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若亚发现自己变了!
自从雷厉行给她上了一课,让她懂得若放弃人生、选择堕落,她将会面临什么之后,她发现她渐渐的对雷厉行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她恨他,恨他那天用那么偏激的手段让她了解人生,这情感存在得理所当然,毋需质疑,但——她心里明白,她对雷厉行除了恨之外,渐渐的还有另一种情感进驻她的心房,那种感情有点类似尊敬。
尊敬!?
不!她拒绝相信这个答案。她死都不肯承认自己会尊敬那个可恶的人渣,但他在她心中的印象若真有那么差,为什么她在怕他、躲他之际,也会偷偷的看他?
看他早出晚归,成天不见人影,除了该有的轻松感觉之外,还另外添了一份怆然的情绪,像是失落了什么似的。
她究竟是失落了什么?
童若亚是真的找不出来,因为,像她这样一个原本就一无所有的女孩!她还有什么好失落的呢?她不懂!渐渐的,她也不想懂了。
她想通了,不管她对雷厉行产生的那种莫名情感究竟是什么,除了她已了解堕落后得付出什么代价外,她还渐渐的想脱离那个是非圈。
她想要过不一样的人生,不想再让过去的阴影牵绊住她的人生。
而雷厉行既然愿意伸出援手来帮她,而且执意得不容她不要,那她为何不顺理成章的接受他的鸡婆、多事?
想通了之后,童若亚开始过着跟以前截然不同的日子。
她从以前那个坏事做尽的小太妹变成一个循规蹈矩的乖学生。
她每天准时上下课,不迟到不早退,然而,麻烦还是会找上她。
“童若亚,下课之后去PUB,我带了衣服来,我们一人一套。”同班同学方文江找上她,且一个屁股就坐在她前面的位置上与她面对面会谈。
方文江是个极有演戏细胞的双面人,在老师、同学面前,她是个家里有钱却没有骄气的千金大小姐,不但功课好,品性也好,所以每个人都喜欢跟她在一起;但童若亚跟她混过一段时间,知道方文江并不是表面上看来那么单纯的女孩。
举凡童若亚做过的事,方文江全都做过;她本以为打架闹事是小事,抽烟赌博问题也不大,但经过那一夜,雷厉行撕裂她的上衣,打算侵犯她的那次教训后,童若亚发现她不如自己想象中的不在乎自己的人生。
童若亚摇头告诉文江,“我不去了。”
“为什么不去?”方文江明显的察觉到童若亚在改变。“你是怎么了?最近几次找你,你都说你没空?”
“文江,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一辈子混日子,不想一辈子跟个飞仔似的男孩子生活在一起。文江,我觉得我们可以找到更好的人生。”重若亚回头之后,也想拉好友一起脱离她们这种渐渐出轨的生活。
但方文江却不觉得童若亚是为了她好,她冷冷的甩开童若亚的手。“你的意思是你想脱离这个圈子是不是?”她的口吻里透出不容背叛的冷寒。
童若亚点头说:“对!我想脱离这个圈子,我想过正常的生活。”她不想每天无所事事,就只知道抽烟、喝酒。
喝酒……
其实,她最讨厌酒了,因为酒会让她想起她的父亲!跟那个为了保护她而决定牺牲自己生命的母亲。然而像她这么讨厌酒的人,却在最糜烂的那一段时日,每天沉迷在酒精里,过着茫茫然的生活。
不!她不想再过以前那样的日子了。
“你知道你背叛我之后会有什么下场吗?”方文江以有别于以往的客气态度对她说,脸上则有老羞成怒的火气。童若亚还来不及思索方文江口中的恐吓话语有多严重,训导处便传来广播声,“二年二十七班童若亚同学请到训导处,二年二十七班童若亚同学请到训导处。”
童若亚不想让训导主任又有理由训她,所以,她顾不得方文江的情绪尚未抚平,连忙推开座椅,急急忙忙的赶去训导处。
???
