祯太妃点点头,“少怀,先皇辞世之前,令本宫与皇上监督此事……皇上宽厚,本宫喜爱你,也一直对你心存感激,但先皇遗命不可违。”“太妃娘娘对少怀的关爱,少怀点滴在心头。”圣旨如天,无人可违抗,她早已不是天真孩童,深体会祯太妃为难之处,不管未来如何,她都要感谢太妃娘娘对她的照顾。
祯太妃低着头,拉起她的手,两手紧握,思虑许久,抖着声音低低道:“……不过,纵然璟儿发现你的身份……只要璟儿没有认你,皇上不知情,本宫绝不为难你。”
冷少怀的手冰冷,全身僵硬,心惊难以置信- 罗璟发现她的身份,果然他是已经发现了,而太妃也已知情!太妃……太妃竟为了帮她一把,违抗圣命,不许罗璟认她!
太妃对她如此有情-
“少怀……璟儿他对宛儿不只有满心感激,他更有全心痴情真爱和无法弥补的愧疚。当日他恳求本宫,对本宫说,倘若宛儿在世,他只愿她能有笑容,他……愿意放手。”
祯太妃心疼爱儿,哽咽落泪。不是太妃求他!是他……是他……他要让她走?
“璟儿要让你无牵无挂,明年春天顺利离开京城……他为还你自由,不许本宫把他的心情说出来,但是……少怀,你对璟儿的好,已经超出本宫的期待,你对璟儿当真无感情?你……有改变主意了?”
他……原来变了,变了样,不是闹脾气,不是与她生气,是为她着想,为了……让她走……
可为什么她一点也感觉不到喜悦?她望着太妃期待的眼神,满眶的泪,却是想着……他,长得比较像太妃……
她仿佛看到他黑亮清澄的眼神,带骄气的笑容,俊朗的五官在眼前愈来愈清晰,他吻着她时鼓动的心跳声响起……她缓缓伸手压住疼痛的旧伤,才发现剧烈鼓动的心跳声是她的!
她的心,跳得好乱,跳得好快,耳边忽然传来三儒说过的话!这长工没病……以后你就知道了。
心脏猛然一击,脑袋好似有什么炸开了,令她刹那间茅塞顿开,发现原来她……
“少怀……还是你真如璟儿说……”祯太妃还在和她说话,她却心神飞散,想的全是罗璟,她耳根烫热,怕祯太妃察觉,努力集中精神,听祯太妃说话,但……听祯太妃说完,冷少怀整个上升的体温瞬间降下来,又恢复了心冷面冷的“冷总管”。
“回太妃娘娘……”
白日渐长,天转热,转眼春过,夏日炎炎,蝉声不尽。
“总管,信来了。”李忠擦着一脸汗走进菊屋,在书房找到冷总管,手里拿着一封厚厚的信。
“嗯,放着吧。”她埋首书案,笔挥不停,忙碌地写着。
李忠深深望她一眼,没有多说……最近已不见她拆信时的喜悦了。
李忠把信放到桌上,顺便瞄了几眼,看她忙着写些什么……县史舞弊与勒索……浮收勒折可用名目不少,如倍征加耗,增溢概量,勒折,须注意……
“副总管,还有事吗?”冷少怀抬起头来。
李忠赶紧收回视线,望着她,顿了一会儿,才道:“总管处处为王爷设想……王爷实在是真情至性的好人,这么多年来对……宛儿小姐不曾忘怀,对总管……更处处倚重……呃……”
“副总管,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小姐明年会跟主儿走吗?”
