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棋佑把刘巧若抱上马车,一路陪着她回到霍宅,马车才抵达,早就收到消息的家丁、丫鬟都动了起来,有人开门、有人递毯子、有人忙着烧热水,就怕怠慢了少夫人,会惹恼少爷。
何绮凰没想到会弄巧成拙,既懊恼又担忧,怕霍棋佑会跟她算这笔帐,所以一回到霍宅,就躲在凰园不敢出声,只派秋香去打探消息。
霍棋佑早就知道秋香是个恶奴,对刘巧若尤其大不敬,老仗着何绮凰的权势欺负刘巧若母女,这次还帮着何绮凰把刘巧若浸猪笼,既然眼下动不得何绮凰不如拿这恶奴开刀,所以他命人把秋香抓起来打了一顿,再让人把她拖回凰园。
何绮凰知道自己这次真的惹火了霍棋佑,连忙躲回相国府避难。
霍棋佑把刘巧若接回霍宅之后,就守在馨园寸步不离,他请了大夫来替她把脉,确定她没有大碍,才放松了心情。
但他还是担心她浸了冰冷的溪水会受寒留下病根,又命人煮了碗热腾腾的姜汤,还很霸气的要亲自喂她喝。
“还是我自己来吧。”这辈子没被哪个男人这样伺候着,刘巧若很不自在,而且她现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
是他命人把她浸猪笼的,她这两辈子受到的屈辱加起来,都不及这次来得让她难过,但也是他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他的反复让她无所适从,或许避开他才是正确的,因为他真的太危险了。
“不要跟我讨价还价,这宅子里的所有人,包括你,都得听从我的命令。”霍棋佑霸气依然。
他的确容不得他人对他的命令打折扣,连当今皇帝都得卖他面子,寻常人等怕他动怒,都会察言观色,就她不会。
现在想想,他还真把她宠得无法无天了,才会一直看她的脸色过日子。
但刘巧若又何尝不是一直在看他人脸色过日子,以前她看婆家脸色、看丈夫脸色,现在又得看霍棋佑、何绮凰的脸色,偏偏她每次都只有任人宰割的分,这让她越想越火大。
她奋力把那碗姜汤推开,不小心把姜汤给打翻了,见他瞬间变了脸色,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对着他大吼,“既然要我死,就不要在这里假惺惺!”
“我要你死的话,你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吗?”
“你想否认吗?!敢作不敢当啊!”
“我没做的事情,为何得承认?这世上,没有我霍棋佑敢作不敢当的事情!”
两人原本气氛还好好的,可这会儿已经剑拔弩张,守在房外的春儿听得是冷汗直冒。
她很想冲进去阻止少夫人再顶撞少爷,但迟迟不敢移动脚步,只能在外头干着急。
庆幸的是石定出现了,他在外头通报,“少爷,属下有事禀告。”
霍棋佑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命令道:“没我的命令,你哪儿也不许去。”
“你又想软禁我吗?我得回废宅,孩子被吓坏了,我得回去!”她气得大吼。
霍棋佑气怒却也无奈,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最终他还是放下了身段。“我让人把孩子接回来,你以后不用再去废宅了。春儿,再弄一碗姜汤给少夫人,她要是没把姜汤喝完,我唯你是问!”
他知道这一招肯定管用,刘巧若宅心仁厚,对谁都心肠很软,唯独对他……想到这儿,他又有怨了。
何时她才能温柔以对?何时他们才能像一对恩爱夫妻?
霍棋佑离开后,春儿才敢进房,她看着刘巧若,语重心长的道:“少夫人,其实少爷很担心你,我觉得你可能误会少爷了。”
刘巧若不是没想过,理智也告诉她,整件事情很可能是何绮凰搞的鬼,但是她又觉得,何绮凰敢这般无法无天,是被霍棋佑宠出来的,所以面对他时,她又无法控制心绪。
“姜汤。”她决定妥协,不单是为了不想春儿因为自己受罚,也因为春儿说的,霍棋佑担心她。
也许,她是真的误会霍棋佑了。
“你想见我?”
