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流来临的夜里,街道上似乎格外冷清。
她不在乎,因为没有人会发现她脸上的泪水。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
人家不是都说,活着就该开开心心吗?可是为什么她找不到一件快乐的事,可以让自己笑?
她累了,真的累了。
擦肩而过的情侣开心地谈笑,她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相拥在一起的情人,心头一阵酸。
好嘛,她就是和张启盛合不来,那又怎样?她长的又不差,还怕找不到男朋友吗?
抹去占据她脸颊许久的泪水,她把双手插进口袋里,决心要再去找自己的幸福……
口袋里鼓鼓的是什么?
她皱眉,把口袋里沉甸甸的东西取出,才想起原本要张启盛今天先载她到一个地方去的。
“还是自己送去吧。”今天要不是看到小贞,她几乎要忘了这个皮包了。
皮包里面有这么多重要证件,楚磔会不会因为这个皮包而急得跳脚?
管他的,就当是惩罚他吧!玩够了,也该把东西还给他了,不然谁知道他哪天突然想起,找到她之后又指着说要告她。
她嘟唇。那个阴险的男人最会这么说了。
她打开皮包,抽出里头的驾照,上头的照片是个冷峻的男人,看起来不太有人缘……唉,她承认,要不是他们有过节,她是觉得他还挺英俊的,和她那个只会傻笑的姐夫旗鼓相当。
“十一点多了,不知道他睡了……不对,应该说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赌场里。”她想可能性很大。
管他的,反正得想办法把东西还给他,老是带着这个贵重的皮包也不是办法,万一丢了,她这个薪水阶级的可怜虫可还不起。
然后,她要回家,痛痛快快哭一场。
最近她好像常常落泪,她真怕自己最后会得忧郁症。
“八楼A座,就是这间了。”
蓝品萱看着门旁的门牌,满意地点点头。
刚才她被楼下的警卫拦住,她还是拿楚磔的证件出来招摇撞骗才被放进来的。呵,她也有点小聪明唷!
从门缝看进去,里头有灯光,他有可能在家。
心里踏实些,她微笑按下电铃,同时,她的手机响了。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她迟疑着该不该接听。是张启盛。
唉,她没办法不理他,就听听看他想说什么吧!
“喂。”
“你跑哪去了?”充满敌意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
“你不是嫌我烦吗,那我走不是比较好?”发觉男友并不是打电话来求和,而是骂人的,蓝品萱的语气也沉了下来。
“你不要这么小孩子气,行不行?跟你在一起很累耶。”张启盛也不管自己刚才是怎么对待她的,出口就是一阵叫骂。
她小孩子气?好,那又怎样?他又好到哪里去了?
“你累?我不也是。”
她气得全身发抖。才安慰自己不要再哭,现在全都破功,站在人家家门口,哭得好凄惨。
“你说什么?”电话另一头的张启盛愣了一下,语气更加凶狠。
“你听的很清楚。”看见门被拉开,她吸吸鼻子。“我不想再跟你说话了!”
她挂掉电话,生气的把电话塞进皮包里,还关了机。
反正又不会有人打给她。
然后她抬头。“请问……”她停顿,皱着眉打量眼前的人。
“是你?”
“我们认识吗?”她把眼前的人从上到下看个仔仔细细,有点似曾相识之感,而且他的声音听起来又很熟悉……
“你怎么会来?”楚磔斜身靠在门边,打量她哭肿的眼。
她八成是在跟男朋友吵架。
“你是……”蓝品萱狐疑地歪头看他。
“楚磔啊!你的记性没有这么差吧!”没想到她会半夜驾临,他也很惊讶。
“楚……磔?”这回她顾不得刚才还哭得梨花带泪,指着他哈哈大笑。
“笑什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他开始担心她的精神状况。
“你……真的是楚磔?”她笑着再次确认。哦,她肚子好痛!
“我没说我不是……喂喂喂,卫生一点,你的鼻水喷到我身上了啦!”他才刚洗好澡耶!
“你怎么穿成这样?我以为你只穿西装。”她指的是他头上戴着女性才用的发箍,削瘦斯文的脸上挂着一副黑色粗框眼镜、身上挂着比他应穿size大两号的休闲服,最好笑的是他总是用发油整理平顺的头发变成了爆炸头。
落差太大了啦!
