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林近效,严家巨宅。
这幢巨宅矗立在一片辽阔的草坪中心,外表纯以白色大理沈所铺砌,建筑造型是依中东回教式屋宇,圆顶,回廊,沉静地映现在四周环绕的水池镜面上。
严仲在十五年前建造这幢巨宅时,便斥资三千万之巨额,后来在北部商界中,更被誉称为“白宫”。
巨宅和庭园的整座范围,大约占地一千多年,除了本身拥有十五间卧室的宅体内,到处以金饰、骨董、银器、名画作布置装璜之外,那些以纯二十四K金镶饰的门环、桌边、椅脚,更被上流社会人士争相仿造。
在巨宅的正前方处,由放射线状花圃所环住的,是一座显得有些不甚协调,但是却引人注目的现代雕塑喷水池,其造型以正方体和一粒巨形圆所构成,是十五年前严老特地请一位瑞士艺术设计的,巨细靡遣地完全仿造那位艺术家被置放在苏黎士公园中的雕塑,以物理力学和地球自转的原理所设计。
这座雕塑喷泉的绝妙处,便在于那粒嵌合在四座正方体巨沈中心的圆球,由于水的注入,在圆球和正方体之间的微毫空隙流转,因而使得圆球呈无重心状态,进而随地球自转,在无动力的情况下,圆球日夜不息地缓缓滚转。
水流顺着四座正方体接洽的空隙流下池内,池面在白天中经阳光辉映出金黄色光芒,而在夜间则由蓝色和紫色的投射灯,浮映出如梦似幻,虚晃幽忽的神秘气息。
在巨宅的两侧,分立了一座玻璃暖房和一座区隔成山洞座形状的围栏,暖房中植满了各种珍贵的兰花和热带植物,围栏中则饲有各色鸟禽和小动物,像鹦鹉、孔雀、北京狗、波斯猫等等,俨然是—座小型动物园;
这两侧一动—静的动、植物园区,据说早年是严老听信一名地理师地形后的建议,正好可以调和阴阳二气,而保严老的事业平凡风顺。
是不是无稽之谈,倒不是很重要,这两座园区着实成为严家来访宾客玩赏而流连忘返之地。
现任的严太太更是爱小动物成痴,据闻她年轻时曾立志要当名兽医,但是因缘际会地,她嫁给了担任工程师的第一任丈夫,结婚十二年后,丈夫却在一次协助阿拉伯兴建建公路的任务中不幸丧生,她后来嫁给严老时,倒是颇有一偿宿愿的意味,动物园中的珍禽异兽一日日地增加数目。
在巨宅四周辽阔而平整的草坪上,平时便随意放养了六匹棕白相间的迷你马,说来也许好笑,严宅中并没有任何小孩子成员,这些迷你马除了偶尔供某些带小儿女来的客人骑坐之外,倒很少有人去理会,反而纯粹只是庭园景色中的一部分。
茵绿的草坪,优闲的迷你马,再加上一群刻意饲养的白色孔雀鸽,自在翻飞之间,呈现出一幅远离尘嚣、世外桃源的美景。
在这片占地广阔的宅第内,严家的成员其实说来并不多,除了严氏家族外,也只有两名园丁,司机小严和在严家一待近二十年女仆梅姨。
然而,严老生性好客,尤其一年一度的化装舞会,早已在商界和上流社会中盛名不坠。
就像美国华盛顿特的某些政客一样,北区商界中也经常流传着一句话:只要参被邀至“白宫”,参加这场一年一度的化装舞会,也就不枉此生了。
严老除了好客,也十分大方慷慨,每年在霄通企业创设纪念日举行夜宴,总要花费上百万元。
今年亦不例外,自严巨宅的大门一路进来,首先跃入眼底的是那两列气势磅礴、豪气万千的沈雕,这是今年严老才向名雕刻家朱铭所购正气,一共是十二座作品,其中有飞天、女娲、开天辟地、太极、阴阴等脍炙人品的闻名佳作。
这两列沈雕间隔固定的距离,沿着车道分立,延伸到巨宅前方的喷水池区域,为了这一夜的盛宴,在严温婉的精心策划下,此时已在沿道两侧迤逦了两列明晃晃的盆火,到处都有火炬支架,焰黄红火映着夜色天光,让人怀疑恍若走进了一座埃及皇宫宝殿。
在草坪上四处矗立着杆柱,紫色和白色的长巾纱帘迎风舞动,更添增无数夜的神秘。
刚近入夜,傍晚的余晕仍残留在西方天边不去,宾客要在七点钟过后才会陆续到达,而此刻严家从外面聘来的五十名厨烩人员和执行员,正在喷水池四周的筵席区和巨宅之间穿梭奔忙,一组十五人的小型乐团,正由指挥的乐师编配,落坐后纷纷替自己的管弦乐器调音。
温婉一身牛仔裤和皱衬衫,发丝稍乱的分派如仪,五十开外的梅姨疾步趋前问道:
“二小姐,那些香槟酒现在要开封吗?”
