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帝都饭店开幕当日。
采中西风格相融的饭店建筑,挑高宽敞的大厅,使用大量黑色及红色木头装潢,搭配米白色和暗红色装饰,仿古家具、雕栏、漆柱,呈现出中国古代大殿风貌。
一盏盏悬吊的中式灯笼吊灯,映出金橙色光芒,金碧辉煌。
季曼凝跟着总裁上司前往饭店举行剪彩仪式,应付一堆媒体的发言后,终于得到一点喘息时间,得以参观饭店大厅所摆放的二十多件汉代古物。
而她只想好好观赏一件古物——她无端在意的那把古匕首。
先前,它的展示位置一度被大批媒体包围,争相拍摄报导。
因它被赋予的历史价值,及严世爵开了天价将买下收藏,成为十足的话题焦点,让饭店开幕气氛,被炒得更热闹沸腾。
当她走近摆放在左前方的展示玻璃柜时,心口无预警震了下,她更靠近一步,一双美眸怔怔的盯着玻璃柜里,与照片相同,却是真真实实、充满历史岁月痕迹的汉代匕首。
脑中似乎闪过什么画面,教她心口莫名扯痛一下,眼眶不由得泛起一抹酸涩感。
她一个抬眸,却被站在玻璃柜另一侧的男人震愕住。
身着墨色西装、高?伟岸的男人,本来也低头盯着他眼前展示的古匕首,专注瞧了好半晌。当他一抬眸,恰恰与玻璃柜对面的女人视线对上。
一瞬间,两人内心莫名一震。
两人隔着展示玻璃柜伫立,双双凝视着彼此眼眸,各自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彷佛,有一种熟悉、一股怅然、一抹苦涩……
季曼凝怔望着眼前男人,身材颀长,虽穿着名牌西装,但并未打领带,白色衬衫领口开了两三颗扣子,西装外套扣子也未扣上,显得有抹随性。
特别的是,他留着一头及腰长发,简单束在颈后,虽为东方人,五官立体深峻,一双飞扬的剑眉下,深邃炯亮的黑眸,直直瞅着她。
一瞬间,她宛如被摄住心魂般,心口紧缩,无法移开目光。
彷佛,她曾见过他……又是在什么地方?
男人近距离凝视穿着一袭汉代侍女服——深蓝色长裙、白底蓝花曲裾的美丽东方女子,心口莫名一阵震荡。
大厅现场有数名女性服务员皆做相同打扮,他方才进来,并没特别注目谁,为何此刻,忽地心跳失序?
他不由得又低下头,盯着眼前置在玻璃柜内的古匕首。
他抬起手臂,大掌贴上玻璃柜,有股冲动,想打开玻璃柜,握住那把匕首,似乎那样就能捉住什么他也不清楚的重要东西。
“那个——不能碰。”无端失神半晌的季曼凝,见宾客伸手抚摸展示玻璃柜,忙开口制止。
他没将大掌移开玻璃柜,一双眼再次凝着那把古匕首,心魂宛如被定住般。
霎时间,脑中飞窜过一幕强烈影像,他想捉住那闪逝的画面,脑袋却一阵剧烈痛楚。
他眉头一拧,闷哼一声,一手扶着玻璃柜下方的木柜,不禁屈膝跪地,晕眩昏厥。
“先生!你没事吧?”季曼凝见状,忙绕过玻璃柜,弯身查看突然跪倒在地,昏厥不醒的男人。
她连忙叫唤附近的人员帮忙,将人带往一楼休息室。
虽不清楚对方身分,但会出现在饭店开幕活动中的宾客,不是与帝都财团有往来的贵客,便是与总裁有私交,或来自香港严家的亲属等,怠慢不得。
初秋午后,清风徐徐,蔚蓝天际下,一只纸鸢迎着风,翩然飞舞,纸鸢越过高高的墙垣,飞向另一方院落,最后,飘落在树梢。
一名穿着淡青色曲裾、绾着双平髻的年轻女子,蹑手蹑脚踏进这处院落,边抬头张望庭院的树梢高处,寻找失去的纸鸢身影。
“在哪儿呀?明明是往这方向飞来。”女子低声喃喃说着。
她一个下人,径自踏入这将军府后院,不免心慌紧张。
虽说是小姐的命令,要求将军府看管后门的家丁放行;虽说将军出征,人不在府邸,但她仍觉不妥,只希望快快找到那只小姐最喜爱的纸鸢,赶紧离开。
“你——过来!”忽地,一道沉闷男音自她身后不远处传来。
她转头,朝园子另一端曲廊望去,倏地惊诧。
自那方曲廊转出一伟岸身影,身着战袍的男子大步走来。
是严焱将军!他远征回府了!