到了训导处则又是另一场灾难,但童若亚早已习惯!因为,打从她变乖以来,她每天都会被叫到训导处来接受一连串的屈辱。
训导主任会在训导处外面,当着众人的面把她从头审视到脚,从她的头发到鞋子,彻头彻尾的检查一遍,看她有没有严重触犯到校规。
她是尽量做到不犯错,但每一次训导主任总会吹毛求疵,不是说她鞋子太花俏,就是说她上衣烫得太挺直,想招蜂引蝶。
对于这种莫须有的罪名,童若亚总是低着头默默的承受,但她总觉得她会承受不了众人异样的眼光。
她原以为她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当训导主任故意找她麻烦,还有训导处外那些不知情却总是爱对她指指点点,评论她是小太妹的同学们,她猛然察觉自己还是会难过,而不像她原先想的那么不在意。
在这个时候,她总会想起雷厉行的话,他曾说过,终有一天,你得为你自己的人生付出代价!
而现在正是她报应的开始,因为,不管她多么努力的纠正自己的言行,别人还是会拿有色的眼光看待她。
难道人真的一旦犯了错就会被烙印,一辈子都摆脱不了以前的阴影,不能重新过日子了吗?
突然,童若亚觉得好累,从训导处回去后,她并不想回到教室。
像那样处处小心为上,不能大声谈笑的日子,让她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童若亚绕到东门,那里极为偏僻,可以让她感到片刻的宁静,让她自由的呼吸,于是她跷课了。
???
童若亚躺在东门的花丛里找到自由的天地,她以大地为床、白云为被,凉凉的秋风吹来,弄得人神清气朗,她的心情也不自觉的好起来。
“你想躺在这里躺到放学吗?”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闯进童若亚的小天地。
他就站在她的面前,遮去了大片的日照,背着阳光的他脸部呈现一片阴影,让她看不清楚他的长相。但童若亚最起码还知道这男孩极高,而她目前的睡姿极不妥。
她连忙想站起来,那男孩却不请自来!一屁股就坐在童若亚旁边。
这下子童若亚要站也不是,要坐也不是地处在两边尴尬的境界。
她再一次确认那男孩的长相,的确不是她认识的人之一,童若亚冷漠地想离开,男孩却突然冒出一句,“你跷课的手法真烂。”
“什么?”她回头看着男孩,心忖,他是在对她说话吗?
男孩昂起脸,这回换他看着背着阳光的她,那一片金黄色的光晕洒在童若亚的身上,使她像是长了翅膀的天使般。
男孩笑着自我介绍。“我叫杜立威。”
童若亚皱起小脸,现在她更确定她不认识他了,因为,她的脑子里没有“杜立威”这一号人物。
“你不自我介绍吗?”杜立威在引导童若亚开口。
童若亚只觉得他这人很随便,她又不认识他,干嘛对他自我介绍?她转身就要走,不想理这人。
“好吧、好吧!我发誓不逗你了,童若亚。”他像是没辙的举了白旗。
童若亚倏然转身,用一双大眼睛瞪着他。
他知道她是谁!?她的眼里透着疑惑。
杜立威朗朗的笑开。“老天!你还真懂得沉默是金,而我也真佩服我自己!你用眼睛说话,我却还能看得懂!”
他算是服了她。“好吧!我招认,我注意你很久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两个同样是训导处的常客。”
“你是问题学生?”
“不!我不是。你是吗?”他反问她。
“我不是。”
“可别人不这么认为。”
“别人怎么看我这个人是他家的事,我童若亚不需要在别人的眼光下讨生活。”童若亚冷淡的开口,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她向来不在乎闲杂人等的眼光。
杜立威笑了。
“你真的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他就是怕她一个人会胡思乱想,进而愈往死胡同里钻,再度对自己的人生失去信心那就不好了。
“我走了。”他拍拍屁股站起来,转身就要离开!他来只是希望能帮她走出不愉快的阴影。
“对了。”他突然又折回来,站在她跟前,再说一次,“你跷课的手法真烂,而你的人生一定过得很无趣,不然,你怎么会在好不容易偷得的假期里睡觉,白白糟蹋你好不容易偷来的幸福?”
他像是在说国家大事般的教她,“既然要跷课,就要走出这一片围墙。”
杜立威从裤子的口袋中掏出两张外出证,很阿莎力的抽出一张递给童若亚。“我们一起跷课,哦——不!应该说我们一起外出。”
“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外出?”