温婉望了下腕表,差一刻便六点钟,而她竟还没得空去梳发换装。
“慢一点,先用冰块冰镇起来,吩咐那些招待员暂时别开瓶,不然气泡就不见了!”
梅姨半开着玩笑说:
“你说那些叫做水晶香槟的气泡,对不对?”
温婉亲昵地搂着梅姨的肩,俏笑道:
“那是我从小说中读来的。唉,二叔这一年一度的‘豪门流水席’,每年都要搞得人仰马翻!”
梅姨也微叹一声笑道:
“你还好,只承办这几年,我呢,在严家一待都多久了?以前还算容易,反正雇来一批喜筵厨子来张罗一切就好,哪知时代一变,竟变出这么多花样?”
温婉拍拍梅姨的肩安慰道:
“梅姨,我知道你的辛苦,等办完宴会,我就请求二叔放你一个星期假,你也好久没回台东去看看儿孙了吧?”
梅姨心存感激地望着温婉,但仍不敢寄望太高地说:
“放一个星期的假?那三餐谁来安排?恐怕太太又要给我脸色看了!”
这倒是实际,不过温婉也没想过。
“放心!你放假时,早餐和晚餐就由我来弄嘛!中午只有二婶一个人在家,从外面叫进来就好,担心什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要去跟二婶说,温婉自知又要费一番唇舌。
梅姨感动泫然地朝温婉点头、道谢,又忙着去监督招待员和罗了。
这场充满吃不完的珍肴奇馐,和流水似不要钱的高级进口香槟酒的盛宴,真的就她取笑二叔所说的“豪门流水席”,干嘛如此劳民伤财,大费周章?温婉是绝对不敢苟同。
但是严老也有他自己的看法,办一次这样的盛会,除了感谢一年来公司各部门机要干部的辛劳,和各企业伙伴,股东的社交之外,同时也具有宣扬霄通企业日盛不坠的声誉作用,单是那些前来采访的新闻记者,就不知要替公司省下多少宣传广告费。
忆想到新闻记者,温婉不禁又微蹙起眉头,今晚她势必会和楚克君碰面,她便是在两年前的宴会中和他相识的。
她自己也说不出来,到底嫌克君哪一点不好?他人长得也算英俊,对新闻工作亦充满干劲和热诚,而且家里又是书香门第,她实在不该给他太多软钉子吃。
那天在办公室中要不是因为俊逸的关系,她也不会负气地在电话中给克君吃一顿莫名其妙的闭门羹,她即使对克君还谈不上什么男女私情的地步,但毕竟两人也是经常见面的朋友。
待会儿要是见到克君,她真该主动向他道歉才是,然而,那个俊逸……
他会前来赴宴吗?
那天严老曾亲口邀请罗俊逸和其双亲,他应该没有不来的道理……,一想及此,温婉不自觉地感到一阵雀跃欣喜,但是她又痛恨自己有这种内心反应。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第一次和罗俊逸见面,就因为心中微妙的情愫变化,而让她有着失态的表现?
她真的是跟他犯冲吗?
