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从震惊状态恢复过来,丹雅立刻挣扎,但由于她的头发被他扣住,无法动弹,始终无法挣脱,最后她用力咬他的嘴,却发现自己的脸倏地被他的两只大手挟捧住。
他的眼睛非常的骇人,但她的害怕不是由它们而起,她担心的是一旦他放开她,她脸上的妆恐怕已破坏无遗。
“妓女通常都无特别之处,为什么你有?”
她真厌倦了被称为妓女,可是辩白似乎无助益之处。像他们这么狡猾的人,说不定在听了她的话后,会又来一次验证,那她多不值。强鼓起余勇,她用讥讽的口吻道,“那些我想除了而后快的人,是不会有机会成为我的入幕之宾的。”
出乎她的意外,他的反应居然是大笑,而且笑声中不含半丝嘲讽。他笑得好像他是真的觉得她的回答很有趣。他的那一笑,面容完全柔和下来,看起来出奇的英俊、性格。
大笑终于变成轻笑,最后成了浅笑,“光是冲着这句话,你便足以担当得起卡底尼亚的王后,塔堤安娜。”
丹雅冷笑。“把你的童话故事拿到别的地方去卖吧,我刚好不是一个童话的爱好者。”
“但事实已经证明你就是塔堤安娜﹒买纳西克。”
“它只证明你们之中有人晓得爬上那棵树作偷窥狂。”丹雅的手朝窗外一指。
迪凡的笑容扩大。“很有意思的想法,不过它并不是事实。对了,我们刚刚进行到哪里了?”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你这个恶徒!你敢再吻我看看!”
“女人,你得学会别对男人发出这种似是而非的挑衅。”
这一次无论她如何咬,都没法咬到他的嘴唇。他避开了她的牙齿,却又吻了她整整一分钟。当她终于结束那个吻,他脸上的笑容更显得意。
“你应该知道你不能怪我,是你的不穿内衣激发了我男性的本能。不过你可别以为我是在责怪你。事实上等我们替你添新衣服时,我会特别关照这一类的衣服可以疏漏。”
感觉告诉她他只是在捉弄她,而不是要她觉得羞愧、难堪,但她的脸还是烧了起来。“干嘛还要继续演下去?根本没有什么塔堤安娜这个人的存在,你也不会为我买新衣服,更不会让我跟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男人结婚。就算你真的会买,我也不会穿。别以为我——”
“够了!”迪凡在怒瞪她一眼后,猛然放开她,并快步走向门口。到了门口,他转了过来,“要带什么东西,现在就收拾。你不会再回到这里了。”语毕。他大力甩上门离去。
丹雅没有收拾行李,她飞扑到柳条箱前,打开箱盖从里面取出化妆用品和那面纹裂的镜子。那口箱子这些年来一直是她的化妆台和化妆桌,而那面镜子是她从邻居的垃圾中捡来的。
把那面长镜倚着墙架好后,她忘了她是要修饰脸上的妆。转过身,她拉起裙子,头努力的设法看镜子。
她原本是想看她的臀部上有没有胎记,但一看到镜里的倒影,她的脸立刻热了起来。老天,那就是他看到的?
略略定了心神后,她开始找胎记。当她终于看到,她又是羞又是怒。非常明显,无论是哪一个躲在窗外窥视,他所看到的一定不只看到她更衣而已。但是是哪一个呢?迪凡吗?她的羞怒残退了一些。然后极迅速的,它们又席卷了回来。她疯了?你不可能会喜欢被他看——
门又一次被撞开。丹雅立刻放下裙子。
“这是什么鬼?”
