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刚在饭店业界崭露头角的任放,忙碌得像一只不停转动的陀螺,应接不暇的工作逼得他快抓狂,又加上「有朋自远方来」凑热闹——
甄云臻三不五时要他陪着做这做那的,他根本没时间好好打通电话问候女友,甚至不知道自己漏接的那通电话,已经产生了极大的误会。
忙到焦头烂额的他无暇顾及女友,甄云臻还非要拗他一起去百货公司,任放说不过只得跟着去了,就怕她打电话回美国去告状,到时候耳根更不清静。
「你看,这个颜色……不错吧?还有这个——你觉得怎样?」
甄云臻兴奋地看着镜子里的任放,她之所以硬拉他到百货公司挑礼物,因为她热恋中的英国男友特别安排了休假要飞来台湾跟她一起甜蜜过圣诞节。
「既然是你男朋友要用的,干嘛问我啊?他喜欢什么样的款式颜色,应该是你最清楚吧?」任放口气很不耐烦,觉得自己像只待宰的羔羊任她摆布。
「话不能这么说啊,你跟他都是男人,男人才会知道男人内心的想法。」甄云臻提起热恋的男友,一脸眉飞色舞。「Charles他喔,可有品味了。人家他前女友可是有名的服装设计师呢!要送他的东西当然得精挑细选,我可不想让他觉得我的品味很逊。」
「服装设计又怎样?你就是你,好歹也是美国有牌的会计师。难不成他也以服装设计师的水准来要求你?够了没?不要再套了……你想勒死我啊?」任放不舒服地拉拉她套在他脖子上的领带。
「等等……你不要动,借放一下,我要选哪条好看嘛!」甄云臻继续把领带往他脖子上套,顺便把他往镜子前推。「你也帮我看啊!看一下啦,哪一条好?」
任放看着镜中的自己,脖子上绕了好几条颜色、花样不同的领带,那样子看来实在很滑稽,终于不悦皱起眉。
「别闹了,很难看!拜托你,赶快随便选一条吧!我急着要赶回办公室去处理事情——」
「Stephen,你有点耐心好不好?」甄云臻不以为意睇了他一眼,继续慢条斯理挑选。「选生日礼物,当然要谨慎一点。」
「甄大头,我不是『英英美代子』,我、要、上、班!」任放几乎用尽了最后一丝耐心,顾不得百货公司是公众场合,扯开嗓门喊道:「限你三十秒之内搞定,一分钟之内把我脖子上的领带都拿下来!」
「好、好嘛!我耳朵又没聋,干嘛那么大声?」发现任放确实是火大了,甄云臻只得乖乖听话,一条条取下领带。
然而,世界上的巧合有时候让人不禁怀疑见了鬼——
就当她的双手贴着他的颈部拿取领带的时候,张彤薇正好来到这家男装专柜,她专程来送杂志广告稿子的确认样给广告主,没料到就这么活生生撞见了任何女人都会抓狂的一幕。
「任、任放……你、你在做什么?」
张彤薇的脸色苍白,连站都站不稳,感觉自己像是被人钉了桩似钉牢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
「彤薇?」任放张口结舌,他没想到会在这个暧昧的情况下遇到女友,偏偏他的脖子上还套着一堆领带,想说什么也说不清楚。
「……你、你怎么在这儿?我——咳咳……你别误会!我是陪朋友来挑选圣诞礼物的。」
「你不必解释了,我眼睛看得很清楚。」她哑着嗓子,很勉强地提起脚步把广告稿样拿给专柜的负责人,旋即走到他面前,痛心地对他道:「想走人就明说,你又何必拐弯抹角?」
「你在说什么?不要无理取闹好吗?我只是陪朋友来买东西!」
任放终于解下所有领带,他在焦急慌乱之下更是措辞失当,然而这却让张彤薇感觉他在狡辩。
「不用说了。没有人——没人想闹你。不打扰你们了,请继续吧。」她沉痛不已。
其实,张彤薇等了两天电话,没有他的音讯已经很火大了,还盘算着送完这份广告稿子干脆杀到大汉皇宫去,两人面对面好好谈个清楚。
没想到,她得来全不费功夫,看到令她吐血昏倒的「真相」!张彤薇泛着泪意的眼眶直勾勾瞪着他,短短几分钟她什么都明白了……
任放确实心机深沉!
其实他早就想走人了,说什么「假分手」,根本只是他不想背上「负心汉」罪名的卑鄙手段而已。
「这位小姐,你真的误会了啦……」甄云臻眼看自己闯了大祸,赶快追上来澄清。「不好意思,是我硬要任放陪我来选东西,是我逼他的,你千万不要生气!」
盛怒中的张彤薇根本什么也不想听,何况这女人的口气一副跟任放交情匪浅的样子,听了更气!
不留余地,张彤薇转头加快脚步离开,才跨上电扶梯,她已泪流满面。
*
撞见任放跟陌生女人亲匿挑选领带那一幕,张彤薇的心简直像被砂石车碾过似,一瞬间破裂成千千万万碎片,再也不可能恢复……
心情低落的她下了班不想回家,躲在办公室里陪编辑部的朱玉蝶赶专栏稿子。
「玉蝶,他怎么可以这样骗我?怎么可以……」张彤薇把一本过期杂志撕成一堆一堆的碎纸片。
她愈想愈生气,愈想愈伤心,整个晚上不停地又骂又哭,巴不得立刻杀到任放的饭店里狠狠把他大卸十八块!
