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问题来了。
原来她心底是这么认定他的,那么他呢?
就算她自认很了解他,在爱情的面前,她也不可免俗的失去了些许的信心。
他的生活有她,她的生活中也有他,病的时候、开心的时候、挫折的时候,她生命中的每一刻他几乎从不缺席。
他的关心,他的守护,他的包容与疼惜,是真的。
她知道那都是真的。
只是那些真心与付出,是基于他对夏家的责任心,或是把他当成了妹妹?还是其他?
理智上分析,那不可能只是基于对夏家的责任心,责任心不至于让他将私人时间投注在她身上,更不至于让她入侵他的空间。
那么,陪她开夜车赶报告、帮她收集课业上的资料、比她自己还要费心妆点她的外貌、教她品红酒、出借大腿让她枕着看DVD,都是因为把她当妹妹?
若只是当妹妹,在她出人意料的强吻他时,那他也太过冷静了吧?
楼寄双实在很想直接认定,他其实跟她一样,把彼此视为人生的伴侣,是心灵的寄托、精神的依归,但她个性中小心谨慎的那一面却又让她无法那样乐观。
随着这些年来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一一浮上心头,她益发戚到迷惑。
他到底是怎么定位她的呢?
她是这么样的不确定,但无妨!
既然她觉醒到他之于她的重要性,那么,她就不会什么都不做的任他从她的生前中离开。
就像她之前一直认定的,小喽罗就是该跟着寄生虫!
他这个寄生虫是她的,是她的!
只是……她该怎么做才能得到他的心,让他回应她相同的威情与心意呢?
沙盘演练,她开始仔细的盘算。
但,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
*
「听着!楼寄双正在我的手中,如果想要她平安无事,就准备一千……不!两千万,准备好两千万的现金……」
「你打错电话了。」
「X你X!」超有力的国骂当场爆出,抢在对方挂电话之前气急败坏道:「不是诈骗集团!是真的!你看看来电显示,这是她的电话,她真的在我手上。」
「……」沈默。
「想要她平安回去,就不要报警,你要报了警,事情会变怎样我是不敢跟你保证,想要她平安回去,就准备两千万的现金,我会再跟你联络。」
通话键被按下,结束通话后是直接关机,将好不容易才问到开机密码的行动电话又关了起来。
一旁,嘴上贴着胶布,被反手捆绑、整个人像只蜷缩的虾子那般被放置墙角的楼寄双,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也不想浪费那力气发出挣扎叫喊的咿咿唔唔声了。
她不敢相信会有这种事!
世界何其大,全台湾、全台北县市有多少家供过路住客投宿的旅店,她怎么会哪里不挑,独独挑中这毒瘤拾荒范围内的旅舍,还好死不死的在入住的时候被他发现,为自己带来这天大的灾厄?
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这要她怎么有?
她不过是辗转难眠一夜之后,想外出买点食物跟水回来充饥而已,哪料得到行经暗巷时会受到攻击,沾了大量迷药的布巾趁她不备蒙上了她的口鼻,再之后,她就被带到这个像废弃仓库的地方了。
事情很明显,她被绑架了。
这种事项幽凌以前曾提醒过她,但她总觉得,她从来就没公开过跟夏商集团的关系,名义上只是集团底下一个小小员工,会有哪个人吃饱那么闲要绑架她?
结果哩?
人生果然不能铁齿,她觉得不可能的事就这样发生了,但真正让她震撼的不是绑架这件事,而是绑架她的那个人……
「别说我不顾念一点情分。」仓皇起意的那个人拖着一条不自然的义肢靠近,将一块面包放置在她曲起的膝盖上头,还在旁边放了一杯插好吸管的杯水,交代道:「就像我刚刚说的,你不要找麻烦,这里是荒郊野外,你叫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你。」
她木然的看着他,直到他撕下她嘴上的胶布——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舅舅。」她问,神色冷漠。
听见她的称呼,曹宗耀冷笑。「原来你还记得有我这个舅舅嘛。」
楼寄双沈默以对,要不然她很怕管不住自己,脱口说出她要是有选择,根本就不想有他这个舅舅。
对她来说,跟眼前这人有血缘关系,根本就是上天开的一个大玩笑,为了终止这个玩笑,当年在项幽凌的成全以及刻意的保护之下,她随意跟母亲那边的亲族交代一声,说认了个乾哥哥会照顾她,换过电话后就再也不曾主动联络。
如此决绝,就是她想终结这个玩笑的决心证明。
断绝往来,这正是她想要的,但是与怨恨之类的情绪毫无关系,当年的她只是很单纯的认清了现实,知道这些人不可能对她付出源自真心的关爱之意。
重男轻女、搞不好连她全名都记不住的外婆不会,眼中只有利益的舅舅更不会,因为他看见她就等于看见了一个钱记号,想的只会是钱、钱、钱。
至于几个阿姨们都有自己的家庭需要照顾,忙着应付生活中的柴米油盐,还有娘家兄弟时不时登门借钱就够她们头大了,谁还有那时间跟精神来照顾她这个孤女?