丹雅闭了闭眼睛。老天,一连被看到三次!很缓很缓的,她转身面对那个恶魔眼。但他并没有在看她,而是在看他平伸的手。他盯着它们看的神情,有如它们临时冒出来多根手指头。
虽然他还没有琢磨出那是什么东西。丹雅背转过身,她很想弯下腰检视她脸上的妆,如果坏得不怎么厉害,可迅速修饰。但如果她真那么做,只会加速泄漏她所不希望他发现的。
“如果没人教你在进入别人的房间先敲门,我很乐意教你。”
“我忘了问你一个问题,女人。”
“你今天已问了千百个问题,还没有问够?你没有,我可答累——”她梳在脑后的发髻被一把揪住。她甚至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但举至她面前的大手则要不看见也难。
“为什么我碰了你之后,我的手变成这个颜色?”
“大概是灰吧。我今天早上清理炉窀。”
“用你的脸清理?”
“当然不是!但是——”
“有这个可能。”他捏了捏手指,他的声音是沈思的。就在她放松了下来之际,她的头被揪转向他。“但我不认为是。我为什么会觉得不是呢,女人?”他一面质问,一根手指沿着她的脸颊斜刮而下。
丹雅闭上眼睛。他知道,而且在生气。她不明白他生什么气,该生气,有资格生气的人是她,不是他。“放开——”
但那只揪着她的发髻的手却向后一扯,使她痛得叫出声,泪水也顿时模糊了她的视线。有片刻,她以为他会再扯一次,而且是更用力的。但他没有,他放松了。她立刻摆头抽身拉开两人的距离。可是他只是松了力道,而不是松开他的手,所以她虽然挣脱了身,却也差点失去她的整块头皮。她的发髻不堪巨大的拉扯,它散了开来,她的头发顿时像瀑布披散在她的肩上、脑后。
“你这个王八蛋!我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大叫着,手揉着头皮。
迪凡一个箭步,手捏住她下巴。“说,你化妆是为了想遮丑,还是——遮美?”
丹雅打开他的手。但它并没有因此就远离她,当它落在她的肩上,它像老虎钳般的攫着她。“现在你连我最后一点的自尊也要剥夺?你明知道我没有我少美可以遮,不是吗?你这个没心没肺没有感情的王八蛋!”
“而你,你这个撤头撤尾的骗子,我给你五分钟让你恢复本来面目。五分钟后你若是没有照做,我会把你的屁股打得开花!”语毕,他再次甩上门离去。
丹雅瞪着关上的门,再看了看洗脸盆。既然他已发现了她的秘密,她没有理由不把脸洗干净,只除了一个——她不想让他称心如意。他以为他是谁,又以为她是谁?三岁孩童吗?叫她洗脸,她就得洗脸,否则屁股就要挨揍!、
她是被打大的,不是被吓大的,她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威胁就吓得听令于他。不过,她也不会傻得继续待在这里,等着他回来实践他的恐吓。她决定‘好女子不吃眼前亏’,暂时先避开,毕竟他们人多势众,而杜比卧病在床。事实上杜比一定在睡他的回笼觉,每次他一吃过早餐一定会再睡一觉,而一旦他睡着,就算打鼓敲锣也吵不醒他。
她不能跳窗子;距地面太高了。也没法借助那棵树;她勾不到它的树枝。现在她只希望他没有在门外等。只要能让她溜到前面的房间,她就可以从它的窗户经由门廊的斜屋顶抵达屋外。那个屋顶她已相当熟稔,因为屋瓦坏时都是她上去换的。一旦出去后,她便可以等到那几个人等腻了,去找别的傻女孩骗时再回来。
离家出走在她小时候是家常便饭。每当她知道杜比又拿着棍子要打她出气时,她就跑出去,好几天不回来。最长的一次是七天。每次回来,杜比只打得更凶、更狠,无论爱丽丝如何护着她、拦着他都没有用。可是她每次逃了家依然回来,倒不是因为无法在野外活下去,而是她耐不住寂寞和孤单的煎熬。但这一次她当然不用出去那么久,而且她现在长大了,寂寞和孤单不会再是问题。
拾回刀子,她蹑足来到门边倾听了片刻。廊外没有声音。没有声音并不表示一定没有人在外面。悄悄的,她打开房门,恶魔眼没有守在门外,但她的幸运并没有好到廊上没有人。那前面的房间,于是她只好用上她的刀子。要是她有把枪多好,枪比刀子更具威吓力得多。
“动一下,你的血恐怕就会从这里流出来。”丹雅在拉嘉能转身前将刀子抵着他的腰背。“我很不喜欢,因为地板若是弄脏了,我还得拖一次地。”
“我一切都听你的吩咐,公主殿下。”
丹雅瑟缩了一下,她是用耳语的声量来说话,他却用吹喇叭的声量回答。“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她加重持刀子那一手的力道。
“你想”拉嘉满不在乎的说。
“离开这里。”
“带着我一起走?”