「早跟你说过了,什么『假分手』?根本是他想甩掉你的计谋,是你自己不相信,笨到极点被他耍得团团转!」
朱玉蝶一面对着办公桌前的电脑打字,一边碎碎念数落。
「有一本畅销书你一定没看,叫做『看透你的男人』,等下我找出来,你带回去好好仔细研读。
你啊,就是太没戒心了,对自己的男人太有自信,犯了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那些错……书里面很多实例,看完你就恍然大悟了,到时你就会知道自己有多笨!」
叽叽喳喳说了一大串,朱玉蝶把她撰写爱情专栏的理论全搬出来,但伤心欲绝的张彤薇根本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我不信!他不可能会骗我!不可能!」
张彤薇忿恨将手中几乎已分尸的杂志用力一掼,砰地恰好敲在面前一部崭新光亮的笔记型电脑上。
「喂喂喂,离我的电脑远一点!你要打就去打那个臭小子,不要打我的『小苹果』出气!那里面的东西一件也不能少,全都是我的命啊!」
朱玉蝶见她想砸烂那部笔记型电脑的恐怖德性,急忙把电脑搬到「安全」的地方。「任放那臭东西就是给你宠坏的啦!气,气有什么用?认了吧,下个男人会更好啦!」
「不行!我不甘心!呜……我想杀人啦!」张彤薇再抓起那本四分五裂的杂志往垃圾桶狠狠一丢。
「不甘心?那你想怎样?」朱玉蝶从电脑前探出头来。「去哭去闹?还是索性杀到大汉皇宫的大厅前表演上吊才够精彩?」
「我……我……我不知道啊?」张彤薇茫然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望着好友,失落道:「哎,难道就这样放了他,岂不太便宜了他吗?」
「算了啦,虽然我知道这么多年的感情你很难放下——」朱玉蝶端起案前的热咖啡慢慢喝着,摆出她平日在杂志社里撰写爱情专栏的「小蝶夫人」姿态劝道: 「可是,任放的心已经另有所属,你死缠着只是让自己更没自尊、在他面前更没地位而已。冷静想想,既然人家都不爱你了,干嘛还拿着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呢?」
「玉蝶,我只想把话说清楚。」张彤薇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彷徨无助的软弱展现无遗。「对啊,就问他一个答案……我要他亲口告诉我,他是真的要分手,有种的话他就亲口跟我说呀!」
「你白痴啊!事情都这么明显了,答不答有那么重要吗?听我的话——不要再理他了,当作没认识过这种人渣!」朱玉蝶火气大了。
她压根不赞成张彤薇再跟任放有任何牵扯,极力劝阻。
「清醒点!你仔细想一想,手机居然可以让别的女人接听,这样不还打紧,他敢公然堂而皇之地带着女人到百货公司买衣服、挑领带,就算是眼睛全盲的人也看得出来他们两人关系匪浅,你该不是傻得想骗自己,说那个女人只是他的普通朋友、或者可能是刚好路过的路人而已?!」
「我……我就是要他一个说法!」她痛苦地抹去不受控制落下的眼泪。「在一起这么久了,他总要给我一个解释——我只是要一个解释很过分吗?」
「看,你又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朱玉蝶认真严肃地盯住她的眼睛。「你知道为什么很多男女之间早该了断的孽缘却一直断不了,非要弄到最后你死我活才告断落吗?就是因为有很多像你这样缺乏理性的人……」
铃——铃——铃——
就在朱玉蝶又要开始她「两性专家」的长篇大论时,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
「是任放?」张彤薇预感强烈,脱口而出喊道:「一定是他!」
她激动颤抖地伸出手正要拿起话筒,朱玉蝶赫然将她的手挡开,迳自按下免持听筒,冷静问道:「蔷薇杂志社,你好——」
「呃,你好……请问,广告业务部的张彤薇小姐在吗?」
果然是任放的声音,虽然音调缓慢,听起来很冷静,但张彤薇可以感受他希望赶快找到自己的那一点点着急——
当下她很想凑到话机旁边与他直接对话,想直接问他个清楚明白,却硬被热心的朱玉蝶阻挡。
只见朱玉蝶不断皱起眉对她摇头,一再示意她不要出声。「张彤薇?她已经下班了喔。请问哪位要找她?」
「她……不在办公室里?」任放语气明显失望。「那好吧!谢谢你。明天我再跟她联络。」
嘟——嘟——嘟——
任放很爽快地挂掉电话,满肚子怨气的张彤薇只能望着无声的话机,暗自心碎。
「告诉你,他犯了那么严重的错误,无论如何你千万不能心软。」朱玉蝶谆谆教诲。「这回啊,他要是没去租个广告看板,登他一个月的道歉忏悔启事,没有三克拉以上的钻戒,再外加一百朵以上的玫瑰花,你绝对不能饶了他!哼,爱劈腿是吧?那就让他尝尝失去心爱女友、遭到天打雷劈的痛苦滋味吧!」
张彤薇什么话也不想说,她心知肚明两人之间差不多是完了,最后的底线已经彻底打破,即便任何代价都难以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