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这是李聿白抱她回来房间后,开口的第一句话。
他们一回到房间,她就吃惊的看见满满一桌子的食物,又是馒头、糕点,又是精致小菜和粥,他几乎将他所能想到的早点,全要小二准备一份,因为他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从来都是别人伺候他,这是头一次他心甘情愿的伺候一个人,不过很明显的,对方并不领情。她还是维持一惯冰冷的面具,不说话的呆愣着,逼不得已他只好怒气冲冲的命令她吃,见她一副神游太虚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兀自想着她自己的心事,他心中泛着一股浓浓的挫败感。
唉!他深深的叹了口气,语气中尽是挫折。他干脆动手替她夹菜,将菜全夹进她眼前的碗中。他的叹气、他的动作惊扰了她,她有点吃惊的抬头,眼中的神色是困惑的。他冷硬的命令着:
“吃完!妳身子太虚,需要多吃一点,一会儿要赶路。”
虽然他的语气是那么的不客气,声调也是冷硬无情的,但是他的眼神却流露出他心中最真实的感觉,他在乎她;他的关心,几乎让她心软。她还是不动筷,轻轻的问:
“为什么救我?”
“我说过了,谢谢妳收留我一夜。”他淡淡的说,其实他心中才不是这么想,他很清楚他根本容不了任何人伤害她。
“为什么不声不响的离开?”他突然抬头,深深的盯着她,认真的问。
他认真的表情,猛然让她一窒。她能怎么说?说义父招她回去,就是要她来杀宝靖王爷的,说她和他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告诉他她只是一颗任由摆布的棋子?
见她不说话,表情却是苦涩和无奈的,他突然脱口说:
“我在山上等妳两天。”话一出口才知道自己的冲动。
听到他的话,她吃惊的抬起头看他,呆呆的问:“为什么等我?”
“我想亲自跟妳道谢。”他有些不自然和困窘的回话。
她故意忽略这其中的含意,逃避的问:“现在你我两不相欠,我可以走了吗?”
“妳忘了,妳现在是我的囚犯,没有我同意,妳哪里也不能去。”他平静的宣布。
看着因为怒意而晶亮的双眼,他故意邪恶的说着他的条件:
“告诉我“燕霸山”的一切,朝中有谁是你们的同伙?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妳的答案让我满意,我会考虑妳的要求,否则……”
“休想!”她冷硬的说。一转念,她纳闷他怎会知道她是“燕霸山”的人呢?但是她才不会开口问他呢。
他得意的笑开了一张嘴,露出雪白的牙齿,这个答案他早就知道的。
沉默了一会儿,她打破沉默的开口:
“我是来杀宝靖王爷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连抬头也不抬头,一径吃他面前的食物。
“王爷知道你救了我吗?他同意?”
“嗯……”算是回答她的问话,他的回答是敷衍的,似乎这是不值得讨论的事,似乎她的问题是多余可笑的。
“杀了我,要不就放了我。”她平静的建议着。
他皱紧两道浓眉,危险的瞅着她,似乎想由她平静的脸上读出些什么。他还是不为所动的说:
“这事由我决定。我不会杀妳,而我的条件妳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我可以不接受你的条件,王爷我是一定会杀的,身为他的护卫,届时你还能维持你的想法吗?”见他并不答话,她更轻缓的说:
“如果……你不想杀我,那就放我走。”
他一脸沉静残忍的说:
“妳任务失败,又被我抓到,妳现在回去不论妳说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你的。更何况你们在内斗吧?如果我是那个发暗器的人,我会把昨天的情形加油添醋叙述出来,重点在妳的背叛。没有人会救敌人的,不是吗?可是我救了妳,这已经给他一个好把柄了。如果妳现在回去,他们会认为:妳一定是出卖了“燕霸山”,否则我干嘛要放了妳,回去只有死路一条,妳能去哪里?”
如他所预料的,她那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几乎毫无血色,眼神也忧郁的令人心疼。他心里涌起一股柔情和不舍,他握紧双手,忍住这个冲动,他知道她一定会想尽办法的逃,现在只好先断了她逃离的念头,也唯有如此他才能留住她。
她忿恨的说:
“原来这就是你真正的目的,让我毫无退路,只能跟你合作是吗?恐怕你又要失望了。”
“是吗?”他冷冷的说。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只好改变话题的问:
“要怎么称呼妳?沈莂儿?还是刺客姑娘?”