“不会太远。现在慢慢跟着我一起倒退的走。”
“我们国王不会高兴——”
“他可以去死。我最不想再看到的人就是你们的那个叫迪凡的家伙。”
拉嘉闻言大笑。“我相信他此刻的心情与你一样。”
“谢谢你告诉我。听了真教我心花怒放,走!”
丹雅押着他往楼梯的方向退。她知道她的时间急迫;她必须在迪凡再上来前逃掉,否则一切将前功尽弃。
她一面押着拉嘉倒退一面频频往后瞄,就在她再两步便抵达她所要的那个房间的房门,并决定她一进去便把门锁上,然后趁着他们撞门的那宝贵数秒越窗而逃之时,她的背突然碰到一堵肉墙,而她手中的刀亦被轻易夺去。
“你以为你在干什么,拉嘉?”
丹雅愣了愣。夺走她的刀,箍住她的腰,破坏了她的计划的人竟然问出这样的话,仿佛他认为拉嘉是在协助她逃跑。不过真正令她一时之间没有恢复过来的原因是那人不是迪凡,而是那个五短身材,名字叫舍基的人。
“在陪她玩呀,还会是什么?毕竟她不久便是我们的王后。”
“没错,所以她更不应该拿刀,万一她伤了自己怎么办?我还以为迪凡已把她缴械了。”
“他是呀,不过我猜他惹火了忘了要把它带走。”
丹雅咬牙切齿。“虽然我很希望我不在这里,但如果你们能注意到我仍在这里,我会很感激。”
“抱歉,公主殿下。”拉嘉对她露齿一笑,而当他看到她的脸,他纵声大笑。“她没照迪凡的吩咐做。”
她后面的人捏住她的下巴,扳过她的脸。她打开他的手。
“我们都听得很清楚如果你没有照做他会做什么事。”拉嘉笑嘻嘻的。“你要不要在我们带你下楼前回房去洗一洗脸?”
当一个人像三明治似的被夹在两个大汉之间时,退让才是明智之举。她知道,问题是她的倔脾气又一次犯了。“我通常是一个月才洗一次脸。”她甜甜一笑,“而目前距一个月尚有三个星期的时间。”
“你真的要跟迪凡作对?”
“不错。”
舍基呻吟。拉嘉呵呵笑。
趁着他们分心之际,丹雅稍稍挪移。但那条手臂很快又将她箍了回去。
“这一点都不好笑,拉嘉。她这样会使迪凡更生气,而他现在已气得不得了了。”
“他知道,要不然你以为他为何要走开?”拉嘉托起丹雅的下巴,对着她脱妆的脸左看右瞧。“我有个感觉,他的心情恐怕横竖都好不起来了。我们原先就认为我们会找到一位美女,看来我们的预期终将不致落空。”
“可是他似乎比较喜欢我们原先以为的她。”
“我的看法也是这样。但我不会太担心,毕竟,”拉嘉又开始笑了起来。“我们不会是他的出气筒了。”
如果他们的对话,目的是要她重新考虑一下她的执拗,那他们可就要失望了,因为那并没有用。丹雅伸出食指戳着拉嘉的胸膛。“如果我要嫁的是你们的王,那个恶魔眼凭哪一点如此嚣张,而且对我如此不敬。”
拉嘉又笑了。而那显然是只有他们之间才晓得她的话有什么地方可笑,因为拉嘉先望了舍基一眼才回答她的问话。
“因为在你成婚之前,你将由迪凡监护,这是国王坚持的话。所以,为了你自己好,最好是顺着他,不要违抗他,公主殿下。”
“你所说的受监权,不会表示他可以欺负我,占我的便宜吧?”丹雅冷冷看着他,等着他如何自圆其说。如果他们说的话全是真的,那这个拉嘉的人在听到她这句话后,应该会生气迪凡居然敢欺负、轻薄他们未来的王后。但拉嘉的笑容未变。
“迪凡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公主殿下,他只位居一人之下。”
“而你们的瓦西里王管束不了他。”
“应该说他对迪凡言听计从。毕竟他们是表兄弟,而迪凡比瓦西里年长。”
“但瓦西里是国王。”
拉嘉耸肩,“你比较喜欢迪凡是国王”
“我比较喜欢他去死!”
