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窗帘遮去了外头的阳光,即便近秋还是艳阳高照,黑山别墅里乱成了一团,庭院里四散着炭火、沾满灰土的肉跟满地的杯盘。
“她怎么了?”白玠廷不耐烦的追问着,双手握拳的搁在膝上。
“裔恩跟璎珞在处理,你不要急。”白玠恒轻声的说着,只手贴在他眼睛上,“火只有烧上衣服,没有大碍,你先把注意力放在眼睛上。”
缓缓移开大手后,他的双眼还是紧闭着。
“万一睁开又不见怎么办?”他有些紧张。
“你刚刚都看得见了,表示已经恢复了正常,少那么没志气。”白玠恒击了弟弟的肩一把,“睁开试试看。”
白玠廷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确相当不安,慢慢的睁开双眼,瞧见的果然不再是一片黑暗,虽然视线仍不甚清晰,但他认得这是他的房间。白玠恒刻意伸手挡在他的眉毛上方,不让他的眼睛受到太大刺激。
“玠廷?”蹲下了身,有些凝重的望着他的双眼。
他缓缓的垂睫,准确的看向了他的哥哥,泛出一抹笑,“我看得见了!”
白玠恒兴奋的笑了起来,一拳往白玠廷的前胸击去,又顺势上前拥抱,两兄弟使劲的互拥,带着满满的关怀与手足情。
“虽然还是很模糊,但至少看见了!”他甚是感动,“应该再过一会儿就能清楚了!”
“呼!真是让人担心死了!”白玠恒也松了一口气,“总算没事了!”
璎珞从外头把头探了进来,挂着浅浅笑容,“恢复了?”
“嗯!”白玠恒伸手,她立即乖乖的偎到他身边,“我想是山楂树精的缘故,他刚刚撞上树根呢!”
“树根?”经璎珞这么一提,白玠廷抚了抚后脑勺,刚才好像真的撞到什么东西。
“这样裔恩就可以回来了,我看她愁眉不展的,你公司的事让她压力很大。”
“最好是跟我有关,彭裔恩自己心里有事。”他刚恢复视力,眼睛略有酸涩,用力闭了闭,“还是让她继续代理好了,我暂时不打算出面。”他揉揉双眼,很明显在盘算别件事。
白玠恒很了解自己的弟弟,现在他恢复了视力,一切看得更清明,对于要找出谁在他水里跟车上动手脚就更容易了。
“亭岑怎么了?”这句话是问向璎珞的。
“没什么大碍,只有衣服被烧到,背部有些地方起了小水泡,其他部份都很正常。”璎珞还满佩服欧亭岑的举动,“她刚有喊痛,上药后好多了,我出来时已经睡着了。”
呼……白玠廷明显松了一大口气,“没事就好……”
“她真拼命,二话不说就扑到你身上护着,炭火都烧上衣服了也没闪。”白玠恒露出浅笑,“那女孩对你太有心。”
“那已经到蠢的地步了,她很习惯为人付出,过度付出。”口吻里其实带了自己不知道的怜惜,“只要对她好一点,她就会这样义无反顾……”
“甚至以身保护你?”白蚧恒有些存疑,“这应该超出了普通付出的界线吧?明知有危险还愿意为你挡下炭火,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迷恋了!”
“对!你应该看看她是怎么看你的。”璎珞也微微一笑。
白玠廷蹙眉。“看我?”
“拜托,连剥虾子时都挂着微笑红着脸耶,而且不管我们在场,望着你的眼神超、热、情!”璎珞还模仿起来,一骨碌蹲到白玠廷跟前,托着腮仰望,“就像这样……”
她双眼瞬也不瞬的凝视他,他却不耐烦的挑高了眉,大掌罩住她整张脸,“被你这样看我不舒服。”
“喂!”璎珞抓下他的大手,“你这家伙怎么这么没礼貌啦!”
白玠廷径自轻笑。亭岑是这样望着他的吗?他这样一个失明的男人,也能吸引她的注意?
“你也很在意她,裔恩说你对她的关怀超出平常。”白玠恒趁机补一刀,“就不要装了。”
他斜瞪了哥哥一眼,却没否认,“就是很难不去在意,因为她太傻太蠢……对了,我恢复视力的事别跟她说。”
璎珞哦了一声,挑高眉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贼贼的瞅着他。“真是坏心眼,要继续装瞎博取同情呴?”
“你管好自己的事就好了。”白玠廷板起脸来,站起身,“我要去看她。”
她泛出看热闹的笑容。真想不到啊,天霸王也会喜欢上干瘪贫乳女啊!她见过白玠廷身边那个李雪妙,妖娇美丽、体态丰满、艳若桃李,可是欧亭岑呢?她可是瘦小干瘪、长相普通,就只有那双大眼睛还算可爱,平常在家穿着打扮极为随性,就像个邻家女孩。
“二少爷!”白玠廷一走进欧亭岑房里,床边的彭裔恩立刻站了起来,“我很抱歉,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我……”
“裔恩。”他立即伸手示意她别再说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怪罪谁都于事无补,你帮她擦了药,她也没大碍,这样就好了。”
“二少爷……”彭裔恩拧起眉。凡事要求精准的她无法承受这样的错误……即使没伤到他,也不该伤到别人。
打小一起长大,他不会不知道她的个性,所以白玠廷上前,攀住她的双肩,逼她直视着他。
“我说没关系就是没关系,不许再追究这件事!”他的口吻近乎命令。
“可是我……”彭裔恩话到这儿梗住了。等等……白玠廷对焦也对得太准了吧!“你的眼睛?”
