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小舞背上的伤好了许多,在她能穿衣服的时候,白亦轩替她买了几件新衣服,至于原先那件破衣--本来就破,在被竹条打过后更破--他直接丢了,现在她身上穿的是他买来的衣服,很软、很新、很暖,她差点舍不得穿。
小舞缓缓走到房外,这才知道原来她住在客栈里。
客栈耶!她从来没有进去过,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住的地方,没想到因为受伤,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天。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幸运,而那个一直照顾她的少年,真是个好人。
她一脸幸福的笑容,蹲在地上玩着积雪,她把雪堆高后,走离几步,捏了颗雪球,朝雪堆掷去,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小舞,怎么出来了?」他才离开一会儿,她就跑出来玩雪。
「我在等你。」看见他,她忍不住漾开一抹笑容。
「外面很冷,妳的伤还没完全好,别在屋外待太久。」
「好。」她乖巧地应了声,跟着手上端着饭菜的他走回房里。
白亦轩替两人摆好碗筷,招呼她坐下,夹起菜放到她碗里,柔声道:「小舞,妳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也该离开了。」
「你要走?」她怔住。
「嗯。」他点点头。「我还有事要办,不能一直留下来,不过我可以替妳安排住处, 让妳以后不必在街上流浪,这样好吗?」
「我不要!」她猛烈摇头。
「小舞……」
「我不要你走!」她一把扑进他怀里,小手紧紧抱住他。
「小舞,妳听话……」
「我不要听!」她抗拒地把脸埋人他怀里,「我听话,爹和娘都丢下我;我听话,你就要走了,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白亦轩心中一动,知道自己无意中勾起了她的不安。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知道小舞是个孤儿,从小就一个人生活,弹弓是她保护自己的武器,她没有人可以依靠,却也不肯轻易接受别人的帮助,她倔强,却也脆弱的禁不起别人的伤害。
「小舞,不要这样。」他轻轻拍抚着她的背,像一个大哥哥。
她不断摇头,不想听他解释。
「小舞……」他轻声叹息。
虽然不愿伤害她,可是他也不能将她带在身边,他有自己的事要做,江湖路险,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卷入。
「我听话、我乖,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小舞终于抬起脸,眼眶红红的。
「小舞,我不能。」他还是摇头。
「为什么?」
「我要走的路,也许会遇到很多坏人、很多危险,我没有办法一直保护妳。再说,妳是女孩子,跟着我走并不方便。」他解释道,希望她会了解。
小舞一把推开他,生气地背对着他。
「你说你会照顾我的,可是你现在却要丢下我,你骗我!」
「小舞……」
「你走好了,反正我本来就是没人要,我可以自己一个人生活,不用你安排!」她跑到床边,拿了弹弓就要冲出门。
「小舞!」白亦轩及时抱住她。
「放开我,不用你管,你要走就走好了!」她在怀里挣扎着。
「小舞……」他忍不住又叹口气。「如果可以,我会亲自照顾妳,但现在真的不行。」
他负责运送金绣庄生产的布疋到各分行,这一路上无法避免有人因觊觎,进而想抢夺、打杀的风险,如果带着她,只会提早送掉她这条小命而已,而他绝对不想看见这种结果。
再说,她是个女孩,而他是个男人,她跟在他身边,怎么都不会方便。
小舞听得出他语气里的诚恳,她不再挣扎,转过身看着他。
「我真的不能跟你一起走?」她可怜兮兮的问道。
「不能。」他狠心地摇摇头。
「那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只要能不伤害她,他会替她做任何事。
「你娶我。」
白亦轩顿时愣住了。
「我要嫁给你,你要娶我。」小舞重复一次。
「妳……妳要嫁我?!」他有没有听错?
「对。」她很肯定的点头。
「妳才几岁,现在就想嫁人?」会不会太早了?