这几日来,她趁着容竹不注意时,故意有事没事地晃到公司业务部门去和那些女办事员闲聊,多少也听闻众人对被封呈‘超级帅哥’的罗俊逸的一些评论,没想到他才回国不到一个月,就已经花名在外,不是邀了哪个红歌星共进烛光晚餐,要不就是带哪个电影明星去兜风之类的。
温婉不禁再一次告诫自己,罗俊逸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超级危险人物,她可得避远一点才好。
她才不怕他咧——她又干嘛怕他?只是……
只是她怕自己陷入他那眩人心、勾人魂魄的鬼力陷阱!
一阵怔忡之后,她猛地一回神,一切又回到眼前的现实忙乱之中,她没有时间再胡思乱想了。
她兀自苦笑地叹气摇头,撩拨散乱的一头乌发,快步走进大厅,却差一点和严文书撞个满怀。
二姐,我正要找你!”
一脸清眉俊眉的文书,除了肤色过分白皙些,十八岁的他,倒也不失一个俊美大男孩子的模样。
“怎么啦?有话快说,我得上楼去换衣服!”
欣瘦的文书不脱稚气地拨了一下掉在额前的乱发,有些赌气地说:
“二姐,你可不可以帮我问爸爸……”
和文书一向和谐亲近的温婉,立即猜出他的心意。
“晚上你不想待在楼上,想下来参加舞会对不对?”
文书眨了眨清明的大眼睛,掩不住一丝兴奋地连声说:
“以前爸说我是个小孩子,不能参加大人的舞会,可是我都已经十八岁了,而且又刚考完大学联考,所以……”
温婉严煦地笑着,一手搭住他的瘦肩说:
“可是别忘了,你的肾不好,宴会上有很多菜太油腻,你都不能吃!”
“还有很多蛋糕和甜点啊!”
文书提出抗议,他说的倒不是玩笑话,因为他自小就有肾脏病,主要是因为分泌失调导致血糖过低,和一般糖尿病不同的是,他必须常吃甜食来达到血糖平衡,否则就会发生衰竭晕厥的现象。
温婉搂着他朝大厅中心走去,一边说道:
“好吧!我想应该没关系。”
文书喜出望外地笑喊道:
“那你去爸爸说,他在现在书房里!”
“别忘了,主要关键是在你同意。”
“她呀,高兴都来不及!你不知道,我妈多想把我当作商品一样去跟客人推介!”
温婉柔笑地摇了摇头,连忙催着文书说:
“你先上楼去换装吧!我去书房说服二叔。
“二姐,你真的有把握。
温婉故意促狂道:
“不是百分之百,但是也有七、八成!不过到时候你该怎么孝敬我?”
文书已朝偌大的楼梯上奔去,边嚷道:
“放心!我会多留几块奶油蛋糕给你的!”
温婉望着他年轻的背影微笑,她多么希望和堂姐也能有这份亲近,而像今是锭样的场合,亚凡势必照例又要深锁在自己房里。
她轻吁了一声,便朝大厅右后方的书房踱去,书房的门大开着,严太太拔尖的声音从房内传出:
“我真搞不懂你心里在想什么?好说歹说,在名誉上,文书都算是你严家的一份子!”
“唉哟,我们别再吵这个好不好?”
严老的声音充满着不耐烦,严太太又说:
“你还是忘不了你那个终年难得见一次面的儿子,他毕竟不在你眼前,而文书呢,只要你肯栽培他,他也会是个人才,你又何必……”
严太太的话停在半途,因为她正好瞥见立在门外迟疑不决的重温婉。
“二婶,对不起……”
温婉是踱进书房,严太太的表情不冷不热地迳问:
“外面都准备好了吗?”
说着话时,一名从外面请来的美发师乃在整理着严太太的发型,而她今晚所穿的一袭暗金色织锦、蓬裙及地的仿欧式宫廷礼服,显示她在今晚化装舞会上是要扮成欧洲贵妇。
“都差不多了,就等客人来。”
温婉小心翼翼地应话,严老则急说:
“温婉,你怎么到现在还没去换衣服?是不是不喜欢我为你准备的那件礼服?”
“不,二叔,那件晚礼服很好,我是……是来问您们一件事,文书上楼参加舞会,我觉得他年龄也够大了,应该上他见识见识这种盛大的场面!”
