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个笨丫头,明知道他的脾气比谁都强,你偏要惹他生气。」
当刘佬端着粥走进舱房,见到的就是趴在榻上,因为背伤痛得泪流满面的可怜虫。
「他不会再进来了吧?」明知不可能,仍抱着一点点的希望问道。
「你都不怕死了,还怕跟他待在同一间舱房里吗?」
「谁说我不怕死?我现在怕极了……我好想回家,刘佬,你可以帮我吗?只要帮我把——」
「别乱动,又渗出血了。」很显然的,刘佬没兴趣帮她。
吸吸鼻子。「好,我不动,但你一定要帮我。你不是一直叫我离他远一点吗?这次我一定会听你的。」
「人家都已经看上你了,我能怎么帮你?」
「不会的,你说过他只是玩玩而已!」她惊惶失措的脸色更形苍白。
「你这么不希罕啊?不过你可能就是因为这一点的不同才吸引他的,同样都是怪人。」刘佬竟然呵呵笑了起来。
「那小子虽然不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但他爱吃什么、讨厌吃什么,各种稀奇古怪的喜好全在我的掌控之下,要不要我传授你几招?」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原来他的挑嘴全是刘佬造的孽。」
「你这笨丫头注意听好,主上从一出生就注定是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天之骄子,在他的生命中从没有缺过任何东西,所以也造成他个性上从不珍惜任何东西的缺陷,在他既定的观念中,是没有人能忤逆他的,就某方面而言,你已经把他逼到极限了。」
「我没有!全是他在压迫我!」她只是有机会就反咬他一口而已。
「那是他自卫性的反应,或许是你在无形之中让他觉得你是个威胁。」
「那他真的会杀了我是不是?我不要……」
「如果主上真的会赐你死的话,也一定是你逼他的。」刘佬叹道。
「主上和别国君王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从小就是个独子,皇室唯一的继承人,在宫里从来没有人胆敢去违逆他,相对的,他也从没拥有过朋友;有一度他甚至认为这种专制霸道是当君王的必要条件,所有人都让他以为他是独一无二的,可以对任何人事物予取予求,没有人能跟他平起平坐,臣服于他是理所当然的。」
「你跟我讲这么多做什么?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小忙……」
刘佬继续说他的。「所以,更没有人能跟他讲求公平和付出,宫里唯一有机会见到他的真性情的只有一个人,就是他的师兄,也就是大将军莫奇。」
「刘佬!」她不要听他讲古啦!
「莫将军是唯一让主上佩服,并以真性情相待的人物,主上对他的态度几近病态,与其说他把莫奇当作兄弟,倒不如说把莫奇当作是另一个自己,两人同样出生高贵,同样能力卓绝,从小就是众人注目的焦点,只除了莫奇是只能自由遨游天下的苍鹰,而主上是只被囿困在皇宫中尊贵的金丝雀。」
「他……他才不像你说的那么可怜。」
「我可没说主上可怜,我现在要说的是他可怕又可恶的地方,他害死莫将军未过门的妻子。」
啊?!真的假的?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难不成他抢不过人家又不甘心认输,就来阴的?
「那已经是五年前的宫廷丑闻了,那时候正是莫将军第三度周游列国回来,主上正兴高采烈的等着他进宫来叙旧,谁知等不到人,等到的却是他即将成亲的消息,对象是个在外地认识的姑娘,一个看起来平凡无奇的女子,这对主上而言是个很大的打击。」
「为什么?」泽兰越听越好奇,完全忘了逃命要紧。
「对他而言,莫将军就像是另一个他,一个可以自由翱翔天际的人,成了亲就表示要定下来了,他觉得另一个自己也要失去自由了,这是他最怕的事。所以他利用一次机会,宣那个姑娘进宫面谒,结果那个姑娘就再也没出宫了,宫里的人对外公布是那个姑娘不小心失足跌进荷花池里,但同在当场的许多宫女都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莫将军呢?他不恨吗?」太不可思议了。
难怪,那次他会有那么反常的表现,一会儿说他不是杀人魔不是暴君,一会儿又笑谑自己不是个好东西。
「恨,但又能如何?人家是王而他是臣,他能跟谁讨命?不过……」
「请一次说完好吗?害我这样一直把头往后仰很辛苦。」还会扯痛背伤。
「跟你说这么多也没用,你都要逃离他了。」
死老头,竟还吊她的胃口!「我当然要走,帮不帮忙一句话。」
「要我帮你当然可以,但你得听我的话,不准再跟主上斗气,他要你怎样你就得怎么做。」
「如果他要我死呢?」
「他不会,」会要她死的肯定是别人。「主上是个遇强则强的人,想要日子好过你就得放低姿态,让他认为你没有威胁,搞不好在你有机会逃开之前,他就已经先厌倦你了。」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你为什么突然想帮我了?还有你刚才告诉我那些又是为了什么?你只是个御厨,知道的事情未免太多了点。」
