得朕的这句话。”
“是。”圣怀璧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但神色却是极为不屑。
出了御书房,令狐问君问他,“看来兵部要交给你了,你刚刚说的到底是猜测还是有证据?”
“先从邱朕东身上下手,既然他是太子放在兵部的细作,他身上自然可以查出不少事。”
圣怀璧的语气中流露出的森寒杀气让她浑身一颤。
黑羽俘虏被海祭之事,两人自争吵之后便没有再提及,这似是两人之间的禁忌,无法轻易触及,但是他刚才的这句话又让她不得不想起,他在面对外敌时可以做到何等的狠辣无情。
“无论如何,你要杀谁,先与我商量之后再做。”她压低声音,说出自己的底线。
他笑道。“师父说的话,弟子怎敢不听?”
“其实你从未听过我的话。”她轻叹看低语,“走吧,现在去兵部,诸位大人都在那里等我们呢。”
圣怀璧此时眼角余光一扫,看到一人正从侧门走来,他微微扬起了下巴,主动出声招呼,“二哥。”
圣怀玥一眼看到他们,神情尴尬地向两人点点头,避开他的眼神,就直接去了御书房。
令狐问君悄声道。“我以为你再面对他会不好意思。”
“要不好意思的是他,为何是我?再说,我现在也不想和他搞僵,日后还有不少要倚重他的地方。”圣怀璧笑着和她并肩前行令狐问君迟疑着问。“倘若改日他再有所举动呢?”
他凑近她耳边说。“那你就再来一次英雄救美。”
秀眉一蹙,她情不自禁地呸了一声。
圣怀璧和令狐问君朕袂走进兵部的时候,兵部中的大小官员正挤在一起不知在讨论什么,人人神色凝重,似是出了大事。
“怎么了?”令狐问君扬声问。
兵部尚书肖怡然这才发现他们,连忙走过来行礼,沉声禀告,“员外郎邱朕东昨晚突然被人杀死在家中,家人今早发现后报了案,现在刑部和九门总督那里应该也都知道了。”
圣怀璧和令狐问君对视一眼,彼此都心如明镜。
他轻哼道。“下手倒快。”
肖怡然敏感地看着两人,“四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令狐问君拉了圣怀璧一把,对兵部尚书使了个眼色,“咱们后堂说话吧。”
进了后堂,他大刺刺地坐在三哥原来常坐的那把交椅上,问道。“此次三哥出海作战,为何会大败而归,尚书大人是否已经厘清败因了?”
肖怡然一征,没想到四皇子开口问的是此事,略微沉吟后回答,“众人都觉得败因有三。一是因为黑羽骤然来犯,我方准备不足,二是因为我方久已疏于海战,的确处于下风,三是轻视了敌军之将黑羽定海的作战能力--”
“这些并非关键根由。”圣怀璧打断他的话,冷冷地说。“尚书大人应该还未看过三哥那一战的战程纪录,上面明明白白记着三哥出兵之后,有人从背后伏击他,而且目标直指主战船。你知道三哥作战的风格,素来不会轻易让人知道主战船是哪一条,若非有奸细出卖,黑羽定海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得知三哥的所在位置?”
“果然有奸细?”肖怡然气得须发颤抖,看向令狐问君,“丞相大人前几日也和我说过怀疑有奸细,但是我们都没有确凿的证据啊。”
“这证据现在有了,但也不过是个死证据。”圣怀璧冰冷的声音意有所指。
他立刻明白,惊讶道。“殿下难道认为那死了的邱朕东就是奸细?可是……邱朕东在兵部任职多年,素来没有什么差错啊。”
“老尚书您大概是胡涂了,这奸细的脸上难道还会刻着字不成?”圣怀璧满是不屑地扯动着嘴角,“您不会忘记前些日子丞相遇刺那件大事吧?我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此事与邱朕东有关。现在您再想想,为何我得胜回来,这邱朕东就突然死了?显然是有人杀人灭口。”
肖怡然拍案而起,怒声道。“这幕后主使到底是谁?先刺杀丞相,又害了我们三殿下!四殿下您说出此人名字,老臣愿拚得身家性命不要,亲手去取此人的项上人头!”
令狐问君暗中担心,怕圣怀璧万一说出太子,这六部就真的要大乱了。
然而她才刚要开口,却见他转而一笑,拍看兵部尚书的肩膀说。“老尚书真是年纪越大脾气越火爆,我若确知了那幕后主使是谁,还来和你说做什么?直接去禀报父皇不就好了。
“此人阴险狡诈,躲在幕后,一时难以查清,我已经让令狐卫去查了,您就放心了吧,一有结果,我必然先来告知您。眼下兵部中三哥伤势沉重,已经不能主事,好在还有您在,现在虽然暂时休战,但对方未必不会卷土重来,这几日还要劳烦尚书大人多多费心了。”
肖怡然郑重地躬身表示,“这一战多亏四殿下神机妙算,将这帮狼子野心的黑羽人击退,若是陛下让四殿下到兵部主事,我等必然全力拥戴,绝无二心!”