严太太倒不觉得特别意外,她望向温婉抱怨了一句:
“刚才我还在跟你二叔说哪,他呀,就是思想古板!”
温婉朝二婶微微一笑,又转向二叔恳求:
“二叔……”
“好、好,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温婉,你快去准备,上楼时别忘了……”
温婉喜不自胜地接下去说:
“我知道,我会顺便去问亚凡姐要不要下楼来。”
上到二楼,穿过沉静的甬道,楼下的忙乱人声逐渐远去,芯苇在亚凡的房门前停下,轻敲了两声:
“亚凡姐,亚凡姐!”
房门在片刻之后缓缓打开,房内因为没有开灯而显得幽暗阴沉,门开处,严亚凡身着一袭淡黄色长睡袍,臂弯中抱抚着一只浅蓝色的波斯猫。
亚凡就像那只波斯猫一样,阴晦地以一双格外澄明的眸子盯着温婉,令人不寒而栗。
“亚凡姐……”
“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呢?你明知道我不会去出席那种摆阔俗伧的宴会!”
在外貌上,亚凡和温婉其实有着几分神似,不同的是:亚凡那头一丝不苟的披肩直发,还有她眉宇之间永远化不开的深锁哀怨,总教人联想到一轮明月,却平白地被一层层乌云阴霾给遮住。
亚凡在师范学校毕业后,便一直在士林的某所国中担任音乐老师,但是在家中,她从来不去碰楼下大厅那架平台钢琴,大部分的居家时间,她宁愿一个人关在房里,和她那只心爱的波斯猫作伴。
酷爱小动物的严太太,却对亚凡这只取名叫‘菲菲’的稀贵波斯猫感到特别厌恶,她常咕哝地骂道,说菲菲阳怪气的,又说什么猫和主人通性,猫会学主人表情之类的话,而亚凡听见了只是冷笑,阴沉得教人心疼。
温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愣望着亚凡抱着菲菲踱到落地窗前,片刻,温婉才说:
“亚凡姐,那待会儿我替你送饭上来,还有菲菲……”
菲菲好像听得懂人话,应时咪了两声,它从来不跟严太太养的那群波斯猫打交道,尊贵得就像一名女王,镇日只待在亚凡的房内。
“不用了,我不饿,菲菲也不饿!”
这是一种噬啮人心的精神折磨,多年来,严老也拿亚凡没有办法。
温婉正想退出房外,不料亚凡却凄凄迷迷地低语了一句:
“我倒宁愿是你。”
“亚凡姐……”
温婉听不真切,只纳闷地轻唤一声,亚凡的手仍不停地爱抚着菲菲,突然转过脸来直望着温婉,在残照的灯影下,她脸上竟淌着晶莹的泪水。
“你为什么可以活得这么快乐?为什么?难道过去的事……我倒宁愿是你,我倒希望在飞机失事中丧生的是我的父母亲!”
亚凡说得凄切幽怨,而她的心机令人捉摸不定,她故意提起飞机失事,好像是在伤害温婉的永久隐痛,如果是这个目的,她达到效果了,因为温婉在霎时心防被攻破,触景伤情的泪水无声地滑下。
但是再稍一细想,亚凡并不是有心要刺戮她的隐痛,倒反而像在伤害自己,诅咒自己的父母亲。
温婉心上一阵绞痛,她无助茫然地说:
“亚凡姐,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
“你快乐吗?温婉,告诉我,你快乐吗?”
“亚凡姐,我求求你……”
“如果你换成是我,你还会快乐吗?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我宁愿我爸妈死了,死了!你听得懂吗?死了,就没有伤害,没有折磨,没有痛苦——”
“不、不……”
温婉再也听不下去,噙着满面泪水夺门而出,而亚凡在说过那样的话之后,竟还可以像个没事人,缓缓踱上前来轻轻将方门合上。
温婉痛泣失声地奔回隔壁自己的房里,她不明白,为什么亚凡要如此折磨自己和所有的人?甚至连自己的父母都要诅咒!
