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的五个小孩中,从小,杨南筠最讨厌、最看不顺眼的——就是眼前这个玩世不恭的秦泊因,不只因为他小时候抢她的玩具手枪,害她挨了那个老巫婆一巴掌的百年旧恨,更重要的是,她讨厌他浑身上下那种吊儿郎当的优等生气质。
“吊儿郎当”与“优等生气质”?
没错!这两个互相矛盾的名词本应不该拿来形容同一个人,但,就因为这个秦泊因由里到外、举手投足间一副“吊儿郎当”的坏胚子样之余,竟还能让人感觉到一股浓浓的“优等生”自信所带来的压力,这才更令人讨厌。
高中时,她有一大票同学把他这种类型的男人冠上一个好听的形容词——叫“致命的坏男人”,即“女人杀手”之意,令她非常不以为然。像这种自以为帅、自以为了不起的男人有什么好崇拜的,什么“致命的坏男人”,呸!
受到这般冷漠的对待,秦泊因并不急着回话。他只是挑高了一眉,一边用手挡开了玻璃门,一边道:
“我当然识字,不劳你提醒。”说完,在越过杨南筠之际,嘴角似乎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他一跨进门内,便立即回过头喊了声:“美丹,过来!”
一听到“美丹”这两个字,杨南筠脸色迅速大变。她立刻横身一跨,双手叉腰挡在对方面前,厉声道:
“秦泊因,你太过分了吧!竟然把狗……啊——”
突然,她发出一声尖叫,因为,一条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她扑倒在地,并伸出又长又黏的舌头朝她的俏脸猛舔。
“你你……这只……大笨狗……走……开!”躺在地上的杨南筠极力想避开那又长又黏的舌头,但无奈,压在她身上的那条狗实在太大了,她根本无法移动分毫。
“汪汪!汪汪!”压着她的美丹似乎一点也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她愈闪,它似乎舔得愈高兴。
这样的状况仿佛早在秦泊因的意料之中,然他似乎没解救杨南筠的意思,只是很可恶地捧着肚子指着躺在地上的她纵声大笑。
这可恶至极的笑声虽令人恨得想抓狂,但摆脱不了美丹的杨南筠也只能又急又怒地对着一旁看好戏的秦泊因大吼道:
“秦……秦泊因……还不叫……你的大笨狗……滚开。”
秦泊因仍是无意解救她,只见他气定神闲地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后,才道:
“要我救你……可以,只要你开口求我一声,我随时……”
“你想……啊!”原本她想很有骨气地吼出“你想得美”四个字,但美丹那恶心的舌头又伸了过来,毫不留情地又洗了她一次脸。
终于,她的尖叫声将在厨房中忙碌的巧姑妈与杨东筝引了出来。
“怎么回事?”
巧姑妈慌张的表情在见到地上的人与狗后,立刻长长地吁了口气,之后,带着些谴责的语气道:
“泊因,你明明知道小妹怕狗怕得要命,为什么还故意带美丹进来吓她?”
面对板起脸的巧姑妈,秦泊因毫无惧色,仍旧是一副嬉皮笑脸。
“巧姑妈,冤枉啊,我哪有故意吓她,我根本不知道她也在这儿,更何况,你难道看不出来吗?美丹又没有恶意,它只是在向她示好而已。”他调皮地眨了眨眼,“我们家美丹规矩好是出了名的,就算它兽性大发,也不会找杨南筠下手。”
就因为他的美丹规矩好,他那个老把气质教养摆在嘴边的老妈才会破例准他养狗。
明知他在诡辩,但巧姑妈却不能否认他讲的也是事实。别说美丹规矩好的不得了,就算它一时吃错药,狗性大发伤了人,那个人也一定不是小妹。
从小到大,小妹就好像特别有美丹的缘,从来不叫的美丹只要一见到她,总是一反常态兴奋地又叫又跳的。
所以,她只能白他一眼,“我说不过你,但是你也不该任由美丹……哎——”她停了一下,“你先把美丹叫开好不好?你没看见小妹快被它压扁了吗?”
有时候,她真的很想板下脸好好教训这小子一顿,但每次只要一对上他那张古灵精怪的笑脸,她就无法成功,他似乎有种能轻易化解别人怒气的本事。
秦家的五个小孩中,就属这个秦泊因最有她的缘,秦家人——也只有他有胆敢堂而皇之地踏入杨家。
或许就因为他有这份胆识,能不顾两家的关系而依然我行我素过日子的自在态度让她欣赏,毕竟,这样毫不作伪的年轻人在这个社会上已不太多见。
“遵命!”秦泊因做了个立正敬礼的动作后,转身朝地上吹了声口哨。“美丹,够了!”