“因为你心情不好,而我心情特好,我们一负一正,恰好打平,所以,跟我出去!你既不会玩得不快乐,而我也不会玩得太疯。”他随口编个说词来唬弄她。
童若亚低头考虑了许久,最后终于抽出一张外出证,决定让自己快乐的疯一疯,因为,现在的她极需要透透气。
???
其实,童若亚今天可以再快乐一点的——如果雷厉行不要出现的话。
“你去哪里了?”雷厉行赶在童若亚躲进房里前拦下她。
童若亚低着头,不回答他的问题。
“怎么有胆子做错事却没那个胆量回答?”雷厉行将所有的怒气全吼了出来。
他从接到学校的电话之后便开始气到现在,而她这个罪魁祸首倒好,一回来像是个没事人似的,就想往自己的房里窝。
“跷课,跟老师顶嘴,除此之外,你知道你们学校的训导主任还说了你什么吗?他说你是个冥顽不灵的人,他说你不受教,说你成天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小太妹一起鬼混。童若亚,我以为你承诺过我,说你会学好,不再轻贱你自己的生命。”
“我没有轻贱自己的生命。”
“那你为什么跷课?”他反问她。
童若亚无言了。
她该怎么说呢?说师长们对她有成见,以为她曾坏过就会坏一辈子;说她是狗改不了吃屎的小太妹;说她不管多么努力,都得不到别人善意的回应?
她若真说了,他会信她吗?
童若亚倔强的抬起双眼,迎上雷厉行凶恶的目光。
她不以为他比那些轻视她的师长们清高多少,因为,当他听到她跷课时,他不也是不问原由!直觉得便认为错的一定是她吗?
而跟一个打从心里就不相信她的人,她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童若亚闭紧嘴,不再多说一句话,她就乖乖的站在一旁听他训话好了,反正她本来就是烂的,再让他们多骂几次,她也不会少一块肉。
雷厉行足足训了童若亚十几分钟,是电话声响起才打断了他的愤怒。在接起电话前,他先叫她面壁思过。“等我有空的时候再说你。”
交代完毕,他接起电话,口气凶恶的“喂”了一声。
“怎么?若亚又惹你生气了啊?”卫向衡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你别怪若亚。”
“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别乱出主意。”一个童若亚已经够他受的了,雷厉行不想再听卫向衡说教。
“我知道,我知道今天童若亚跷课,而你现在非常火大;但我老实告诉你,今天一整天若亚都跟阿威在一起。”
雷厉行知道阿威是谁,阿威是他手下堂主的儿子,一个不错且知道上进的男孩,但,可恶!“那小子怂恿童若亚跷课?”
“阿威没有怂恿若亚跷课,是她在学校受到同学的排挤,不只好学生不想跟她有牵扯,就连以前跟她同一挂的人马,在得知她想改邪归正后,他们更是无时不找她麻烦。”
“真有这回事?”雷厉行的心陡地一冷,想到童若亚刚刚怨恨的眼光,她是在气他不问原由就数落她吗?
雷厉行的目光悄悄的审视童若亚。
她果真听他的话在面壁思过。
该死的!她没做错事,干嘛思过?她不是一向牙尖嘴利的吗?怎么现在受了委屈却不知道要反驳?
“而且,听说若亚还每天都被叫到训导处去无缘无故的被数落一顿。”
“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怎么早说?我自己都是阿威打电话来通知我,我才知道的。阿威料定了训导处会通知你,也想得到你接到通知后会多么生气,所以,才央求我替若亚跟你解释今天跷课的事。”卫向衡说明了前因后果。
“该死的!”雷厉行火大的摔了电话。
与其说他气学校的老师、同学,倒不如说他气自己更恰当一些。
当初他不就是遭人误解、不被信任,所以才对这个世界失望的吗?怎么今天他就不懂得用同理心去看待童若亚呢!?
为什么她一出事,他什么都没问,就直接把过错归咎到她的身上,他这样跟那些欺负她的人又有什么两样呢?
他沉沉的吁了一口长气。
雷厉行跨着大步走向童若亚。“把头抬起来。”
童若亚听话的昂起小脸仰望他。
此时的童若亚与他初见到她时一样的清秀,但眉宇间却添了一抹桀骛不驯的神气。
她长大了,也更骄傲了,所以,她已经渐渐不习惯跟人低头,不习惯为自己没做的行为多加辩解了,是吗?
