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还是能回来看外婆,我陪你来扫墓。”严焱安慰她。
她转头看他,因他的承诺讶然。
“这里是你喜欢的故乡吧!我也喜欢。”他微扬唇角说道。
她心口霎时又一暖热,眼眶湿润,声音轻哽地缓缓又道:“虽然,我童年过得并不好,但因有外婆陪伴和照顾,让我对这片土地也充满感情……现在外婆不在了,回来这里,也许只会触景伤情,尤其只有一个人回来,心境会更寂寞。”
过去,她从不将寂寞挂在嘴上,即使一个人在异乡多年,她一向表现独立坚强,从不会伤春悲秋。
她一向理性冷静,不容易被外物感动,更不会轻易掉泪,然而,她却在他面前,一再泄露软弱的一面,也因他的言行,一再受感动。
“我说过,会陪你回乡,你不会一个人独来独往。”严焱再次强调。
她怔望着他,“我很想……相信你的承诺,但……”
“那就相信我。”他眼神真挚地望着她,笑说:“去海边走走?”
他随即将车往海岸边停靠,她于是跟他下车,他大掌牵握她的柔荑,朝岩岸走去。
她与他十指相扣,她忧伤孤冷的心,再度被他温暖熨烫。
她和他坐在岩岸的砾石堆,一起观海、观浪潮。
“撇开童年一些不愉快记忆,我还是很喜欢这里,喜欢从小跟外婆一起生活的故乡。”望着熟悉的景色,她不由得又开口,向他娓娓倾诉。
“自我有记忆,爸妈感情就不睦,家里总是吵吵闹闹,父亲常酗酒,染有赌博恶习,还在外面拈花惹草,母亲终于受不了,在我七岁时跟父亲离婚,隔两年,母亲也抛下我,跟男人跑了。
“我从此和外婆生活,而在被父母抛下前,也常是外婆在照顾我。之后,外婆靠着打零工的一点微薄收入养育我,也因此不时要寄居在几个舅舅家。
“一直到我高中,到台北念书,同时半工半读,除了自己赚取学费和生活费,还能给外婆一点零用钱。我也会尽可能每个月回家乡一次,探望外婆。
“之后,幸运申请到奖学金前往美国念大学,就一直留在纽约长住,远距离加上工作繁忙,没能常回来,每年只请几天休假,回来陪外婆三、四日而己。
“好几次,我希望外婆来美国,跟我一起生活,我很想好好照顾她,但她总是笑笑地摇摇头,说她一辈子没离开过台湾,过不惯外国的生活,在这里,她才能活得自在……”再度提起外婆,她不免又黯然神伤。
“在父母相继抛下我多年后,我才陆续听到他们的消息,父亲在跟母亲离婚后几年,就因肝癌病逝,而母亲感情不顺遂,几度被男人欺骗,最后竟走上绝路。
“当我听到父母相继过世,当下竟没什么感觉,甚至对自己的冷血,感到不可思议。”但外婆突然过世,却令她非常难以接受。
严焱静默听着她倾诉,这些是他先前就已得知的事情,此刻听她亲口陈述却再度替她感到无比心疼。
他手臂环过她的背,揽住此刻脆弱的她。
“所以,你不想谈感情,抱持独身主义,是受父母所影响?”他暂不谈令她伤心的外婆,转而探问她的感情观。
“一半吧。另一半原由,是我对感情真的没热情,也莫名排拒跟异性亲密,直到遇见你……”她不禁面露一抹尴尬。
他听了,心下无比宽慰。
“虽然现在说这个,时机不合,但我想兑现前一刻在你外婆的墓前,对她说的话——让我好好照顾你,成为你能依靠的避风港。曼凝,你虽失去至亲,但我会成为你的家人,永远陪着你。”他忽地感性,真情流露。
她讶异他话中的含意,转过头愣愣地望着他。
他拉起她的右手,在她掌心放了一颗圆润白净的鹅卵石,那是他悄悄从四周砾石堆挑选的。
“曼凝,嫁给我,成为我的妻,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
她惊诧地瞠大眼,怎么也没想过他会向她求婚!
他们?根本连正式交往都还称不上。
“你…?是因为那一日?”她一脸怀疑地问。
该不会,他只因跟她发生关系,就要为此娶她?
