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若水在耶律府里休养了数日,精神体力及脚上伤口都好了大半之后,耶律烈这才允许她走出房间,亲自领着她在府内转了一圈。
西北地广,府内占地亦惊人。他才领着她走了西边的几间主房,她便已头昏眼花了起来。
他见状揽着她在一座木亭里坐了下来。他既喜欢抱她的感觉,现下当然也就顺理成章地将她揽在腿上,不住地打量着。
他从来不爱盯着人瞧,但她确实好看——随便绾了个简单发髻,穿着一袭素衫黑裘,便已是姿态娉婷、翮然若仙的好看。
李若水见他一对黑珠子愈逼愈近,她推他不开,瞪他显然也无济于事,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
她左右张望着,发现木亭里空无一物,如同府内多数房间一样。
“怎么你府内到处空空荡荡?”她问。
“哪里空荡了?亭子上头不是用黄金打了块匾额挂在上头,写着‘招财进宝’吗?”耶律烈一本正经地指着亭子上方说道。
李若水不可置信地抬头一看,果真看到一块金光闪闪匾额,悬在亭子最上方。
“这……太可笑了……”她笑倒在他的怀里,笑出了眼泪。
“哪里可笑了?金子不摆大块一点,别人怎么知道我有钱!”因为是被她嘲笑,所以他也就跟着笑了。
“那你怎么不干脆挂块金牌在脖子上?”她用袖子擦去眼泪,仍然笑个不停。
“男人不挂那些累赘物。不过,倘若你想要的话,我可以打一块给你。”他看着她的脖子,打量着该订块多大的金子才好看。
“不用了!”她吓到连连摆手说不,连忙转移话题。“总之,你这屋子里可以再整顿一下,否则一点家的味道都没有。”
“你想如何布置,只管去做!”耶律烈见她撅起眉,马上说道:“不用顾虑银两。”
“我顾虑的不是银两,而是你把这等大事交给我打理,若你将来娶进正室,难免会引来一些不快。”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那是我该解决的事。总之,在我的地盘,你就是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我这人一言既出,多少匹马都难追。”耶律烈握住她的肩膀,沉声说道。
李若水听了这话,内心百感交集。她知道不能事事如意,但能够遇上这么一个“买家”,也算是一种福分吧。
“那你何时收我入房?”她假意以袖掩唇,轻咳两声问道。
耶律烈突然间呆住,夕阳余晖染在她身后,更让她无瑕脸庞显得极不真实。
他满脸的诧异,让李若水觉得她口出此言,简直就是不守妇道,想对他霸王硬上弓之流。但明明是他要她做想做的事,她此时也不过是说出心中疑惑罢了。
“你若不让我名正言顺地成为侍妾,我无事可做,连作威作福的权利都没有。”她故意双手插腰,做出泼妇模样。
“只要你心甘情愿,我随时都能收你进房。”他目光定定望着她,粗声说道。
“你也不需要我心甘情愿,你拥有我。”她毫不闪躲地回望着他。
“我就要你的心甘情愿。”他要一个能全心全意待他的李若水。
“你明知我绝不可能因为要与人共事一夫而感到心甘情愿。”
耶律烈脸庞直逼到她面前,火怒气息也随着每一个字,而喷吐到她脸上。
“我既然珍惜了你,正室便只是虚幌。”她现在是在胁迫他立她为正室吗?
“我绝不愿你如此,因为那对她也不公平。”李若水手掌轻贴在他脸庞,试图用她掌心的凉度去平息他的愤怒。
“我管别人公平不公平,我只要你说清楚,你如今到底是想怎么样!”耶律烈蓦握住她的下颚,疾声逼问道。
“给我一些事做,别让我只是你的侍妾,我便能心甘情愿。”她坦白地说道。
若她能多几分美色之外的才能,将来即便年老色衰,也能在这里占有一席之地,让爹娘好好安度晚年。
“就这么简单?”他撅着眉,一脸不懂她在想什么。
李若水坚定地点头。
他看着她聪慧眸子,突然间也懂了——她不信任他会因爱恋而保障她一生一世!
这事让他想发火,但她懂得为将来生计打算一事,却也让他不得不为她感到心疼。
“屋内大大小小事,以前都是田管事帮忙,现下便交给你处理吧!”他抚着她脸庞说道。
李若水睁大眼,吓得从他腿上跳下来。
“我不能腧矩干涉田管事职权。”那也不会让她做事顺遂。
“田管事一直想专心跟着我打理矿业,可这府里的事没找到合适之人托付,他便无法与我四处行走。”
“你给我的这差事会不会太大了?你不怕我是个庸才,毁了这个家?”她握紧拳头,胸口却因为期待而怦怦作响。
“我银子多,你毁了这个家,我再造一个便是,你高兴便好。”耶律烈望着她璀亮眼眸,知道这是她想做的事,不由得露出一抹宠溺笑容。
“你……确定你不是鬼迷心窍?随口说说……哄我高兴……”李若水抓着他的手,连话都说得结巴了起来。
“我自忖看人目光不差,对你委以重任,便是相信你有法子做好。”他拉她站到他面前,拇指抚着她激动到泛红的脸庞。
她忽而扑入他怀里,双手围住他的颈子,把头埋到他胸前。“我们回房去。”
“你……你说什么?”他低头瞪着她乌玉发丝,一道热流从两人身躯相接之处啪地炸开来。
“我心甘情愿了。”她微风般声音拂在他肩颈之间。
“你愿意委身的,是我赋予你的一切。”现在是他不甘愿了!