然而亚凡的话却像一只只毒蜂,疯狂而无情地钻入温婉内心中一道永远无法抚平的创痛伤痕。
她快乐吗?她为什么还能快乐?
双亲同时猝逝,而她却从此在二叔的庇荫之下,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她已经把父母亲过世的哀恸都忘记了吗?但是十年,十年难道不够?
亚凡为什么要一再地搅翻她这道伤口?为什么?
不!她不能因此倒下去,她不能这么容易就受亚凡的情绪影响!
她还有自己的未来,自己的一生。
温婉从床头柜上拿起一盒面纸,坐到梳妆镜前端详着自己的泪脸,直到瞥及旁边的闹钟,她才惊了一跳——她没有时间再浪费了,客人马上就要到来,而二叔需要她去协助、打点。
她迅速地拭净泪痕,又冲到衣柜里取出那套只试穿壹次的晚宴礼服丢在床上,然后又冲回梳妆镜前准备上妆,并且将一头秀发梳理拢上。
今夜的化装舞会,她将扮演埃及艳后,她甚至还把伊丽莎白泰勒主演的那部电影录影带又租回来看过一遍,这种扮成跟自己完全不同角色的念头,又让她满心雀跃起来。
她手脚利落地将秀发盘拢在脑后,然后用一顶白丝上缀满小珍珠的发罩固定住,在后劲处垂成倒扇形的发髻。
温婉其实并不喜欢浓妆艳抹,即使是要扮成埃及艳后也不例外,她在细致皙白的脸上涂了一层薄薄的粉底,再扑上接近肤色的蜜粉之后,便开始用淡粉紫色的修容饼修饰出渐层和腮红。
在淡彩的妆扮之下,她的五官更为立现光彩,但是和别人的化妆比起来,她仍属于淡得很自然的一类。
最后,她用眉笔将眼尾勾绘出两道鱼嘴形的长线,微微地向上倾移到太阳的方位,不消片刻,——双只有伊丽莎白泰勒独具的“猫眼”便模拟出来了。
温婉审视着镜中的自己,很讶异她竟也有如此艳丽夺目的一面,她带着一丝顽皮意味,开始用唇笔在樱唇上描绘暗紫色的口红。
妆点完毕,她动手换上那袭卡尔拉加贵的名牌礼服,这是一套在简单剪裁中强调华丽,精巧而繁复饰边的单件式晚宴装。
无领、无袖的垂肩长筒形裁身,礼服的基底质料是采用白色丝织成,在环颈的一圈和及地裙摆的四周,以无数红、蓝、紫三色人工宝沈,配合珍珠贝和透明水晶,织构出“日”字型成排的团案,这种设计据说是设计师卡尔拉加费早期比较倾各于欧洲宫廷格调的独特风格。
这一袭纯白,但又以璀璨夺目的珠宝饰边修饰的晚宴服,在典雅高尚中,却又有着活泼的现代风气息,尤其是白丝和各色珠宝之间的烘托对应相称,简单利落中,又不失雍谷华贵。
当初在订购这套礼服时,温婉还犹豫了好久,因为价位是令人咋舌的五位数,要不是在二叔极力坚持之下,她这辈子大概也不会有兴趣和能力去穿一件价值四万无的晚礼服。
穿戴妥当后,她一边对镜颐盼,一边将白线及肘的长手套戴上,待玉足滑穿入同质白丝织面的高跟鞋后,再将长条白色丝巾反向地从前披到颈项,让两端垂下后前。
在镜前作最后检视时,她不得不讶异于服饰和化妆品可以带给一个女人的蜕变,不过也许是她天生难以掩饰的清丽,左看右看,仍然不像是个跋扈、娇纵的埃及艳后,倒反而像是年轻主演“小女人”的伊丽莎白泰勒。
这多么像一场玫瑰色的绮丽梦幻!
哪个年轻女孩子没有对美丽绮梦的渴望?哪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不对世界充满旖旎幻想?而又有哪个玉女情怀不期盼去参加一场化装舞会时,邂逅她梦中的多情王子?
