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很多女朋友吗?」
「对。」他不否认。
「为什么交那么多女朋友?不累吗?」
「有点累,女人是种复杂难懂而且狡猾的动物。」他的话出口,她整个人定格。
不是、不是说……他失忆?这句话明明是多年前,她说给他听的……她怀疑的望着他,她要不要继续相信,他真的忘记自己和过去?
「干嘛这样看我?」
透过墨镜,她皙白的皮肤染出一层淡褐色,看起来健康朝气。她向来让人感觉活泼热情?不,不说话时,她给人冰冷的疏离感,幸好,面对他,她将冰冷抛去,留下热忱。
「没有。」
书青猜测,也许她的话入了他的潜意识,就像她教给他的历史,背过几回合,也能在月考中拿下不错分数。
「你明明有话想说。」
「秦始皇有哪些重要贡献?」她抛出的问题和脑袋中想的一致。
「书同文、车同轨,定度量衡,建万里长城。」想也不想,他随口答出。
答案出笼,两人都吓一大跳。他半张嘴,有几分傻。
书青笑开怀,她没猜错,他习惯把她的话灌入潜意识。
「我怎么会知道这些?」对於自己的「博学」,庚禹有几分心惊。
「你敢不知道,我就把你的脑浆挤出来榨汁,保证比夏天的西瓜汁更清凉退火。」
书青抬高下巴,骄傲得很,所谓名师出高徒,就算学生不怎么高明,但他起码把她的话送入潜意识里,有生如此,师复何求?
「你很暴力。」
「想当年,没有我的暴力,有你今日的成绩?」
「成绩?对了,你说过你教我功课,还陪我留在烂高中。」
「没错,你没有变成文盲,应该感激我的暴力。」她伸出拳头,供他膜拜。
他学她,伸出大拳头,一张一缩,将她的小拳头包在手心中央。
突地,一阵悸动传进心中。
庚禹不懂,没有魔咒,她和哈利波特也没血缘关系,但怎么会握住她的手,他便觉得好快乐,仿佛自己本来就该这样一直、一直握住她的手。
「好吧,我感激你。」
说着,他弯腰低身,向上一跃,双手往上攀,摘下酸果递给书青。
打开,里面的果仁已经被小鸟啄食过,原来,小鸟也喜欢爱情的滋味。
「怎么了?」
「不能吃。」书青把剥开的果荚递到他面前。
「再接再厉,一定能找到可以吃的。」他又抬头,试着寻找其他的。
「算了,季节过去,不能勉强。」书青耸肩。
没错,世界上很多事不能勉强,只是她不知道,他和她之间是否也随季节过去,只存惆怅。
「以前我们常来吗?」放下高举的手心,他转头问她。
「对。」
用力点头,马尾巴松开,他伸手将她的乱发拨到耳后,又是一个潜意识的习惯动作,她舒心、他快意,他爱那份熟悉感,而她恋上他的温柔,在多年以前。
「酸果并不好吃,为什么我们常来?」
「重点不是好吃。」
「那重点是什么?」
「好玩。」
「好玩?」他看看树梢,再看看书青。
「我们在盛产季节里摘下一大盒,每次打赌输了的人,就要吃一颗。」
她喜欢看他酸得眯眼皱眉的模样,喜欢他温温和和的抗议声,抗议比赛不公正,他是个好男生,真的,很好的男生。
「结论是,它不是不好吃,而是非常难吃?」难吃到成为惩罚工具?
「它的味道有点像有机乌梅。」
「有机乌梅?不懂。」庚禹摇头。
眉目相对,他们对出一点点心动感觉,这个女孩很特别,特别到三年多来,他所认识的女人在脑海问自动退位。
「制作乌梅需要用很多的药剂,有的伤身、有的伤肝肾,但酸果不用加工就有了乌梅的酸滋味,所以它当然是有机乌梅。」
她详加解释,像小时候教他念书一样,他不笨,但别想叫他把不懂的知识死记,她必须给他逻辑、助他思考。
「通常我们打赌什么?」笑望着她,他喜欢她说话时的神采飞扬。
「很多啊。」
「举例。」
「打赌你隔天的考试,考不到六十分。」
「这种打赌不公平,你教我功课,自然很清楚我的程度到哪里。」他抗议,
「是不太公平。」她同意。
「还打赌什么?」
「打赌你没本事让校花杨依依离开你。」
这是她的小心眼,她想,也许可以借由赌约,让他们两人分手。可惜,她失败了,因为这个好男人不愿意让女人伤心。
「这更不公平了,为什么我要为一个打赌让女朋友离开我?」
「我同意,不公平。」书青点头,反正他好、她坏,他正直、她奸诈,从小时候就是这样。
「还有呢?」
「还有,我能不能在半个月里减掉两公斤?」
「这更过分,能不能减两公斤,你的嘴巴和身体是控制变因,为什么我和你赌这个?」
「对啊,所有的打赌都对你不公平,只不过……」她笑笑,猜测当年的他和她一样,对爱情很懵懂。
「只不过什么?」
「你被我欺负,欺负得心甘情愿。」而她为他,同样付出得心甘情愿。
他被她欺负得心甘情愿?什么时候他变成可以被欺负的男人?