“……李忠,你呢?”他直到去年才终于求得守寡的何大嫂点头再嫁,如今两人成亲了,大嫂还不知李忠入晋亲王府是奉冷三儒之命,就近保护她。
李忠缓缓低下了头,“小的已经向主儿告罪,主儿让小的自己决定去向……主儿四处行医,小的带着一家大小,怕造成主儿不便,所以小的决定明年约期满,另外找份工作,在京城住下来。”
“府内副总管一职,你做得可还顺心?”李忠点点头,“王爷人好心善,对府内下人都很好,当初内人能够入府工作,也是多亏王爷金口。”“嗯,你能力好,于公于私,这几年来你都助我很多,明年……你不需另外谋职,我会向王爷举荐,由你来接总管一职。”
“小姐的意思……是仍决定要随主儿走?”他瞠目难掩讶异,以为她可能选择留下,最近两年她与王爷的互动……他都不敢诚实向主儿禀报了。
她垂眸无语,目光落在她写的墨字上,她把辖地之内,各地方该注意的人事物详细记录。他纵能独当一面了,但政务繁多,他总有无法顾全之时,她写这些……意在提醒之用,希望……他能偶尔翻翻看看。
“多谢小姐好意,但是小的已经对不起主儿,若明年再留府内,等于是背叛主儿,小的不能这么做。”
“三儒痛恨王爷是因我而起,此事我来解决,等他来了,我会向他说明,你不用担心。你对府内事务熟悉,也是我能信任之人,总管之位交给你,我才能放心。”
如此说来,她还是决定离开王爷了?李忠心情复杂,如今两边都是主,为谁都不对,但他总觉不能背叛主儿,还是等主儿来了再说吧。“今年主儿似乎晚了。”已经六月,转眼一年都快过一半,未见人来。
“他也不是年年都春夏来,可能另有要事吧。”
“对了,总管,王爷是怎么了?”他忽然想起他主要是来问这件事。
“……他忙公事和应酬,是好事。”府内、府外人人都看到他的改变,她最近也常回答同样的问题,已经习惯了。
有人对她说,他变得成熟稳重。
有人说,他变得忙碌,常常不在府内。
有人说,他的笑容变少了。
还有人对她说,他已经脱离断袖之癖,最近常在南城花街的牡丹院、南乔院看见他。
……为了她,连花街都要去?
“不是这件事。刚才王爷回府,脸色不太对劲,他交代晚膳不用准备,没有他吩咐,也不许任何人进云月楼打扰他。我看小六跟在后头,一张脸死白,不知道出什么事?”
冷少怀拿起了笔又放下,狐疑地望他一眼,“小六人呢?”
“跟进云月楼后,就没有再出来了。”
云月楼她轻轻推了门,发现门锁了,里面没有动静。
她退了几步,抬头看看楼上,几扇窗棂开……
“王爷,属下有事找你。”她往楼上喊。
过了一会儿,有人探出头来。“总、总管,王爷……睡了,请总管明日再说。”
顶头烈日,她微眯了眼,“小六,既然王爷睡了,你也没事做,我有事吩咐你,你下来。”
“啊……呃,我、我……是。”
冷少怀等了一会儿,才见贾小六下来开门。
“总、总管,有什么事吩咐小的?”他满头大汗,眼不敢直视,声音虚软,嘴角扬笑,却不时抖着。
“瞧你汗如雨下,这么热的天……王爷睡得着?”
“是、是……小的在一旁给王爷扬风……”是啊,方才用这个借口就不用下来了!这会儿才想到,他难掩懊恼。
“嗯……”冷少怀倾身,附耳对他说了些话。
贾小六刷白了脸,全身僵硬不能动弹。
冷少怀走上楼去,贾小六仍然站在那儿,动也不敢动。
她刻意把楼梯踩响,走上楼来,看见房门紧闭,她两手推了开来。
一股微凉微热的风拂面,寝室开了几扇窗,光线充足。
她的目光落在床边一件扔下的外袍,走过去拾起,转头看着床上……他侧身背对她,在大热天里,盖着一条被子。“王爷……真睡了?”她把衣服放好,在床沿坐下,“好心”地想帮他把被子拉下。
“总管,本王下令任何人不许打扰,你上来做什么?”罗璟拉住被子,沉声不晚。
“王爷,这么热的天,你盖着被子,究竟想掩饰什么?”她看他双目紧闭,不肯翻过身来,索性直问。
一阵沉默之后,罗璟才翻身而起,被子滑落,他穿着薄透的白衫,左肩上浸染了鲜红血迹!
“总管,本王只是受了点伤,想休息,你可以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