他懂了。“喔,下回要光临寒舍之前,请先来电通知,我会穿好西装、梳好油头,等待你大驾光临的。”他露出自然的微笑,完全看不出他现在很想把她从这里丢下去。
“免了,你这样子比较……呼……好笑……”笑声渐歇,因为她已经笑到无力。
“哪有人这么自虐,在家里还穿西装的?隐形眼镜也不能二十四小时都戴的吧?我这头发天生的,没得救,所以一定得用发油。所以这模样如果有取悦到你,就算你的取笑太过残忍,我也只能认了。”
楚磔无奈赔笑,反正不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笑他了。
“有事吗?先进来说吧,”外头一阵阵冷风,她又穿着裙子,应该很冷吧?
“不用,我……”蓝品萱的抗议没说完,人已经被他拉进屋里了。
“把门关上,随便坐。”楚磔已经转身了。“喝咖啡吗?”他回头看她。
“不,热水就行了。”她瞪着他邋遢的衣着,努力忍耐,笑声还是偷偷从她唇里逸出。
哦,她双脚发软,头一回她笑到无力。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是大喜就是大悲,她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楚磔带着两杯热茶回来。
“怎么会来?”她应该不知道他的住处。
“拿这个还你。”她双手递上黑色皮包,愧意先一步流露在她脸上。他知道她的坏心肠,会不会又骂她?
“喔,原来在你那里!”楚磔松了口气,同时也想起是那晚她抢走的,他居然没想到。“害我这阵子有点不方便,这两天还准备要去换新证件呢!”
“对不起,我一直没空送过来。”
“才怪,你是故意的。”他早发现她的愧疚了。
蓝品萱沉默两秒,知道自己瞒不过他。
“好吧!我想让你急得团团转应该很好玩,谁叫你欺负我。”经过数回沉淀,那晚的怒火已消,而且现在有更多的事让她烦心,那夜他的恶作剧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那晚过后我想向你道歉,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找你,我去过你的柜台没看到你,有留话给你可是你没回,我想你真的不想跟我说话了。”他冷静的道歉。虽然这几天他的确因为她迟迟没有回音而有点心情低落,但她看起来已经不那么气他了。
他有找过她?
蓝品萱露出一抹傻乎乎的笑。
“你有留言给我吗?可是我没收到……是她们……”笑容掩灭。她的同事们真的这么讨厌她吗?就连人家留言都不告诉她。
这样的环境,她怎么待的下去?
“被欺负了?”楚磔从她的表情已经猜得透彻了。
“没事。”鼻音加入她柔软的声音里。
“要不要跟我说说?”
“没事。”接着眼眶也红了。她屏息,等哽咽过去后才又开口:“我以为你还在外面哪个赌场混。”“明早有个客户要拜访,所以早一点回来了。”楚磔静静打量她强作镇定的模样,心里有抹不舍滑过。
她看起来很寂寞,在她身上,仿佛看到过去的自己。
他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八面玲珑,就算再生气也可以笑着回捅人一刀,但这是那个复杂的家族造就他现在的个性,想夹缝中求生存,得比他们更精、更坏、更诈才行。
在看透之前的他,不也像她这样茫然失措?
“这样啊,那我就不该打扰,我回去了。”蓝品萱发现自己打扰了他,连忙抓着皮包起身告辞。
“等一下,你被人欺负了?”他直觉想帮助她,只是因为他们算得上是亲戚,所以他想听她说。
“没什么事,反正你也知道嘛,我就是呆呆的,又不会跟人相处……”她叹了口气,尤其在他面前,她特别觉得自己很没用。
他看起来就是很精明能干……她是说他穿西装抹油头的样子啦!可是她的智商好像十岁以后就没成长了。
“说来我听听。”楚磔安适地躺进柔软的皮椅里,伸展着修长的身躯。在她面前可以完全的放松,不用武装自己。
“不要。”她不自在的扭动身体。她不想在他面前说自己的蠢事,他已经认为她很笨了,她才不要让他觉得自己是笨到无可救药。
“说来让我笑一下不行吗?”想也知道她的蠢事说也说不完。
“喔……像我男朋友,我们认识四个月了,可是一点默契都没有,而且我让他很没有耐心。”想起自己的笨拙,没办法让自己的男朋友开心,她叹了口气。
“举例说明。”他看过她那个男朋友,就算他不是阅人无数,也知道那男人不是好货,配不上她。“像有一次我们一起去看职篮比赛,结果他好生气,说再也不跟我去看球赛了。”她拧着眉,又叹了口气。
“为什么?”楚磔望着她忧愁的模样,眼底窜过一丝温柔。她很像需要有人呵护的小妹妹,他就暂代这个职务吧!反正到时他可以凭这个功劳,向她的表姐邀功,她敢不感谢他,他就让她好看。
“我……我喊‘全垒打’……”等她后来知道为什么男朋友会气得当场掉头离开,她也很想撞墙。
楚磔一愣,然后开始捧腹大笑。看篮球赛喊全垒打?如果是他,他早当场杀了她向其他观众谢罪了。
“我就知道!”他只是要看她的笑话!