他交往过无数个女朋友,她们觉得他不温柔,她们说他斤斤计较,对爱情吝於付出,她们的句句批评造就了分手结局,可是没和自己谈过爱情的小青,居然处处占他的便宜,并且教他心甘情愿?
「能让我心甘情愿被欺侮,只有两种情形。」
「哪两种?」
「第一种是我爱你,第二种是我怕你。你说,是哪一种?」
「又爱又怕罗!」她不明说。
低眉,书青在泥土里看见破裂的酸果,弯下身拾起,笑开眉眼。
「你找到了?能吃吗?」
「看看罗。」拨开果荚,她挖出一颗黑色种籽,酸果不只吃起来像乌梅,看起来也像乌梅。
书青轻咬—口果肉,…酸啊,酸的她眯眼。
庚禹没吃,两颊先发酸,突地,关於酸果的记忆跳进脑海……没有经过思考区,他接话:「它可以放在剉冰里,加炼乳一起吃。」
微张嘴,她错愕,「你想起来了?」
「我吃过对不对?」
「对,有一回你输惨了,要吃掉五颗酸果,你索性买来剉冰和炼乳,满满地加了整盘,才吃一口,你直说好吃,我忍不住抢过汤匙试试看。你没骗人,味道果真很不错,到最后根本分不清是谁受罚,我们分工合作把酸果炼乳冰吃光。」
「那次我赌输什么?」
「你赌我交不到男朋友。」
那年,肥胖还是她的重点特徵,他没说错,男生对林旺产生不出感觉,坏男生嘲讽她,奸男生远离她,她像块沾了大便的麻薯,走到哪边都是笑话。唯有他例外,不管别人的笑闹眼光,坚持和她一起上下学,一起玩耍嬉戏。
他是她童年、青少年时期,唯一的幸福。
「你交到男朋友了?」
吐吐舌头,她掹笑,笑弯腰,笑得前仆后仰。
「笑什么?」扳正她的上半身,他问。
「我作弊。」又笑,她笑进他怀里,笑得脸酣耳热。
「什么?作弊!」捧着她的脸,庚禹佯装生气,看来她很坏,难怪他选择忘记她。
「我付十块钱给五班的林承惠,叫他假装是我的男朋友。」笑容末敛,她的快乐写在眼帘。
「你真奸。」
「我早告诉过你,女人是难懂复杂而且狡猾的生物。」
「这句话是你教我的?」
「不错,你是好学生,知道你把我的话牢记,为师的甚感安慰。」
「我想,我受你的影响一定很深。」说着,他把她重新收回怀间,这样的亲密他一样觉得熟悉。
「受我影响又不是坏事情。」
「谁知道?」庚禹取走她咬了一半的酸果,放进嘴巴里,果然酸得沁心。
「好吃吗?」
「不好吃。」皱眉,他实说。
「很好,你的感觉没被那场车祸撞掉。」
突地,一个念头打进脑际,他是不是和她有承诺?他是为了她回来?
「为什么不说话?发傻?」书青用手肘推推他。
「今晚我们睡哪里?」庚禹随口找出话回应。
「我家罗,你有你家的钥匙吗?」她勾起他的手,两人并肩走。
「没有,请锁匠来帮忙。」
他喜欢她倚在他身上的感觉,那是感动,是说不出口的幸福味道。
「你怎知你老家没被卖掉?」
「说的也是。」他点头同意她的话。
他们一路聊、一路前行,他们说着旧事,聊起旧时心情。她没问他在美国的生活,他也没提及她的近况,他们说说谈谈的全是两人共有的旧时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