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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夺前妻(上) 第三章 顶梁柱塌了(2)
作者:千寻
  囍字依旧鲜红,还在新婚期,本该喜气洋洋、热闹非凡的,但屋里屋外却安静得让人不敢喘大气。

  菩提萨婆诃……亦画写下最后一笔,这几天她已经写过数百张,从没想过停笔——因为莫名的心慌。

  裘善出京,直到现在还没有传来半点消息;哥哥入狱,银子流水般花出去,却始终无法见他一面。

  而婆母日日骂街,虽然隔着一堵厚实的高墙,确实是明显地指桑骂槐。

  正常的媳妇这时候就该道歉、解释、安抚婆母,但是亦画没有这份心情。

  她强烈不安,太多的想像画面在脑袋里面转,她吃不下、睡不好,夜夜在恶梦中惊醒。

  梦里哥哥满身鲜血,心疼地看着自己,梦里裘善的头从肩膀滚下来,一直滚到她脚边,轻轻看着她说对不起……

  她迅速消瘦了,满肚子的埋怨与叨念。

  她早就跟哥哥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急事缓办,欲谋事先谋人。

  满朝硕鼠横行,一心做事就是会有人阻挡,他是人身不是铁骨盾牌,躲不了暗箭,更躲不来明晃晃的大刀,他们杀不了皇帝就只能断他手臂。

  她说过千百次,哥哥不仅仅是皇帝的股肱、百姓的青天,也是妹妹的擎天柱啊,哪天哥哥不在,妹妹如何得生?

  哥哥只会安抚道:“别担心,为兄自有分寸。”

  分寸?他的分寸就是把自己送入天牢?听说那里暗无天日,哥哥饿着了吗?受冻了吗?有没有被刑求?

  这时她多希望裘善在身边,可是……无法,面对恐惧,她只能孤军奋斗。

  “小姐小姐……不好了!”青荷冲进屋里,砰地双膝跪地,满面泪水。

  心咯噔一声坠落,砸成一滩稀泥,手指下意识颤抖起来。是谁不好了?哥哥、裘善?哪一个出事了?

  陈伯、陈婶和阿龙、阿虎兄弟纷纷追着青荷进屋,他们也想知道发生什么大事?为什么青荷出门买点笔墨,竟会一路痛哭往回跑。

  “怎、么、了?”亦画也颤抖起来,抖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颤巍巍走到青荷身前,想把人扶起,她却发现自己失去所有力气。

  “少爷他……在午门被斩首示众了。”

  瞬间,温暖的身子变成冰柱,双脚支撑不起惊天消息,身子瘫软。

  “小姐!”青荷大喊,来不及起身,眼睁睁看着小姐往旁摔去,额头撞到桌角,血珠子喷了出来。

  “快请大夫。”陈婶大喊,阿虎急乎乎冲出门外。

  “别,先拿我的药箱再去请大夫。”

  陈伯一叫,阿虎瞬间变换方向。

  阿龙弯腰,一把将小姐抱到床上,屋里一团乱。

  亦画不痛,只觉得全身麻木,所有知觉好像隔着一扇窗子,模模糊糊。

  原来她预设的状况还不是最坏的,什么入狱暗杀下毒、机关谋算通通省略,直接把人推到阳光底下,创子手粗臂一挥,哥哥就没啦……

  安心?这就是哥哥让她安心的下场?

  谎言!都是谎言!

  她愤慨,满腔愤恨无从宣泄,她想杀人、想冲到皇帝面前斥喝——

  “这就是为你卖命的下场?你口口声声的股肱大臣,只能落到一个身首分离?”

  忠心耿耿?哥哥忠心错了人……

  青荷端来清水,满心忧虑。

  陈伯边帮亦画淸洗伤口边劝道:“小姐,您这样少爷会难受的。”

  “不会的,他早就不管我、不要我,他哪会难受。”

  再度被抛弃了……祖母死、爹死、娘死,现在连哥哥都死去……

  大师没说错,她就是天降灾星,她的生存是用所有亲人的性命换来的。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教她早早死了就好?那么所有人都会好好活着啊!

