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怡沁郡王府入夜,细细蒙蒙的雨丝叮咚敲响檐瓦,晚风挟带水气徐拂而来,四周清凉怡爽;屋内大厅,却正掀起一阵凝重的风暴。
蒙古扎萨克图部的新任年轻大汗——达尔汉亲王屹立於厅央,昂抬着俊朗刚毅的容颜,英姿威仪,散发一身不羁和野傲的气息。
甫开口,他便将此时、此刻、来到这里的唯一目的,毫无隐晦地一言以蔽之——“对不起,我不能娶媛格格,我要退婚!”
怡沁郡王一愣。“你——胡说什么?”
当年这年轻人和女儿德媛订定婚事后,随即奉皇上密令离开紫禁城,回到蒙古,监控他意图叛乱的叔叔。一连六年,几乎未通任何信息。适逢德嫒今年芳龄届满十八,郡王于是修书至蒙古,通知他实践婚约。而这男子回到京城没几天,便来到郡王面前,张口抛出如此“掷地有声”的话语!怡沁郡王不敢相信地愕默了半晌,直到从达尔汉眸中理解,此事已是无从折衷、无以转圜后,他愤怒地拍案咆哮!“混帐东西!当初这婚约是你所求,现在才说‘不能娶’?婚事已经准备得紧锣密鼓,你却在这时候出尔反尔,是将媛格格置于何地?又将我怡沁郡王府置於何地?”
“订下这婚约,是我当时太冲动。这次回京城后我仔细考虑过,媛格格身子盈弱,恐怕经不起跟我千里跋涉前往喀尔喀,更甭提要在蒙古生活了!再者,我并不……”达尔汉顿了顿,“我并不爱她,甚至连一点喜欢也没有,她嫁给我,不会得到幸福。”
而今他已心有所属,无论如何都要紧紧保住,舍去一切也在所不惜!“你……你……”怡沁郡王简直气煞!“倘若不爱我们媛儿,你当初为什么要来求订婚约,招惹我怡沁郡王府?!”
达尔汉摇头,无比坚决,“‘当初’已经是成定局的过去,多说无益;我要的是‘现在’悬崖勒马,阻止这错误继续下去。”
“你——”怡沁郡王怒不可遏,直想当下叫人狠狠拧断这蛮子的颈!忽地,厅门口传来一声柔细呼喊,“阿玛,请您息怒。”
两个男人一同睇向厅门,见丫鬟搀扶着纤纤体弱的德援格格入厅。
“媛儿,你怎么来了?”郡王心疼地放柔声调,不愿女儿面对这不堪的场面。
“你们刚刚说的事,我都知道了。”德媛望了望达尔汉,“我答应解除此桩婚约,今后达尔汉亲王任意婚娶,与我无关。”
怡沁郡王大惊!“媛儿,你这是做什么?”
“阿玛,我答应退婚。”德嫒微微一笑,“因为我改变主意,不想嫁到那么远的蒙古去,而且…我已经另有心仪的人了。”
闻言,郡王诧甚,“媛儿,你这是真话,或是在替他胡编开脱的理由?”女儿平素绝少有所交游,哪来另一个心仪的男子?“是真的。所以,阿玛,请您答应退了这个婚约,这样对女儿、对达尔汉,才是最好的结果。”
“这……”出乎预料的变数,令怡沁郡王难以招架。他瞪了瞪达尔汉,又觑了觑唯一的爱女,面对两个年轻人同样充满期望的目光,他咬牙,袖子一甩——“达尔汉,你可以滚了!从此我恰沁郡王府永远不许你踏进牛步!”