“汪汪!”美丹朝依然躺在地上的杨南筠叫了两声后,意犹未尽地摇着尾巴闪到了主人脚旁。
重压的感觉一消失,一肚子怨气的杨南筠立刻自地上一跃起身,胡乱地用袖子抹了抹脸后,直冲到秦泊因面前,看样子是想把他掐死。
但,她没有成功,一旁见苗头不太对的杨东筝及时阻止了她。
“小妹——”
杨南筠仍用力想挣上前,却摆脱不了大姐的手,是以,她只有气愤难当地指着他,让愤怒慢慢从齿缝中迸出来。
“秦泊因,我严重警告你,下次如果敢再让你那只大笨狗靠近我,我一定会杀了你——跟狗!”吼完后,她气冲冲地甩开大姐的手,转身拉开关了一半的玻璃门,往家的方向跑去。
这笔帐,她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但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先将脸上那一堆恶心的口水洗掉再说。
她离去前的吼声虽惊天动地,但对秦泊因来说,却一点也构不成威胁。从小,他俩八字就不合,从第一次见面斗到现在,这样的威胁若真要信,那他秦泊因起码已死在她手上超过五百次了。
虽然,她的威胁他无动于衷,但他脚旁的美丹却似乎有跟过去的意思,不断殷殷地看着杨南筠离去的方向猛摇尾巴。但,它真的是条教养很好的狗,没有主人的允许,又不敢贸然行动,只能睁着一双有所求的眼睛直盯着主人瞧。
秦泊因当然故意视而不见,是以,美丹也只能用一双心碎的眼睛,望着佳人离去的方向呜呜地叫了几声。
美丹依依不舍的模样令杨东筝笑了一下。
“奇怪,美丹为什么那么喜欢小妹……”她纳闷地望了秦泊因一眼,但,眼神才一与他对上,她却又不着痕迹地将眼神调开。
对方那双与秦泊怀如出一辙的眼睛还是让她有些不能释怀。
她眼中的闪躲,秦泊因并未发觉。但,面对着杨东筝,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似乎不自觉地收敛了许多。
杨家四个姐妹当中,他最欣赏的就是这个具有古典气质,又温柔婉约的大姐杨东筝。也难怪他大哥会甘冒斩断母子关系的风险,沦陷在对方那股绝代气质里。
不过,他也只敢纯欣赏而已,秦、杨两家的关系太过敏感,他可不想步上他大哥的后尘,谈一场明知没有结果,却累得要死的苦恋。
“我也不知道。或许她天生就有美丹的缘吧!”他耸耸肩,表示了对这个问题的不解。
坦白说,这个问题,他自己也纳闷了好久。
美丹是只纯种的圣伯纳,这种狗乍看之下行动迟缓、笨笨的好像没什么脾气,然,事实上,它一凶起来,吼叫声震天动地。只不过,奇怪的是,从小到大,美丹就像个闷葫芦似的,既不吭、不叫也不理人,完全没有圣伯纳这种狗应该有的狗格与架势。就惟独在见到杨南筠时,才会恢复一点狗性。
他着实不懂,美丹是他养的,他与杨南筠之间八字不合的种种,凭狗的高敏锐度应该可嗅得出来,但,令人泄气的是,打从第一次见面,美丹就窝里反……一直到现在。
那一次,他就是知道杨南筠怕狗,故意带美丹来给她个下马威。谁料,美丹一见到她,竟然一反常态地摇尾乞怜,没有狗格到了极点,这怎能不令人气结?
还好,吓人不成,总算还扳回一点颜面,美丹又压又舔的表现亲热方式变成了杨南筠的一大弱点。后来,他干脆将计就计,让它变成了他惟一能占上风的一项武器。见到他,她的威风想不打折扣都不行。
想到这儿,一丝得意隐隐浮了上来。但,巧姑妈的话,却打断了他的得意。
“好了!闹够了吧,今天怎么这么晚?吃过了没?”虽不假辞色,但语辞中却隐藏着一丝丝的关怀。
聪明如秦泊因当然听得出来。只见他又恢复一贯的嬉皮笑脸道:
“巧姑妈,我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打发掉我的晚餐咧?我的肚子可挑得很哪,没有老爹炖的牛肉汤,以及巧姑妈削的面条,我的肚子还不接受哪!”
他的话也不完全是恭维,事实也占了有八成。就是这个原因让他甘冒被母亲扫地出门的危险,成了杨家面馆的常客。因为,天生爱吃牛肉面的他,根本抗拒不了杨家面馆这块招牌所散发的诱惑力。
所以,为了己身的口腹之欲,只好对不起母亲了。本来嘛!两家之间本就无事,却硬要搞成这样,他也没办法。
一旁的巧姑妈与杨东筝被他逗趣的表情引出了笑意。
“你呀!要不是嘴巴够甜,我早就把你扫地出门、列为拒绝往来户了。”巧姑妈瞪了他一眼后,还是妥协地转向杨东筝,“小东,麻烦你到冰箱帮我把面团拿出来,这小子人都来了,总不好让人空着肚子回去。”
杨东筝回应了一个了解的笑后,往厨房的冰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