「我十岁,不小了。」小舞不高兴地瞪着他,「虽然你是为了救我,可是你把我的身子都看光光了,当然要娶我。」
「呃……」他俊颜再度微红。
虽然她年纪还小,虽然他是为了替她上药,但他不能否认她的身子的确被他看见了……还摸过。
「你不肯吗?」他的迟疑让她觉得受伤。
「不是不肯,而是妳才十岁,现在说嫁娶真的太早了。」白亦轩定了定心思,温柔地看着她,「小舞,妳还小,接触过的人不多,经历过的事也不多,也许以后妳会有更好的对象--」
「再好的对象我也不要,我只要你。」小舞打断他的话,紧紧地抱住他,迭声慌叫道:「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是我想嫁你,想要你一辈子都对我好,我会努力长大、努力追上你,你等我好不好?」说到最后,她的语气里已有一股哭意。
小小的身子颤抖个不停,在他的搂抱下,脆弱得彷佛他只要一用力,就会捏碎她。
这副细弱的身躯,曾经被人用竹条打伤,而明知道自己敌不过,她还是努力保护自己,不肯求饶,就在那一刻,白亦轩知道自己被撼动了,她只是个孩子呀,却有着不输给大人的傲气……
他无法就这么不理她,对她,他私心地希望她会永远快乐,笑颜常开,不再伤心、不再受伤害。
如果答应能让她安心,又有何不可?他不曾想过婚姻之事,但一辈子照顾她的想法是可以接受的。
「好,我答应妳。」
「真的?」
「真的。」他点头。
「太好了!」小舞开心地搂着他的颈项。
「但妳也要答应我,留在这里好好生活。」他提出他的要求。
「好。」她点点头,然后想了想又说:「那你要给我一个信物当凭证。」
「信物?」他蹙眉。
「对呀,免得你忘记或是赖帐,有了信物,我就不怕你赖掉了。」她年纪小归小,但也听人家说过这种事,她记得牢牢的。
真是鬼灵精!他好气又好笑。
「好吧,这个送给妳。」他解下随身的玉佩交给她。
「好漂亮。」她接过玉佩仔细看着。
那是一只白色、不完整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她不知道是什么的图案,底下还有一个字。
「这是我们白家兄弟每个人都持有的信物,妳好好收着。」
「嗯,我会的。」她用双手将玉佩握得紧紧的。
「我的信物给妳了,那妳要给我什么当凭证?」他一时兴趣,逗着她问道。
她小脸突然泛红,然后软软的唇瓣直接印上他的,白亦轩不禁呆住了。
「这是信物。」小舞害羞地偎入他怀里。
白亦轩好气又好笑,心头却涌上一股柔情。
他抱着的是个小女孩,却有着属于少女才有的心思。
小舞知道他就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她很怕他会忘了她。
之后,白亦轩安排她到一个地方,让人照顾她,等他再来时,才发现她早已离开,从此以后,;他没有听过关于她的消息,在始终找不到她的情况下,他就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而他不知道的是,当初在他离开后不久,小舞便遇到了四处游历的白回,进而被他收养,带回闲隐谷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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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那个瘦瘦弱弱的小女孩,在八年后依然没长大多少,看起来仍很娇弱,但不同的是,她已从小女孩成长一名少女了。
她的模样变了好多,但仔细看,仍看得出当年慧黠的灵俏模样,他竟然没有认出她?
「恭喜你,终于想起来了。」苗舞月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心情并没有因为他想起她而变得高兴,反而更加郁闷。
「是妳!」认出她,他却是开心的。
「哼!」
「妳又生气了?」他小心打量着她的表情。
「我当然生气!」她瞪着他,「很显然这八年来没有我,你过得快乐得不得了,索性也把我忘得一乾二净,当作从来没有我这个人存在,逍逍遥遥地去过你开开心心的日子。」
「我……」
「我根本就不应该来找你,对吧?」苗舞月戳着他的肩头,「你否认你有未婚妻,根本不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是我笨,才会呆呆记着你的承诺,一出谷就巴巴地来找你,结果呢?你却恨不得我快点消失!」
「小舞,我不知道是妳……」
「对,你不知道,所以错的全是我,哼!」
「不是这样的,小舞……」
以一个重重的「哼」声做结尾,想也知道她这回气得不轻,因为理亏,也因为她不再是那个印象中可以当成小妹妹的小女孩,所以白亦轩只是一个径的自责,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她。
他一脸内疚又焦急的模样,让苗舞月的火气莫名其妙地渐渐变小,取而代之的是被他遗忘的委屈。
「你后悔了对不对?」她委屈地哽咽一声,「因为我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孤女,配不上你江南第一首富的家世与身分,所以你想娶一个门当户对,更温柔、更漂亮的女人来当妻子,对不对?」
「没这回事!」天,她想到哪里去了?