情势忽得逆转,达尔汉真是喜出望外。
他抱拳向怡沁郡王一揖,“多谢成全!”又转向德媛,点头致谢,“谢谢你!”随后迈出轻快的步伐,如草原疾风般,飞迅地旋离了郡王府。
望着年轻男子那得意的背影呼啸而去,怡沁郡王心里着实不甘,也为女儿不值!那蒙古男人没有福气娶德媛,可不表示王府与格格的颜面就活该要被他折损啊!握紧主座的把手,怡沁郡王暗自决定—一婚礼各项准备事宜绝不会因此打住,无论如何,他定要让女儿得到一段属于她的好姻缘!六月三十,在节气上乃恼人的酷热溽暑过去、转入凉爽金秋的日子。西风将至,染黄绿茵、催红枫叶,把原本盎然的一片生意推进萧索的寂静,转眼又到一年的尽头…德媛身着隆重吉服,头盖红绸,端坐在高张着大红喜帐的床畔。远处花厅上,喜宴的喧哗嘈杂声隐约飘来,她轻叹一气。
这天,是个令京城喧沸的日子。
因为皇城里两王府的千金格格,在同一天一起嫁出。德媛是其一,另一位新嫁娘则是她的好友,靖亲王之女,和硕格格庆欢。迎娶庆欢的男子,恰是方与怡沁郡王府解除婚约的达尔汉亲王。
那日,达尔汉上府恳求退婚,她明白他是为了谁,遂情愿退让。
等待许久才再次相见的未婚夫,她竟拱手相让予人,心坎里浓重的失落感自是不可言喻,但,却没有后悔的感觉。只不过她的阿玛显然咽不下这口气,是以不仅为她速速讲定亲事,还刻意择定和达尔汉成婚的同一天,让她出阁。
唉!这算不算“祸从口出”?一害,便是自己的一辈子。
此处,是位于伊博图氏贝勒府内的寒月阁;而这间新房,是她将和钰贝勒首次见面的地方。
不错,她和钰贝勒,其实才要头一回见面。
在这之前,她只不过略闻此人名号,根本不曾看过他。因为记得他的名号,所以她在父亲面前拿他暂充心仪人选,好成全达尔汉解约求去的心愿。那是则谎言,用以帮助达尔汉的权宜之计而已,谁知她的阿玛不但信以为真,甚至叫人说成了这桩婚事!她得知时,早是木已成舟,无力挽回,她就这么同钰贝勒送作了堆。
于是,她被风风光光地送进了贝勒府,嫁给这个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男子;今夜一过,她便成为夫人了。
伊人神伤之余,新房门戾已被无声推开。见到同是一身簇新礼服的新郎走进,喜娘们纷纷扬起笑脸道喜。
“贝勒爷吉祥!奴婢恭贺贝勒爷大喜,祝贝勒爷和夫人恩恩爱爱;永结同心!”
“得了,行礼呗!”大手一挥,钰贝勒催促喜娘快些完成这冗长的婚礼。
娶妻是件人生大事,虽然他与新婚妻子今日之前并不相识,谈不上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但这阵子贝勒府里外高高张挂的红彩绸、红双喜、红灯笼等一片大红,今晚又席开百桌,贺礼满库、贺客盈门,洋洋喜气自然也跃上了他的眉梢眼角,让他这新郎好生春风得意!执起喜娘捧来的翠玉喜秤,他怀着一点好奇、一点期待,掀开了新娘的红盖头,顺势挑起了地含羞而欲低垂的容貌,详加娟看。
德媛也不偏不倚地,望见了他。
白析净俊的脸上,五官端正漂亮,俊美的面孔,大概就是他常被官家女眷挂在嘴上的原因;一双盯着她的恃傲眼瞳,梭巡了好一会儿,才耸耸肩,不置可否地丢了一句:“不过尔尔。”然后转身坐上床沿,开始依着喜娘的指示一一完成新房礼仪。
饮完最后交杯的合卺酒后,喜娘们为他俩脱下繁复的吉服、吉冠,即退出了新房,将龙风花烛灿灿的喜房交还给两人。
“歇息吧!”内室灯火减去,昏暗了下来,钰自解衫铜,一边摸上床,放下炽红帐幔,抱住新婚妻子,大掌上下抚探一番后,心里有点呕。
啧!这么瘦不拉叽,敢情怡沁郡王府从没让她吃饱过?虽说熄了灯后,可以不用介意她长相是否倾国倾城,可行周公之礼时,双手触感骗不了自己呀!肉欲、肉欲,摸不到几两肉,教他怎兴得起欲念?