“名字重要吗?只是一个代称罢了,我叫冷燕。”她幽幽的说。
“嗯……还是沈莂儿好听。”
他孩子气的批评惹来她唇际一抹轻笑,却又快速隐去。她不知道她宛如昙花一现的笑容,有多么令他心动、多么吸引他。
是呀!她也比较喜欢“莂儿”这个名字,冷燕是义父取的,她要他这么称呼她,也在提醒自己:她是冷燕,是个杀手,是来暗杀王爷的。义父的恩情牢牢的锁住她,义父的命令,她也从来不敢违抗的。
“我还是叫妳莂儿。”他一点也不喜欢“冷燕”这个名字,因为这名字会让他想起那令他不愉快的身分。他希望她和他在一起时,能忘了“燕霸山”。
她不带劲的说:“随你!”
一会儿,她还是不放弃的说:
“你是得不到你要的答案的,你在浪费时间,何必呢?我一定会逃出去的。”
“唉!妳还是不放弃?妳可以试试,没有人可以逃离我的手掌心的。”他挑战的说。
她讨厌他那种自信,就像他很笃定她一定会乖乖任他摆布似的。她唇边缓缓浮起一抹淡笑,和缓的说:
“不用交换条件,那太慢了。来一场严刑拷打,逼问你要的事,那会快一点!”
“谢谢妳的建议,我会考虑的。”他压下心中的不悦,咬牙切齿的说。
她垂下头安静的吃饭,心里不停的衡量目前的状况。她是非逃不可,她一定要先宋承斌之前回去,否则她就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他的分析很有道理,她若是再待在他身边,只怕真没机会和义父解释了,她不想背黑锅,她会有机会逃开 “坐好,冷不冷?”李聿白宽厚的声音,透过斗篷自她的头顶传来。
吃过饭,他以一惯的霸气知会她:
“我要快马加鞭的赶回去,我不想再节外生枝。”
中午的艳阳让她极不舒坦,她觉得自己快要闷死了,而且这一路的快马飞驰,让她根本没有机会,可以逃离这个自大讨厌的男人身边。策马中的李聿白,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怀中人儿不安的骚动,为了怕她太累,他体贴的弯下腰,温和的对怀中的莂儿说:
“很不舒服是吗?再忍耐一下,前面有一条小溪,我们在那里休息,嗯?”
她偷空伸出头,尽量慢慢的不着痕迹打量眼前的环境,她想找出最理想的逃脱方法及地点,她自己的状况她很清楚,“力取”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了,倘若她在没受伤前,放手一搏,尚无把握可自他手中逃脱了,更何况现在?但是紧迫的时间容不得她细想,只能“智取”了。
她由衷希望他是一个“人大笨、狗大呆”的动物,否则她的胜算一定不大。她偷偷的看着他刚毅的下巴、睿智的双眼,唉!这个可能性可能不大,他绝对不会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不过不试试她是不会甘心的。
她沉默的吃完干粮,一边估量最佳状况,她站起身朝溪边走去。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说什么,只是很自然的叮咛她:
“小心一点,别走太深,嗯……”
她快乐的拎起裙襛,借着溪水中突出的小石,一步一步的往溪水中跳。李聿白着迷的看着她的背影,她正灵巧的一蹦一跳像个小孩似的快乐的跳跃在小石头上。她回过头,看了一眼一直坐着不动的李聿白,她一脸开心笑意的大叫:
“喂,你过来看,这里好多鱼,真是可爱,来看看……”
看到她开心的笑容,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受到传染般的快乐起来,她使劲的招着小手,使他不得不站起身朝她走去,美人邀约耶!怎可让她失望。他跳过一颗大石接近她。