“看得见了,还在适应中。”他勾起微笑。
她简直喜出望外,伸出手左摇右晃的,被他不耐烦的打掉,她才确定他真的看得见了!
“怎么发生的?”
“璎珞说是撞击到某棵树的树根。”白玠廷简化得很过份,璎珞在后头大声纠正是山楂树精!“这件事,不许对这家伙说。”
他转向趴在床上沉睡的女孩,她受到烫伤跟惊慌后,身心俱疲的沉睡着,之所以不怕她听见,是因为他非常熟悉她的睡相。
不是只有她会望着他的睡颜。黎明未现时,魍魉们嚣张又吵,加上意外后他始终睡不深沉,天亮前极易转醒,某次睡不沉的他来到她房间,曾想挖她起床唱个两首歌,但是叫了老半天毫无反应后,他就明白,她睡觉时根本是死猪一尾。
可是从那次之后,他每次只要睡不着,就会到她房间靠着墙,静静的望着她。
彭裔恩闻言,狐疑的眨了眨眼,“二少爷,你对她……”
“闭嘴。”他不悦的说着。
“你看得见后,麻烦看清楚,我也觉得她傻得可怜,别伤害她。”她倒是没鸟他的喝令,“她跟你平时来往的女人不同。”
“还用你说!”他竟扬起自负的笑容,“好了,你……你们都出去吧!”
门边一双男女连同彭裔恩都交换了眼神。要他们出去?难道他想跟无抵抗能力的柔弱女孩独处吗?
没问题!白玠恒立即上前拉走彭裔恩,他知道她一定投反对票。
“可是……”
“你当玠廷是禽兽吗?走了啦!”他死命拖她离开,璎珞还贴心的帮忙关门。
终于落得一室安静了。
白玠廷满意的环顾四周,双眼视力恢复后,另一双眼似是关上了,他再也看不见魍魉鬼魅,也听不见,清净多了。
欧亭岑正趴在床上睡着,她的衣服被剪开,露出裸背,肌肤呈现淡粉红色,那是被烫伤后的色泽,有两处地方贴上了纱布,其他部位则敷着厚厚的芦荟冻。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清楚的看见陪了他两个月的女人。
怎么会有人的身形这么瘦小,活像个纸片人似的;平常握着的手腕如此的细,等看清楚后才发现那根本是营养不良;脸很小,脸颊瘦削,五官也称不上美丽。
不过……他以长指拨动着她适中的睫毛,看清楚她的样貌,跟他想象的竟然差不多。
他曾搂过她的身子,早知道她有多瘦小,捧过她的脸,也知道她的脸蛋有多小巧,只是没有仔细抚过她的五官,不知道是这样的普通。
但这样的普通,却造就了不平凡的欧亭岑。
白玠廷轻柔的拨开她紊乱的半长发,将发丝都撩到耳后去,拢成一落,不让头发遮掩住她已经很小的脸庞,朴实无华,既不美艳更不妖冶,她就是个走在路上,人人都不会注意的女孩。
换作是以前的他,根本多看一眼都不可能……
但是因为他看不见,才能感受到这样的女孩,有着比外貌更让人牵挂的一切。
她唱歌很好听,或许不能参加超女比赛,但是声音清亮空灵,姑且不管那群妖鬼听了多讨厌,至少听在他耳里,就是觉得舒服,五脏六腑、每个细胞都被音符熨得服服贴贴,所以没事他也会让她哼上两句。
她做事很认真,认真到一种超乎想象的地步,短短时间内摸清他的喜好,有时候他以为自己一个人在“听”电视,习惯自言自语的说喜欢哪个、讨厌哪个,她竟记得一清二楚,还会设法弄来给他。
她不是在当一个女佣,而是在当他的眼睛、他的依靠。
这女孩就是这么天真,单纯得心里只有一个目的,一次把一件事情做到完美,她就会感到很满足。
他偶尔的温声细语就能让她开心得哼起小曲,他让裔恩买她爱吃的东西她就会一个人在房里尖叫欢呼,她就是这样太好掌控、太好捉摸,才会被上一个混账骗得晕头转向。
调查过她的背景,她十岁时父母离异,各自都有了新欢,都直接放弃她的监护权,导致她只好在亲人间流浪,这边住两个月、那边住两个月,每个人都视她为麻烦,继母觉得她碍眼,生母觉得她是拖油瓶。
她在不被爱的家庭中长大,高中考取外地的学校,家人就只给经济援助,再也没有往来,支持她念到大学毕业。
大学时曾交过男友,但是她的无微不至却让对方厌烦,觉得失去自由,没多久就分手了;出社会后遇上了混账,先是觉得她可爱单纯,接着发现到她对感情的付出是义无反顾的,于是开始了欺骗的行为。
那个混账甚至没有工作,欧亭岑还去兼差,因为她觉得那个男人没有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