脑中浮现前些天才从花楼赎回来的侍妾荷姬,那股狐媚风情,拥有一双豪乳、水蛇腰、丰臀的标准葫芦身材,和高明过人的销魂床技…他顿觉全身起火,胯间因而勃发,只想尽快做完例行公事,再览至荷姬那里好好快活。
要和这个甫见面的男人,体验从未体验过的事。德媛已经心慌得很;他突然的躁进,更使她紧张得快要不能呼吸,结结巴巴地想求他松松手。“夫、夫君…我…我不行……”疲劳了一天的身体,经不起过度刺激.她开始喘得头晕目眩。
“怎么,等不及了?”直把身下人儿无力的吐喘当兴奋,钰旋而动手扯下她的单衣和亵裤,让她用身体感受他的火热。
德媛对钰的需索毫无心理准备,他的触摸没有让她感到一丝丝愉悦,只有害怕、慌张。她想躲、想逃,可是却觉得身体好累,真的……太累了……“夫人?”身下的女子莫名地没了动弹,钰不禁一愣,唤了她几声,不见应答,於是伸指往她鼻端一探——“来人!来人哪!”他又惊又怒地奔下喜床,拉开房门大吼,“马上叫大夫过来——”
新婚之夜,刚过门的夫人竟昏了过去,未能顺利圆房,而愤怒的贝勒爷当下转往荷姬处过夜,过了数晚也未回新房。
数日后。
“您是说,夫人又厥过去了?”奉上一再凉茶给男人消火,只穿着肚兜薄纱的荷姬妖娆的花容略带讶异。
“哼!扫兴!分明给脸不要脸!当初要不是看怡沁郡王府给的嫁妆够分量,我才不会急着娶这么一个要死不活的病秧子回来给自己找气受!”将瓷盅重重拍回桌面,钰急速起伏的胸膛像只风炉似的,把满腔火气燃得畅旺。
说她身子荏弱,大喜那天太过虚疲,故而新婚夜那晚给他难堪便也罢了;难得今晚他大发慈悲,不想她因迟迟没圆房而落了别人口实,剐进门就被人看作弃妇,而回房去和她共寝一夜,以尽义务。
凭她那副乾瘪样,他肯碰已经是莫大施舍,她倒好,居然又当着他的面晕过去!教他体内焚身的欲火无从发泄,甚至还有种被鄙视的感觉!“老于不会再去受罪了!”他气愤拍桌,“人已经娶进门了,往后她只消稳稳当当地当她的夫人就好,我们是俩不相欠了!”
“别气,别气,我的贝勒爷,气坏了,荷姬可舍不得哟……”荷姬坐上他大腿,玉手在他胸前摩挲画圆,让丰满的胸脯在他目光可及的地方挤出深深乳沟。“夫人不好,荷姬可没有不好;夫人让您不开心,荷姬却只会让您开心……”
“是吗?”长指托起她尖细的下巴,男人前一刻还怒气冲冲的俊脸,转眼就换上了微笑,眸神邪浊,“那就让我瞧瞧,你要怎么让我开心?”
“贝勒爷……”荷姬轻唤一声,艳红的双唇随之覆上他的。
一场荒唐过后,两人倒进床帐放松喘息。凭着经验准确衡量钰的体力该已恢复,荷姬马上又把他拉入另一场肉体欲爱,交缠翻滚。
吟哦娇喘间,荷姬如丝的媚眼紧锁着在她身上恣意驰骋的男人,恋恋痴绕那张英俊面孔,为他疯、为他狂。
虽在青楼送往迎来多年,生张熟魏、朝秦暮楚,有钱的就是大爷,可谁能说妓女就当真无情无心?当初会特别费心讨好钰,并不只是为了攀附贝勒的荣华富贵、想他赎她出火坑,更有甚者,是因为她把整颗心都系在这男人身上,她毫无选择地爱上了他!卑微的出身,让她只能屈居侍妾之位,也让她无从阻止钰迎娶高贵的郡王千金。她焦躁、慌乱;怕极了钰娶了素有“病西施”之称的嫒格格后,就把她给忘了。
然而现在看来,事情似乎没有她所想的那么糟,能真正拥有钰的人,不是那个居於正位的格格,而是她。
这个男人虽然暴躁又自私,却有种不可抵挡的魅力,吸引着她。
她相信,只要持续真心对待,他总有一天会了解她的心意,也会有所回馈……“啊啊……贝勒爷......”拥紧他,她这辈子都不想放。
