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义大利威尼斯的飞机上,修若娜既紧张又兴奋,情绪高亢得几乎睡不著觉。
想到自己能够顺利争取到这台湾区唯一的代表名额,而且是和来自世界各地的服装新秀一同前往威尼斯参加Sergio W集团新锐设计师的最後甄选,她就忍不住在心里直呼自己实在大幸运了。她想,这一定是父亲在天之灵的庇佑。
是的,父亲已经辞世两年了,失去唯一的亲人,修若娜只有靠著对工作的热诚努力走过这些伤心,终於辛苦有了成果,她深深的感谢父亲,因为是父亲给她这份勇敢的力量。
她露出欣慰的笑容,感恩之馀遂而从手提的随身行李拿出一本枣红色的书。
整理行李的时候,李筱蓉在衣柜角落意外发现的东西——父亲的日记本。
「若娜,你还要带些什麽东西?威尼斯现在的天气应该还是有些冷吧?」因为出发的时间十分紧迫,她自告奋勇的来帮修若娜整理行李。
「嗯,我想还是需要带件保暖的外套。」
「外套太厚重了,你的行李应该要轻便一点,对了,上回送你的喀什米尔羊毛披肩呢?」
「喔,应该被我收在衣柜里吧!」修若娜不甚肯定,因为她正埋头整理她打算要带去的设计图。
李筱蓉迳自走去她的房间翻箱倒柜的找,忽地,在最下层的抽屉里,她发现了一本枣红色的书,有些发黄。
「娜娜,这是什麽束西?」李筱蓉拿著书走来。
循声别过头,「什麽东西?」她一头雾水。
「这个,」她扬手晃了晃手里的书,「在衣柜最下面的那个抽屉找到的。」
修若娜纳闷的接了过来,随意的翻动这本陈旧的书。
「唔,好像是日记。」李筱蓉蹲下身子靠了过去。
「是我爸爸的,这是他的字迹。」修若娜有些意外。
记得父亲的遗物,她都已经妥善收整,怎会有这落网之鱼?
她一翻动,里头掉出一张明信片,灰沉沉的色调透露著异国的旖旎。
「哇,是威尼斯的叹息桥欸。」李筱蓉大嚷,因为这可是她梦想中的国度。
翻过明信片,上头写著,「我希望,每一年的复活节,都能和你在叹息桥下亲吻,我希望,神会听见我们的祈求,赐予我们相爱的旨意。」修若娜低喃的念著那温柔的字句。
「哇,好浪漫,原来伯父年轻时候也是个多情种欸!要是我和伯父年纪相当,一定会为他心动的。」李筱蓉忍不住的陶醉起来。
修若娜没有回应,迳自翻阅著父亲的日记,她意外发现,这里头竟然记载了父亲和母亲认识相爱的点点滴滴,纪录就从第一天的相识开始。
她像是渴求文字的虫子,一字一字的吞噬著父亲的书写,每一句都是对母亲最深的爱恋,最深、最深……
蓦然,修若娜脸色僵硬的阖上日记。
「怎麽了?怎麽不再继续看下去?」她看得正过瘾呢!