  陈婶想劝,却找不到半句话能劝,红着眼睛鼻子,她和小姐一样也想大肆哭上一场。

  在何家待过一辈子了,老太爷在的时候他们就是何家人。

  何家辉煌荣盛的时候他们在;何家落败归隐时他们在;何家长辈一个个离世时他们在;他们陪着少爷从渝州到京城,一路走到如今,早就是何家的一份子。

  这些年来,少爷是他们的主心骨,而今顶梁柱不在了,小姐受不了,他们又何尝支撑得来?

  砰地一声,门被踢开,裘夫人先到了。

  她大步流星走进来,凌厉苛刻的目光落在亦画身上,嘴角噙着得意,眼底挂起骄傲,落井下石这事儿确实挺让人过瘾的。

  打从新媳妇进门,她就没有这么惬意愉快过。

  本就想让姗姗和儿子凑成对,偏偏阿善不松口,眼看两人迈入二十岁,姗姗从小女孩变成老姑娘,她打定主意,就算下药都要让两人在今年成亲。

  盘算得好好的事,竟被截了胡?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本想折磨媳妇出尽心中恶气,谁知儿子虎视眈眈看着呢。

  现在可好啦,儿子远行、何亦书门斩首,何亦画失去所有依仗,搓圆搓扁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儿!

  看着靠在床头五官精致、身子纤弱的媳妇,听说她很会写字画画,难怪一脸的骄傲。可是过日子哪需要那些,选媳妇儿自然是要性子通透、温柔和顺,能下厨、能顶事儿的才好,就像她家姗姗,个性好又听话,做饭好吃、打扫能耐,一看就晓得是好生养的。

  唉,阿善处处行、样样好,怎就在嫁娶这头上犯糊涂?

  儿子离开后何亦画成天关在屋里,让她想借机说事也找不到机会,像是续足了力气却发作不出来,憋得她满肚子岩浆,于是不满加上不满,她对何亦画厌烦透顶。

  直到听见好消息……何亦书是犯下多大的罪啊,连性命都丢了。

  儿子这门亲事太亏,还以为搞了条通天道路,谁知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真好命,都什么时辰了还躺在床上,谁家要是娶到这种懒惰货色,不早早休了还留着做啥?”

  陈伯脸色一凛,这是知道消息便迫不及待赶着上门放火啦?

  陈婶心头窝着火,但人在屋檐下,她硬拉出笑意,缓步上前屈膝为礼,说:“夫人,小姐不小心撞了头,正晕着呢,倒不是躲懒。”

  “主子都没发话呢,有你这狗奴才说话的分吗。”

  裘夫人一巴掌就要往陈婶脸上甩去,幸而阿龙及时动作,把她的手拦在半空中。

  “好大的胆子,胆敢对主人动手动脚,这等奴才留不得。来人,找人牙子过府,我要发卖下人!”

  裘夫人的恶意太明显,她欺负下人,不过是想搧自己的脸。

  亦画再虚弱悲伤,都得挺身出头,极力抗拒着心底传来的彻骨寒冷,尽管她的胃翻腾得像狂风中飘荡的风筝,还是控住颤动双手,在青荷的扶持下,强忍晕眩,勉力下床。

  她咬紧牙关,口气清晰问:“不知婆婆找媳妇有何要事?”

  “还晓得我是婆婆?从嫁过来到现在,你可有半点当媳妇的自觉?”

  “媳妇做得不好,婆婆教导便是,何必拿下人作筏子。”

  亦画摇摇晃晃的步伐看得陈伯、陈婶心惊胆颤,自家小姐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她是一家子捧在掌心的珍珠啊!

  裘夫人轻哼一声,在陈姗姗的伺候下找了张椅子坐稳,自己倒杯茶,喝一口,沁鼻清香,这茶叶得有多贵啊,想来媳妇嫁妆确实丰厚。

  “别人娶媳妇是用来传宗接代的,偏我家娶个病秧子,这是想绝我裘家门户?”

