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外出到城里几间商行巡视的程定尧,中午的时候特地返家一趟,和女儿一块儿共进午膳。
用完膳之后,程定尧望着女儿,状似不经意地随口问道:“净雪啊,你今儿个没打算出门吗?”
“没有啊,今天没什么事情需要出门。”
“这样啊……”
程定尧看着女儿,那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挑起了程净雪的好奇心,感觉爹好象有什么事情放在心里似的。
“爹,怎么了吗?”
“也没什么,只是我早上巡视商行的时候,听说昨天‘冷焰堡’的君震逍救了你一命,是吗?”
这个问题让程净雪一僵,毫不怀疑这消息是方大婶放出去的。
昨天也只有方大婶一个人瞧见她狼狈的模样而已,后来君震逍就送她回家了,而且在她脸红尴尬的央求下,他还好人做到底地施展轻功,将她悄悄送回寝房之后才离开。
接着,她便立刻换下了一身湿衣,就连喜儿也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小心翼翼地瞒着大家,就是怕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测和麻烦。
想不到……唉,想不到还是被方大婶给大肆宣扬了出去。
希望整件事不要被加油添醋得太过火才好。
毕竟,她可不像君震逍一样,回到北方的“冷焰堡”之后,就不必理会杭州这边的流言蜚语,她可还是得继续生活在这儿呀!
“他确实是救了我,因为我的帕子被风给吹飞了,我想抓回来却不小心摔进湖里,他正好经过湖畔,就顺手救了我,后来看我浑身狼狈,所以好心地送我回来。我想这只是小事一件,就没有跟爹提了。”
“原来是这样。”程定尧点了点头,说道:“不管他是不是顺手救了你,他都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咱们似乎应该要慎重地设宴答谢他一下吧?”
从爹的神情,程净雪隐约猜出爹可不是只打算要“慎重答谢”那么简单,那彷佛想要将他们凑成一对的意图,让她暗叫不妙。
“不用了,我已经当面谢过他了。”
“可是……”
程定尧还想说些什么时,总管石叔正好前来通报。
“小姐,柳姑娘来访。”/
石叔口中的柳姑娘,便是程净雪的手帕交之一,柳依絮。她们两人年纪相仿,十分投绿,因此一直拥有很好的交情。
“是依絮来了!爹,那我去招呼她了,我们姊妹俩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好好地聚一聚了呢!”
程净雪彷佛得救似地松了一口气,并立刻乘机告退,就怕爹又继续提起要设宴款待君震逍的事情。
在她和君震逍之间不知道被方大婶渲染到什么程度的时候,她可不认为邀他到家中作客是个明智之举,那肯定只会让事情愈传愈夸大罢了!
程净雪拉着好友柳依絮,迅速来到她的房里。
房间门一关上,她转过身,就见柳依絮露出一脸暧暧昧昧的笑容,一边微笑,一边猛盯着程净雪。
“干么呀?笑得这么诡异!”程净雪蹙眉问道。
“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啧,咱们什么交情了,你竟然还对我装傻?你和‘冷焰堡’堡主的事情,几乎全杭州的人都知道了啊!”
“嗄?!”程净雪错愕地瞪大了眼。
虽然早料到方大婶会将昨天湖畔的事情宣传出去,但她怎么也想不到方大婶的效率会如此惊人。
她摔进湖里是昨天下午的事,而事情才过不到一天,竟然就已经“几乎全杭州的人”都知道了!
一股深深的无奈涌上心头,让程净雪忍不住轻叹口气。
“我跟他真的没什么。”
“真的吗?可是我听说,你们两个人在杨柳湖畔亲密地相拥,抱了好久还舍不得分开呢!”
亲密相拥?舍不得分开?!
程净雪觉得她的表情变得更加僵硬了,她立刻澄清道:“才不是那样呢!我是因为不小心跌进湖里,浑身湿透了,不想让人瞧见我狼狈的模样,所以只好暂时躲在他的披风中!”
“喔?你们真的没有卿卿我我、难舍难分?”
“当然没有!”
程净雪虽然矢口否认,可是心里却莫名地感到有些心虚,毕竟自己置身于他怀抱中时,那短暂意乱情迷的感受是骗不了自己的。
“你确定?”
“非常确定!”
