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琉璃为瓦,羊脂白玉为墙帷,温柔的月光轻柔地投射在白玉城内这座占地广阔的皇宫。
已被带回皇宫接受惩罚的江丝绮早褪下一身湿衣裳,换上小宫女们所穿的新芽绿衫,发上簪着简单的珠珞,活脱脱像是由古画中走出来的美人。风国的夜幽暗安静,除了夜枭虫鸣,听不见其它杂音,这让习惯喧闹都市生活的江丝绮浑身不自在。而且,这里的夜色也太暗了,宫女们所睡的大通铺仅有微弱的月光穿透进来,使得憎恨黑暗的她,像是受到压迫般辗转难眠。趁着其它宫女沈睡后,她悄然起身,溜出房外,在宫中四下蹓跶。循着月光,江丝绮走上以羊脂白玉砌成的曲桥,桥柱上雕有各式神兽,每走五步,便有左右对称各一尊,她好整以暇地研究起来,打发时间,顺道想想自己现下的处境。
被带回皇宫的路上,她总算想起在家中发生巨响过后所遭遇的奇事。如果她没精神错乱,那么天使所说的话,极可能是真的。她和雪葵、甜甜已因一场瓦斯爆炸身亡,为了重获新生,她们得让三个名为骁王、兽王与厉王的男人握手言和,否则就得再死一次,而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就是天使送她们过来的。她已由长宫女美玉口中得知她身处的地方是风国,而在沧浪江边要杀她的人正是骁王。她猜想这是天使特意安排,才会让她一到风国马上遇见骁王,依照这逻辑判断,雪葵和甜甜应当分别被送到兽王与厉王身边了。
她再没知识、没常识也知道,这里绝对不可能是台湾。台湾哪来这么大一块空地盖皇宫?就算真的有,电视与平面媒体早就大打广告了,而且皇宫内也会出现大批游客与贩卖纪念品的商店,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好似真是门禁森严的皇宫大内,而这也印证了天使所说的话。她被送到了奇怪的地方!唉,如果没办法在六个月内让那三个男人握手言和,她就得再死一次,且现下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她为何会这么倒霉?早知道会这样,过年时就该和雪葵、甜甜到庙里安太岁的。
「我们三个一定是被天使给诓了!自己闯的祸,居然还要我们帮祂收拾?祂可真会打如意算盘。」性命暂时没受到威胁,江丝绮便蹲下来对桥柱上的神兽发牢骚。基本上,她住在环境优美、如诗如画、且有大量金碧彩绘的皇宫内,应该大呼幸运的,但只要一想到动不动就要她小命的骁王,她根本笑不出来。
「为什么人可以长得帅到让人看傻眼,行为却让人无法苟同?你说,我是不是遇上暴君了?我觉得我的霉运已经到了一个极致,如果现在打雷,被劈到的一定是我,如果树倒了,被压到的也一定是我,如果桥断了,掉进水里的舍我其谁?」她苦着脸,对面前的神兽说。她除了自美玉口中套出关于风国之事,也知晓风国与邻近的祈国、沧浪国为了争夺位于沧浪江与掬月江交会处三不管地带的鹦鹉洲,以期能课征在鹦鹉洲交易的商船、商贩赋税而闹得不可开交。且除去祈国与沧浪国,尚有对风国一直虎视眈眈的贪狼国,可谓腹背受敌。不过风国内部政治清明,且盛产高价羊脂白玉,所以百姓日子过得还算均富安稳。
「敌国这么多,想也知道问题出在是谁惹人厌,是吧?」答案根本无庸置疑,阙竞天显然不懂得广结善缘,别国与他为敌再正常不过。想到那个讨厌鬼现下正舒服地躺在龙床上呼呼大睡,她便不以为然地哼了哼,恨不得用脚狠踢他的屁股三下。
「烦死了。」一想到六个月后,她们若没本事让三个男人言归于好,小命便不保,她就觉得痛苦。她虽幸运地一到风国就遇到天使口中的骁王──阙竞天,却也在下一瞬间发现自己的不幸,因为她完全无法想象阙竞天会有和颜悦色、与人把酒言欢的一天!