「只是个御厨?」很不爽的眯起眼。
「鼎鼎大名的御厨。」
「刚才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你可以去问当事者,如果你真的有胆问的话……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如果你还有命活下来的话,你自然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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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愿意跟我回宫?不再怕我了?」
没想到今早一进舱房就听到她给的好消息,蓝森玉觉得就算称霸中土也不会再有这样快乐的心情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在一夜之间改变了她的心意,但只要她答应随他回宫,他有的是时间慢慢融化她、弥补她,改变她对他的恐惧。
「我该怕你吗?」
「不该,我现在就可以向你承诺,绝不再伤害你,你可以把你的生命交给我,我会用全苍莨的兵力保护你。」
看着蓝森玉过分兴奋的情绪,泽兰突然觉得消受不起,不过作戏还是要作完全套。
「不需要,只要你能承诺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再像上次那样伤害我。」
「原来会伤害你的人只有我,是不是?你是该怕我的,连我都无法控制我自己。」
「就像你对莫将军末过门的妻子一样吗?」
话一脱口,泽兰就恨不得能咬断自己的舌头!
老天!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痛恨自己的冲动。
她等着蓝森玉的爆喝,但出乎意料的,他竟然没有发怒。
她小心翼翼的瞄向没有半点反应的蓝森玉,他看起来不像生气的样子,不过就是这种该生气却不生气,还表现得过分冷静平淡的神情,才教人心惊胆跳。
「已经有人跟你嚼舌根了?他是怎么说的?说我强抢民女?不仅夺人所爱,那人还是自己最重要、最信任的朋友?嗯?」
他那一声轻软如呢喃的「嗯」,比直接拽着她的头发痛批她还要来得威力十足,吓得泽兰全身寒毛直竖。
「没有,我没有讽刺你的意思。」
「别紧张,我没生气,忘了我刚才说的吗?我不会伤害你,你只是一时好奇再加上有心人煽动的关系,你是应该担心自己的安危没错。」
「才不是……」泽兰心急的想辩护,却很难证明自己真的没把他想成他口中说的那种人。
她也很差劲是不是?连给他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他现在想把所有经过全说出来的话,她一定会用心倾听的!不管真相是如何的不堪,她都没关系,她才不会看轻他……快说呀!
「躺在榻上太久,骨头会生锈,要不要出去吹吹海风?我是来邀你一起到外面看个特别节目的,想不想一块去瞧瞧?」他和善道。
结果他选择不替自己辩解。
泽兰瞪着他,突然觉得鼻头一阵酸涩,难受得想掉头埋进被窝里。
不是因为他的逃避,相反的,她感觉得出他心中比谁都想要解脱的渴望,只是找不到那个出口。
她还没有资格成为他心中的那个出口。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怎么这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不想出去?还是伤口又痛得难受了?应该不会了才对呀!你每天抹的金丝软膏可不是普通的草药,你背上伤口愈合的速度,连那几个被我抓来的大夫见了都很惊讶,已经开始长肉了。」
既然他不肯说就换她说好了。「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我还要你承诺不再缉拿海狼。」
蓝森玉面有难色。「这有点难,你也知道受害的商船已经累积了一些数目,海狼势必要得到一些教训,要不然难以对受害商船交代。」
「如果我保证让海狼洗手不干了呢?你能网开一面吗?」
「你哪来这么大的面子?不如你先偷偷告诉我海狼是谁名啥?」他坏坏的诱骗她。
「只要你先答应了我的条件,我迟早会介绍你们认识的。」
蓝森玉蹙眉沉思了会儿,最后终于在泽兰不安的等候下点头答应。「我要先见到他,如果他也同意我的条件的话。」
「什么条件?」
泽兰的急切令他莞尔。「我只跟他本人谈。」
「我要先知道!」
但他摇头。「到底要不要上去?再迟就要错过好戏了。」
「我去。」
她的合作让蓝森玉满意,见到他笑弯的眼和扬起的嘴角,泽兰不自觉的跟着他的好心情起飞。
只是当他连同被子把她从榻子上横抱起身时,她就笑不出来了。
「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不行,你不会以为我会让你自己爬上去吧?」
「可是……」这样子要是让其他人看到了还得了!