程净雪努力地否认,不想被任何人发现她异样的情愫,就算是自己的姊妹淘也一样,至少……至少在她弄明白自己的心情之前,得先保守秘密才行。
在程净雪不断的否认下,柳依絮这才相信了,不过她却同时想起了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既然这样,那……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算了,反正这只是谣言,传个一阵子应该就会没事了。”程净雪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不管大伙儿怎么被方大婶的话误导,误以为她和君震逍之间“有什么”,君震逍都一定会回“冷焰堡”的,而时间一久,也能还她“清白”了。
一想到君震逍应该很快就会离开杭州,程净雪的心里竟莫名地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彷佛一颗心突然出现一个缺口似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或许她该等自己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好好地思考这个问题。
“没事?不,我想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柳依絮蹙眉说道。
“为什么?”程净雪不解地反问。
“因为……他有未婚妻啊!”
“啊!”程净雪低呼一声,她几乎忘了这件事!
“你们的事情几乎传遍杭州,当然也传进了萧家的耳里。听说,萧家对这件事情颇有微词呢!”
听见这样的消息,程净雪只觉得胸口突然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一种难受的情绪害她有种难以呼息的感觉。
柳依絮接着又说:“我本来以为你们两个人是真的情投意合,那么君震逍肯定会设法解决他和萧家的婚约,可是现在看来,一切都只是误会,那就不知道他该怎么对萧家交代了。”
“这……”
程净雪的心一沉,知道那肯定是个很棘手的问题。
“我还听见有人批评君震逍是个负心汉呢!说不定萧家的人也这么认为,万一因此气得想解除婚约,那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程净雪的心情又更沉重了几分,她可不想要成为破坏他人姻缘的罪魁祸首啊!
虽然她不是故意要造成这样的误会,但若不是她跌进湖里,君震逍也不用出手相救,而若不是她怕被人瞧见自己浑身湿透的模样,躲进他的凄里,也不会让方大婶有夸大渲染的机会了。
说到底,她是造成这场天大误会的主因,她得设法解决才行,否则若是真破坏了人家的好姻缘,那她可就罪过了!
程净雪在仔细思考过后,决定亲自到萧家一趟。
虽然那些不实的话不是她传出去的,但整件事情确实是因她而起,她并不想躲在家里佯装天下太平,那太不负责任了。
因此,她决定亲自到萧家走一趟,向对方解释清楚。
稍早她曾随口和爹娘提起她的打算,但是爹娘认为这件事情根本错不在她,就算要解释,也该是君震逍去解释,就算要道歉,也该是造谣的方大婶去道歉,身为受害者的她。实在没有必要还委屈自己去道歉。
尽管程净雪的心里明白爹娘说的也有道理,可是她仍旧有着挥之不去的罪恶感,就怕真的破坏了一桩美好的姻缘。因此她索性瞒着爹娘,就连贴身丫鬟喜儿也不带,自己一个人悄悄到萧家来。
除了打算亲自解释清楚之外,顺便……她其实也想见见君震逍的未婚妻,满足她对萧雅芸的好奇。
虽然同样住在杭州,但是程、萧两家之间平日并无交集或是往来,因此她并不认识萧雅芸,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程净雪暗暗猜想,能够配得上君震逍的女子,应该很勇敢──才不会被他严峻冰冷的气势给吓坏;应该很美丽──这样看起来才和高大俊挺的他相配。
径自猜测间,萧家的家仆带着她,往庭院走去。
“老爷和夫人出去了,小姐说她愿意见你。”家仆解释道。
程净雪点点头,没有任何异议。虽然她原本是打算直接向萧氏夫妇解释、道歉的,但是先见见萧雅芸,说明她和君震逍之间的“清白”也好,至少,别让萧雅芸真的误会了君震逍和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暧昧关系。
来到庭院后,程净雪抬头望去,就见一名与她年纪相似的黄衣女子在一名丫鬟的随侍下,正端坐在庭院的亭子中。
看起来,萧雅芸的气质高贵,应该是个性情温婉的女子吧?
“小姐,程姑娘来了。”家仆开口禀告。
萧雅芸回过头来,目光与程净雪交会。
她确实如程净雪猜测的,有着一张雅致秀丽的容颜,只是……那瞪着自个儿的目光,似乎不怎么友善呀!
