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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爱 第五章
作者:花儿
  “点点……”


  点点正坐在三大夫的帐前,帮忙一名在操练中受了刀伤的小兵包扎,突然听见有人唤她,于是抬起头。


  “我来吧。”王大夫也听见了奉仅言叫她,连忙接过她手里的绷带,“你去吧。”


  “好,拜托你了。”她奔向辛仅言,含笑道:“事情说完了吗?”


  “说完了。”


  “那走吧,你答应要陪我四处走走的。”她挽着他的手,神情愉悦的说。


  “好”


  这些天来,他总是陪着她在附近漫山漫野的走,点点从来不要求他任何事,只是等他忙完了,事情交代清楚了,挽着他的手到处乱走。


  每到晚上,他送她回营帐,然后再回中军帐里继续查阅地形图或是交代事情。


  “你睡的很少。”点点突然冒出了一句话,“为什么?”


  “因为时间很宝贵。”他一回答完后,马上反问:“你又怎么知道我睡的很少?”


  “因为我总是在帐外看着你。”她看着他的影子映在帐上就觉得满足,每天上她总是看着他的影子,然后回想他们这一天相处的情形,他们做过的事情、他们说过的话。


  “为什么不进来?”他轻抚着她的秀发,有些心疼的问。


  “你知道我会陪着你的,进不过去有差别吗?”


  “点点。”他陡然拥紧了她,“值得吗?我值得你这么做吗?”


  “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你要有人陪,因为……因为你的眼神是那么的孤单,像我。”这个世界上,只有阿爹关心她、在乎她。但是,那是不够的,她一直很寂寞,她需要很多很多的爱来填满她的心灵。


  孤单!第一次有人用这两个字形容他,而且完全没说错。


  他是相当的孤单。


  他背负了太多人的期望,大家都几乎忘了他只不过是个平凡人,皇上对他青睐有加,处心积虑的栽培他,但从来没问过他的感受、体谅过他的处境。


  他痛苦万分的展露他的光芒,然后四处受人排挤,有人恨他、有人怨他、有人妒他。


  而他的父亲更是对他深恶痛绝!似乎他越杰出,他就越憎恨他,从他还是个小男孩时,他就知道这辈子唯一得不到的就是父爱了。


  他十二岁时,娘亲过世了,他感觉被遗弃,那种孤单寂寞的感觉更明显了。


  这世上唯一在乎他。真心爱他的人已经消失了。


  他不快乐,不哭不笑,很少说话,他像是个会思考的傀儡,人家要他做什么他就尽力去做,他这么的努力,只是要得到一些关爱、一些呵护,让自己不要那么寂寞而已呀!


  点点知道他相当的激动,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是她知道她的某些话触动了他的一些往事。


  阿爹说过,每个人都有伤心事,当伤心来临的时候就不要抗拒,应该让眼泪流出来。


  “我陪你一起哭,好不好?”


  奉仅言抱着她,某种咸湿的液体涌出眼眶,那在母亲过世之后,已经在他身上绝迹的东西。


  “点点,谢谢你。”


  她的眼眶也红了,但却忍不住笑了,“会哭,才像一个人。”


  英雄是不流泪的,他今日落了泪是否表示他可以不当英雄了?


  “等这一切结束之后,我们找个好地方一起生活吧。”


  点点笑了,“好!”


  “她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一个苗族老人神情憔悴的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阿爹!”她惊喜交集,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阿爹,“你也来啦!我跟你说……”


  “阿爹都知道了。”他阻止了点点往下说,“跟阿爹回去吧,咱们该回家了。”


  “可是…”她有些犹豫的看着奉仅言,“我不要杀他。”她不要带着他的生命回去!


  “傻孩子,阿爹知道你的决定了。我们就放他一条生路,一切都依你。”他越说越伤心,泪流满面。


  点点想了一想,摇摇头,“我想待在这里。”虽然她怀念山里的生活,可是她已经答应了要陪着他。


  “点点,回去还有希望,留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他决定用自己的生命来换点点的安危,他不相信他父亲当真不顾祖孙之情,不给点点一条活路。


  “阿爹,让点点任性一次。”


  她恳求的眼神和蓝珠一模一样,当年他无法拒绝,现在当然也没有办法!