面对柳庆云,霍棋佑的心情相当复杂,一则有愧,一则有怨。愧,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算是个横刀夺爱的人;怨,是因为觉得柳庆云很不懂得轻重与避嫌。
这次要不是柳庆云贸然出现,刘巧若不用受浸猪笼的羞辱。
“你把巧若怎么了?我和她真的没有做出任何不合礼教的事,你不能处罚她!”柳庆云一直记得他被抓走前何绮凰说的话,怕他们真的把刘巧若浸猪笼。
“她很好,但她是我的夫人,不需要你的过度关注,你这次为何前来?难道你不清楚人言可畏吗?”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有钱又有地位的大宅子还有私法,通常一般有钱人家里的家丁丫鬟少一个、多一个,除了自家人,没有人会知晓。
他不是个喜欢动用私法的人,一般下人犯错,他顶多斥责一顿,再不就让其到废宅去思过一阵子,真有重大错误,就发卖出府,对于不是霍宅人的柳庆云,他自然没想过要动用私法。
若动了私法,只会显得他气量小,而且他也不相信刘巧若会做出红杏出墙的事情。
“有人通知我,说她在此受苦受罪,以一个朋友的立场,我来看看她是否需要相助。”柳庆云还说他本来打算带刘巧若回故乡,但是被她拒绝了。
霍棋佑听了,暗自一笑,他不否认他喜欢她的回答。“那么请你即刻同乡去吧。”
“很抱歉,在下无法如霍爷所愿,在确认巧若没事以前,我不会离开京城。”
“你在这里只会带给巧若麻烦,她不会有任何事情。”
“若真如你所说,为何你会把她发落到废宅,她不是霍宅的少夫人吗?但依我所见,她完全没有受到少夫人应有的尊重和对待!”柳庆云气愤质问。
“以前,是巧若不愿意把自己当成少夫人,以后,她会受到她身分该有的尊重与对待,这是我的承诺,至于你,我希望你可以尽快离开,你待在这里,只会带给巧若更多困扰。”
柳庆云没办法反驳,刘巧若是霍家少夫人,和其他男人过从甚密,是不会有好话的;再者,这次重逢,他发现她心里已经没有他的存在,不管是他留下,或者带她离开,都没有太大意义了。
“要我离开,可以,不过我先得确定巧若真的会获得良善对待。”
“行。”霍棋佑爽快允诺。
离开客房,霍棋佑回到书房,对曲少寰交代道:“以后,府里的事情都交给少夫人处理,若有人胆敢对少夫人不敬,马上告诉我。”
曲少寰恭敬地应道:“是。”
少夫人该有的待遇,刘巧若渐渐享受到了。
一早,春儿还没去端热水,就有其他丫鬟端来了梳洗用的热水,硬要伺候她梳洗。
梳洗后,霍棋佑也牵着霍香宁来到,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手中各拿着两个三层的膳盒,她知道,光那四个膳盒,就可以摆成一桌酒席。
“你该不会要在这里用膳吧?”
刘巧若还没决定好要怎么面对他,自然希望他能少出现在眼前,省得她看了心情纠结。
情感上,她想要整理对他不该有的情愫;理念上,他们是不和的,她是生长在一个自由国度的人,她的世界里,就算无法人人平等,但在法律面前,还是人人平等的,加上她又是个以救人为己任的医师,无法忍受一个人可以随便决定另一个人的生死。
“你们先别摆餐,少爷不在这里用膳。”
霍棋佑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面前,板着脸问:“你为何阻止她们?我就是要在这里用膳,摆上!”
这里当然是霍棋佑说的算,两名丫鬟飞快把餐食摆上桌,便退了下去。
佳肴满桌,看起来的确很美味可口,加上霍香宁已经坐到桌前,还用一种渴望的眼神看着她,害得她不得不妥协,乖乖的坐了下来。
“娘亲陪你便是。”刘巧若硬是挤出微笑。
霍棋佑笑了,这回合他算是赢了。
他一坐下,便忙着替刘巧若和女儿夹菜。
见他夹了一堆菜到她碗里,刘巧若受宠若惊,却也搞不懂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一会儿好像真心对她好,但是在下一瞬间又翻脸不认人。
老话总说女人心海底针,就她看来,男人心才真难懂。
假装没受感动,刘巧若大方的吃起饭来,同时问道:“你把柳庆云怎么了?该不会让人把他埋了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问题又戳中霍棋佑的痛处,他就是讨厌听到她喊着别的男人的名字,他面色一沉,口气有些冷的反问:“你在乎他?”