“下去吧。”萧雅芸对家仆说道。
“是。”
家仆退下后,萧雅芸也没打算起身,就这样盯着程净雪,冷冷地打量着,没给程净雪半点好脸色。
程净雪虽然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但还是勉强扬起一抹微笑。
坦白说,萧雅芸这样的态度实在相当失礼,但是程净雪并没有将它放在心上,毕竟对萧雅芸来说,她是个外传和自己未婚夫婿有暧昧关系的女子,因此萧雅芸不给她好脸色也是应该的。
萧雅芸高傲地昂着下巴,用严苛挑剔的目光盯着程净雪的容颜,脸上的神色相当不友善。
虽说程家是杭州首富,但是她们萧家也是家境富裕的大户人家,论起家世背景,她并没有输程净雪太多。
从小,她就生得相当秀丽标致,一直受到众人的称赞,而她也一向认为自己有着沉鱼落雁的美貌。
想不到,随着年纪渐长,她所有的风采却全被程净雪抢走了!
一想到“杭州第一美人”的称号竟然落在程净雪的头上,萧雅芸的心里就不服气极了。
明明自己也是个美人胚子,论身段、论容貌,她有哪一点比不上程净雪?
为什么“杭州第一美人”的头衔不是她的?
对于头衔的事情,萧雅芸原本只是暗暗气恼、暗暗不服,既然两人之间没有交集,她也不能怎么办。
可是这一次,程净雪和她未婚夫的“湖畔偷情”闹得全杭州人尽皆知,不是等于昭告众人──
她萧雅芸不只容貌输人,就连自己的未婚夫,也难逃“杭州第一美人”的魅力,所以才背着她偷腥?
可恨,这叫她怎么吞得下这口气!
坦白说,她对君震逍没有半点感情,他们之间的婚事是爹娘未曾问过她的意愿就擅自定下的。
在她看来,君震逍根本不是个适合她的夫婿,他虽然赫赫有名、高大英俊,可是性情冷峻严酷,让她打从心底感到敬畏。
她根本无法想象和君震逍拜堂成亲之后,两人在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的情景,那肯定乏味至极。
在她的心里,喜欢的其实是住在附近的王家公子。
那位王公子对她相当殷勤,彷佛将她当成世上最贵重的珍宝,那样的男人,才是她想要嫁的对象。
可是,尽管自己心里并不是那么想要嫁给君震逍,但是他和程净雪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不啻是等于当众狠狠地羞辱她!
她咽不下这口气,对程净雪的憎恨又更深了几分,现在这个“眼中钉”自动上门来,她怎么可能放过乘机修理她的好机会?
“有什么事吗?”萧雅芸冷冷地开口。
程净雪努力忽略萧雅芸散发出来的敌意,诚心诚意地说:“我是来向萧姑娘道歉,并且解释那天的误会。”
“解释什么?你们的事情,全杭州都知道了!”
“那是误会,事情的真相不是那样的。”
“那是怎样?”
程净雪赶紧将那天的情形说了一遍,包括她不慎跌入湖中,以及君震逍只是好心出手相救的过程。
“所以,我和君公子之间并没有任何暧昧情愫,他只是好心救了我,想不到却引起这样的误会。”
听完了程净雪的解释之后,萧雅芸的脸色并没有和缓下来,毕竟她根本就没打算这么轻易地原谅这女人。
严格说起来,这次的事件虽然让萧雅芸的颜面和自尊心受损,可是在她感到愤怒的同时,却也不禁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她不如借题发挥,好让爹娘同意解除她和君震逍的婚约。
为了这个原因,她无论如何也不原谅程净雪!
“口说无凭,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为了替自己脱罪,才编出这些谎话,私底下却还想勾引他?”
“当然不会!”
“不会?”萧雅芸冷哼一声。“我不相信!在我看来,你长得就是一脸狐狸精的模样,随时随地想勾引男人,真是放浪淫荡!”
“你──胡说什么?!”程净雪惊愕地瞪大了眼。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番恶毒的攻讦,竟然是从一名看似大家闺秀、教养良好的女人口中说出来的!
狐狸精?
放浪淫荡?
这种指控未免也太过严厉了!
她只不过是躲在君震逍的怀中,好藉以遮掩自己湿透的狼狈模样啊!
“我真的是胡说吗?你敢说城里的那些男人不是被你迷得团团转,三天两头捧着礼物往你那里送,想得到你的青睐?这些难道你能否认?”
“呃?但……那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