  她几时成了病秧子?亦画苦笑,这只是引言吧,接下来想要说什么?想说……明白了。

  亦画沉静的目光对上陈姗姗。

  陈姗姗五官平凡,但身材姣好,前凸后翘,很是妖嫌,她咬着笑意,向亦画投去挑衅目光。

  唉,一个个都算准了她没有依仗。

  裘夫人顺着她的目光落到陈姗姗身上,很好,是个聪明的,一点就通透。“给个准话吧。”

  “媳妇刚嫁进裘府不过月余相公就出远门,短短时间内实在难以传宗接代。”除非她自带孕肚进门,可那样的传宗接代法,裘夫人能乐见?

  “所以你是不肯罗?”

  “不肯什么?媳妇不懂。”

  “装!你还想跟我装?可以,是你要我教导的,我便多说上几句。首先,身为媳妇就该以夫家为尊,既然进了裘家大门,到死都是裘家人,这个家只有公中没有私产,你先把嫁妆交出来吧,那么你的不敬之过可以一笔勾销。”

  青荷快把下唇给咬烂啦,竟有人抢嫁妆抢得如此明目张胆、光明正大?

  亦画清浅一笑,问:“还有吗?”

  “当然有。第二,裘家小门小户,养不起你的陪嫁下人,把他们的身契给我,明天我就给卖了。第三,你要负起身为媳妇的责任,对婆婆晨昏定省、承欢膝下、打扫庭院、洗手作饭。”

  “最后一点,我家阿善是个大将军,打仗危险,待在家里时间不多,须得尽快开枝散叶,我也不指望你这副身子骨了,你替阿善迎姗姗为平妻吧。先把这一二三四点给做好了,剩下的以后我再慢慢教你。”

  还没应下呢,裘夫人已然得意洋洋笑开怀,她算准媳妇不敢造反。

  亦画气笑了。这是要抽筋拔髓剥她的皮呢,夺走她的财产、抢走她的依恃,迫得她动弹不得?

  不对,她还是可以动弹的,毕竟她还要打扫庭院、洗手作羹汤。

  真是好大的脸!阿龙气得想上前揍人,却被父亲眼神阻止,但他阻止得了儿子,却挡不了怒发冲冠的老婆。

  陈婶似笑非笑。“原来裘家的主母竟与我何家奴才做一样的事儿?真是有趣!”

  “闭嘴,明天第一个卖的就是你!”裘夫人怒斥。

  亦画没有生气,只是笑得悲凉,心道:哥哥可曾看见,你一死妹妹就要被人糟蹋,任凭你再会安排又如何?

  见她笑得瘪人,裘夫人道:“别阴阳怪气的,我是婆婆,裘家规矩就这般。”

  “若我不遵守呢?”亦画不想撕破脸,但今天……她懂,但凡后退一步,迎接自己的就是万丈深渊。

  陈姗姗插进话。“由不得你,可别以为自己还有娘家能依靠,你哥哥已经死透了,那两截身子早就被抛到乱葬冈,恰恰够几只饿坏的野狗饱餐一顿,你要是不肯乖乖听话,姨母立刻休书一封让你净身出户。”

  她们都认定孤身女子想生存没那么容易,更别说被休弃的女子,走到哪里都教人看不起。

  她就像弓,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绷着,绷过头,砰一声断了……

  那条和理智有关的线断得彻底,谁都可以说她,却不能说哥哥,她的哥哥是为天下万民而死,她该感激而非嘲讽。

  亦画逼着颤巍巍的双腿走到两人面前,冷笑道:“婆母不知道,皇上曾经打算让兄长送我入宫吧。”

  “那又怎样?嫁了人、失了身,皇帝还能要一只破鞋吗。”

  “婆婆要不要试试?”她赌,赌皇帝对哥哥的愧疚,赌那些年他拿自己当妹妹似的宠爱。“等我成为后宫嫔妃,能不能吃香喝辣无所谓,但我肯定要让皇帝拔了相公的五品小官,让裘家从此在京城绝迹。”

  何亦画居然恐吓她?这话传出去她还要不要脸?