「爸爸太傻了,我的母亲当初因为离不开优渥的生活,所以选择狠心抛下我们,像她那样自私的女人,根本不配得到父亲如此真挚的爱情。」修若娜红了眼眶,为父亲的痴情抱屈。
「你怎麽知道伯母是因为离不开优渥的生活?」李筱蓉问。
「要不然她怎麽会从来没想过要见我一面、见爸爸一眼?」修若娜激动的说。
记忆中,母亲的脸孔永远是模糊的,尽管在父亲的陈述中,她是那麽的善良而且美丽动人,但是被母亲遗弃的伤,却深深的烙印在修若娜的心里,即便这麽多年了,她仍无法释怀。
「娜娜……」李筱蓉懂,她懂修若娜对母亲的渴望跟怨怼,那是一种很深刻的矛盾,又爱又恨的矛盾。
当天晚上,一个人的夜深人静,修若娜按捺不住,又从枕头底下拿出了父亲的日记,一字一句的读著……
直到最後一页的最终一句,父亲用坚定的口吻写著:
复活节那天,叹息桥下的约定,不见不散。
复活节那天,叹息桥下的约定,不见不散?修若娜心里浮现了疑问,也回想起父亲告别人世前的失望模样。
她叹了一口气,很深沉的无奈。
当年的叹息桥之约没有实现,要不,在面临生命的终点时,父亲不会遗憾的这麽对她说
「娜娜,真希望我还有气力到义大利一趟,在复活节那天再看一眼叹息桥。」
那是父亲这辈子最深的遗憾,当下,修若娜打定主意,这一次到威尼斯参加甄选的同时,她要代替父亲重游一趟叹息桥,了却那无缘的等待。
抱著父亲的日记本,她凝望著机舱外的领空,心里有著复杂情绪在交错,一股是勇敢面对未来人生目标挑战的希望面,另一股则是充满遗憾怜惜的伤感。
直到飞机降落在威尼斯的机场跑道,修若娜知道接下来的考验将关系到她未来的人生,因为她是台湾地区参加最後甄选的唯一人选,整个服装界就等著看她这个新秀设计师的表现,肩上所背负的不单单是她毕生的个人梦想,还有更多人的期待。
冗长的通关後!修若娜真的感到疲惫了,可是内心的情绪却是激昂的,她拉著行李,环抱著她心血结晶的设计图,努力找寻当地负责接待的人。
机场人山人海,超乎她想像的繁忙。
尽管也有一六五的苗条高度,然而杵在这些人高马大的西方人群里,她还是显得娇小。
尤其连续十几个小时都没有好好休息,壅塞的人群搞得她脑袋更是昏沉不已,修若娜感觉自己像是来到巨人世界的小矮人。
紧紧抱住设计图和行李,她张大眼睛努力找寻目标,就在她发现自己根本完全失去方向的同时,冷不防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她面前整个冲击而来。
砰!她闪避不及,整个人竟然瞬间往後仰倒而去
「啊……」
修若娜眼睁睁的看著自己颓然倒下,心一冷,手一松,怀里的设计图绝望的滚了一地,她以为这次要摔得头破血流了,连忙惊慌的闭上眼睛。
完了,她该不会就此一命呜呼,还是摔坏脑子失去记忆,抑或是脑部受伤严重半身不遂,那她的人生怎麽办?她的设计师梦想、她的设计图,还有她答应父亲的叹息桥之行……
修若娜倒下的瞬间,所有可怕的下场都在她脑海里出现过,唯独,就是不包括这个——
撞击的痛楚并未如预期般到来,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暖得叫人几乎要全然的放松睡去,鼻息间依稀嗅到一股淡淡的古龙水味道,爽冽清新……
就在她短暂陶醉之际,下一秒,脸上传来十分尖锐的痛楚,逼得修若娜猛然睁开眼睛。
「好痛!」她诧异的惊呼。
一张半大不小的脸气呼呼的出现在她面前,是个约莫六、七岁的混血女娃儿,瞠瞪著双眸凶神恶煞似的睨著她,用奇怪口音的中文嚷嚷,「你在干什麽,还不给我爬起来。」双手擦腰,凶巴巴的模样。
「我?你……」修若娜完全摸不著头绪。
这时,脑门上传来一记闷笑,她顺势仰看而去,一张东方男子年轻俊朗的脸孔就近在咫尺。
唔,黑色的头发凌乱中带有潇洒、深邃的眼眸勾人心神,薄棱的唇挑勾起一抹笑,煞是好看。
「嗯?你是谁——」修若娜直觉问。
「宿文棠。」回答的嘴带著浅笑。
女娃儿不甘心被忽视,凑上狰狞的脸孔,「讨厌,起来,你快起来!」又故计重施的在修若娜脸上掐了一把。
「啊,好痛、好痛,别……」她哀喊讨饶。
「莱丽,别这样。」他试图制止女娃儿的放肆,继而忍俊不禁的对修若娜说:「小姐,你再不起身站好,我敢保证她会继续这麽掐下去。」
笑啥?这家伙让修若娜觉得有种存心看好戏的意味,她忍不住皱眉迁怒的赏他一记白眼。
唷,还敢瞪她的文棠哥哥!
顾不得许多,胖嘟嘟的莱丽索性一把推开修若娜,让她整个跌坐在地板上。哼,看她还敢不敢。
咚,屁股整个撞击上坚硬的地板,修若娜又是一阵错愕。
不敢相信,眼前不过才六、七岁的小女生,怎麽会这麽的……可恶?