雷厉行抬起手,拨开覆在她额前的秀发,喃喃低语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学校受的委屈?”他口气转软地问她。
童若亚依旧是那副漠然的模样,她以再冰冷不过的口吻对他说:“因为说了也没用!”
她的话冰冷中带着讥诮,雷厉行听得出来。
“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吗?”
“我凭什么对你有信心?”她反问他。“从你收留我的那一天起,你就只管我的吃、穿、住,认为只要给我这些便是给了我一切,我应该心怀感恩,对你言听计从,你从来没有给我说话的权利,不是吗?”童若亚厉声咄咄的说出她心中的想法。
她恨他!
是的,她的确是恨他。
她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去在乎雷厉行的感受,但事实上,他就真如影子一般,如影随形的跟着她。
她每做一件事,便带着期望,期望自己做好了,雷厉行会高兴,会给她一句嘉奖之类的话语。
但是,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
只要她不做坏事,他便当她是个隐形人,仿佛她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她憎恶他如此漠视她的存在,更憎恶自己如此在乎雷厉行的眼光。这样的感觉一天天的入侵她的脑子,占满了她的意识,渐渐的,她觉得自己变得好陌生。
为了保护自己,所以,她再度武装自己,她告诉自己,她只要对得起自己就好,她不要去在乎雷厉行。
看到童若亚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表情,雷厉行终于明白他是个多么差劲的监护人了。
或许他是高估了自己,以为自己的曾经跟她一样是个社会边缘人,所以他便会懂她的心。
或许——他真的不适合当童若亚的监护人。
“你回房去吧!让我静一静,好好的想一想我该拿你怎么办?或许——我该送你走。”这是雷厉行惟一想到的法子。
他以为这样对他、对童若亚都好。
听到他的意见!童若亚的目光陡地由怨转恨。
她就知道会这样!
当她开始努力想变好、想扭转她的人生之际,她信赖的人便会放弃她、离开她。如果他对她真的没有那份耐心,那当初他又何必假慈悲心的伸出援手来帮她?
是他让她对人生有了期待,是他给了她希望,让她以为自己的日子将会有所不同;可——为什么也是他让她再度失去依估,觉得除了自己之外,谁都不足以信任!
“如果你真的想送我走,那不必再考虑,我今天就可以离开。”童若亚用傲气来伪装自己受伤害的事实。
她说完之后便转身,想离开这个让她透不过气来的地方。
雷厉行长臂一伸,拉回她。“我只是说或许。”她不要总是像只小刺猬似的,一有风吹草动就急急忙忙的竖直长刺当防卫。
“虽说只是或许而已,但在你心里,的的确确是动过这样的念头不是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一个个都这么不负责任!你是一时慈悲心所以收留我,可当你搞不定我,认为我是个大麻烦的时候,你就想甩掉我,不管我。”童若亚吼出她深藏在心底的悲愤。
“我没有要甩掉你。”
“可是你却要送走我!”
“我以为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你以为?你什么都没问过我!你凭什么这么以为?”童若亚气极了,她抡起小拳头用力的打在雷厉行的胸膛上。“既然早晚都得离开这里,那我为什么还要对你言听计从?为什么要尽我所能的去讨你的欢心?而你为什么还要对我好?为什么还要管我是死是活?”
童若亚伤心极了,她从来没有想到在她努力向上的同时,他却已经决定要放弃她了。
如果他当初没有纠正她的观念,如果他不曾告诉过她沦落得付出什么代价,那么,她今天或许还会有勇气去街头跟那些小混混玩在一块,以为那并没有什么,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可问题是,她现在知道了,而且怕极了自己变坏后的下场,可他却想在此刻撒手不管她!
童若亚好恨好恨他,她控制不住的将心中所有的怨气都转为拳头招呼在他的身上,等她手打酸了,人也哭累了,却又只能趴伏在雷厉行的胸膛上悲哀的哭泣。
她恨恨的控诉他,“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只有一个你,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童若亚哭得涕泪纵横,像个孩子似的。
雷厉行拥着她,知道这个小女生将是他这一生无法松手的牵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