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觉睡得痛快,竟睡到隔日午时还不曾醒来。
“她到现在都还没醒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耶律烈望着她沉静睡容,明知她呼吸平顺,但他一对卧蚕眉却还是担心地揽成死紧。
“姑娘不过是疲惫过度,气虚体弱,身子需要休息,城主无须太担忧。”古大夫第四次放下李若水手腕,第四回说了同样的话。
“她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会不会就给我这么睡着醒不来了?”
“城主多虑了,姑娘身体只要好好好调养,很快便能平安无事。”古大夫已经说到辞穷。
“那她手脚冰得像鬼,又是怎么回事?”耶律烈握了下她的手,继而不放心地又把毛毯往上拉。
古大夫强忍住回嘴冲动,默默地看他一眼。
耶律烈见大夫好大胆没接话,狠狠瞪人一眼后,继而想起答案。
“这事我问过了,你说她什么身子虚、气血不足之类的……”耶律烈狼狈地干咳两声,背着手转过身,继续在屋子踱着脚步。
“没错。”古大夫努力瞠大眼皮,也很想睡。
“那她什么时候才会醒来……”耶律烈管不住嘴,硬是要继续问。
“我醒了。”
耶律烈被雷劈到似地惊跳起来,转身正好看到她正用手肘想撑起自己。
“谁许你坐起来!”暴雷一声吼,他怒目一瞪,离开将她压回榻里。
“我睡饱了。”李若水说道,没浪费力气和他在榻炕上拉拉扯扯。
“古大夫,你还不快过来帮她把脉。”耶律烈利眼一扫。
古大夫只好无奈地又把了第五回脉,说了同前几次差不多的话。
“谢谢大夫。”李若水偎着耶律烈,半坐起身,淡笑以对。
“姑娘客气了。”古大夫提着药箱,如释重负地退了下去。
“你没事吧?身子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耶律烈皱着眉,黑眸仍不放心地上下打量着她。
“我一切都好,只是肚子有些饿了。”李若水清亮眸子望着他,直截了当地说道。毕竟嘴都被亲了,身子也被看了,她哪还演得来客气那一套。
“来人,快把午膳还有汤药一块送上来。”耶律烈头也不回地交代着,弯身便打横抱起她。
“我自个儿会走。”她一手拢住衣襟,一手则忙着将披散肩头的发丝全都拨弄到左侧肩膀。
“你美得像仙女。”他望着她月般美丽杏脸,不由得又是一阵咧嘴而笑。
“是像女鬼吧。”她不以为然地说道,挣扎了下身子。“放我下来。”
“我高兴抱着你,你有本事就推开我啊!”他抱得正舒服,没放手的可能。
李若水仰头望着他,自知推不开他,只好气呼呼地侧头咬他臂膀一口。
此时,仆役们正好端着菜肴和药汤鱼贯而入,一看城主被咬,所有人全都呆若木鸡愣在原地,以为自己眼花或走错了房。
“快些上菜,没看到她饿到咬人了吗?”耶律烈大步走向窗边矮榻,笑着说道。
李若水闷哼一声,用手蒙住辣红脸庞,肩膀因为强忍着笑意而抖动着。这个大老粗,还挺有意思的。
她觉察自己被摆在一座矮榻上,听见旁边杯盘撞击声音。
“摆好了就下去,站在这里碍什么眼。”耶律烈粗声斥喝道。
李若水自指缝间看到所有人离开后,马上放下手,反问着他。“对人说话何必那么不客气?”
“我说话哪里不客气?”他奇怪地看她一眼,把筷子塞进她手里。
“你方才跟他们说话时,明明就很不客气。”她放下筷子,很高兴有个能够理论的话题,免得她开始对于两人独处一室胡思乱想。
“我跟谁说话都是那副德行。”他不以为然地说道。
“跟皇上说话也如此?”她不信地一挑眉。
“碰到那种不磕头就会被他砍头的家伙,当然还是有些不一样。其他的上自王爷下到乞丐,我说话都是这样。”耶律烈一拍胸口,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模样。
“你这样怎么做生意?”她这张温良恭俭面具可是精心铸造十年,才有法子练到在大户人家混饭吃的地步,他这粗枝大叶竟然就这么大刺刺地一路闯天下。
不公平!
“你罗嗦这些做什么,不是说肚子饿,还不快些吃!”耶律烈挟了满满一筷食物放在她碗里。
李若水依言吃饭,不料食物才入口,便觉得饥肠辘辘了起来,自然动勤了筷子。
眼前摆了十来盘食物,大块肉、大盘菜、大锅面、大碗汤、大颗包子……每盘分量都多到足以喂满两个她。
李若水才费劲吃完一大块猪肉,他便又挟了好几块酱鸡到她碗里。
“你平常就吃这些?”她好奇地问道,因为这些吃食顶多只能算是粗饱之流,与他如今财富地位着实不符。
“对。不过今天帮你多加了几道菜,你再多吃些。”耶律烈看着她,心情太好、胃口就开,吃完包子后又扫光了一盘鸡肉。
“我就算饿了一年,也吃不完这些东西。”她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总之,你以后是我的人,饿不着你的。”耶律烈握住她的手,信誓旦旦地说道。
“那……你买了我回来,打算把我怎么办?”她脱口问道。
耶律烈握紧她的手,黑眸灼亮地看着她。
“你能让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他忍不住开心地嘿嘿笑了起来。
李若水辣红了脸,很想与他对峙,偏偏心跳不争气,害她只好别开头。
“说得好似什么都由我一般。”她闷哼一声。
“若不是什么都由你,你现在哪能坐在这里跟我东说西扯,早就押着你再躺回榻上休息了。”
“你会让我回南方吗?”她想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在我还没查清楚究竟是谁要对你不利之前,你不许回去。”
“你可以派人保护我。”她理所当然地说完后,脸上旋即烧出一把火。
她凭什么这么说!当真以为自己是他的谁吗?