  “点点!”奉仅言拉着她的胳膊,“你瞒着我什么?”


  他们的对话让他觉得有些狐疑,并且觉得不安。


  “点点救了你犯了族规,将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克猛说道:“你肯一死换她的周全吗?”


  “阿爹!他死了点点也不愿活了!”她着急的说:“你才说要给他一条活路的!”


  “老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他一死换点点周全?难道点点有什么性命之忧吗?风隐扫校 浪漫★小说制作室★


  “意思就是点点现在若不跟我走,十天后必死无疑!”


  他震惊了,声音因为激动而发抖,“为什么?!”


  “因为她犯了族规,被下了乱蛊。若她不能在三月内取你性命,那她必死无疑!十日后便是三月之限了。”


  奉仅言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眼里金星乱冒。原来,这就是她说的惩罚!


  那天她刺伤了他之后,有跟他提过这件事,但他一直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严苛而残酷的惩罚!


  “为什么……为什么不说?”他摇着她细弱的肩膀,“你死了还能陪我吗?你说谎……你说谎!”


  他用尽心机运筹帷幄的平苗疆,将所有的心血都放在定这场乱事上,没想到点点居然只剩十日之命,怎么能叫他不崩溃?


  他心机算尽步步为营想办法平乱,却没想到点点已经岌岌可危,他的心思放错了地方!


  “别这样!”看他如此痛心,点点也急了,“我不会有事的。”


  “两个只能活一个吗?”他深深的看着她,想到从那日将心交给她时,便已经明确的在脑海的想法。


  他可以为她而死。


  看他的眼神,她就知道他想做什么,她凄然的看着他,“一起活,一起死。


  “不会的!”克猛再也受不了任何一个他爱的人离他而去,“点点!你不会死的,只要你跟我回去,你们两个谁都不会死。”
  “阿爹,你说过族长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他会的。阿爹什么时候骗过你了?”为了蓝珠,他会的。点点身体里虽然流着那个汉人的血,但她毕竟是蓝珠的骨肉呀!


  “没有。


  “那就跟我走吧!有活路,为何要往死路上去呢?”


  克猛劝道:“如果你们真的这么爱惜对方,就听我的!点点,阿爹求你!”


  点点咬着后,然后坚决的说道:“你肯吗?你肯为我死吗?”


  奉仅言没说话,只是对着她笑了笑,眼神虽然柔软,却相当的坚定。


  “我知道你肯。可是我不要你为我而死,生命是很宝贵的。”


  她拿起他的手,用腰间的小弯刀在他手心里划出一道血痕,又在自己手心里划出了一道血痕,然后紧紧的交握着。


  “你怕吗?”点点含着眼泪,但微笑却依然美丽,“我要对你下蛊,情蛊。”


  “你早已经下了。”从他们第一次四目交授的那一刹那起,他早已被她所蛊惑。


  “阿爹,帮我吧。”


  克猛点着头,拿出了色彩鲜艳的小竹盒,轻轻的掀开盖子,面有两条红线般的细丝像是有生命力似的,不断的扭动着紧紧的缠绕着彼此。


  点点的神情十分的庄严,哺哺的念着些什么,然后那两股细丝慢慢的变谈,居然消失不见了。


  “我给你下了情蛊。”点点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脸,“只要你一想到我,就会心痛。当有一天你想到了我,却不再心痛之时,那就代表我死了。”


  “点点……”他才这么一说,立刻觉得心被揪起来似的疼痛着。


  “痛吧?”点点也皱着眉头,因为她也很痛,情蛊是双方相当的,他痛她也痛。


  当有一天,他想起了她,而她却不再心痛时,那代表……代表……


  不会的,他们会一直因为思念而为对方心痛,永远都不会停止的!


  “痛,但是值得。”


  点点把另一只手放在他的心口上,“如果我死了,你在我坟前种一棵棘树,等到它开花了,你才可以来找我。”


  “那时候,我头发都白了。”棘树四十年开花一次,只结这一次果,点点的用意很明显,她要他再活四十年!


