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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剪幽情 第八章
作者:宋思樵
  柯雅恩知道范以农不准商珞瑶参加台大同学会的讯息时,她再也按捺不住屯积已久的怒火,即刻在结束同学会的第二天一大早,便骑着向男同学借来的摩托车,满脸嫣红,像个被激怒的母狮子一般向内湖山区的“净岚山庄”疾驶而去。

  她知道今天商珞瑶并不在家,她一大早就被她大嫂的紧急电话给宣召回娘家去了。

  她想在范以农上班前逮到他,给一顿结结实实的排头吃。

  她不想去他公司里,因为家丑不可外扬,更因为他可能会良心发现羞愧万分而撞墙自杀;如果他真的还有一点良知和羞耻心的话!

  驰骋了一个多钟头,她终于在八点钟左右找到位于内湖幽僻山区的净岚山庄。

  她愤怒得无暇欣赏这幅被青山绿水环绕的厅景雅境,她似乎很有把握她一定拦截得住那个应该好好臭骂修理一顿的怪胎——范以农。因为,通常这种养尊处优的有钱公子,不都睡到太阳晒到屁股才起床的吗?

  她一点也不斯文地猛揪着电铃直按。

  白色铝门立刻开了,郭妈看她那来势汹汹的凶悍模样,不禁有几分踌躇,“小姐,请问你找谁?”

  柯雅恩却不容分说地冲了进去,“我找你们家那个心理变态的大少爷!”

  然后,她甩开了一头雾水的郭妈,直冲到那位显然正坐在餐厅里享用早餐的男人面前,指着他挺直的鼻尖,无视他满脸惊异的表情,猛然开火,“范以农,你这个自私、愚昧、自大、野蛮、莫明其妙、阴阳怪气的混蛋,你说,你凭什么限制商珞瑶的行动自由?凭什么不让她参加大学同学会?凭什么不让她出去找工作?凭什么把她冷冻在家里?就因为——她大哥开车不小心撞跛了你的腿,你就有权利把她当成犯人一样看待?”她气喘咻咻地停顿了下,然后她不给那个显然被骂得晕头转向而呛到喉咙的男人开口解释的机会,又霹雳叭啦地大声指责他:

  “你这个冷血无情、自以为是的狂夫、沙文主义的公猪!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虐待善良温柔的珞瑶呢,你的心是黑的、还是血是冷的,你有没有一点良心和罪疚感?你——”她骂了半天,这时才愕然发现被她一阵劈头恶骂的男人竟然没有一丝生气的反应,反而笑得好乐,好象正在欣赏一出精彩而趣味盎然的肥皂剧般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你笑什么?你不要以为你长得帅气就可以用你漂亮奸诈的外表来蛊惑我,告诉你,本姑娘可不吃你这套!”

  那个男人淡淡扬起浓眉,“我是听过不少女人赞扬我漂亮、帅气,但奸诈?小姐你可是第一个。”

  柯雅恩总算恢复了她的判断力,她眯起眼细细打量着这个一身嬉皮、扎着马尾、笑得既洒脱又有点玩世不恭的男人,“你——你不是范以农?”

  范以升又再度露出了他那洁白得可以去卖牙膏广告的牙齿,“虽不中,亦不远矣!”

  柯雅恩脸色微变了,“你是什么意思?”她杏眼圆睁地质问他。

  范以升发现他实在被眼前这个凶巴巴、尖牙利嘴却明艳英挺极具现代个性美的女孩子,引起了一股浓烈的兴趣。

  一抹异样而暧昧蠢动的感觉对他当头罩来,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进一步认识她。

  他相信这绝对会是个刺激而颇具挑战的一项经验,就他丰富的猎艳经历来说,他敢有这个把握,这个女孩子绝对是不同凡响的。

  “我吗?我很不幸就是那个混蛋、沙文猪、自大狂、黑心肝,被你骂得体无完肤、四不像那个浑球的弟弟,虽然,我很想和他登报脱离关系,但家丑不可外扬,我这个做弟弟的只好认栽了。”他调侃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柯雅恩闻言立即双颊绯红,“对不起,我不该一时激愤而没有弄清楚对象就指着你的鼻子破口大骂!”

  “没关系,我完全不在意,更敬佩你为朋友两肋插刀的精神。”范以升笑得既狡诈打趣又诡异,“你知道吗?你完全说中我对那个撒旦老兄的观感,我跟你可以说是心有戚戚焉,和知已完全没有两样。”

  “是吗?”柯雅恩怀疑地睁着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眸盯着他,“你跟你老哥有仇吗?还是你想篡谋他的家产?”