“哇!”一声惊叫声传来,他一抬头正好看见她脚一滑,眼看就要掉进溪水中了,他的心一阵揪紧,吓了一跳,他管不得距离多远,想到的只是:如何在她落水前抓住她,她身上的伤口尚未完全好,万一掉进水里,那伤势可要恶化了。
他一吸气,身形往上一拔,快速的往前飞掠,希望能来得及拉住她。他才往上飞掠,还来不及踩上另一块大石,他吃惊的发现,她往下落的身形顿了一下,她反过身凌厉的朝他攻出一掌,他根本来不及回过气,这一掌眼看是避不开了,他一扭腰硬是将身体往右移了一寸,让她攻来的这一掌,只削过他的肩头。
这一扭腰虽然避开她的攻势,人却不得不“噗通!”一声掉下溪水,幸好他早有防备,落水前先深吸一口气,看准地方往落。所幸溪水不深,所以他只湿了半身衣服,而沈莂儿 一掌击出,毫不留恋,她清楚以她目前的状况,这一掌根本毫无劲道,伤不了人的。而且她的目的也不在这一击,她由袖口中抛出一条雪白的白绫,目标是岸边的树干,她早就看好,借着这条白绫的拉力,可以让她往前飞荡快速上岸。
李聿白一落水,反应极快的足尖往上一挑,至溪水中挑出一块小石,一抓上手,其准无比的飞抛出去,目标是莂儿预备利用的白绫,人也快速拔高窜起。沈莂儿得意的往岸上飞掠,眼看目标就在眼前,她预计先上岸、再抢马。大树下的马优闻的吃着青草,她估计过:
只要她能上马,策马飞奔,她就不相信他追得上。
猛然地,一颗小石头朝着白绫袭来,她暗叫一声:“不妙!”“嗤!”果然白绫由中而断。而在半空中的她,自然也顺势往下掉,她还来不及应变,就已经清楚的看见那个可恶的家伙正挂着一脸得意畅快的笑容,张开双臂在下面等着接她。而她也很不争气的,果然准确无误的掉入他宽厚的怀中。
他开心的大笑,胸腔因为他的大笑而震荡着怀中的她,他调侃的对她说:
“我该把妳丢下水的,饭后运动,嗯?”
她气愤的涨红一张俏脸,因为他一边说还一边弯下腰,借机摩擦她细致的脸颊,感受她脸上迅速窜起的火热。她气愤的大骂起来:
“你笑够了没?你知不知道,你的笑容和表情,看起来又狂妄、又自大,很让人讨厌。”
他很能享受怀中温软的滋味,一点也不介意她的怒骂。他还是开怀的笑着,一边想放下她,因为他很清楚的从她发怒的眼中得知,如果他不懂得适可而止,等一下她会让他好看。
虽然不情愿,他还是放松力道让她站好。
她尚未站到地面,就故意往他的怀中一撞,脚也用力往下跺。如果他的脚不想被她踩扁,那他最好是识相的避开,再加上她往前撞的力道,也令他踉跄 了一下,使他的人往后退了一大步。借着他这往后退的一瞬,她已经飞快的往前街、掠上马,“哈!”用力一策马往前飞奔,她用力鞭马往前飞奔,一边畅快的回过头,朝他妩媚又挑逗的说:
“人大笨、狗大呆,果然是至理名言,再见了!”很快的,风中传来她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李聿白摇摇头,唉!这个小女人,真是固执不死心。听见她畅快的笑声,他也开心。他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突然嗟起嘴发出-声响亮的口哨,本来已经往前飞驰的马儿,一听到这口哨声,突然不受控制的掉过马头,朝李聿白跑来,不管沈莂儿如何使劲的拉扯缰绳,马还是不听话的往李聿白跑去。
沈莂儿一脸气恼的被李聿白抱下马来,-张小脸绷的死紧。李聿白抱下她,却不放开她,将她困在马和他高壮的身形之间,他弯下腰,满眼晶亮的盯着她看,嘴角噙着笑意、热气吹在她脸上,害她寒毛都敏感的立起来。他低沉的声音引来她一阵轻颤:
“想逃?嗯?妳明知道妳逃不掉的,为什么要试?”她仰着头不甘示弱傲慢的说:
“如果不是我伤势没完全好,哼!我早就逃走了。趁人之危算什么英雄好汉!更何况我不试怎么知道不会成功。”他满脸笑容的靠着她的颊边,促狭的说:
“人大笨、狗大呆,嗯?”