蓝品萱抓着皮包起身冲到门口开门。
“等一下、等一下。”楚磔追上她,伸掌把微开的门推回去。
他忘了她现在很脆弱!他对自己皱眉,提醒自己不要激怒一个情绪低落的人,万一害得她跳楼,他可赔不起。
“转过身来。”他轻声命令。
“不要。”她把额头靠在冰凉的门上。她冷静一点了,可是还是不想被他看见她的泪。因为他一定会欺负她。
哭了?他叹口气,轻握她的肩把她转身面对他。
“怎么哭了?”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他胸口一紧,异样的情愫猛地窜过他脑间,他皱眉,轻轻摇头将之甩去。
她是他的“亲戚”,别把她当成可以陪他玩的女人,他更不能乘人之危!
“我觉得我好没用,傻傻笨笨的,总是不懂别人怎么欺负我,也不知道要怎么保护自己。”她的长睫毛又拼命眨啊眨的,鼻头也红红的,格外的惹人疼惜。
“谁说你笨?”他抬手抹去她的泪,声音不自觉的放柔了。
红通通的眼瞪着他。“你啊!”
呃,好像是有说过。
“那只是开玩笑。”他难堪的辩解。她笨吗?不会嘛,记仇可记得紧。
“我也有自尊的。”她扬着脸对他抗议。
“愚蠢的人没有权利拥有自尊的!”直觉的,楚磔把话顶回去,但他马上就后悔了。
他这张利嘴迟早惹事。他在心里用力的反省。
“你看吧你!跟其他人一样。早知道我就把那个皮包给……丢掉算了!”她的手指拼命戳着他的胸口。
楚磔冷静地握住她的手,避免自己被她戳死。嗯,好嫩的皮肤。
“我是怎么告诉你的?和人吵架的时候,不能生气、口才要练好,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他抬抬眉,语气很努力的保持轻柔,以免他不经意的严厉再度吓跑她。
“那怎么办?”她抬脸看他,无助的向他求救。
他能依靠吗?她不知道,可是她现在乱了方寸,如果他不介意被她抱紧的话,她就把他当浮木了。
“嗯,让我想想……”两秒钟后他点点头。“看在你是我的亲戚分上,我帮你一下。”
“我不需要。”刚才才想把他当浮木,可是话由他嘴里说出来,她又急着拒绝。
楚磔眨眨眼,思索着摸摸下巴。
“你在工作上被人欺负,不难过吗?”
“会啊。”
“那你男朋友跟你吵架,你不觉得很闷吗?”
“会啊。”
“你想不想跟同事打成一片?”
“想啊。”
“那你想不想跟男朋友甜甜蜜蜜的?”
“想啊。”
“那就对了!”楚磔双手一摊。“信我一次吧?”
她警觉地瞪着他。就算她有点识人不清,起码她知道他绝非善类。“你没事干嘛帮我?你要什么好处?”
“除了把你卖掉,从你身上实在榨不出什么好处。”他上下打量她一番之后,笑着化解她的疑问。
这个男人!真希望有一天他的嘴巴烂掉!蓝品萱用力翻白眼。
“嗯……先来解决眼前的问题吧。你刚才跟男朋友吵架?”楚磔领着她坐下。
“嗯。”蓝品萱点点头,想起男朋友说那些话时的口气,她的心一酸,泪水又开始在眼里堆积了。“说说看吧?”楚磔握着她的肩,柔声哄她。
“那……不太好啦!很尴尬的。”她抹着泪水推辞。
“身为你的……嗯,就把我当你哥好了。身为你的哥哥,有什么话不好说。”楚磔虽然看她那个男朋友不是很顺眼,可是既然她喜欢,他就帮她战胜爱情喽!