  裘夫人下不了台,但面子搁在那里,一屋子人全看着,若不把何亦画死死压下去,往后日子还怎么过?

  她身手矫健冲上前,扬手就是一巴掌,没想青荷迅速一绕挡在主子身前,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她脸上。

  痛死了,火辣辣的疼痛,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当了一辈子的丫鬟,她从没这般卑微过,但青荷没哭,只是用狠戾目光死死盯住裘夫人。

  不过是个小丫头,裘夫人却被她的眼光惊吓。

  难道她连个丫头都收拾不了?

  她一把抓起桌上的杯盏茶壶往地上砸,又把桌上的笔墨砚台一古脑儿全往地上扫,她抓起东西就撕,撕不动就往亦画身上丢,当年她就是用这招吓退那群想吃绝户的裘家人。

  可是阿龙护在亦画身前,动不了她半分。

  裘夫人气得破口大骂。“当着我的面就和男人搂搂抱抱?伤风败俗、奸夫婬妇……裘家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就摊上这个下贱媳妇?”

  “我可怜啊、冤屈啊,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拔大,还以为会娶个可心的媳妇来孝顺我,哪里知道竟是个水性杨花的烂狐狸精,清高的裘家成了破窑子,鸡鸣狗盗、下贱……我的命怎么这么坏,休!这个败家媳妇留不得,得休!一定得休……”

  裘夫人越哭越大声,震得亦画头痛剧烈,抑不住冲动,她拍桌大喊,“休是不可能的,要就和离,您点头,我立刻把和离书送上。”丢下话,她拽起青荷。“我们走!”

  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她必须离开,否则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见状,人人都明白今日之事怕是无法善了,便也不再强忍。

  阿龙追上小姐,护着她出门。

  陈伯大步一跨,站到两个女人跟前,那气势……哪是个奴才下人,分明是个大老爷儿们。

  裘夫人一怂,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她……被下马威了?没了娘家的女人竟敢这般硬气?她哪来的底气。

  ***

  最终,裘夫人和陈姗姗灰溜溜地回到自己地盘。

  陈姗姗揉揉胸口,张着可怜兮兮的眼睛、拍拍胸口,后怕道:“姨母,嫂嫂好吓人啊。我听说高门大户里有说不清的肮脏事儿,贵女们表面看起来知书达礼、温婉和气,私底下却是月复黑恶毒、杀人不眨眼睛,若嫂嫂跟皇帝真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万一想杀人灭口……”

  她边说边抖,紧紧抱住姨母手臂,眼眶泛红。

  被蛊惑了似的,裘夫人点点头又摇摇头,皇帝杀人哪需要理由,如果皇帝真信了何亦画的话……天,当年裘家没被吃绝户,这会儿真要绝户了?

  “裘家好不容易一步步走到今天这光景,绝不容外人破坏!”

  “可今儿个梁子结下,万一表嫂跑到皇帝跟前告御状怎么办?”陈姗姗用力一咬唇,咬出泪花。“到时皇上怪罪,姨母就说是我的主意,是我嫉妒表嫂,您千万别把罪名揽到自己头上。”

  几句话便让裘夫人对她心疼不已,说到底媳妇还是得自己人才行。

  “你听何亦画鬼扯,皇帝要什么女人没有,何必要个残花败柳?如果皇帝真的在乎她,怎会砍了何亦书。我们该担心的不是她和皇帝有一腿,而是皇帝会不会因为她迁怒裘家。”裘夫人想通这点,哪还会害怕?

  “是这样的吗?那……姨母,和离就和离吧,只要她尽快离开裘家,皇帝就迁怒不到咱们头上。”

  “好,我再想想。”

  她知道姨母是舍不得何亦画的嫁妆,但……短视!白云寺的师父给表哥批过八字,说他早晚会封侯拜官,何家那点儿嫁妆有什么好在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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