「放心,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他当然不会让她掉下去,但却会让她掉入更可怕的地方——比如说,可怕的蜚短流长……
怀着忐忑的心情让蓝森玉抱着她走上甲板,果然如她所料,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她只能故作镇定的直视海平面,不去理会所有人好奇又暧昧的眼神。
「咦?那是……」
原来他们正停在一座小岛的海湾外围,更怪异的是,除了他们这艘船之外,还有将近十多艘战船并列包围着这座岛。
那些战船和这艘粉墨登场的假海狼号完全不同,船上全飘着蔚蓝色的旗帜,旗上绣着美丽的紫龙,整排望过去不仅壮观还艳丽极了。
「是莫奇的紫色海神号和他手下的战船,至于这座得到无比荣幸的岛就是丰岛。」
「为什么要派这么多战船过来这里?要打仗吗?」
好大的阵容,要是她的德岛也被闻名天下的苍莨海战船包围的话……她根本不敢想像。
「这还不到苍莨所拥有的海战船的十分之一呢!不过这趟由莫奇率军再由我督军,确实是少见的阵容,满有看头的。」这人自夸得一点都不害臊。
「可是为什么?这岛上有宝藏吗?」
「宝?是有一点,不过平常时候我是很愿意出钱跟他们买的,只是他们做出有违道义的事情惹火了我……你猜到是什么事了吗?」
「是玄铁砂!原来抢走官船上的货的就是他们,看来他们要倒大楣了。」泽兰只能对这个惹到煞星的丰岛寄予无限的同情,不过对于海狼号不用再背黑锅,更是高兴不已。
「你打算怎么做?」她从他的胸前抬起头,睁着兴奋的大眼问他。
「早就在等你这样问。」蓝森玉先是回她一个俏皮的眼神,然后塞了个东西到她手上。
「莫奇正等着我下指令,你只要把这枝鸣箭点上火,当它冲上天际时,就是苍莨海战船队发动攻击的时刻。」
这么简单?她实在太好奇了,不再多问,直接将手上的鸣箭点上火,马上感受到里面的火药被点燃,推动火箭的力量。
咻!一声爆响。
前线的战船一接到指令,几乎是马上的,战争就在她眼前发生了。
这就是扬名天下的苍莨海战队……
看着眼前火爆激烈却几乎是一面倒的战况,泽兰虽然叹为观止,却更感到心底的沉重。一个假海狼号和上面的蓝森玉已经够教她头痛的了,现在又亲眼见到海神号和莫奇的功力,她不得不庆幸海狼号从未有机会和他们任何一方交手。
虽然海狼号也不差,但以统一的兵力比起来,不啻是以卵击石。
「他们的下场会如何?」
「除了失去丰岛的所有权之外,岛上的成年男子都将发配苍莨北境充军,不服者死。」
「女眷呢?」
「服者,在丰岛服劳动役五年;不服者,将被带往北境充军妓。」
「他们或许并不清楚前因后果,只是听从上面的命令。」
「那是盲从,不能以此脱罪。这场战祸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如果他们不背信,不贪心又愚蠢的以为抢回卖给苍莨的玄铁砂,可以再转手卖给一心想跟他们交易的朱雁,本来是可以避免的;当然,这主要还是因为有朱雁的煽动,他们才敢动歪脑筋。」
「那朱雁呢?你也要对付吗?」
「观望中,据我所知,他们现在内外都不稳定,随时有可能改朝换代,想报复朱雁并不是一定得兵戎相见,我可以助某人一臂之力,让现在的朱雁王垮台。」
「朱雁为什么没有出手帮丰岛?」
「想帮也帮不了,我已经让我的蓝色海神号率领数十艘船队集结在南境海防线上,他们绝对不敢出手。」
是了,就是他这样冷静又犀利的调兵遗将手法,让泽兰低落的心更往下沉。
根本不是对手!
「我以为你会亲自杀上去。」他应该是那种把战争场面当游乐场玩的人才对。
「没必要了,我宁愿陪着你在远处欣赏烽火。丰岛的下场算是不错的,为了拿到岛上的玄铁砂,我放弃了火烧岛的决定,只对他们施以薄惩;通常背叛我的人的下场不是死就是残,对敌人我可以给他们谈判的机会,但对背叛和欺骗我的人,给他们机会是种奢侈。处理完这边的事我就带你回宫,我已经传了讯息要人把庆辉宫清出来,你一定会喜欢那里……」
蓝森玉突然拥紧她,垂首低问:「冷吗?怎么你身子抖得这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