“我在乎的是一条人命。”
“既然在乎,那就看你怎么做了。”
“我怎么做和这件事情有何关系?”
“你和他牵扯越多,对他越不利。”
不是她不想替他顾及面子,实在是他每次都有本事激怒她。“霍棋佑,你何时才能懂得尊重别人?!”
“用膳,我不想在吃饭的时候谈论不相干的人,别存心惹恼我!”霍棋佑也来气了,他夹起一大块肉,塞进她刚张开想抗议的嘴巴,然后又夹了一块给女儿,但是他对女儿的态度可就温柔许多,他哄着快要哭出来的女儿,“宁儿快点吃。”
“爹爹别跟娘吵架……宁儿怕……”
刘巧若看着霍香宁可怜兮兮的模样,实在后悔自己怎么没有忍住脾气,她千不该、万不该当着孩子的面和霍棋佑斗气。
“娘亲跟宁儿说对不起,以后娘亲再也不跟宁儿的爹爹吵架了,快吃饭。”她的温柔诱哄,让小女娃破涕为笑。
霍香宁伸出短胖的小指头,煞有其事的道:“打勾勾,盖章,不许食言!”
打勾、盖章,刘巧若一一照办。
霍香宁转而看向父亲,一样把小手高举,要求道:“爹爹也和宁儿约定。”
不管霍棋佑是怎样霸气的人,对女儿的要求,从来都是有求必应。
他乖乖的把手指头伸向女儿,目光却转向刘巧若,结果她却一脸没事似的吃着饭菜,感觉好像他们没有发生过任何摩擦。
她忘了吗,洞房花烛夜发生的憾事?他不敢开口问,就怕坏了此刻的宁静。
这顿饭,前半段吃得火药味十足,后半段倒算温馨,但饭吃到一半,就被不请自来的客人打断了。
这位不速之客就是何广,他亲自带着何绮凰回霍宅了。
何广很会做表面功夫,这次不是来兴师问罪,而是当着霍棋佑的面,训斥女儿的不懂事。
“凰儿都跟我说了,这回她确实做错了,所以我狠狠地骂了她一顿,希望她以后懂事一些,这次肯定造成贤婿的困扰了。”
的确困扰,霍棋佑甚至恨不得一把掐死何绮凰,尤其是想到刘巧若差点命丧黄泉,他就更来气,但姜并非老的才辣,何广会作戏,他也会,而且绝对比何广高竿。
“我了解,绮凰其实是为我打抱不平。”
“是啊,我都跟爹那样说了,可是他老人家还是狠狠训了我一顿……”何绮凰不觉有错,反倒认为自己满腹委屈。
何广确实狠狠骂了女儿一顿,但不是因为她差点杀了刘巧若,而是她差点坏了他的大计。
他最近接连失去左臂右膀,没了军权,又没了金脉,若再断了霍棋佑这座大金山,他空有春秋大梦,也成就不了大事,偏偏女儿常常不按牌理出牌,只顾着争风吃醋,几乎要坏了他的布局。
以前他觉得刘巧若是个障碍,所以该除之,才能保女儿掌权无虞,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霍棋佑越在乎刘巧若,就越不能动刘巧若,因为动了她,就会把霍棋佑逼急,他要的是霍棋佑的金援,不是把他逼到翻脸。
“这次你要怎么惩罚凰儿,我都不会插手。”何广讨好的道。
“我为何要惩罚她?她也没做错什么,就只是吃醋罢了,女人都是这样的,以后性子收敛些即可。”
“听见了吧?还不快谢过贤婿的宽宏大量。”何广不悦的瞪着女儿。
何绮凰勉为其难的欠了欠身,却还是相当不情愿。“谢相公宽宏大量。”
何广觉得不足,又逼女儿表态,“说你以后不会再擅自作主,会好好持家。”
“我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