好不容易回过神,「小妹妹,你怎麽可以这样?」修若娜抗议。
「我就是要这样,怎麽样?」莱丽人小鬼大的向她挑衅。
「你很没礼貌。」
「你才没礼貌,你干麽赖在我文棠哥哥的身上不起来?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他是我未来的老公欸!」莱丽气得直跺脚,一双圆呼呼的腿气急败坏的跺踏著。
「老公?」修若娜惊讶之馀,赶紧爬了起来,用极度诡异的目光望著一旁始终咧著笑的男子。
这男人看起来少说也有三十岁的年纪,可那小女孩顶多就是十岁,他们……他们怎麽可能会是夫妻?未成年欸……
「看什麽,不许你看我的文棠哥哥,要不然,我挖掉你的眼睛。」莱丽霸道的杵在她面前。
「莱丽,不可以这样。」宿文棠开口制止。
原本凶恶的模样突然换了一张脸,软声的撒娇,「文棠哥哥别跟人家生气嘛,都是她坏,文棠哥哥是我未来的老公,我最喜欢文棠哥哥了,」知道你今天会回来,人家还特地跷课来接你欸。」莱丽整个人扑向一旁的他。
「乖,你还小,不能当文棠哥哥的妻子。」宿文棠极有耐心的说。
「那你等我,你要等我长大啊!」她耍赖的在宿文棠怀里蹭了蹭。
修若娜哭笑不得的望著这对……老夫少妻。
冷不防,「看什麽看?」莱丽机伶的赏了她一记白眼,「以後不许你挡我的路,要不然,下次就没这麽幸运了。」
「小妹妹,你真的很没礼貌欸,你撞到人就应该要说对不起。」
「我妈妈说,好狗不挡路,机场那麽大,谁叫你偏偏挡在我面前,阻碍我和文棠哥哥的久别重逢,我怀疑你分明是觊觎我的文棠哥哥。」
「我觊觎他?拜托,小丫头,你懂什麽是老公吗?」修若娜忍不住跟这丫头认真了起来。
「我为什麽不懂?少跟我倚老卖老,瞧不起人。」
「啧,瞧你呆呆傻傻,还知道什麽叫倚老卖老啊!」食指点了她的脑袋。
一掌拍开,孩子气的直跺脚,「喂,老太婆,竟然敢说我呆呆傻傻?」
「你喊谁老太婆,我今年都还没三十咧,怎样,我就说你呆呆傻傻,有啥不敢?」弯下身子,她不甘示弱的瞪著这小丫头。
「你——」气不过,莱丽发了狂似的扑了过来,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能够打得过修若娜,反正就是一阵蛮干乱打。
修若娜又是一阵措手不及,「欸,野丫头,住手!」
「你才是野女人!」想不到小小年纪的她发起狂来也是丝毫不逊色。
莱丽是个人小鬼大的刁蛮孩子,这年轻女孩也是个迷糊冲动的角色,两个这麽兜在一块儿,宿文棠一点也不相信她们会发生什么好事。
也不理睬、制止,索性就这样挂著浅浅的笑容,任这两个女性一大一小的在机场大厅厮杀起来,因为宿文棠的目光早被滚落在地上的东西给吸引了。
他蹲下身去拾起。
「欸,你说你叫什麽棠的,还不快把你的小小老婆带走啦!」修若娜机警的闪开刁蛮莱丽的一拳,大声求救。
「叫你别看文棠哥哥你还看,不准看!要不然挖掉你眼睛。」莱丽泼辣的喝止,胖嘟嘟的小手不断的挥舞。
像个不相干的人似的,宿文棠问:「这是什麽?」
「我的设计图。」修若娜头也不回的回答,一边还忙著料理这个野蛮丫头。
唔,设计图呢,好奇的他不等修若娜应允,迳自打开手里的设计图观赏起来。
「你是学生?念服装设计的?」他看著设计图问。
她回头一瞥。哎呀,那是她的宝贝啊!「欸,别动我的设计图,住手!」
「坏女人,不准你命令我的文棠哥哥。」小短腿又发出猛烈的攻击。
「可恶,很痛欸!」利用反制,修若娜也狠狠的拧著她圆呼呼的脸。
「放手、放手……」莱丽痛得大呼。
不过为了捍卫她宝贵的设计图,修若娜只得又分心的甩开这个混血野丫头,急忙扑向宿文棠一把抢回她的宝贝设计图。
「叫你别动我的东西!」
「不能看?」半侧过脸,宿文棠慵懒的笑问。
「当然。」修若娜瞪大眼睛望著他。
ㄏㄡ,他们又对上眼了!