“哼!”她不买帐的扭过头去,气呼呼的不愿去看他。
如果她抬头,会看见他眼中的欢欣和宠爱,还有毫不掩饰的纵容神采。
经过这一次,她很清楚,他会更加小心了。果然他休息够后,立即掳她上马,让她坐在他的胸前,强迫她靠在他的胸膛上,再用斗篷密密的圈住她,策马急驰。
她迷迷糊糊的在马上颠簸着,被他护在胸前的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达逢的马蹄声、呼呼的风声,还有耳边他强健规律的心跳声,那心跳声令她心安。唯一令她不安的是:
鼻子里充斥着专属于男子特有的刚强气息,扰得她心神不宁、脑中一片昏乱,无法思考,仅能昏昏的领受着,感受着心中特殊的滋味。是一丝微醺、-点心安,似乎在他的臂弯中,找到她要的安全和归属感,一种很踏实、一种她渴望已久的安定,生平头一次,她睡得如此安心、不需设防。
快马奔驰了一天,李聿白为了怕被找到,不得不避开城镇而露宿荒郊的山神庙。
这一天的急驰,他对他怀中的小女人又更佩服了。以他这般强壮的男人在经过一天马上的颠簸,也不得不承认:真的很累。而他怀中的人,从头到尾都不吭声、不喊疼、不叫累。
除了短暂的休息之外,他们疯狂的赶路,这种共乘一骑、相互贴近的亲密感令人迷醉。
他甚至幻想着,和她恣意的游遍天下美景的快意,有她陪伴日子肯定不会无聊的。
停下马,他关心的问:
“累不累?今天我们在这里休息。”
又来了,莂儿无措的闭上眼,害怕他看见自己眼中的脆弱神情。她真想大声告诉他:
够了,别再这般关心我,别对我这么好,我受不起呀!记忆中,不曾有人对她这般轻怜蜜爱,当她是易脆的瓷娃娃般、细细的呵护着。
从小义父就训练她要强悍、要坚强,这种真心关怀她何尝感受过?她觉得自己的心防,正一点一滴在流失中。不,他不是真心的,他是为了要套出他要的数据,才对我这么好的,她困难的说服自己。
见她一径闭着眼、不答话,脸色苍白的令他心疼。他抱下她,小心的搂着她走进这废庙。抱歉的说:
“今夜只好在这里委屈一夜。”说完立即捡木材堆起火堆。
她被动的被安置在一旁,生平头一次被这般细心照顾,她的感受是窝心的。她一向是自己照顾自己,这种感觉让她激动,她几乎要相信他是真心的。
隔着火堆、就着火光的照映,李聿白仔细的打量着莂儿不说话的木然表情。
“如果妳累了,就告诉我一声,我会停下来让妳休息。”
“不会。”
“别逞强!”他几乎是不客气的轻斥着,接着补充:
“妳是个女人,做妳做得到的事就可以了。没有人会要求妳和男人一样强壮。”
她还是不答话,脸色阴沉教人看不出她真实的想法,他故意说:
“谢谢妳今天的配合,没企图逃跑。”
“是吗?别太得意,我没改变心意,只是要逃总要养好精神。”她恶意的说,就是故意要泼他冷水。
“其实妳不说,我们也会慢慢的查出来的。”他傲慢自信的告诉她。
“是吗?那你留我做什么?”
“我知道妳不会说,可是对方可不知道呢!他们现在只怕坐立难安了,只要我们再轻轻给一点压力,自乱阵脚、不打自招,那就是一定的事,所以妳是我的贵宾呢!”