「唉,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真不行,到时候随便找三个吵架的男人,要他们先改名叫骁王、兽王与厉王,然后再让他们把酒言欢不就得了?天使若说不是他们三个,我可以硬拗是祂自己没指名道姓说清楚,不是我的错。」江丝绮想出了解决之道,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找出方法后,她豁然开朗,站起身来,不再对神兽吐苦水,兴味盎然地避开巡夜侍卫,四处闲逛,欣赏皇宫大内的庭园造景。
走着、走着,唯有黯淡的月光相伴,让江丝绮渐渐悲从中来。这片凄暗令她回想起自己刚出生时就被父母遗弃在火车站的置物柜里,纵然没有记忆,可一想到遗弃她的父母完全不顾她的死活,待她比小猫、小狗还不如,心情便不由自主地低落。这份凄凉与孤寂,使她眼角挂着倔强、硬是不肯落下的泪珠。
「江丝绮妳这个大笨蛋,何时这么多愁善感来着?」她敲了敲自己的头,斥责自己。「被遗弃没什么了不起,他们不在乎我是否会被闷死在置物柜中也没什么了不起,媒体记者大肆报导后,也没人出面带我回家,更没什么了不起!我可是无坚不摧、自立自强的江丝绮,才不会为这么点小事就哭哭啼啼呢!」江丝绮高举双手紧握成拳,为自己加油打气。深吸一口气后,她觉得浑身又充满能量,软弱的泪珠、沮丧的心情,全都滚到天边去吧!
江丝绮继续她的夜间探险,她不辨方向,左弯右拐地照着直觉走,几番幸运地避过巡夜的侍卫。「这个骁王就是平时做人太失败,才会需要这么多侍卫巡夜,避免被人暗杀。」对阙竞天很感冒的她,低声臆测。
她走着、走着,来到一座屋顶上有祥鸟展翅高飞、檐上也雕饰各色鸟雀、美轮美奂的圣丽偏殿。「这里一定不是那个讨厌鬼住的地方,不然不会连个守卫都没有。」好奇心驱使下,她忍不住想一探究竟,看看这座偏殿究竟做何用途。
左右张望、确定无人后,她手脚利落地偷偷来到门前,轻轻一推,门竟没上锁,她高兴地闪身入内。进到里头,她不意外地看见精致华丽的陈设、雕饰精细的卧榻与桌椅,屋内梁柱上皆有充当照明的夜明珠,她暗暗猜想这是间暂无人居的客房,再往内部张望,只见一条长廊直通后面,后头肯定别有洞天。
「都已经进来了,若不到后头看看,岂不是白来一趟?」江丝绮猜想这条道路或许通往装满金银珠宝的库房之类的。在夜明珠的照明下,她走过同样有精美装饰的长廊,才到一半,就闻到一股硫磺味,感觉到迎面而来的暖流。
「不会吧?里面是温泉?!」她轻喃,没想到自己竟幸运地找到温泉。如果能在这么美丽的地方泡一下汤,她绝对不会再有抱怨。江丝绮快乐地小跑步前进,进入带着湿意与薄雾的密闭室内,她一心一意只想着要泡汤,双手已迅速扯下腰带,敞开衣襟,准备享受温泉。
「我不是说不需要人服侍吗?」阙竞天清冷疏离的嗓音传来。紧绷的肌肉得到温泉的充分纡解,已然放松,他慵懒地回头看是哪名宫女、内侍无视他的命令,径自闯入。
今日可说是忙碌的一天,先是率领文武百官到江边祭祀,祭祀到一半,便遇上落入江中的江丝绮,旋即久违的阳光重现大地。但阳光普照并不表示已经没事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宫中后,他立即上大殿命朝臣趁着雨势停歇,着手调查境内各地灾情,该修复、该重建的马上呈报,由国库提供所需费用。这一商议,便让他忙到月上中天才退朝。为免再受打扰,他屏退所有人,特意不让侍卫在「春泽轩」外守护,此刻的他唯一想做的是舒舒服服地泡个澡,暂时卸下肩上的重担,忘却烦忧的国事。孰料在他闭目养神之际,竟有人闯入,他回眸一望,发现来人是衣衫不整地出现在眼前的江丝绮,漂亮的剑眉立即揽紧。