“那就真不好意思了,公主殿下,我还活得好好的。”迪凡冰冷的声音自楼梯口传了过来。
丹雅不想跟迪凡面对面,尤其不想让他看见她的脸。如果她的那句话没有惹他恼怒,那,看到她的脸后也一定会。可是事情完全不能由她作主;舍基听见他的声音便转过身,而由于舍基的手臂并没有放开她,使得她想不被他看到成为不可能。
“你们两个不会是在劝咱们的公主殿下务必做她被吩咐做的吧?”迪凡缓步朝他们走过去。
“当然不是,我们是在跟公主殿下谈责任之类的事。”
“还有防止她一个人离开。”舍基补充。
丹雅用力踩舍基的脚,以答谢他的长舌。
舍基低呼,但他并没有放开她。他一直等到迪凡走抵她的面前始松开他的手臂,并且似有意若无意的加上一个轻推,把她推进迪凡的胸膛,而迪凡的两手顺势将她圈在他的怀中。
“放开我——”
“不。”然后在她的耳边,迪凡加了一句,“你将会祝祷上苍祈求你没有招惹我,塔堤安娜。”
丹雅的脸有整整十秒钟没有恢复血色。她知道人口贩子对于他们认为值钱的货,绝不会伤着她们,无论他们有多生气,他们绝不会殴打她们。恶魔眼虽然曾说过她若不听话他会打她的屁股,但她根本没把它放在心上。打屁股这种话只能唬三岁小孩。然而,现在听他的口气,他似乎已不在乎他的货品是否能卖得一个好价钱了。
待她稍稍回过神,她听见他们在说马车已在门外等着,沙夏已经带着他们的行李到码头等,而他们得立刻出发,因为“罗蕾莱’号河船将在一小时之内启航。之后他们三人陷入沈默,一个个都瞧着她。显然他们在思索要如何把她弄上船。她果然没有猜错。
“装在箱子里面。”迪凡道。
丹雅僵硬了起来。她正要开口,没想到拉嘉却抢先一步。
“她是公主。”
“等她有公主样时,别人自会以公主的礼节对待她。”迪凡又道。
“你们准备让他公报私仇吗?”丹雅转身质问拉嘉和舍基。那很不容易,因为迪凡把她箍得相当紧。
舍基避开丹雅的眼光,拉嘉则露出惊恐的样子。
“现在你总应该明白这里谁最大了吧,公主殿下。”拉嘉道。“五花大绑或是用护送的全在迪凡一念之间。如果你好好求他……”
求他?!门儿都没有!丹雅转了回去,她抬起头瞪视迪凡。但若是被五花大绑的装箱运上船,她还能逃得了吗?她记得储藏室便有一口柳条箱,而它不是很大,被封在里面,再放出来时恐怕已成一双虾子。
迪凡的眼睛逡视她有黑、有灰、有褐的脸。“你真出人意表,公主。我还以为你会尽可能的不让我再有理由掀你的裙子。”
掀裙子?哦,老天,她没有想到他有可能会掀起裙子的打屁股。突然之间,丹雅再也勇敢不起来。“我现在洗。”她好痛恨她的懦弱,可是她除了低头认输外,已别无其他的路可走了。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瞪着他,“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你叫我洗我就洗,你说没有时间了,我就得——”身后的脚步声挤过她跟迪凡的身边的人体,提醒了她他们非单独在一起。虽然她恨透了眼前的人,但羞窘使她把她的脸埋进他的胸膛。
“你呀,”迪凡叹口气。“就是太刚愎自用了。”
“我刚愎自用?难道我得高高兴兴的让自己被诱拐,才算不刚愎自用?”