眼见自己打也打不赢,人矮又老是被忽视,「别勾引我的文棠哥哥啦!哇哇……」莱丽索性使出她的拿手把戏嚎啕大哭起来。
嗯?这个小醋坛子还真的在哭啊,哇,都不会不好意思,果然是个小丫头,修若娜真是彻底被她给打败。
翻了一记白眼,这才发现吵闹让她们成了机场的奇特景观,尤其大家更是对著修若娜指指点点,活像是在指责她以大欺小。
她赶紧推著小霸王的肩膀,「欸……你别哭啊,我又没欺负你。」
不说还好,小莱丽竟然哭得更大声了,「坏人,你是坏女人——」
「我?我什麽时候变坏女人了?」啧,好汉不吃眼前亏,窘迫的修若娜抓抓狼狈不堪的头发,赶紧收拾东西准备落跑。
才到威尼斯就遇上这种倒楣事,一个莫名其妙的丫头跟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修若娜除了自认倒楣还是只有自认倒楣。
她小心翼翼的收拾自己的设计图,像是对待价值连城的珠宝那样慎重。
「你还没回答我。」宿文棠又问。
「老大,我拜托你行行好,饶了我吧!」
心里直叹倒楣的修若娜抱紧设计图,把大声哭泣的莱丽推给宿文棠,一手抓回行李,旋即像是逃避瘟疫似的溜走。
「呿,胆小鬼!」望著她远去的狼狈身影,宿文棠竟然觉得莞尔。
这时,哭哭啼啼的莱丽拉拉他的衣袖,递上了一只绉烂的信封。
「什麽?」
「……那个坏女人弄丢的。」她抽抽噎噎的说。
「莱丽,那个姊姊不是坏女人。」充其量,她只是傻了点,笨了些。
宿文棠摸摸莱丽的头,狐疑的扫了一眼熟稔的信封,旋即接过信封打开一瞧。
唔,是Sergio W集团新锐设计师甄选的获选通知信,难道……
宿文棠寓意深远的目光望著远去的身影。
直到莱丽不甘心被忽视,又扯扯他的衣服,他才牵起她的小手,「好了,别哭了,我们回家去。」
「嗯!」原本凶巴巴的小女孩此刻竟出奇的温驯。
莱丽低下头得意的吐吐舌头,有一种胜利的快感。
哼,谁都不许抢走她的文棠哥哥,那是她未来的老公,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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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在足以眺望整个水道美景的地方,融合了拜占庭式与古希腊的传统建筑,典雅华丽,这正是Sergio W集团创办人所拥有的豪宅,气势恢弘叫人震慑。
对於许多人来说,能够停下来看一眼这豪宅,就兴奋得彷佛走进天堂,然而对宿文棠来说,却是一种无力抵抗的箝制。
每当他回到这豪华宅第,脸上的线条就会本能的紧绷,连眼神都会透著一种冷漠的疏离。
然而这一次从台湾出差回来,一本旧书让他一反过去的抗拒,一路上,宿文棠脑袋里想的全是多年前那段被阻挡的爱情,他迫切的想要在翁倩如住过的房子里,找出当年留下的蛛丝马迹。
「文棠哥哥,待会我们来玩好不好?」莱丽撒娇的请求著。
「乖,我还有事情要忙,听话,自己去玩,好不好?」
「可是……」
「不听话,妈妈会骂人的喔!」宿文棠搬出翁家大小姐的威名,好让这个小丫头知道不可以造次。
谁知她反而有恃无恐,「哈哈,我可是先问过管家阿姨了,妈妈今天不在家,爸爸也不在,外公又去公司了,所以不怕!而且我很想念你啊,每一次你都要工作好久好久,这样我们怎麽有时间培养感情呢?」一副小大人的口吻说。
「乖,你还小,将来总会有时间的。」宿文棠捺著性子安抚。
莱丽是个孤单的孩子,尽管生活优渥,但是她比谁都缺乏安全感,刁蛮任性是她的防卫机制,说穿了,她也不过是个极度渴望父母疼爱的孩子。
也就是因为怜悯她的孤独,是以宿文棠总是多份耐心对待她。
他蹲下身子费了一番唇舌,直到莱丽点头应允了,他才转身上楼。
知道大宅没有人,宿文棠没有直接回自己房间,而是走向当年二小姐的房间——那早已空无一人的冷清角落。
这像是被尘封的禁地,阿姨死後,这房间被每个人彻底冷落,谁都刻意避开这里,久而久之,甚至连日常的打扫都鲜少有过,顶多一年一次,瞧,屋里头许多东西都早已蒙上一层灰。
宿文棠吹拂家具上的灰尘,挪开椅子,独自在房间里找寻著可能的往事。
不知怎的,走进这房间,宿文棠发觉这些年许多不曾回想起的生活点滴竟然开始慢慢的浮现,只是,他越是想要找寻关於阿姨曾经生活的证据,却发现属於阿姨的那最後一点气息,都随著她的死去刻意被抹煞了。
许久,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宿文棠有些伤感的坐在椅子上,像是在忏悔他当年无心辜负的请托。
他想不透,为什麽当时被大小姐强行拿走的书,会在这次偶然的机会下重回他手中,宿文棠暗自揣测,这会不会是意谓著阿姨的心愿未了,会不会是在提醒他,有些事情是得由他来完成的?