圣怀璧像是有些动容,垂下头去掩饰他眼角闪烁的泪光,轻声道。“自小三哥最疼我,兵部永远是他的,我不会鸡占鹊巢。不管父皇日后如何安排,我只盼着三哥能早点好起来,重掌兵部,也就不枉我这个做弟弟的替他浴血奋战,报此大仇了。”
令狐问君自始至终只是默默看着他们两人说话,不管圣怀璧的热泪盈眶是真是假,她知道他在兵部这边已经顺利的收拢人心,不得不钦佩他。
兵部这些人是六部之中最不容易驯服的一批,文官们自视甚高,武将们仗看自己有军功兵权,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以前只有三皇子可以镇得住,连太子他们都不放在眼里。
圣皇想让圣怀璧取代太子,得到兵部的支持与认同会是很大的帮助,说起来黑羽的发兵虽然可恨可恶,但也的确给了他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圣怀璧未曾辜负圣皇这些年的苦心栽培,当机会来临时他亦善于把握,以弱胜强,巧退重兵,赢得了自己在兵部的民心,将三皇子取代得顺成章,合清合理。
等圣皇的旨意一下,他入主兵部之时,兵部自然不会再有反对之声。
果不其然,圣皇的旨意很快下达了。因为三皇子重伤,不能理事,所以兵部的主事权除兵部尚书肖怡然之外,另由四皇子圣怀璧一同协理统摄。
这道旨意是满朝文武既出乎意料又在清理之中的事情。
其实六部各有各的尚书本来就够用了,但圣皇这些年为了缎链两位皇子,先后将太子和三皇子安抖浓户部和兵部主事,两人各恃一方霸权,互不买账,早已是朝电人人皆知的秘密了。
如今三皇子医伤黯然下台,上台的是之前在朝中从不显山露水,如今一朝才惊动天下的四皇子圣怀璧,谁也不知道这朝内风向又会变成什么样了。
众人只能屏息等待,静观其变。
虽然旨意上是让圣怀璧协理兵部,但是他自接旨之后,却很少到兵部去,更多时候还是畜在了他的旧辖之所。雀灵苑。
肖怡然几次去找令狐问君,希望她劝劝圣怀璧直接到兵部理事,也免得下面的人每天还要在两处之间往返传递公文,她只是笑着回答,“四殿下在雀灵苑更自在些,就让他在那边吧。他心中惦念着三殿下的伤势和兄弟之情,既然已经说了不会鸠占鹊巢,他不到兵部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这理由冠冕堂皇,肖怡然听了也说不出什么不对,反而还感慨两位皇子兄弟情深。其实令狐问君心里清楚,圣怀璧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为了掩人耳目,尤其是让太子对他入主兵部的忌惮稍稍减少几分。
她并不喜欢雀灵苑这个地方,但是她知道圣怀璧现在比以前忙了许多,她也不想让外人知道两人的关系,所以为了不引人注目,她只偶尔到雀灵苑来找他商议事情,商议完了立刻就走。
今天她来得晚了些,天边的夕阳都已经泛红,一进雀灵芡的朱红大门,就听到里面传出丝竹管弦之声,还有很尖细柔媚的嗓子在辛呀呀地唱着那妖媚古词--
“蜀锦地衣丝步障,屈曲回廊,静夜闲寻访。玉砌雕新月上,朱扉半掩人相望。旋覆熏炉温斗帐,玉树琼枝,迤逦相偎傍。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
她听得皱眉,正好听到圣怀璧高声说道。“这最后一句唱的不对,酒力渐浓春思荡这一句,‘春思荡’三个字要唱得余韵悠长,而那句鸳鸯绣被翻红浪却不要唱得这么淫贱似的,想那鸳鸯帐里,海棠春色,交颈而眠是何其旖旎的事情,你只要抛个媚眼给那些贵人们,她们的骨头就酥了,可你若把自己摆在这么轻贱的位置,倒让人家看妖了你。要知道对待女人,欲擒故纵、若即若离是最高段的,她们若被你引逗得上了钩,什么矜持和骄傲就都顾不得了。”
她越听越听不下去,真想转身就走。
恰好他的贴身侍从小谢一眼看到她,咳嗽了一声提醒斜躺在软榻上的主子,“丞相大人来了。”
圣怀璧眼如春波,横扫一眼过去,看到令狐问君铁青着脸色,便笑着挥手道。“你们先退下吧,丞相大人又来烦我了。”
偌大的大堂内,很快就走了个干净,小谢也识时务地退下去了。
令狐问君僵硬地站在他对面,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对应付女人很有经验啊。”
他那漫不经心的一张脸霎时变得百花盛开,伸过手来拉住她的手,妖声说。“我向来就是赵括,只会纸上谈兵的,没有你想的那么‘身经百战’,你试一试便知晓。”
她甩脱他的手,冷冷道。“殿下对付我便是这样若即若离、欲擒故纵的吧,真是好手段。我今日来是有正事,殿下的那些手段还是收起来的好。”
“我对你哪里是若即若离、欲擒故纵?根本是赶看巴结、百般讨好才对啊。”他嬉笑着非要在她耳垂上轻咬一口才肯罢休。
“近日一直没有收到玉阳的信,你不觉得奇怪吗?”她被他按在一旁的椅子上,好不容易才推开那张对她不规矩的脸,正色问道。
“玉阳做事向来温吞似水,你要他们回信,只怕他们还得要措词个三四天才会落笔呢。”他浅笑着,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令狐问君盯着他,“四殿下在我面前说话请正经些,你心中明明不是这么想的,若你对我还要有所隐病,要我如何辅佐你日后一统四海?”