“你应该恪守你父亲替你定下的婚约,而且别反抗你改变不了的事。”
她抬起头怒瞪他。“叫我别反抗一群骗子?你真以为你们编出的那篇天方夜谭——”
“我们所说的事句句真话。”
“这里最真的实话是:我不会跟你们走。”
“你宁可过服侍众人、娱乐众人的日子,也不稀罕作王后?”他的表情是怀疑的。
丹雅气得踢他的脚胫。但除了手臂微微一紧外,他既没有痛呼,脸上也没有扭曲,仿佛她踢的那一脚不过有如蚊叮一样。
“我已经想过了。也许我要你洗去你脸上的妆有些过分,毕竟你的妆的确化得很巧妙。像现在,只有你的下巴有一点点脏污而已。而如果你喜欢你看起来像这个样子,那是你的自由,不是吗?”
有狐疑的表情换成丹雅。“你在打什么主意?”
“你这一次的抗命,我们姑且不予计算。我们现在来谈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如果你答应绝不制造祸乱,那你就可以不受拘束的上‘罗蕾莱’号。”
她的眼睛眯了起来。“否则就要把我装在箱子里扛上船?”
“而且是五花大绑,外带塞住嘴巴。”
“这样好不好?”她僵硬的说,“我答应不告诉任何人有关于你们的事,只要你们马上离开,并不再在我的面前出现?”
“别搞错了,塔堤安娜。你是一定得跟我们走的。你的选择权只在于要怎么走。”
“你为什么要这么坏?”丹雅大叫。“我已经告诉你我不要跟你们走!”他的手臂收紧,提醒她谁才是形势较强的人。“好吧,我跟你们走。”她心不甘情不愿的说。
“不制造麻烦?”
“如果你是指向别人说你们的事,是的,我不会说。”
“非常好。现在,你必须牢牢记住,我们这是协议,所以若是你毁约,你就得承担它的后果。我相信你知道它是什么。”
丹雅拼命告诉自己别脸红,但她的脸还是红了起来。“现在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还不急。我想这个协议得以吻为誓。”
“不——”可是他的嘴已盖了下来。
丹雅在挣扎了一下后,便没有再挣扎。挣扎也没有用固然是原因之一,她真正想到的是:何不趁此机会混淆他的判断力,让他以为他的魅力无边,借以使他放松对她的看管。如此一来,逃脱的机率便可以加大。
问题是她根本毋需假装喜欢他的吻。当他松开她时,她花了好一会儿的工夫才从疾醉中恢复过来。而一恢复过来,她几乎又把她拉回来,要他继续亲吻她。幸好她及时醒悟,并克制住自己。当她抬起眼睛注视他,她发现他似乎也不很高兴。
“我原先还在想我认为你一定很容易上手是否太过主观。我真是很容易受骗,是不?”
丹雅又羞又愠怒。她羞愧她的如此容易被看穿,她想若非她回吻,他不会有此机会侮辱她。“恐怕你永远都不会有机会确定。”她尖声道。
迪凡只是微微一笑。
他的那一笑,使丹雅忆起他曾夸口在旅程结束前他一定会得到她。为什么他们都那么根深蒂固的认为她是个妓女?丹雅几乎脱口而出,但她不以为此刻的她还能经得起更多的侮辱。
“走吧。”他拉着她开始朝楼梯走。
“等等!我的东西?”