  范以升失笑地摇摇头,“小姐,你们家是开侦探社的?还是你侦探小说看太多了,怎么满脑子都是这种兄弟不和、争夺家产的情节?”

  “好吧!算我多疑猜忌,既然是一场误会,我就不打扰你享用早餐的兴趣,我告辞了,教你那位四不像的老哥收敛一点,否则,我柯雅恩头一个不饶他!”

  范以升在她掉转身子前连忙拦住好,“等等,柯小姐,既然,你对我大哥很反感,而我对他对待我小嫂子的态度也颇不以为然,也许,我们这两个观感相近又不打不相识的人可以成立一个‘商珞瑶后援会’,策划几场‘造反有理、革命无罪’的活动,来提醒我那个需要反省、教训的大哥?”

  柯雅恩是何等聪颖机伶的女孩子,她立刻知道他的动机并不只是如此单纯,“所以——你一定还有下文是不是,范先生?”

  一丝既佩服又讶异的光芒闪进范以升亮晶晶的黑眸里,“所以——”他学着她的口气顺竿打蛇,“我们何妨一起共享午餐,一方面庆祝‘商珞瑶后援会’的成立以及我大哥的报应快要临头了;另一方面呢,则边吃边商谈对策,你知道有很多绝妙好计都是在餐桌旁想出来的?”

  柯雅恩慧黠地抿抿唇,眼睛瞄了瞄餐厅那张看起来价值非凡的长形餐桌一眼,“你该不是暗示我,你家没有一张像样的餐桌吧!”

  “这个?呃——餐桌是有,就是缺乏一位谈得来的红粉知已。”

  柯雅恩立刻地抬起下巴单刀直入告诉他,“我告诉你,我可是不婚主义的忠实信徒,我不做任何男人的红粉知已。”

  范以升的眼睛清亮了,他的兴趣愈来愈浓了,“真的?真巧,我也是坚守单身主义的不婚理论者,所以,你怕什么?”他露出一副戏谑而充满挑衅的笑容。

  冲着他那可恶又自以为幽默风趣的贼笑,一向倔强又不服输的柯雅恩明知那是狡猾的猎人所设下的陷阱,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赴会了。

  ※                ※                    ※                    ※

  当丁琼妮又出人意表的出现在范以农的办公室时,范以农不禁暗自低咒一声,他早该找人更动专用电梯的启动密码的。

  “你又来找我有何贵干?”范以农放下一份正待批阅的卷宗,丝毫不掩藏他的不耐烦和冷峻。

  丁琼妮这回好像是吃了什么定心丸似的,不但没有被范以农阴骘的脸色吓倒,反而落落大方坐在他桌前的办公转椅内,巧笑嫣然的告诉他:

  “我有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想让你知道,我想,你应该会有兴致知道的。”

  范以农淡淡地抬起一道浓眉,“什么事?你的美容连锁企业倒闭了?”

  丁琼妮脸色一窒,但她又马上恢复她充满自信的微笑,她故弄玄虚地沉吟一下,“不是,是和你的宝贝新娘商珞瑶有关的。”她得意地看到范以农微震的表情,还有紧抿成一直线的嘴。

  “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范以农寒着脸说,然后,一丝暴冽的怒光闪进眼底,“你找人去调查她?”

  丁琼妮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我自有渠道可以得知我想知道的消息,原来,你的新娘子还是台大毕业的高才生,而且还当过你的特别助理。”

  范以农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犀锐的冷笑,“原来,你今天大骂光临我的办公室,就是专程来向我‘背诵’我太太的资料背景给我听的吗?”

  他的冷嘲热讽立即磨掉了丁琼妮脸上的假笑,“当然不是,只不过——我觉得很纳闷怀疑,为何一个被你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妻子,今天中午要拿着她的结婚首饰走进当铺里典当现金呢?难道——你爱她爱到连一文钱也舍不得给她用吗?”

  如果说范以农有任何震怒冒火的反应,他也掩饰得十分成功,因为他可不想中了丁琼妮的狡计。他面无表情地扯动唇角冷哼了一声:

  “就为了这件芝麻绿豆的小事,你特意跑来向我报告?真是难为你了,其实,我太太早就向我抱怨过我送她的结婚首饰太古板老气了,哦——对不起,我是以你选首饰的标准做参考的,没想到年龄上的差异,她大概气我工作太忙疏忽了她感受,所以,她用这种非常的手法提醒我,不好意思,还惊动你特别关切跑来告诉我!”