“我想娶你,当然是因为我爱你。”他毫不扭捏,向她直言说爱。
“我们才认识多久?这太冲动了吧!”她仍难以置信。
“虽然相识时间不久,但我就是认定你,感觉对你己认识很久了。”严焱很想再提起前世,但怕她反感,只能作罢。
即使两人尚未真正交往,他对她的情感,却在短时间内已很深浓炽热。
前世,严焱将军只想娶朝颜;今生,他想娶的对象,也唯有她一人。
季曼凝因他几句肺腑之言,心口撼动不止,但他的求婚,来得太过唐突。
她低下头,看着手心他置放的一颗鹅卵石,不禁破涕为笑,“这就是你的求婚信物?”若非他一脸认真,说得信誓旦旦,她会当他在开玩笑。
她一扫连日来忧伤阴郁的心情,这一瞬,因他的行为,心境变得明亮。
“这颗鹅卵石是独一无二的,等你想好了,你拿它跟我兑换钻石。”严焱扬唇,笑得开怀。
尽管,她没答应他突如其来的求婚,但她没一口拒绝,或骂他胡闹,那便代表她对他的情感,已足以让她认真看待他的求婚,日后会好好考虑这件事。
他于是迳自又道:“将来,我会在这里,在能看到海景的地方,盖一栋渡假别墅,日后跟你一起返乡,就不用住饭店,可以更悠闲惬意。”
他替两人构筑未来愿景,她听了,心口暖甜。
她没说什么,只是将头靠在他肩膀,跟他一起聆听浪潮的声音,静静地欣赏逐渐落入海平面的夕阳。
她庆幸有他陪伴,让她得以从失去外婆的极度悲伤中,很快找回平静。
在严焱求婚那日后,季曼凝表示先交往一阵子再说,严焱同意了,两人从台湾返回美国后,严焱接到袓父要求,前往中国上海一趟,两人不得不又分离几日,而她还没机会交还他那把代为保管的贵重匕首。
“你跟阿钱进行得不顺利?”今天,严世爵直接来秘书室找她,一踏进她的个人办公空间,开门见山问道,俊颜有抹担忧。
“呃?”季曼凝讶异他突如其来的问话。“我们……很顺利。”她有些羞怯的表示。
她跟严焱正式交往没几天,而先前严焱跑去台湾陪她度过外婆离世伤痛的事,严世爵自是清楚,就不知道他是否得知两人跳跃式的进展关系?
“阿钱去上海后,有跟你联络吗?”严世爵又问。
“他有传过一封简讯,问我希望他从上海买什么礼物回来?”
“你怎么说?要送礼还问当事人,未免不惊喜。”严世爵认为严焱在这方面仍未开窥。
“我希望他买一只中国风古典燕子风筝。”季曼凝有些尴尬道。
原本她想回覆他,不需带什么礼物,可随即想到曾跟他一起放捡到的燕子风筝,不禁就提出要求。
还有另一原因,是她又梦见那对汉代恋人相识相处情景,醒来记得严焱将军曾亲手做了一只燕子风筝送给朝颜,朝颜非常喜爱,每每将它放上天际翱翔时,心情总是特别快乐。
“喔。”严世爵扬了下眉,倒没追问她为何想要这奇怪的礼物。
“严焱回覆会尽可能找到我喜欢的图案。”但不管他买到什么图案的风筝送她,她都会很开心收下的。
“看来,阿焱那小子被我爸设计了。”严世爵简单问完话,迳自下结论。
“欸?”季曼凝一脸困惑。“发生什么事?”
“网路国际新闻应该出来了。”严世爵示意她浏览国际即时新闻,而他是提早听到内幕。
原本在处理文件的季曼凝,这才将电脑萤幕画面点到新闻页面,浏览即时新闻摘要,倏地诧异瞠眸——香港首富万明集团老总裁——华侨界大老严海明的长孙严焱,与中国上海翔运集团总裁千金白湘昀好事将近。
严焱是近年来在东西方建筑界颇富盛名的天才建筑师,他虽拥有极不凡的家世背景,但行事低调的他,向来避谈自己的家世。
昨日,严焱在陪同袓父严海明出席上海翔运集团总裁寿宴时,严海明向在场记者媒体预告双方集团将联姻的喜讯……
季曼凝看着报导内容,看着难得西装笔挺的严焱,与高贵优雅的上海翔运集团千金合影,心口一室。
“你先别想太多,等阿焱回来解释。我不认为以阿焱的个性,会乖乖接受我爸的安排。”
严世爵安慰她。
“我明白。”季曼凝神色淡然道,关掉新闻页面。
几日前,才向她开口求婚的男人,现下却有意跟集团千金联姻,她该感到生气或失望,认为他是两面人,但她却清楚他对她的感情和诺言,并非虚情假意。
她选择相信他。
只不过,直到这时,她才再次意识到两人背景悬殊有多大。
即使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家背景惊人,但他一再殷勤向她示好时,不曾拿出大少爷的派头,她逐渐没在意其他。
她关注的,是身为名建筑师的他。
她欣赏的,亦是在建筑界才华洋溢的他。
她感动的,是他对她表现的保护和关怀。
她爱上的,是他对她的无比真诚深情。
尽管自己有着不堪的原生家庭,但她从不对此自卑,一直以来,她对自己靠努力得来的成就和自身条件,拥有自信光采。
但东方人的感情,不是只有两个人的事,而香港严家又是一个财力、势力傲人的庞大家族。她自是有自知之明,以她的条件,很难入得了那种超级豪门。
当他向她求婚,她虽惊诧,却没立时回绝,所要考虑的,也只是和他之间的感情稳定状况,完全没想过是要嫁进香港严家,当什么集团少奶奶。
这一刻,她不免觉得要跟他相爱,负担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