他没有停。“下一次吩咐你做什么时也许人就会知道得照着做了。”
换句话说,她已失去收拾行李的机会。丹雅几乎当场站定不走,不过她很快想到与其在逃脱时把衣物留给他们,不如仍放在这里安全。
“你得让我向杜比道别。”
“为什么?他对你又不好。”
“话虽如此,他终究是这世上唯一仅剩可以称为我的亲人的人。”
“不再是了。”
他说得那么自然,那么肯定,使得丹雅有片刻又几乎相信了他。“让我猜猜,你的言外之意不会是说‘你’是我的亲戚吧?”她冷笑。
“不错,不过,是非常远,非常远的表兄妹。你我的高祖父是同一人。”
“它的可信度和你们说的其他事是一样的。我敢说你不让我向杜比辞行,是怕他知道你们要把我拐跑。”
“而我们则敢断言他一定会‘阻止’你,不让你离开。毕竟你对他很管用,不是吗?一个不需付费的奴隶。”
当她大到晓得伯特﹒杜比无权恣意使唤她之时她亦是如此是想。如今对他个人而言,她是他的管家、女庸、厨子、洗衣妇、护士,对酒馆,她是掌柜、跑堂、伙计、小厮、采买、酒保,有时还得兼作舞娘。如果再有多余的空暇,她会兼作卖淫的工作,只为了能多攒几个钱吗?她不知道,因为她从来没有余暇过。不过如果这几个人没有冒出来捣蛋的话,再过不久,酒馆便将是她的。
在杜比生病之后,他一直说他一死后店将遗留给她。但是她知道他只是说说而已,因为前年她决定离开‘后宫’时杜比也是用这个说词哄她。他非常清楚酒馆不少了她,而凭她的全才,很可以另立门户与他一较长短。年初的时候,她终于逼着他立下字据。她把那张声明藏在她房间里的一块暗板的后面。
在走到楼梯的一半,迪凡倏地停步。“如果你有几个你想向他们道别的朋友,而他们也住得不远的话,我想我们可以匀得出一、两分钟让你去向他们辞行。”
朋友?她唯一有过的朋友,是在酒馆工作的女侍。但她不以为他是在指泛泛之交的那种朋友。能真正称得上朋友的人,只有莉亚,但她早已杳如黄鹤。
“没有。”
“连个特别喜欢的情人也没有?”
愤怒迅速取代了情感。“喔,太多了。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吗?”
她立刻被拉着走下楼,步出酒馆。
酒馆外停着一辆马车。
“老天,叫她把头发弄一弄,迪凡。她那个样子简直像疯婆子。”他们一在车内坐定,瓦西里即抱怨道。
“整齐、干净的疯婆子,吾友?那是我们在找的吗?”迪凡的语气干涩得有如若泼水下去会发出滋滋声似的。
丹雅瞪着坐在她的对面的瓦西里,然后大力摇甩头,把一头头发摇甩得每个人都被扫到。
坐在她两边的迪凡和拉嘉立即失笑。舍基抿紧嘴瞪着马车的顶篷。瓦西里满脸通红的转向车窗,不再理睬她。
迪凡一面轻笑一面帮丹雅把头发收拢在一手,另一手取下残存在她头发上的发夹。“既然是我把它弄散的,我想我有责任把它们复原。”
丹雅把她的头发和发夹——从他的手中抢回。
拉嘉见状,才稍弱的笑声又大了起来。丹雅怒瞪他一眼,但他毫不以为意。
“真是想不到。那么一个小小的发髻,打开来会有这么多的头发。”拉嘉笑嘻嘻的说,“听说你妈妈的头发是金色的。我没有见过她,但迪凡见过。在你的订婚典礼上,我想。如果你问他,他说不定能把她的形貌讲给你听。”
“我没兴趣听那个童话故事,所以他大可不用麻烦了。”
“怎么?”瓦西里的脸转了回来。“她仍是不信?”