“你是个混蛋。”她咬牙切齿的说。
“谢谢!”他居然风度翩翩潇洒的说。
她告诉自己:冷静、要冷静,她不可以被打倒,她维持住尊严的说:
“我想先休息了。”说完拿着披风蜷缩在一旁。
“嗯……”她在梦中不适的呻吟着。因为背伤她是侧卧着,很明显侧卧并不舒服,于是他决定让她睡得舒服一点。他移近她,小心翼翼的搂过她,让她趴卧在他胸前。
他呆愣的看着,倚在他怀中睡着的清丽娇颜。她的唇艳红而孩子气的微张着,睡着的她看起来失却防备,是脆弱惹人怜的,深深的牵动他的心魂。记忆中,他从来不曾对谁有过这种特殊的感受,他终于面对自己的心,他对她并不是单纯的好奇或欣赏。他喜欢她,喜欢有她在身边,甚至她老是泼他冷水他都可以不介意。
他低下头,轻轻的吻着她微张的红唇,坚定的对睡中的她说:
“妳是逃不掉的。”她丝毫不知道他的语气中,包含了多少关心、多少的占有意味,还有他轻抚她柔嫩脸颊的动作,透露了多少的怜爱与娇宠。
她一恢复意识,立即感觉到自己的睡姿很奇特。她全身暖烘烘的,耳边响着一个稳定雄壮的心跳声,而她的脸热热的熨贴着一个火热的大枕头。这枕头很有弹性、很温暖,奇怪的是会一上一下的起伏着。
一上一下的起伏?是什么?这突来的疑惑,令她快速的醒来,睁闻双眼。是胸膛,她可以肯定,谁的胸膛?她猛然抬头,看见一个刚硬的下巴,下巴还有粗粗的胡渣。
“妳醒了?”一个雄厚的声音,在她的顶上响起。天呀!是他。她居然趴卧在一个男人的胸膛上睡了一夜,而且在荒山野地、相拥而眠。这样的事,怎么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她觉得她全身的血液,全都集中在她的脸上,脸火热的烧着,却丝毫无法减轻她的困窘,她几乎是鸵鸟似的深埋起自己的脸。李聿白发现枕在他胸前的小人儿已经醒来,他开心的享受这“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温暖滋味。
“你……我……”莂儿在一阵慌乱中,期期艾艾的不知该如何启口。
既然不知道要如何说,那就化成行动。她奋力的挣扎出他的怀中,尽管那宽阔的胸膛非常的吸引她,而且几乎是她奢求了一辈子的梦想,可是她依旧命令自己离开。
李聿白明白她的困窘,更清楚她的恼怒,所以并不勉强她,反正来日方长嘛!于是他任她离开。虽然因她的离开而怀中突然入侵的冰冷,他非常不喜欢,但是现实还是现实,他们必须尽快赶回去。
夕阳西下,满天的晚霞映照着山壁,也将山壁绚出金碧辉煌的色泽。
“喂,冯奇,你说他们会不会出现?”是魏中的大嗓门,回荡在这旷野中分外清晰。
冯奇哼了哼,沉沉的说:
“你希望他们出现?”他们正要通过一道峡谷,他警觉的看着山顶,感觉心里有一丝奇特的不安。
“当然,他们一来,我就可以大干一场了。”魏中豪迈回话,也不理冯奇,继续毫无心眼的说:
“不过如果我是他们,我会在这个地方下手。你看眼前造一道峡谷,只要躲在山顶,赏几颗大石给咱们,让大石由山顶往下滚,嘿……嘿……咱们可不成大肉饼,铁定完了。”
他这无心眼的一说,倒让冯奇心生警惕,他勒住马下令:
“全部的人,隐入那边的林子,要等天再暗一些咱们再行动。空出三匹马来,等一下先将马赶过去,真没事了咱们再过去。”
“你干嘛?我随口说说,你当真呀!”魏中不解的抗议着。
“你这张天生的乌鸦嘴,一向好的不灵、坏的灵,我不得不小心。我可不能让你出意外,否则,魏婶可要心疼的。”冯奇一脸严肃的说:
“当然,我还没成亲嘛!我娘一天到晚就只会担心这件事,就生怕我没讨老婆,还没生出儿子就死了,那她会对不起魏家的列祖列宗。”反正等天黑还要好一段时间,闲聊打发时间嘛!所以魏中只好跟冯奇闲聊了。
“冯奇,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没等到冯奇的回答,他已经开始自问自答的说:
“要是我,女人一定要找那种温柔又不唠叨的,我有我娘的唠叨就够了。”
冯奇是真的可以体会魏中的苦,天下没有哪一个男人,能受得了唠叨的女人,自己的亲娘是不得不忍耐的,要是再讨个老婆来叨念自己,那可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看看天色,冯奇坚决的下命令:
“走,放马!”就看见三匹马往前冲,果然不出所料,马才刚跑进峡谷,就听见由山顶传来一阵万马奔腾的声音。果真有人躲在山顶上推石头,妄想袭击他们。
“追!”魏中一马当先的就想掠上山顶。
他快,冯奇比他更快的挡在他面前,硬是拦下魏中欲飞掠而出的身影,平静的说:
“别去,让他们以为咱们已经死了。我们往回走绕过这峡谷,今晚继续赶路;他们最快要等到天亮才会人谷查看,等到天亮咱们已经离开百里了,咱们现在的目的只是平安回京城,别多惹事端,等回到京城再好好的整治这班人,走吧!”