  “就算你白了头发,我还是爱你。”她笑着,眼里闪着泪光,“答应我。”


  他叹了一口气,“我答应你、”


  “仅言,我跟阿爹走了。”她放开他的手,两人的手上都染上了对方的鲜血,“你还记得我们城头之约吗?我如果好了,就在那里等你,你一定要来。”


  “我会比你早到,一向是你等我,也该改一改了。”他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发鬓,轻轻的吻着她的秀发,“我等你,我会每天上城墙等你。”


  他们同时都感到心痛难当,虽然痛苦但却甜蜜,这种疼痛是情人无恙的证明哪!


  ***邾准抬头遥望山峦叠叠,到处是林深草莽,他领兵五千出来诱敌,虽然成功的将应其引出都郢,但让自己的兵马陷入了困境。


  五千兵马聚在谷底闷热异常,偏偏连一丝凉风都没有,马嘶人叫四处人心浮动。


  “邾将军!”一名行参军急道:“苗军已截断了运粮之道!”


  “他妈的!”这个死应其将他诱人了这个深谷,使他的大军失去机动,进退都很艰难。


  而苗军早已抢占了三处山头,形成包围之势,使他成为沟底之鳖,急得他直跳脚。


  现在又听说军截断了运粮之道,那岂不是要将他活活困死在这里!


  “绝不能让应其如意,我们硬冲出谷!”


  “将军,请三思,若贸然出谷只怕苗军的巨石、巨木从山上推滚下来,就能令我军伤亡惨重!”


  “不趁现在出谷,在等到苗军断我没水之道,到时无粮无水我军必定不战而乱,那还不是一样。”他一咬牙,“冒死突围!”


  “将军,情况危急,请三思!”虽然知道部将军听不得劝,决定怎么做就是三匹马来也拉不住,但是情势危急,不劝也不行。


  一听到情况危急,他猛然想起奉仅言的锦囊,连忙伸手掏了出来。


  这样应该算紧要关头了吧?他正想拆开火漆封即时,猛然想到牵仅言说过,若是他错估形势延误军机,可是要他的脑袋的!


  他连忙把锦囊放了回去,“再想想,一定有别的办法的。”


  那谁走来走去,脑筋完全打结在一起,有什么办法可以脱困呢?要是雷榭在这边就好了,他一向足智多谋,一定会有办法脱困的。


  强力突围不行,坐困愁城一样等死,难道要叫他举白旗投降?


  这不行那也不行,该怎么办?


  他烦恼的走来走去,脚底下踩着黄砂和石子发出沙沙的声响。


  由于久旱无雨,草木干枯河沟都已经干涸,更显得一片肃杀荒凉,难道他就葬身在这个地方了吗?


  他烦恼的走来走去,天色已经逐渐的黑了下来,他下令埋锅造饭,就算要死也得吃饱一点。


  邾淮看着炊烟被疾风一吹,远远的熟了上去,突然灵光一闪!此处干涸,整个山头的草木枯黄,若用火攻必能奏效!


  他连忙确定此时吹的是上风,火头不会反噬,忍不住得意的哈哈大笑。


  “有办法了!咱们用火攻那群兔崽子,在趁乱出谷!”


  “将军!”众部依然觉得不妥,“此时虽然吹上风,但若风势转变会危急我军!”


  “是呀,若对方见我们放火焚山,一定了解我们的企图,若调弓箭手过来我们就糟了!”


  邾淮不悦道:“调弓箭手过来有这么快吗?”


  “将军,应其精明狡猾,不能不防!”


  “算了!”他生气的说:“就在这里等死吧!”


  他心一横,反正左右都是死,就拆了锦囊又何妨?于是他拆了锦囊,抽出了一张纸。


  邾淮,恭喜你第一次没有鲁莽行事。想必情况已经相当的危急了,在打开这封锦囊之前,你一定已经做过遣散或是脱困的全盘考量了。


  坚持吧,只要你不冲动、用用脑袋思考一下,看清周边的情势再思动作,你会没事的。


  奉仅言


  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的眼睛,他知道他最大的毛病就是冲动、不用脑袋,为了改正他这个足以致命的坏毛病,奉仅言花了这么大的心思来计划这件事。他一直为他考量,担心他的鲁莽有天会让他送命!如果不是这个锦囊,他在一开始就会立刻下个突围,根本不会去思考。


  此时他心里生出了知他者奉元帅的感慨!