江丝绮正拉开衣襟的双手,因阙竞天的出声及回眸而猛地暂停,她愕然发现──他居然在这里泡汤!她整个人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说实话,她常在电视节目上看到猛男淋浴的画面,却不曾亲眼见过,眼前有个俊美又养眼的掹男在泡汤,尽管是很机车的猛男,她仍很难移开贪婪的目光。阙竞天俊美无俦的容貌与腹部分布均匀的六块肌,加上一身小麦色肌肤,让他俊美中带着阳刚之气,使她纵然羞红了脸,仍忍不住将目光牢牢锁在他那身引人无限遐思的结实肌肉上。
「妳怎么会在这里?」阙竞天的语气充满不快,厌恶地看着她扒开外袍,露出粉色肚兜,一副饥渴得想投怀送抱的模样。
「我正好经过,发现这里有温泉,所以就想进来泡泡看……」江丝绮傻愣愣地回话,双眼发直,一颗心小鹿乱撞。天啊!她的脑子已经糊成一片,该不会就要腿软地倾倒在他的男色之下了吧?糟!她是不是失去女生该有的矜持,流口水了?江丝绮佯装无事,连忙以手背擦拭嘴角,暗自庆幸自己没有丢脸地看到猛男泡汤就大流口水,但也因轻拭唇角的动作,这才发现自己竟豪放地敞开衣襟,双颊蓦地烧得更为赤红。她连忙将衣襟拉好,以免春光再现。
「难道妳进宫时,没有人告诉妳,不可以在皇宫大内随意走动吗?」阙竞天一听,更加不快。莫非她把皇宫大内当成是自个儿家了,爱上哪儿就上哪儿。
「当然说了,只是我夜里睡不着,走着、走着不小心就走到这儿来了。」阙竞天不是动不动就要把人沈入江中,便是砍人脑袋,江丝绮不敢连累跟她说明宫中规矩的美玉,答得分外小心谨慎。
阙竞天睨着她,与她清澄灵灿的眼瞳对上,见她不害臊,完全没有背过身去的打算,他的眉心揽得更紧了。由她现下的行为看来,她的确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让她进宫来的确是正确的决定,相信在宫女的调教下,三个月之后她就会懂得规矩,也懂得何为妇道。
「夜里到处乱走,可是会掉脑袋的。」阙竞天语气轻柔,却也带着不容忽视的威胁。
「我知道错了!大王饶命!」江丝绮可怜兮兮地求饶。她就知道!阙竞天若不砍她脑袋,太阳就打西边出来了。
老是处于下风,让她懊恼不已,无奈整个风国归阙竞天所有,只要他高兴,随时都可以砍下十颗八颗脑袋,面对只手可遮天的他,她焉能不窝囊低头?
「如果妳真认为自己错了,为何还直盯着本王看?」阙竞天语气森冷地纠正她的劣行。
「是,我马上转过身去。」不看白不看嘛!江丝绮在心里嘀咕,遗憾地叹了口气,乖乖背过身去。其实平时她可是很矜持的,哪会色心大发地猛盯着男人看啊?是他太诱人了,让她无法自我克制。
江丝绮背过身后,阙竞天并不急着自白玉砌成的池子中起身,反而目光如剑地盯牢她的背脊。穿上新芽绿衫后的她显得清丽可人,不过那仅仅是表相,他并未忘记她骨子里是个放荡的女人。他怀疑她方才根本就是知道他在浴池里,所以特地潜入勾引他,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江丝绮,身为女人就该懂得珍惜自己。」自律甚严的阙竞天忍不住开始对她说教。
「对,大王说得没错,我向来都很珍惜我自己。」江丝绮背对着他,不住地点头。她超级爱惜自己,就算手不小心被菜刀划了下,或是手肘擦撞到墙面磨破皮,都会让她哀号连连,而白日在江边,他的侍卫居然划伤她的脖子!若非一条小命掌握在他人手中,她真会痛得不顾一切,狠踹那人一脚。
「本王却觉得妳说是一套,做又是另一套。」阙竞天语带讥讽。
「没有啊!」她忍不住反驳,不懂他为何这么说?