李若水仰头望着他,看到他眼中恼怒,她眼色愈柔,低声说道:“我心甘情愿是为了你待我的这颗心,我心甘情愿是因为我的心也全都系在你这儿了。”她将手掌平贴到他心口,水眸瞅着他。
耶律烈没法子呼吸了,只知道她的脸愈靠愈近,愈靠愈近,终于触到了他的唇。
“我不知该如何做……”她粉唇轻颤地在他嘴上说道。
他低吼一声,霸气地吻入她唇间,握住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屋内烛光终夜通明,榻上人儿一整夜缠绵其间。
耶律烈从不是个纵欲之人,先前与欢场女子燕好之时,也总是尽性却不纵情。可这一回明知她初经人事,他却仍是无法自制地给了太多,怎么样也没法子收手。
耶律烈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将她环抱在身侧后,这才闭上眼沉沉睡去。
两个时辰之后,时近正午,一阵大吼声由远而近。
“城主,六号矿坑出事了。”
房门旋即被敲得轰轰作响,耶律烈睁大眼,马上翻身下榻。
“怎么了?”李若水眼眸半睁,微声说道。
“没事,天塌了都有我顶着,你睡便是。”他抚住她的眼皮,强迫她闭上眼。
她身子又酸又倦,于是才偎上他的手掌,便又酣睡了。
耶律烈拉过被子盖至她下颚,转身穿起衣衫,疾步走向门口。
“城主……”
田管事又在门外唤了一声,耶律烈已经像一阵风似地走了出来。
他反掌关上门,拉过衣带系好长袍。“安静些,她还在睡。六号坑怎么了?”
“六号矿坑垮了。”
耶律烈神色一凝,立刻追问道:“死伤人数多少?派了大夫过去了吗?安排人手过去帮忙了吗?”
“目前死者五人,伤者十来人。倒塌当时正是外出用膳时间,伤者说是靠近土阶梯道的炉壁外层突然炸开来,才会伤亡这么多人……”
“先派人送银两到死伤者家里,务必让大夫尽力医治他们。我回房穿件衣袍,咱们立刻启程,你在路上再跟我报告,先去找原平过来,当初六号矿坑的炉缸是他领头造的,再把当时负责造外层的张春找来……”
耶律烈言毕又走回屋内,取来衣袍,快手穿上后,他回头望了李若水一眼,脚步暂停了一会儿之后,大步地离开房间。
他会很快回来——因为这府里有了他在乎的人。
耶律烈这一离开,便是五日光景。
田管事只告诉李若水城主出门办事,请她宽心好好休养生息,其余之事亦不敢多嘴。
幸而李若水身子还不算真正健康,前两、三日才在府里走动一回,便要昏睡上好几个时辰,她没心情追问太多。
只是,才成为他的人,便被冷落在府邸当个黄脸婆搁着,她心里怎么可能不忐忑?勾栏院里那些恩客翻脸不认人嘴脸,她当时瞧到都寒心了。
虽然知道耶律烈与他们不同德行,但此时应当是二人正要浓情密意之时,他却不见人影,要她作何猜想?
第四日,不想自怨自艾的李若水,让婢女陪她到书房里瞧瞧、找点乐子,谁知耶律府里所有的书册,全都是冶铁冶炼类别,她着实难以感兴趣。
第五日,李若水走到竈房里,向厨娘们学了几道北方菜,也亲手做了几道南方菜,想着若是耶律烈回来,便可让他尝尝这几味菜肴。
只是,李若水洗手作羹汤煮得极自在,厨娘却胆颤心惊地频频询问她是否餐食不适。
李若水安抚了厨娘几句后,只好离开竈房,不意却在回房路上遇见了田管事。
“李姑娘。”田管事连忙弯身为揖。
“田管事好,敢问城主何时回府?可是遭遇了什么棘手事吗?”李若水柔声问道。
“李姑娘,实不相瞒,城外一处矿区出了事,城主向来身先士卒,这几日便住在矿坑附近营帐里。”田管事猜想城主应该也快回来了,于是便据实以告了。
李若水一听矿区出了意外,柳眉担忧地拧了起来。
“他人还平安吗?”她急忙问道。
“城主平安,请姑娘放心。是城主先前吩咐别让你担心,不许我们主动告知情况。”
“什么都不说,岂不更让我担忧吗?矿场那里情况如何?可有死伤?”她在心里祈愿着希望一切平安。
“死者五个、伤者倒有十几名。”
“可请了大夫去察看伤者?我能帮上忙吗?”她连忙问道。
“大夫每日都去察看,只是那里如今处处混乱,姑娘还是留在府里比较妥当。城主也曾经交代过府内有事可找姑娘帮忙,只是姑娘身分毕竟不同一般,小人不敢……”田管事不敢腧矩,话说得欲言又止。
“哪里不同一般呢?不都和你们一样希望城主能无后顾之忧,专心把外头事做好吗?”李若水轻描淡写地说道。
田管事一听这话,立刻知道李姑娘是个聪明人,一时觉得交棒有望,眉眼全都笑开了来。
这府里细枝末节之事甚多,他不过四十来岁,正是男人大展身手之际,若能专心协助城主商业之事岂不太快人心。只是,城主可信任的人不多,能挡得住城主脾气的人也不多。
而这李姑娘正是上选哪!
“若李姑娘身子许可,我便立刻向您说说这府内侍女、仆佣、厨役、卫上等等该注意之事。若您能快些上手,我便能待在矿坑多帮忙城主一些。”田管事急着想去帮忙,话也说得直了。
“田管事,你就别客气了。我不懂之事比牛毛还多,就请你多多费心。到时,若我不是这块料,也请您依实告诉城主。”李若水笑着屈膝福了个身。
“姑娘也甭客气了,光是您能制得住城主那脾气……”田管事也笑着回了个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