才过弱冠之年的他,已受封威风凛凛的镇北将军,这回若又打了胜仗,肯定又要加官进爵了。
芳龄十七的朝颜,进白府当丫鬟一年有余,待在白府千金身旁侍候,白府老爷官居太常,掌管宗庙礼乐。而严焱的父亲亦是一名战功显赫的将军,却在三年前不幸在战场身亡。
因白老爷与已故的严老将军为世交,且两家夫人为表姊妹关系,两府因此比邻而居,关系密切。
朝颜早听闻不少严焱的功绩,亦曾陪着小姐来拜访严焱,但她先前只曾远远地瞧过他的身影。
即便是此刻,她也没能瞧清他的样貌,因他头盔下半张脸都被胡子遮挡。
“奴婢……拜见将军。”惊觉大剌剌直视他很失礼,她忙低下头,朝他福身,惶惶问候。
“去打桶水送进屋里。”严焱冷声命令。
他没多瞧生面孔的丫鬟一眼,往前面房门步去,直接推开门扉入内。
“呃?那个……奴婢不是……”人在院子的朝颜,忙上前两步,欲澄清她并非将军府的丫鬟,而她不自觉闯到将军府的主屋院落,令她更心惊,就怕被性格冷酷严肃的严焱责难问罪。
“水井在天井左侧,快去!”才踏进屋里的严焱,提醒可能还不清楚环境的新来丫鬟。
他今日领着大军凯旋回京,尚未进宫,先驾快马独自回府,就为换掉一身染血脏污的战袍,洗去一身尘沙泥泞,刮掉满脸胡须,梳洗后换套干净官服,才好进宫面圣。
朝颜不敢违抗将军,只能领命去打水。
不一会,她提着水桶,匆匆踏进屋里。
她以为将水桶搁下就能离去,未料已脱下盔甲战袍的严焱,又下了新命令。
她于是将半桶水倒在一旁的脸盆,而他径自拿起一条布巾打湿,很快擦拭脸面,又洗净双手。
“那……奴婢先告退。”朝颜站在一旁,怔愣了半晌,这才敢开口说要退离。
生平第一次与成年男子独处一室,且还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即使他不说话,也令人感受到他浑身散发的气势,令她不禁心头惶惶。
“慢,你替我刮胡须。”
“欸?”朝颜诧异抬眼。“奴婢不会……奴婢不是……”她支支吾吾,再次欲澄清她并非将军府的丫鬟,更不懂如何替男子刮胡须呀!
“新来的,连这点小事都不会,还派来主屋侍候?”严焱声音闷闷的道。他取出系在左腰的匕首,递向她。“用这把匕首刮,快。”
朝颜抿抿唇,一时不敢接过匕首替他刮胡须,却更不敢对他的命令说不。
她只能惶惶地步上前,伸手接过匕首,瞧见匕首刀柄上镶嵌着宝石、美玉和黄金,不禁欣赏起来。
“这匕首真漂亮。”她脱口赞道。
“御赐的。”严焱淡道。他如今的随身佩剑,亦是皇上所赐。早先他使用的匕首和佩剑,就只是单纯的武器,没有多余奢华装饰。
“皇上非常器重严将军呢!”她不由得称赞起他。“严将军武功盖世,这次肯定又打了大胜仗。”
闻言,严焱淡瞄一眼新丫鬟。
前一刻,她一副不敢靠近他的样子,这会却自然的跟他谈话了。
“让你拿匕首刮胡须,不是拿来欣赏,更没必要对我歌功颂德。”他面无表情,口气冷淡,向来不喜欢阿谀奉承的话。
“是,奴婢多嘴了。”她并非刻意拍马屁,是真的崇敬骁勇善战的他,但见他似乎不悦,忙低头赔不是,不敢再多废话。
只不过,她的身高与高大的他相差一颗头,即使踮起脚尖,也难以替他刮胡子。他于是走往一旁,撩袍落坐在榻上,微抬高下巴,让个头娇小的她,得以替他刮胡须。
初次为男子刮胡须,朝颜心情忐忑,却又力图镇静,告诉自己,不是那么难的差事。
她站在他身侧,低下头,小心翼翼用匕首缓缓刮去他凌乱纠结的长胡须。
当她好不容易将他的大把胡须都刮掉,竟在最后一刻失手,锋利的刀刃划破他下巴皮肤,立时渗出一道血痕。
“奴婢该死!”她吓一大跳,连忙屈膝跪下,叩头认错。“奴婢错手伤了将军,求将军责罚。”她胆颤心惊,既歉疚又害怕。
严焱大掌往平滑光洁的下巴一抹,看一眼食指沾上的一丝血痕,根本不痛不痒。“起来,不过一点小伤,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跪地的她,微微抬起头,仍一脸惊惶,还以为他会勃然大怒。
“没事,你做得很好。”严焱难得称赞下人,只因要安抚她,看她一张小脸瞬间泛白,好像犯下滔天大罪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