“我当然不相信。我又不是低能儿。而如果你们以为区区一个故事就能骗得倒我,那你们未免太天真了。”
“是吗?那你如何解释你身上的那枚胎记?”瓦西里冷哼。
丹雅懒得再理他。“问迪凡。”
三双眼睛一致望向唇角含笑的迪凡。
“她认为我们之中有人爬到树上从窗口窥视她的房间。”
“没有人那么有闲工夫。”
“在说你自己,瓦西里?”拉嘉露齿一笑。“像我就挺喜欢爬树——如果景观够吸引人的话。”
“是常常自窗里往窗外爬吧。”
丹雅有些愕然。她没有想到瓦西里对待他们自己的人,也是用那么刻薄的语气。她转过脸看迪凡,却看见他含笑的听着瓦西里和拉嘉的舌剑唇枪,好像觉得很有趣似的。
在札好头发后,她转过头望向窗外,估量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不多,他们现在已来到码头了。她不能等上了船再行动;船上有那么多的乘客,为了防止她向别人求救,恶魔眼一定会把她关起来。想想真是不可思议,他竟然会肯让她用走的上船,难道他真的以为用这种欲擒故纵的招术,可以混淆她的判断,乖乖随他们上船?真是异想天开。
马车停了下来,车门被一位皮肤黝黑的矮小男人打开。他们几个似乎认识他。是那个叫沙夏的仆人?他叽哩咕噜的说着,说得又急又快,丹雅一个字也听不懂那人在说些什么,但从他丰富的表情、繁多的手势似在抱怨什么,又好像在催促车内的人赶快下马车登船,而后他一转身朝船的甲板走去。可能是要去告诉船长,他们的人都到齐了。
那么,船是就要开了?她希望是,那对她的计划有利无弊。她已经想好了计划,而它的关键在于时间的配合是否得宜,及在于她是否能出奇不意摆脱拉嘉和恶魔眼。
她不担心瓦西里。他是他们之中最不要她跟随他们一起走的人,所以他绝对不会出手阻止她的逃跑。舍基会追,但他的人略胖,腿又短,再加上码头上的人群,他绝对追不上她。但拉嘉和迪凡就不一样,他们的个子高、腿长,而且行动敏捷,即使在人群中,他们亦可轻易追上她、捉到她。
显然上帝终于听见她的祈祷;先下车的人是瓦西里和舍基。在她的计划里,上船时他们必须在她的前面,而不是后面。
下了马车她第一件注意到的事是他们的行李显然全已搬上船。这又是另一个有利点。有了行李、仆人全已上了船,再加上船就要启航,即使他们恨不得逮到她痛打一顿,他们也不能不顾忌船马上就要开的事实。他们会气得暴跳如雷,但他们将不得不放弃她,不得不承认他们这一次诱拐行动失败。而她,她可以回家,可以把今天的这一桩不愉快置之脑后,并开始佩枪。
上船的那条板子有一步那么宽,但由于它的两边没有护栏,若是两人并肩而行并不怎么安全。又一个有利点。更好的是舍基和瓦西里果如她所默祷,走在最前面,然后是拉嘉。恶魔眼走在她的后面。如果她不是那么紧张,她一定会暗暗欣喜,可是她万万没有料到恶魔眼会近得扶住她的手肘。
“小心点走,塔堤安娜。”
她本想假装失去平衡,但现在她有了另一个主意。“我的名字叫丹雅,丹——雅。如果你再用那个外国名字叫我,我会放声尖叫,会不再甩那个协议。还有,不用你扶,我自己能走。”她把她的手肘向前拉,但他料到她会有这个动作,所以他扣得相当紧,并没有松手,而她也料到他不会放开她,所以她便假装气得要转身骂他。
她知道她的这一招相当冒险,因为他有可能带着她一起下水。可是,她转身转到一半之时,他松开了她,自己在失去平衡之后,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在迪凡失去平衡,往水里掉时,丹雅又将转了一半的身体转了回去,并用手肘撞向要靠过来扶她的拉嘉,将拉嘉也顶入河里。她没有停下来看她的成果。一成功后,她立刻跑下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