“要停下来吗?”沈莂儿怀着无限希望的看着李聿白,他们已经快马奔驰了好几天,这几天因为生气自己逃不掉,她气愤的不愿意多说话,老是冷着-张脸。这是这几天来,她首次主动开口;而会让她如此让步的原因是:她不怕露宿荒野,可是她实在渴望能洗一个热水澡。榆水城人口不多,但是对莂儿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面对她期盼的目光,他实在不忍心让她失望,于是他停下马想找一家客栈歇息。大概是用膳时间,客栈人非常多,好不容易在角落边找到座位。坐定后才发现,会让客栈如此爆满的原因,是因为在店中有一个十四、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和一个拉胡琴的老翁在卖唱。看得出来这里的人并不想听她唱曲,想的只是借机欺负这个小女孩。
这个小女孩有一个甜甜的圆睑,大概因为生活的沧桑,使她小小年纪就有着不同一般女孩子的早熟。李聿白根本不会去注意这个卖唱的女孩,吸引他注意的是沈莂儿的态度,她冷冷的看着这一切,脸上的表情是阴沉难懂的,她如水的眸子中,浮现出一点点不忍和同情。
“别唱了、别唱了,来!大爷香一个我赏钱。”
“不要!您饶过我吧,大爷。”
是一个马脸的壮汉,双手一伸,硬是将卖唱的小姑娘拉住不放。旁观的人,个个哈哈大笑的看热闹,一点仗义执言的意思也没有,小姑娘惊骇的挣扎,猛然的“咚!”一声。
“啊!”那个马脸大汉大吼:
“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暗算大爷我?”
马睑大汉气呼呼的大叫,因为在他拉那小姑娘的手上,不偏不倚的正插着一根竹筷子。
“哪家的野狗,吠声真是难听。”莂儿清晰的吐出像冰珠子似的话,气得那马脸大汉放掉那个小姑娘,几个大步的站到沈莂儿面前,和他同伙的还有三人,看见莂儿不过是个年轻的小姑娘,而且是和一个男人同坐,而他们有四个人,哪抵不过他俩呢。
李聿白原本是优哉的喝茶,用眼角余光看见围来的四个男人,他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莂儿,妳让我休息一下,不行吗?”看来带着她,他堂堂的王爷这下成了她的跟班兼保镖。
“哼!不过就几只不上道的狗,要很多时间吗?”莂儿还是冷冷的回话。
马脸大汉气不过她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不正经的说:
“这小娘们长得还不赖,给大爷温床刚刚好。”一边说话,手也不老实的伸出来,想去摸莂儿。
只见他一双手尚未碰到莂儿,李聿白一抬手,就听见“碰!”马脸大汉已经四脚朝天的摔出去,躺在客栈门口哀号。其它三人全一拥而上,李聿白潇洒的让过身,反手一拳,“碰!”首当其冲的男人已经倒下,剩下两人一看,气愤的一同进攻。原本被李聿白打倒在地的男人,看见沈莂儿连眼皮也不抬,兀自喝茶。他料准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趁李聿白正忙,想攻其不备,一把扑上沈莂儿,想借机制伏她。
莂儿机警的看见一个黑影袭来,她重重的放下杯子,脚往后一踢、椅子往后一扫,正撞上扑来男人的脚,他脚一痛,人往下趴。莂儿踢开椅子,一旋身、脚一踹,那男人已经痛得倒在地上。莂儿一脸冰寒的踩着他的手臂,冷冷的说:
“留着你的手来欺负人,不如废了。”说着就要用力往下踩。