  他眨了眨湿润的眼眶,意气风发的下令,“准备突围!采用火攻,三军听我号令!”


  他这一生,能在这个毛头元帅的麾下领军,能够与他驰骋沙场,也已经不枉了。


  ***“阿其!”天成在一片混乱之中飞奔而来,“探子来报,都郢…都郢被占了!”


  “什么?!”应其大惊失色,一面吩咐兵上尽速退出山头,一面命人斩断支持巨木和巨石的绳索,让这些杀伤力巨大的武器滚入谷中,将汉军压成碎饼。


  没想到邾准有如此才智,居然能够在短时间内突围,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但是他也不好对付。


  他要这五千兵马葬身于此!


  “阿其!快退,都郢告急了!”


  此时正是秋高气爽,草木干枯易燃因此火势凶猛异常,将漆黑的天空照映得一片火红,燃烧的热气迎面扑来,炙热的令人无法接近。


  “不可能!都郢绝不可能落入奉仅言手里!”


  “他们从子午谷直取都郢,我们的大军已经成了瓮中之鳖,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子午谷!”那个绝佳的天险,没有人能穿过的子午谷!


  “不!我不信!”他握紧了拳头,凄厉的仰天大吼,“不可能!绝不可能!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呀!”


  好个奉仅言,这招扮猪吃老虎的好,一转身就将他吃得死死的!


  “阿其!快颁兵回去救急!”


  “来不及了。”他双眼赤如火,头发一根根似乎要倒竖起来,“我们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


  “只能先夺似水,先进占之后严守,或许有翻身的机会。”


  “似水……”天成很恨的说:“奉仅言根本没完全将兵力退出似水!探子说他的属下李博带着一支伏兵扮成百姓,在似水躲藏已久,他们一听说都郢失守,马上便现身占城,关起城门准备严守了。”


  “好个奉仅言,进退都被他料到了!”他哈哈大笑,如痴如狂,“我输了!我输了!天成,你错看我了,我没那个能耐!”


  “阿其!”天成一咬牙,虎目含泪,一掌往他脸上击去,“今日之财,未必不是他日之成,老鹰要留着翅膀,才能再度飞越高山!”


  应其万念俱灰,脸上是一片死灰,“鹰一旦拆翼,就再也无法过翔了。”


  他已经拆翼,他知道他永远都斗不过奉仅言了。


  那个男人,他没有弱点。而他应其却有,他的弱点就是他的自信,他以为自己的策划和估算不会出错,结果反而落入了别人的算计之中。


  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何奉仅言当初要狙杀的对象是应真而不是他。


  因为他早把他给摸透了,奉仅言为他量身打造一个起完美陷讲,让他自己往下跳。“天成,我们退吧。”他异常疲倦的说道。


  他已经冷静了下来,这个打击已经将他彻底击垮了。有多自信的人,被击垮的速度就有多么的快。


  他最好,就是这样而已了,不可能在有什么更好的成就了。


  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向奉仅言称臣,将自己交出去,换取众人的安全。


  “阿其!你要去投降吗?”


  “我不降不行。”他凄凉的微笑着,一缕血丝从他唇角浇了出来,“我是叛军头子,没抓到我他们不会甘心的。”


  “我们不是叛军!”天成热泪盈眶,“你领的,一直是正义之师呀!”


  “正义之师,两万人马,在我的自信中断送了。”


  天成听他说的绝望,也明白苗军颓势已是不可挽救,都郢内的大军已落入汉人掌握,凭他们带出来的两千兵马,要如何收复都郢?


  当初是这种以小博大、重军守城的战术令他们立于不败之地,而现在也是这种战术陷他们于清军深渊。


  战场迅息、变化万千,他总算是明白了。


  “阿其…”


  燃烧的火光照亮了他们的身影,将每个人的影子都拖得长长的。


  战争,真的要结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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