「你明明忘了我,还跟吕珊珊很熟。」
「我不是故意忘记……」怎么会扯到吕珊珊?
「对,你不是故意,是蓄意!」
「不是这样的。」白亦轩着急地想解释,偏偏不擅言词的他就是想不出一个漂亮的解释。「我不是故意忘记妳,只是妳变得太多……」
「这也是我的错?」苗舞月瞪着他,他不解释还好,愈解释愈糟。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妳……」
她看着他手足无措,好半晌,她吸了吸鼻子,突然站起身。
「你不想我留下,也不想带着我,更不想看见我,你可以直说,我会走,不会给你添麻烦。」话一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别走!」白亦轩连忙拉住她,一时力道没有控制好,让她整个人跌入他怀里,他索性抱住她,「不要走。」
「不走,留在这里惹你嫌吗?」她赌气道。
「我不会!我……我只是……」怀里的身躯依旧娇弱得令他不敢太用力,深怕一用力便会伤到她。「小舞,我没有忘记这件事,只是没认出妳,妳变得太漂亮,面对任何一个女人,我从来没有这种心思,只有待之以礼……」
她静静听着,还是背对着他。
「我承认,我没有刻意想起妳,那时候帮妳安排好住处,半年后我再回来,发现妳已经离开了,我曾找过妳,但都没有妳的消息,最后我只好放弃。这几年来,我因运送金绣庄的布疋大江南北四处跑,也都没有妳的消息,我就渐渐不再找寻……」他顿了顿,索性一次说清楚,「但我与吕姑娘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吕家帮是金陵城著名的船运行之一,我认识吕家帮的帮主、少帮主,就像我也认识福膳楼的掌柜、叶家行的人一样,没有其它特别的交情。」
苗舞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可是她很中意你,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
「旁人的心思我无权置喙,我只管得住自己的心思。」他坦荡荡的,不曾对任何女子示好,也不曾对任何女人特别好。
这个回答,她暂时可以接受,也就不在这个话题上作文章。
「你真的有找过我?」她偏头看着他。
「真的。」白亦轩微微低首,与她对视,轻声道:「找不到妳,我很担心,但我一直相信妳会活得好好的,也许有一天妳会回来找我。」他不敢想象她若是过得不好,那种结果……他无法承受。
看见他眼里真真确确的担心,苗舞月对他的怨怼全消了,她在他臂弯里转了个身,抬头看着他。
「这个玉佩的承诺,还算数吗?」
「我承诺过,一定算数,只是妳没有改变心意吗?」现在的她,已不是当年那个十岁的无助小女孩,她的选择还会是他吗?
「你问这是什么话,你以为我是随随便便开口说要嫁人的吗?」她横了他一眼,然后踮起脚尖,软软的唇瓣轻刷过他的,低喃道:「这个信物不会消失。」
「小舞……」白亦轩抱着她的手臂突地紧了紧,终于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八年前或是现在,他都不希望看到她生气或伤心,只希望她快快乐乐的。
「可是我警告你,如果你再忘记我,或者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一定不原谅你,跟你生气到底。」丑话先说在前头,她才不要再一次被他忘记。
「绝不会了。」他保证道。
「这还差不多。」她满意的点头。「那现在,你应该不会拒绝我跟你一起上船吧?」
她的眼神里有着明显的威胁,提醒他最好注意自己的回答。
「我此行是为了运送布疋到杭州,船上的生活不会太舒适,妳也可能会晕船呕吐,妳确定真的要去?」不想再惹她生气,他没再坚决反对,而是用试探的口气询问。
「有你在呀,我何必担心?」反正有任何状况,最紧张的人应该是他。
「妳……」白亦轩闻言不由得苦笑,她真是吃定他了。
「哎呀,不要担心了,等我真的晕船再说。」事情还没发生,她才不管。「我肚子饿了,陪我吃饭好不好?」
「妳还没吃?」他的注意力立即被引开,「都快申时了,妳怎么不先吃呢?」他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往厨房走。
她已经这么瘦弱了,再不吃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