比如说,找到当年阿姨深深爱慕的人,然後把这本书重新交到对方手上,毕竟,这书是属於那个人的。
沉思的当下,长年紧闭的门竟突然被推开,宿文棠猛地别过脸去。
「总裁——」他霍然起身。
翁国钦的脸上同样意外不已,「唔,文棠,你回来了?!」不过,那抹意外很快就被他巧妙的隐敛。
「刚到。」
他沉吟须臾,「到书房,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是。」宿文棠恭敬的回答。
翁国钦离开的时候,欲言又止的望著这房间一眼,兴许是注意到宿文棠的关切,他才隐忍著心思转身离开。
走进书房,翁国钦又像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严肃的坐在他的位置上。
宿文棠笔挺著身子站在书桌前方,「总裁想要跟我说什麽?」
「这次到台湾出差,事情处理得如何?」
「一切都很顺利,至於创新品牌的设计师甄选,也都已经进行到最後阶段了,来自各地最有潜力的设计师相信现在都已经来到威尼斯会合了。」
「嗯,照这样看来,来年要为集团创下一个漂亮的成绩,应该不是难事。」
「是的,我有信心。」
「对了,我听说力克希这家伙不同意开发新品牌,还在高层会议上跟你对峙抗衡?」
「我和波特维先生只是一般的意见相左,总裁也明白这在公事上是常有的情况,经过我们彼此彻底沟通之後,现在已经达成共识。」宿文棠说得避重就轻。
力克希.波特维是翁国钦的大女婿,也就是翁倩兰的夫婿,中义混血,在集团内部担任董事一职,有色无胆、有勇无谋的他,永远只能像个跳梁小丑在旁边喳呼嚷嚷,干不了什麽大事。
「开发新品牌是董事会一致通过的决定,既然已经著手进行,力克希就没有擅自推翻的权利,以後他若有任何意见,叫他自己来跟我这老头子说!」翁国钦说了重话,显然是对这个女婿的短视近利、决策反覆很不满意。
「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总裁请放心,波特维先生只是基於谨慎。」
手一挥,「你不用帮他说话圆场。」
他是老了,但还不至於昏庸,这个外国女婿力克希脑袋里装什麽,他心里明白,也正因为如此,翁国钦更庆幸身边还有宿文棠可以信赖。
只是,可以信赖多久?他还可以这样全然的信任这孩子多久?
他看得出他眼里渴望自由的光芒,他看得见他背上等待振翅高飞的翅膀,倘若没有一个足以叫他留下的坚决理由,宿文棠真的会走,届时,Sergio W集团将很有可能成为服装界的往事。
「总裁,如果没其他的事情,我先离开了。」
「嗯,你出去吧!」
宿文棠恭敬的鞠躬,旋即走向门口。
「文棠,」翁国钦又喊。
「是,总裁。」
「……你说!倩如走了很久了吧?有没有二十年了?」
宿文棠有些意外,「总裁为什麽突然问?」
这些年来,总裁从不让人提起二小姐的死,为什麽这一次,他却问了?
翁国钦别过脸,「没事,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安静安静。」
避了宿文棠探询的目光,直到沉重的门阖上,威严的模样顿时化做落寞,佝偻的身子陷在皮椅里,无限感叹,那是说不出的悔恨。
他最疼爱的女儿,却是最让他心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