  丁琼妮这辈子还没这么呕过,她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地,不禁为之气结地赶忙踱着羞恼的步履,速速离开了范以农的办公室。

  又不巧冤家路窄在走廊上又碰上唐越霖,只见他用一种非常冷淡的眼光瞪着她,沉声提出警告:

  “又忙着使心眼、挑拨离间了,小心,算计来算计去最后把你自己也算计进去。”

  丁琼妮在怒火中烧下,也不甘示弱地扬着头冷声还击:

  “彼此彼此!至少,我耍心眼耍得漂亮而天衣无缝,好歹,我已经拥有自己的一片天空,不像你——”她轻蔑地冷哼一声,“白费心机,忙碌了大半天,仍然混在范以农身边当个跟班,永远出不了头,做自己的主人!”

  唐越霖的下巴绷紧了,他怒光闪烁地咬牙回敬:

  “至少我比你活得干净心安,不像你,一肚子鬼计,小心,破坏人家的姻缘这种缺德事做多了,可是会下地狱的。”

  丁琼妮满不在乎地甩甩头发,她给他一记矫柔的假笑,“没关系,我如果下地狱的话也是不会寂寞的,至少还有你来陪我做伴。”她笑得得意洋洋,在电梯门关上前,她扔下一柄锋利致命的刀子插在唐越霖的心窝上,“别告诉我,你完全对得起你的良心,还有对得起范以农。”

  电梯门终于把她那张美丽却阴冷狞笑的脸封上了,但唐越霖窒闷的胸口却开始淌着内疚的鲜血,一抹深刻的痛苦扭曲了他那张斯文俊雅的男性脸庞。

  ※                ※                    ※                    ※

  商珞瑶正在她的卧室里阅读一本刚从重庆南路购买回来的日本翻译小说。

  因为赋闲在家,她只有重拾学生时代就培养出来阅读课外读物的兴趣,也许,她可以考虑重拾笔杆,做个业余的翻译作家。她的外语能力不差,国学修为也颇有深厚的基础,再加上流畅犀利的文采,她相信一定能在范以农所允许的活动范围内,找出一条自食其力而兼顾家庭、兴趣的副业。

  正当她完全融入小说屏息动人的剧情中时,卧室的大门被突如其来地推开了。

  她被吓得心魂甫定地捂着胸口,而范以农那张高深莫测的脸色,又令她窒息得想打开窗户寻求呼吸的空气。

  他从来没有这么早回来过?在下午五点钟就回到家,实是一件稀罕的事。而自从他们有进一步的缠绵关系之后,今天是他第一次踏进这间卧室。面对他那深沉如谜的神情,她实在有种将被活生生吞噬的压迫感。

  他仿若要把她的模样镂刻在脑海里一般,足足望着她有一个世纪之久,然后,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温柔得令她错愕而战栗:

  “穿上你最漂亮的套装,我今天晚上要带你去参加一个朋友的结婚晚宴。”

  她一听赶忙放下小说,从衣橱里找出了一套粉紫色的丝绒洋装,还来不及躲到浴室里更衣时,他又不徐不疾的开口说话了:

  “别忘了戴上我送你的结婚首饰,从钻戒、蓝宝石婚戒、还有钻炼、钻表,你全部都戴上,我希望你打扮得高贵华丽一点,不要让我那些朋友的太太给比下去了。”

  他望着她呆若木鸡的反应,不禁诧异地扬起浓眉,不解地撇撇唇问道:

  “怎么?你是怕戴上去太招摇了,还是——你有意见?”

  “不是,我只是——不想一下子戴那么多珠宝首饰出门,我不太习惯。”她白着脸,期期艾艾的说。

  “是吗?”范以农走近她,锐利黝深的眸光定定锁在她那苍白不安的脸庞上,“也好,你把那些首饰全部拿出来,我来替你挑选比较合适穿戴出去的。”

  “这——”

  范以农托起她下巴,目光炯炯地紧盯着她,“怎么?你该不会是弄丢了?还是,我们家遭小偷了?”

  “不是,而是——”商珞瑶垂下眼睑,嗫嚅地颤声说,“我借给朋友了,她因为要参加一个很高级的宴会,而她家境不是很好,所以——”

  “所以你就借难她了?”范以农慢吞吞地替她接下去。

  “是。”商珞瑶简直不敢接触他那两道凌厉的目光。

  “很好,我这里凑巧也有一些从某家当铺里赎出来的珠宝首饰,你看看是不是觉得有点眼熟?”他面罩寒霜地从外套里抽出一包丝巾,然后粗鲁地把包在里头的首饰倒在床上。

  商珞瑶脸钯倏然刷白了。

  范以农慢慢俯近她,目光如炬地瞪着她怯生生而苍白如纸的脸庞,尽量克制那股凝聚在胸头澎湃欲出的怒焰。“你说,是不是你的朋友手头不方便而典当了这些首饰,还是——你另外有更完美而天衣无缝的说词?”