他拉过一把凳子坐在她对面,双手握着她的手,脸上笑容因她的喝斥而丝丝收起。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之前我出征,你让玉阳出兵帮我,但是他们迟迟没有动作,虽然后来是派了船来,但当时我大战结束,他们也没有正式参战就缩了回去。玉阳那边的态度暖昧不明,你怕他们也被黑羽拉了过去,对不对?”
她的脸色这时方才缓和些,“玉阳王室一脉单传已经三代,这一代的玉阳王和太子据说身体都不好,也许对他们来说,惜命要紧,但是玉阳王和我们令狐家也算是姻亲关系,且不说当年四国签下的协议玉阳应要遵守,就论这亲缘关系,他们也不能坐视黑羽如此欺负圣朝。”
圣怀璧笑道。“你说的是当初令狐一族有位被封为公主的绝代佳人嫁到玉阳去当王后的事情吧?那要这样说,我们圣家也是他们的媒人,玉阳就更该向看我们才对了。”
“但是从你出征到现在,一转眼半个月都过去了,玉阳却迟迟没有回复我之前送去的信函,送信的使者们根本见不到玉阳王,之前安插在玉阳境内的探子也没有可用的消息传回,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二黑羽的战船败退之后,据说也没有回国,而是留在公海上,显然还有所图谋。”
他笑吟吟地用食指在她嘴角摩擎,“这件事我其实知道一些消息,你要不要听?”
令狐问君讶异地看着他,“难道你在玉阳安排了细作?”
他回眸看着自己的雀灵苑,很是得意地低声道。“你说我这雀灵苑是做什么的?难道你以为我这里真的就是调养男宠的教习之所吗?”
她震动地看着他的笑颜,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种可能,立即脱口问。“莫非这里的男宠都是细作?”
“差不多吧,除了我之外。”他以食指点看自己的鼻尖,又笑道。“不过我现在就专门伺候你一人,也可以说是个男宠了。”
她没有心思响应他的调笑,只是骤然听说这个秘密之后,说不出是兴奋还是忧虑,急问。“你这里有多少人已经被安插潜入到朝内大臣府上?”
他扬眉想了想,似是在心中计算了一番,然后才说。“大约三十一、二人吧。”
令狐问君又倒抽一口冷气。
三十一、二人,这个数字当然不算大,但是对于满朝文武百官来说,若有三十一、二个细作安排在他们身边,这数字就足以惊人了,因为这代表着朝中最重要的朝臣的一言一行,都已被圣怀璧掌控在手中,这份刺探消息的能力,就是兵部、刑部甚至九门总督都做不到。
“设置这个雀灵苑,原本就是为了帮你培植细作的?”她想通这一点,又忍不住佩服起圣皇的心思深沉。
旁人都以为这雀灵苑是圣皇为自己喜好男风所设置的,人人都知道雀灵苑里的是男宠,有谁会把这里当回事?
“父皇说,在平民百姓那里,最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经常出没的地方是秦楼楚馆,天子若想掌握群臣动向,便也要有这么一个地方,所以才有了这雀灵苑。”
听了他的解释,令狐问君深吸了口长气道。“有了这雀灵苑,你无疑拥有数万精兵,朝中如此盛行男风,这些人大概都不知道自己在自掘坟墓。”
“他们若没有异动,男宠就只是男宠,他们若要对皇朝不利,男宠就是插在他们心口的一把尖刀,自然会让他们痛一痛了。”
他无声地笑,却笑得她心里发毛,忍不住好奇地问。“你就不怕这些人之中有人对监视的对象动了真心,暴露了自己的身分,也暴露了雀灵苑的秘密?”
他微笑道。“我指派给他们的工作大多只是监视,搜罗注意那些人的言行举动,并不是杀人,所以他们心中不会有什么纠结和挣扎。更何沉,我教他们的第一件事,就是绝对不能对监视对象动了心,他们每个人的背后都还有别人监视着,这个组织的复杂庞大,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单纯。”
令狐问君听得心头又是一沉。她以前从来也想不到朝中竟然还有这样一股可怕的势力在暗中蛰伏,若非这组织的幕后首脑是圣怀璧,则她就又多了一个强劲的对手,真的要疲于应付了。
她轻叹了口气,拉回到刚才的话题。“玉阳到底出了什么事?”
圣怀璧慢条斯理地回答,“这是一名潜入玉阳的细作传回来的消息,据闻是玉阳的太子病了,而且病得很重,玉阳王无心管理国事,连这一场圣朝与黑羽的大战都躲看不管,所以之前派去的信使才会连玉阳王的面都见不到,后来会出兵,应该是你的信催得急了,他才装模作样的派了几艘船来,若是他们的太子死了,这玉阳恐怕马上就要先乱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