这个男人是她的!只能是她的贝勒府的人都知道,府里真正当家主事的,除了正主儿钰贝勒,另一个,并不是出身郡王府格格的正位夫人,而是那个玉臂千人枕过、朱唇万人尝过,贝勒爷却还是爱用得很的侍妾——荷姬。
奴才们虽打心底不大看得起荷姬,可到底人家是个主子,背后又有贝勒爷挺着,如果还想保命、保饭碗,也只得乖乖夹紧尾巴当差了。
至于身子欠安的夫人,深居寒月阁,平日不曾稍离,久而久之,大夥都把她当成了隐形人。任凭荷姬专擅规矩地下令对寒月阁裁减人手、克扣饮食,也埋头照办;看着荷姬三天两头到库房去,从夫人陪嫁的妆奁里拣首饰、挑衣料,亦司空见惯地视而不见。
寒月阁的日子,平淡淡,冷清清,德媛无心相争,只是潜心静气地独尝每一天的孤寒寂冷。一日又一日的空白,全是她被喜怒、笑骂等情绪排挤在外的纪录,除了愈形病弱的身体,她几乎不觉时光流逝,惟察窗外景色变换,让她春感残花、夏伤霏,秋怀落叶、冬悲雪而已。
心情再度出现波动,是在庆欢回京,前来探望她的那一天。这时,距离她们出阁的日子,已经过了两年多了。
初闻昔日好友来访,她才有了出嫁后头一次的欢喜,期盼能再执着庆欢的手,像从前尚未嫁为人妇时一样,聊梦想、谈情怀,却在看达尔汉搀搂着身怀六甲、满脸甜蜜也隐含愧疚的庆欢来到她面前时,霎然怔住了。
庆欢问她在贝勒府过得可好,她不得不笑着撒谎;当庆欢笑言起蒙古生活、夫妻种种、乃至怀孕甘苦时,她更是没来由地恍神,魂游太虚……眼光,离不开他俩始终交握的手。
送走两人后,她独坐房中,看外头落云成雨,而她,落愁成泪。
上天待她不公啊!是几时的事?不知不觉,庆欢已到了那端,只有她,还留在原地。
她羡慕,她嫉妒!羡慕达尔汉对妻子的柔情,嫉妒庆欢如此幸福
美满的生活!若非她出让,庆欢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该是她的!为什么她不能有如斯际遇?体弱多病不是她所愿,为何她要因此埋葬青春、绝望未来?她也有希望呀!她也想试试爱与被爱的滋味,想知道一双手让温热的大掌包覆,是怎样的感觉?身体让另一个温暖的身躯圈拥,又是怎样的感觉?呵,多可笑!她也成亲了不是?她也有丈夫不是?可哪有机会夫妻拌嘴?又谈什么身怀有孕?两年多了,她和钰甚至连圆房都没有!钰懒得理会她;她也不知该怎样接受钰,两个不交心乃至根本没有交集的人,只有在必要的时候在众人面前扮夫妻。
时至今日,她才彻底看清,当初一个无心之过,是把自己推进了什么样难堪的境地,宛似深渊泥沼般,这一生,恐怕是没有脱身的机会了。
生已无欢,却偏得苟且偷生,她真的活得苦……好苦……达尔汉同庆欢欲离京前,特地又来向她辞行,怀中抱着一对孪生姊弟,一家四口的幸福画面,把她心口刷得好深好深……一地的血和泪,无人探问。
成婚后第三个年头,某日,钰忽然一反常态地走进了寒月阁。
“夫君……”德媛意外,搁下手申的佛经,想从躺椅上起身相迎。
钰伸掌制上,“甭起来。你身子弱,还是躺着好。”他随手抄来一把紫檀圆凳,坐至她身旁,难得的轻声细语。“近日,我打算下江南一游,特来问问你,愿不愿跟着同行?”
“我?”她受宠若惊。
“是啊!”他俊颜含笑,“打成婚以后,我好像一直冷落了你,想想实在很过意不去。不管怎么样,夫妻是要过一辈子的,所以我想,这回出游邀你一同成行,就算是赔罪,也当作是为往后日子重新开始的起头,如何?”
重新……开始?钰希望他俩能够重新建构这份情感吗?他们也;有可能相知相爱,而不只是两条一生一世的并行线吗?德媛黯沉无,神的水眸乍现光彩,苍白的小脸漾开淡淡绯红,一抹浅笑勾在唇间。
“好,我愿意。什么时候起程?”