李聿白平淡的握着莂儿的手,轻声说:“够了,他们罪不至此。”说完,李聿白森冷的扫了他们一眼,严峻的脸庞闪着怒意。那种不怒而威的气质,令人心生畏惧,他严厉低沉的说:
“滚!”那几人哪敢再留,一溜烟的全跑掉了。
那唱曲的小姑娘,这才和那拉胡琴的老头走来,朝莂儿就要下拜。莂儿还是一脸冰冷不为所动的说:
“不用谢我,举手之劳,你们走吧!你们还要在这里讨生活,要是让方才的人看见你们和我说话,只怕你们生意也甭做了。我说不用谢,就是不用谢。”
那小姑娘年纪虽轻,毕竟是走江湖的人,看见莂儿的表情,也知道她不愿意他们因这事而做不成生意,不说什么微微一福,便自离开。李聿白深思的看着莂儿,她是个善良的小女人,只是不愿表达出来,老是习惯性的甩冰冷的面具来武装自己。
他微笑的说:“谢谢妳没借着刚才的混乱逃跑。”
她扬起秀眉,不屑的说:“你没看见我正在哀悼我痛失的良机吗?要你多事。”
“妳……”她老是这样,像一只刺蚂般浑身长满刺,不愿人亲近。他只是想表达谢意,
谢谢她的合作,可是她就是要故意泼他冷水,他真不知道要如何和她相处。
她看见他眼底的怒意,她开心极了,她就是要他生气,就是要他不好过,她故意问:
“我们不停朝北走,你要带我回京城吗?”
“回王府。”他连头也不抬的说。
她一扫冰冷的表情,愉快的宣布:
“太好了,那么我不想逃了。你说的对,我回去是死路一条,但是如果能将功赎罪,那又另当别论,是不是?你带我回去就等着引狼人室吧!太好了,在王府我杀宝靖王爷的机会会更多,你防不胜防的。”
“听好,我不会给妳机会的。妳--在--做--梦。”他恼火的宣布。
他气得握紧双拳,阻止自己想拧断她白细的颈项的街动,却不知道他用的力气有多大。
“啪!”他手中的筷子,已经被他不知不觉的拗断两截。他手上青筋浮起,威猛的盯着她看,她肯定是吃定他不会杀她,可是她一定要这样惹火他吗?他希望自己这副严肃的样子能够吓住她,让她安分一点。
她还是丝毫不动,表情不变,一惯悠然的举筷,一副不胜惋惜,轻轻的批评说:
“唉!你的修为实在不够,如此的易怒,这样怎能当大官呢?看来你只能用手吃了。”
他修为不好?天知道尚未遇见她以前,他一向是自持沉稳的。想要惹怒他,还得要看对方有没有这个本事。她居然说他修为不好?他的修为会不好,都是眼前这个好整以暇,沉静吃饭的小女人害的。
其实她脸上表情不变,心中的感受却已经翻腾过千遍。他的怒意逼起她心中的惧意,然而能让她维持表面平静的,就是她心中一股莫名的信任,她很清楚,他不会杀她、不会对她动粗,他不是这种人。
至于,她为什么如此有把握,就连她也不知道,但是她就是这般相信着。
快马奔驰了好几天,她也在马背上昏昏的睡了多天。若非是他一路上强悍的圈住她的纤腰,只怕她早已经掉下马了。她明白他为何要这般不要命的飞奔,他怕夜长梦多,更怕“燕霸山”下一步的袭击,所以他只好快速的赶回京城去。只是她不明白,他是王爷的护卫,不是该保护王爷吗?怎么反过来带着她急驰,而宝靖王爷居然不见了。问他,他只是神秘的说:我要赶路没空防妳,所以只好将妳跟王爷隔开了。
眼看再过三十里,就可到达京城。他的心是雀跃的,有两年不曾回京了,不知道父王是否安好?还有他悬念的皇兄……?
远远的,一阵尘烟飞扬,那是一大群人策马急驰的结果。望着越来越近的人,他开心的笑开了一张脸,是魏中和冯奇,领着王府的侍卫和禁军组成的队伍。这一大群人在接近李聿白的马匹,十步之外全都有默契的勒马,翻身下马,单膝点地,恭敬的说:
“魏中、冯奇率领侍卫,恭迎王爷回府!”
李聿白平淡的说:
“您们安然回京,那就好,走吧!”