“喔,他要求跟我做爱,我拒绝了,因为我想把第一次留在我的新婚之夜。”蓝品萱一次把话说完,然后静静等着他“开释”。
楚磔没想到会听到这种话,眼镜后面的利眼一度闪神。
她……不就是……
他忍不住上下看了她一眼,突然又觉得自己内心那股色欲熏心又渐渐升高!不行!他要做她哥哥的,不是当她表姐说的色狼。
定了定神,他笑的很自然、人畜无害的。
“你很坚持吗?”他上回听到女孩子说这句话时,应该是高中时候吧?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很不应该吗?”她是不是错了?
“呃……也不是那样说啦!还是你不想让他碰?”他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高。想着她被那个看起来与她不搭的男人吻她、碰她、脱她衣服……
停!他再想下去准会欲火焚身。
他是要解决她的问题,别乱想。
“也有可能啦!他的手才碰到我的腰,我就差点叫出来。上次他吻我,我差点咬掉他的舌头。”想起那时张启盛暴跳如雷的样子,她更加沮丧了。
楚磔不禁暗暗同情起她的男友。如果他的女朋友也这样,他早就崩溃了。“你们交往多久了?”“四个月。”好漫长的四个月。
喔,不是很久嘛!“我想你大概只是不太熟悉他。”
“嗯,我觉得我们冷战或是吵架的时候比较多,他常常觉得我跟不上他的脚步,而我觉得跟他格格不入。”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觉得好累,连挽救感情的力气都没有。
楚磔有句话很想问,但他忍下了。
想问她为什么会跟她明明不喜欢的男人在一起,但他不忍心刺伤她。
她很努力的在说服自己,他又怎么能戳破她?
“做你自己,不要为了他而勉强自己。”楚磔送给她这样一句忠告。
“真的吗?可是他会生气。”她不想吵架了,不论是男朋友或是同事,她已经累了。
现在跟楚磔说话,她不需要防着他、不用担心他会耍心机整她,难得的,她放松了。
原本视他为全世界最不可信任的人,可是看在他很认真听她吐苦水的分上,她把他的地位提升一点了。
“反正你已经跟他常常吵架了,不是吗?”他的眼神贼贼的,不过垂眸思索中的蓝品萱没发现。“也对……”虽然觉得他的理论有点奇怪,可是又好像有点道理。
“好,那解决了一项问题。再来说说你的工作吧。你刚才说你的同事怎么样?”他飞快的把她的感情事推到一旁,要她没机会再去多想。
“她们哪……大概也是我自己太迟钝了吧……”叹口气,蓝品萱接着把与同事间的相处情形告诉他。
两人谈了许久,等蓝品萱觉得双眼干涩时,才发现时钟已经挂在三点三十分。
“对不起,你还得早起的,结果我在这里打扰你这么久,还让你听了这么多垃圾。”原本楚磔要开车送她回家,但她非常坚持他需要睡眠,楚磔只得替她叫计程车,而他们正在大厦门口等计程车。
她觉得他这个人面恶心善……这样说也不对,他长的蛮英俊的,只是从前跟他不怎么合,就觉得怎么看他都不顺眼,可是她发现经过今晚,不会了呢!
“不要紧,反正我去那里也是说些应酬话,其它的我的手下会替我摆平。”他抬头看着黝黑的天幕片刻,然后低头看她。“别跟你表姐打小报告唷,万一她开除我,我要你负责!”楚磔伸手轻点她的鼻尖。
他的举止有点亲昵,但是,他们算是“兄妹”嘛!虽然有点别扭、心儿有点乱,她还是觉得他是个“好哥哥”。
“当然不会了。”计程车停在他们面前,楚磔绅士地替她拉开车门,她突然发觉,这个之前跟她话不投机的男人,其实很温柔。
“谢谢你。”她握紧手里的纸条,那是他的名片,有他公司的电话,还有他家里电话、他的私人手机。
他说,有事就找他。他真是个好人。
楚磔温文的微笑只维持到车子转弯。
“该死的,我在做什么啊!”转身走回大厦,他嘴里喃喃自语。
他努力帮助她和同事间的相处,这点他真的帮的很努力,但是……
鬼迷心窍!他居然在怂恿她和男友分手。
他这样做也没错啊!他们根本不适合,而且她为了那男人勉强自己就太辛苦了,她何必这么累?
所以,他这么做是正确的。
在踏进电梯时,他满意地笑了。
他终于确定自己的理由,也觉得这一切合情合理。
他,搞斗争、耍心机第一名的楚磔,难得做件善事,绝对是值得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