而她的多情王子又是谁呢?是穷追不舍、紧迫盯人楚克君?还是……还是那个脾气火爆、自以为是、故作潇洒、可恶至极的罗俊逸?
他今晚会出现吗·?
哎!她是怎么了?不想再碰见他,却又期盼他的出现?不能再想了!不能……
房门上突地一阵敲门声惊醒了她的思绪,梅姨在门外催促着:
“二小姐,你准备好了吗?客人都来了?”
“噢,马上就来!”
她拿起镜台上的一瓶香奈儿五号香水,轻轻地在腕际,劲风各沾了几滴,然后沉着镇静地走出房外。
当她翩临至八字形的弧状楼梯一半处时,只见大厅内黑压压的宾客群,在珠光宝气、觥筹交错之间,绅士仕女全都盛装打扮成各种争奇斗艳的夸张装扮。
温婉忍不住感到一丝怯意,她仍然不习惯面对这么多达官显贵、巨豪富绅,而此刻似乎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投聚在她身上。
她在楼梯上有些怔忡失措,许多单身赴会的男士已争相要上前来搀扶她,她一阵受宠若惊,所幸严老率先前来解救,她双手微颤地勾住二叔的臂弯,不料二叔又免不了一场郑重其事的吹嘘,只听他喜色满溢地向众宾客高声宣布道:
“各位!这是我们严家最美丽的女儿,你们那些垂涎三尺的单身男士们,赶快登记排队啊,舞会就要开始了!”
严老今夜身穿一袭路易十五的欧式袍服,望上去倒颇有几分帝王之相,温婉娇羞不已地扯了二叔一下,低说:
“二叔——”
走下楼梯的最低一阶,严老正想替温婉介绍几名首次与会的新客人,温婉这才发现前方分列左右的两名男士宜盯住她,那个身穿普通西服,肩背一台长镜头照相机,睑上却戴着一副金色笑脸面具的人,不用猜都知道是娱不忘工作的楚克君。
而另一个打扮成独行侠的高大男士,他一身黑衣、黑裤,肩上曳着黑色大披风,眼睛部分则覆上一圈黑色眼罩,从那两个眼洞中所呈现出的澄净深邃眸子,还有他那画上去的两撇小胡子,此刻正似笑非笑地以独行侠特有的迷人魅力凝注她,温婉当然知道他是谁。
两名男士同时趋近,一个面覆金色面具,一个戴着黑眼罩。
在温婉面前一步之距时,克君和俊逸同时向她伸出一只手,她愣呆了,无措得不知该如何回应。
而伸出手的两名男士也愣住了,又同时缓缓地收回去,克君摘下了金面具,而他现出的浓眉在眼俊脸,更加令俊逸没来由地妒火中烧,两个身高不相上下的男人,便这样寂静无声互相瞪视着对方。
温婉进退两难地瞥向身旁的严老一眼,严老也爱莫能助,所幸这时沈涛带着妻女一同走向前来,意外的是:沉总经理那位打扮成“猫女”的小女儿沈洛珊,她竟然认识俊逸!
洛珊一身黑亮紧身皮衣裤,加上她头睑上的猫形面具,喷火的健美身材和鲜艳的大红唇片,活脱是从蝙蝠侠电影里跳出来的性感尤物,她手执一把上前勾住了俊逸的脖子,嗲功十足地说:
“嘿!独行侠,你还骗我说今晚不来呢!哼,真坏!喵呜----”
洛珊装模作样地朝俊逸脸上伸出猫爪,俊逸大感意外,困扰之际,温婉瞥见克君上竟浮出一丝胜利的微笑,毫无挂虑地跨步向前对温婉说:
“嗨,白雪公主,第一支舞可以留给我吗?”
白雪公主?克君大概就是缺少这么一点想像力和幽默感——这大概也是一名好记者的优点和缺憾。
俊逸气急败坏的眼眸中,几乎要冒出火光来。
温婉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态,刻意地投给克君一抹格外娇柔璨艳的微笑,并且大主地勾住他伸出的手臂。
悠扬的首支舞曲已然凑起,温婉在随克君移向大厅中心时,心中不禁一阵暗自苦笑。
原来,一场无形的战也正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