昏然中,莂儿迷糊的意识到他勒马停下来。接下来一阵马蹄,但是她宁愿她真是昏睡着,她不相信的要挣开护在她腰上的手臂,想要扯下披风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因为她清楚的听到那个宝靖王爷的声音。“恭迎王爷回府?”他们在恭迎谁?谁又是王爷?她迷糊了。
彷佛感受到她的挣扎,李聿白关心的伏低身子,更加用力的搂紧她,低沉的说:
“再忍耐一下,再一会儿就到了。”说完更将披风拉紧,不愿意她秀丽的容颜教其它人看见。说完他一扬鞭立即策马上路。就这样,她忍着一肚子的迷惑直到马声歇。
李聿白勒住扬蹄的马,停在王府前,终于回家了。
王府的管事一见到他,立即差人去禀报八王爷,所有王府的侍卫、仆佣全分成两排,肃立的站好,一起恭敬的说:
“恭迎王爷回府!”
他神色傲然的下马,一手便抱下坐在马上的莂儿,他开心的对她说:
“终于到了。”他抱她下来,一手却还是占有意味浓厚的放在她腰上。
她几乎是双脚虚软的站在地上,一看到眼前并立的两排人墙,她心里终于肯定了她的疑惑。他,李子白,就是宝靖王爷,他们这些呆瓜,包括刘淳、义父、宋承斌,全都让他耍得团团转,他才是真正的王爷。她早该知道的,他身上那股气势威仪,不是一般人模仿得出来的。她抬起下巴,清晰而震惊的质问他:
“你才是宝靖王爷?”
“是!”他太开心回家的感觉,丝毫不知道她问这话的意义。
猛然,刀光一闪,他下意识的挥手。“碰!”就见到莂儿纤细的身子已经飞跌出去,一旁的侍卫见到居然有人敢行刺王爷,而且是在王府面前,一个个立即挥刀指在她的脖子上,大声斥喝着:
“大胆刺客,居然敢行刺王爷。”
“退下!谁叫你们拔刀的,全退下。”侍卫被他这威严的声音一斥喝,全都收刀,站立在一旁不再说话,但是眼光全都警戒的瞪着,正坐在地上神情倨傲冰冷的女人。
她容貌秀丽,称不上倾城倾国之姿,但是她的身上却明显的流露出一股特殊的贵气和冷傲,彷佛全天下都和她无关。娇小纤细的身躯柔弱堪怜,最吸引入的还是她一双如水的明眸,深幽盈然,眼中似有无限心事百转愁肠,但是小嘴却倔强的紧抿,充分显示出她的抗拒与不配合。
每一个人都在等待,以王爷的性子大概会下令杀了她。
她毫不妥协的瞪着他,面无表情等着他下令杀她。结果他只是一脸阴沉的说:
“带沈姑娘进去!”
“你是个骗子。”她控诉的指责着。
看着她倔强的表情,他的怒气突然不见了,这就是沈莂儿,也就是这种倔强的个性吸引了他。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几乎是一个箭步就踏到她的面前,轻轻的扶起她,忍不住关心的说:
“妳真是的,我弄伤妳了吗?要杀我也不急在一时,总要等妳伤好了再说:对不对?”
她还是面无表情的说:
“现在杀了我,不然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我会杀你,总有一天!”
他忍住胸中的怒气,冷冷的说:
“现在别跟我讨论这件事,我说过我不会杀妳,妳还有大用处。妳是要自己乖乖的走进
去,还是要我扛妳进去,妳选一样?”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愤怒的想。她虽不甘心,却还是乖乖的自己走进去,否则被扛进去那就真是颜面扫地了,她不会傻得去挑战盛怒下的李聿白,他是说到做到的,她很清楚。她高傲的抬着下巴跟着仆佣走进去。
魏中亲眼见到这一幕,他的眼睛几乎要掉下来了。先前他只觉得子白对这个刺客有点奇怪,他还听信子白的辩解,什么好奇、什么欣赏的,甚至还帮他反驳冯奇。现在这一幕清楚的告诉他,子白真的爱上她了。他认识子白二十四年来,何曾见过他对任何女人如此在乎,他一向是眼高于顶的伟岸男子呀!
唉!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