“为什么我要派人保护你?你是我娘子吗?”他瞧出她害羞的原因,长指挑起她的下颚,逗弄地问道。
“我才不是你的娘子,我是你花了大钱买来的所属物。”娘子在她心里,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名号。
“事到如今,你还在嘴硬。反正,你成为我的人只是早晚问题。”他拍桌定案,举起筷子又要替她挟菜。
“你要一个不情愿的侍妾又有何益?”她拗了起来,别过头不开心地说道。
耶律烈被她的不识抬举给惹火,重重一拍桌子,却是冷冷地说道:“亏你书念了一大叠,却不知道感恩二字。”
当他耶律烈的女人真有这么痛苦?他堂堂一个大丈夫,难道还得任由这个小女子摆布吗?
他现在倒要瞧瞧是谁先屈服,他不会强迫她成为他的侍妾,他要的是她的心甘情愿!
“我知错了。”李若水掐着拳头,硬生生地吐出这些话。
“知错就好!总之,我丑话说在前头,我没打算迎娶你为正室,你自个儿想想在我这里该如何自处。”他霍然起身,板着脸就是不看她。
李若水飞快垂眸,掩住眼里受伤神色。
“我亏欠你太多,本该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我如今只求一事,若你有朝一日对我不再有兴趣,能让我回到南方吗?我爹娘就我这么一个女儿,你忍心让我们骨肉分散吗?若非我爹身子不好,禁不起长途跋涉,我想尽法子也会让他们到这里的。”
“我不可能对你没兴趣!我耶律烈中意的人事物,一辈子也不会变心。”他盯紧她的眼,落下一句承诺。
一辈子也不变心?所以他打算还要迎娶其他女人为正室?这算什么?
李若水心口蓦地一拧,眉眼慌乱地一低,敛去心头的难受。
“我会派人将你爹娘接来这里,也会让夏大夫在一旁随行。”他拍拍她的肩膀,要她抬起头来。
“你愿意这么做?”她蓦扬眸,不能置信地看着他。“你有法子说动夏大夫远行?”
“我要做的事,便一定会做到。”他或者个性太莽直,但绝对很清楚该如何得到想要的事物。“夏大夫喜欢到处采集奇珍异草,他来了之后,我派给他一队人马,他想到哪儿就到哪儿,这样他总满意了吧。”他也能顺便考虑一下药材市场的可能性。
李若水望着他,知道自己这一回当真是兵败如山倒了。他愿意将她的爹娘接到北夷城,是比什么都让她动容的重礼。
她只愿自己别傻傻赔上一颗心,毕竟他还会再迎娶正室,毕竟她在勾栏院里看过太多女人为情伤神模样,知道爱欲之心走到极端,便苦执得惊人哪!
“谢谢。”李若水以手覆于他的掌上。
“我没对女人这么费心过。”他盯着她娟秀面容,嘴角抽动着,像是审慎评估着一桩交易。
“要我跪下谢主隆恩吗?”她故意挑眉说道,想让气氛轻松些。
“我更没见过有哪个女人敢在我面前这么放肆的。”耶律烈捏住她的腮帮子,想装出凶神恶煞模样,没想到却先哈哈大笑了起来。
只有这丫头敢对他畅所欲言啊!
李若水望着他的笑容,却突然拧起眉来。
因为他的纵容,她确实是过分腧矩了。别说是一个婢女,便连在朱府为人夫子时,她都没这么多话过。
这人知晓了真正的李若水——那个其实意见太多,八分认命过生活、一分嘲讽当今,一分硬骨的她。
李若水望着他那双大无畏黑眸,纤细身子蓦地一颤,娟雅脸蛋的所有情绪霎时凝结。
“怎么了?”他握住她的下颚,逼问道。
“只是太开心了。”她摇头,倾身挟了菜肴到他碗里。“快吃东西吧!”
耶律烈看着她,有些话在喉头蠢蠢欲动着。
他想告诉她,他之所以不能迎娶她的原因,是因为他对在天上的娘有过承诺,而他是那种许下承诺便绝对要达成的好汉。
“怎么了?”她问。
他摇头,眉头一凛,硬是把话吞了下去,举起筷子用力地扒起饭来。
总之,她是他买回来的人,无论他娶谁为正室,她都该安分地陪在他身边。况且,男人三妻四妾,也没什么大不了嘛!
耶律烈咽下一大口饭,用力吞进他的内疚与难受。
因为让他在乎到想娶为正室的女人,全天下就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