她只是实际的认清这份现实,知道断绝往来对彼此都是一种解脱,谁也不必对谁有期待,甚至因为那份期待落空而失落伤神,所以她就这么的跟这票人断了连系,让她从此不用面对外婆势利的亲情,不用听几个阿姨三不五时的登门抱怨,更不用再为舅舅这么一颗不定时炸弹烦心。
她并不在乎在这些人口中,她会被说得多难听。
甚至就算要说她冷漠绝情、没心没肺也可以。
看着眼前的曹宗耀,想到方才被逼问开机密码时所挨的那一巴掌,她更是只能确信,当初做的决定绝对是再正确不过的事。
凌乱斑白的发,一脸未刮的胡渣配着微微佝凄的身形,怎么看就是一副不思上进的落拓样,但真正叫人感到不适的,是他双目中流露出不似常人的凶光,让他整个人透出一股阴毒狠戾之气,一看就让人觉得不舒服。
这天底下,有哪一个做人家舅舅的会不负责至此?
为了钱,只是为了这等身外之物,竟连自己的亲外甥女都绑架?
说起来……也是为了不让这些烦人的人、事、物找上她,为了杜绝可能造成的俊患,商家兄妹才会听凌哥的意见,尊重她不想认祖归宗的意愿,没让她跟夏家的真正关系曝光吧?
明明不是当务之急,但这时的这刻,楼寄双就是忍不住想起这些以前没注意到的细枝末节,发现项幽凌守护着她的小小心意……
她一迳的沈溺在自己的思绪中,曹宗耀也是!
「这几年你倒好了,认了个有钱的乾哥哥,搬了家、换了电话,跟原来的穷亲戚彻底脱离关系,甚至两年前外婆病死了,你连出面探问一声都没有……啧、啧、啧……」
口中啧啧有声的直叹气,曹宗耀像是个耐心指教晚辈的长者,感叹道:「双双啊双双,你妈妈是这样教你的吗?做人是可以这样势利的吗?」
听他提及母亲,楼寄双怎么也忍耐不住,冷冷回讥道:「她教我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不要将自己的失败推卸到他人的身上。」
「怎么?」抓着她手机的手是如此用力,曹宗耀狞笑。「你现在是在指责我不负责任,怪我把失败推卸到你身上吗?」
「……」答案如此明显的问题,楼寄双懒得回应他。
「当年我打了多少通求救电话给你,结果不是推说打错了,就是说公司里没这个人。」咬牙,曹宗耀语气满是恨意的酸她道:「说起来你这乾哥哥倒是很宝贝你,很会帮你隐藏下落嘛,我不过就只是要你帮忙借点钱来周转也不行吗?」
说到后来已忍不住激动,曹宗耀怒问:「要是那时你肯念着情分帮我一把,你舅舅我会落到今天这个德行吗?」
他的一番话,只让楼寄双更肯定了方才的推论。
原来,这些年来的安稳与平静,全是因为有人帮她先挡了下来,在她没注意的时候,早一步的替她打点好了所有细节,让这个心里头住了只魔鬼的混蛋无法接近她。
想起总是默默帮着她,却从不张扬的那个人,比起眼前这个有着血缘关系,却比鬼还要可怕的人,她心里忍不住微微的泛酸……
为什么同样是人,却有着如此天差地别的不同呢?
楼寄双伤感着,曹宗耀持续他的愤恨——
「看看我这条腿!」说到激动处,他目露凶光,神情已然不太像个人类,抓着手机的手指向自己的义肢,大声咆哮着。「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当你舅舅被黑道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你只知道巴着有钱人,自己享福,害得我被辗断一条腿,就连老家也被法院给查封拍卖,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楼寄双心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判断这时说什么也没用,所以连一句「只要你不去跟黑道借钱,谁能辗你的腿」都懒得说了。
「既然你这么无情,就别怪我无义,这是你欠我的,是你欠我的。」恨恨的丢下这几句,曹宗耀愤然甩门离去,将她一个人关在货柜屋的小仓库,迳自去为拿到钱之后的逃亡路线做准备。
眼睁睁的看着他用门离去,楼寄双无言。
对比这份张牙舞爪、一味只要他人付出的「亲情」,想着项幽凌,那个虽然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但总是无条件为她付出的人,反而让她心灵平静,且感到温暖。
但很快的,温暖却转为绝望。
因为,经由一夜的思量,她已经很明确的知道自己该追求什么了,但看看现在的变化……绑架!她竟然被一个疯子给绑架了!
就算她有满脑子的计划想要执行,就算她想好了无数个方案要逼出他的心意,她还有那个命去执行吗?
想起曹宗耀离去前的疯狂表情,不确定的感觉让她极度不安。
嫌恶的弄掉曹宗耀留在她膝盖上头的面包,她颓然枕着自己的膝头,不明白为什么命运要这样折腾她?
她的爱情才刚苏醒,能不能有圆满的结果她不知道,但总要给她机会去尝试才是,要不然,她怎能甘心?怎能甘心呢?
想着项幽凌,心里,既甜又痛。
到底,她有没有机会能再活着见他一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