“三天后。”
于是,三天后他们乘着气派的大舫,随运河一路南下。
是夜,钰带着德嫒和也跟来的荷姬、数名贴侍,居于一艘泊在河心的船铃上。
春寒料峭,才刚开春不久的晚上,被风寒凛,尤其饱含河面上的水气,更加湿寒。
德嫒坐在甲板上靠着船缘,想藉冷风吹去一路以来严重的晕眩不适。她不大能应付行水路所带来的摇晃荡漾,从上路至今每餐都食不知味,恶心想吐,成日在船舱里头晕难受,原先设想的江南风光,
没有一件见识到。
钰也很奇怪,到达江南后,故意避开各处名胜景点,偏往不知名的小河僻处而去。然而她更不懂的是,钰不是特地带地出来培养感情的吗?可他为什么不但携着荷姬一道成行,且仍夜夜与荷姬同床共枕,却把她丢在一边?她不懂,真的不懂……“姊姊,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吹风呢?”倏地,荷姬娇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旋过玉首,荷姬满是浓郁香氛的身子已经偎过来,刻意扶她站起。“你身子娇贵,经不起折腾,快些回去吧!来,妹妹扶你。”
“谢谢。”德媛只能应允。荷姬力气比她大,随手就把她从座椅拉了起来,她压根无从拒绝。
甫站起身,她又目眩了一瞬,刚要稳住脚步,不意猛被一股力量硬生生推出船边!她出自本能反应,顺手抓住了荷姬的衣袖不敢放手,凭着手上随时可能破裂的锦缎,半悬在船外。
“你……你推我?”望着荷姬,她惊骇不已。
荷姬艳丽的脸上,挂了抹阴沉的笑。“没错,我送你一程。识相的,就自己放手!”
“不……快来人啊!”德媛慌忙求救。
光线不明的甲板上,很快出现了人影。“怎么回事?”
“救命啊……”看清楚立在荷姬背后的人,德媛直觉救星到来。
“钰!荷姬想害我,你快救我上去……你这是干什么?!”愕瞠的双眸中,映现了自己的丈夫竟伸出手来,要扳开她抓在荷姬袖上的小手!“钰?”她不敢相信,双手抓得死紧。
“这边离京城有千里远,把你带来,你还当真以为我是想要重修旧好吗?别傻了!”男人面露鄙色,扭曲了原本俊好的容貌。“像你这种带不上台面的夫人,养在家里我都嫌浪费米粮,更何况每个月还得花大笔银两买药、请大夫来帮你这个要死不活的药罐子续命!早死晚死一样是死,你就认命一点,我可不想被你拖垮!”
“你……”他讨厌她,大可以休了她、赶她出贝勒府,为什么偏要杀她?像是察觉她绞乱脏俯的疑问,钰冷冷笑云:“为了你,怡沁郡王府每个月都会送来一笔钱,贴补你的药钱和诊金。我若是和你断绝夫妻情分,就等于损失了一笔财富。然而要是你自己厌世自尽,那么怡沁郡王就剩下我这个半子了,他不会舍得让我闹穷的。”否则,谁知道哪天这女人忍不住,跑回娘家去哭诉他的不是,让他努力在郡王夫妇面前假装的模范丈夫样露了馅,白白丢失这笔收入呢?言罢,他从靴子抽出一柄寒光凛凛的匕首,狠逼她至绝路。
“放手!你应该不会希望黄泉路上,自己连双可以收冥银的手部没有吧?”
“你……”眼看他毫不容情地把锋利的匕偎向脆弱的手腕,德媛只能无奈松手,扑通一声落人深不见底的河央。
“唔……咕噜……”
河水冰冻刺骨,全身脉搏瞬间收缩,教她几乎承受不住。平静的河面下,潮水不止息地流走,轰轰的水流朝不会泅水的她袭来,承受着窒息的痛苦,胸口好闷,忽起忽落的痛苦挣扎中,她陡然瞥见船上那一男一女得意的笑容。
她忽然妒恨!恨这对狗男女,更恨透那个欺骗了她信任的男人!珏……我恨……我恨你!如果今生不会再见这张脸,但愿来生也不要再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