「真正洁身自爱的女子,并不会随便闯入『春泽轩』。」宫内众人皆知「春泽轩」是他沐浴净身之处,除非有他的允许,否则没人敢擅闯。
「我并不晓得这里是『春泽轩』!」江丝绮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说道,终于明白先前他说女人该懂得珍惜自己的意思──他在讽刺她不洁身自爱!假如事先知道这里是「春泽轩」,她当然不会如入无人之境地准备脱衣泡汤──至少她会确定他不在里头,再偷偷潜入泡汤。
「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本王郑重告诉妳,本王对妳投怀送抱的举动,一点都不感兴趣。」阙竞天轻蔑冷哼。
「我、并、没、有、投、怀、送、抱!」江丝绮眸底冒火,恼得不顾一切地转过身对他低吼。她快气疯子!他一下子说她不洁身自爱,一下子又说她投怀送抱,要知道她从小到大从未交过男朋友,并不是因为她没人追求,事实上,追求她的人多到数都数不清,可是她成天不是忙着课业就是忙着打工赚学费与生活费,根本没时间谈恋爱。但,他今天竟然指责她不洁身自爱,说她不知羞耻地投怀送抱,更要命的是,他居然说他一点都不感兴趣!这要她如何吞得下这口气?
「妳若非想投怀送抱,为何老盯着本王?」她转身后的赤裸凝视,印证了他的指控。
「呃……那个是……一时不小心就……」江丝绮被他逮个正着,顿时结巴起来。为了挽回颜面,她努力将视线定在他脸上,不再看他颈部以下诱人犯罪的地方。
「倘若妳洁身自爱,又怎会衣不蔽体地出现在众人面前?」阙竞天再举一例。
「虽然对你们来说,我今天的穿著算是衣不蔽体,但是在我们那里,我的穿著可说是再正常不过!」再次受到指正,江丝绮也恼了。
「胡说八道!放眼中土各国,本王可不曾听过哪一国的风俗民情是女子衣不蔽体。」阙竞天当她胡乱捏造事实。
「这世间还有许多你所不知道的国家,你岂会一一听过?」
「妳向来都是这么说话?」滔滔怒焰早已在阙竞天胸中酝酿。
「我这人很公平,别人怎么待我,我就怎么待他。假如你尊重我,我同样会尊重你。」江丝绮豁出去了,挑衅地瞅着他。
阙竞天深邃的眼瞳对上她反叛的清亮明眸,正慎重考虑是要当场掐死她,或是唤人进来将她拖出去砍了。 「我是王,妳的身分尚不够资格来跟本王谈公平。」阙竞天神态睥睨。
「……」好想打他喔!真的好想打掉他脸上那不可一世的表情!江丝绮气得全身发抖,得拚命深呼吸,才有办法不失控地冲上前去,将他劈头狠打。
「妳就是一直以如此无礼的口吻同妳夫婿说话,再加上行为不检点,莫怪会被沈入江中。一阙竞天颇为同情那个娶她为妻的男人。
「我还没有嫁人!」她明明就还是个青春无敌的美少女,哪里看起来像已婚妇人?
「妳几岁?」阙竞天挑眉问。
「二十。」江丝绮高扬下巴回答。如何?够年轻了吧!
「年纪这么大却还没嫁人,可想而知妳问题很大,才会没人上门提亲。」仔细想想也对,依她的言行举止,有哪个头脑清醒的男人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