  面对他咄咄逼人的质询,商珞瑶只是白着一张像大理石的容颜,咬着下唇不肯说话。

  她的沉默更加速点燃了范以农心中的怒意,他一把揪住她的手腕,浓眉纠结地咬牙冷声说:

  “你需要钱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我并不想让你挂心,你那么忙,忙到——跟我碰面讲话的时间都抽不出来,你教我怎么跟你商量?”商珞瑶泪光迷蒙地颤声说。

  “你需要这么多钱做什么?”他继续寒着脸逼问她,强迫自己漠视她那泪雾朦胧的柔弱所带给他的悸动和痛楚。

  她仍然噙着泪不肯讲话。

  她那楚楚动人的执拗激怒了他,更令他心如刀绞,他用力箝住她的肩头,“说,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为什么需要那么大一笔钱?你拿去给谁?别告诉我你是拿出去养小白脸?”

  商珞瑶脸色猝变,她心寒地哽咽道:

  “你怎么能做这么肮脏而伤人的揣测?你怎么能呢?”

  “那你就告诉我实话啊!”他铁青着脸低声咆哮着。

  “我——”商珞瑶却迟疑了。

  范以农寒着脸逼近她,“如果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你何必心虚?又何必羞于启齿?”

  商珞瑶被他字字犀利又毫不留情的刺挑攻讦弄得心灰意懒、精疲力竭了。“好,我说,我说!我把钱拿去给我大嫂应急,因为,我大哥和一辆摩托车相撞,那个机车骑士伤得不轻,一直在加护病房里昏迷不醒——人家要告发他,同时向他索赔七十万,我大哥大嫂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所以——”

  “所以,你就瞒着我典当你的结婚首饰?”范以农板着脸沉声说。

  “我并不想这么做,可是——你已经够鄙视我大哥了,对于这个凶手妹妹又避之唯恐不及,你还能要我向你奢求什么?更多的伤害轻视?还是不敢奢望的支持爱护?”商珞瑶泪雨交织地望着他,一字一句地哽咽道。

  范以农一时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他一方面想紧紧拥住她,用细细密密的亲吻来吮尽她那斑斑绞痛他的泪痕;但另一方面又憎恼她对他的不信任和畏惧。

  就在这令他棘手而不知如何进退的窘困恼怒中,他又倏然选择用沉默和离开来解决这道煎熬着他的难题。

  当他那颠踬的步履离开房门,又消失在净岚山庄大厅的厅门前,商珞瑶血色尽褪地跌坐在床上,串串晶莹的热泪像珍珠一般地滑落下来,她扑卧在柔软的丝被里,任无言的啜泣来纾发她那颗愁苦凄凉、鲜血淋淋的柔情芳心。

  ※                ※                    ※                    ※

  柯雅恩穿着一身轻便帅气,却一点也不减女性魅力的皮衣、皮裤,她刚上完课,下午闲来无事,正准备二度造访范以农,贯彻她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惜的义气时,刚出校门,她就被恭候多时的范以升拦住了。

  这家伙穿着一件令人嫉妒的鹿皮夹克,一件裹得密不透风,却让他那两条长腿更显得修长结实的黑色名牌牛仔裤,脸上呢?则仍是一副洒然不羁、闲散自得的神态。

  “你又来干什么?我可不想跟你吃饭,因为,我不想给你任何追求我的机会。”

  她可拒绝得真直接,不过,范以升也不是省油的灯,必要时他也是那种赖皮得可以让人咬牙切齿的精怪之辈,“你放心,我只是想跟你吃顿不含任何杂质的饭,并不是想追求你。”

  “是吗?”柯雅恩给存疑的一眼,然后又洒脱地甩甩她那一头有几分野性美的长发,“那就好,我就怕你会追求我,希望你不会忘了你的保证。”

  范以升立刻瞪大她的圆眼睛,“你美喔!我追求你?你忘了我是不婚主义者?”

  “这跟婚姻有什么关系?你虽然不想结婚,但还是可以谈一场无伤大雅的恋爱啊!”

  柯雅恩除了给他一对卫生眼,还不忘咬紧牙龈助长威势,“恋爱?跟你?不必了,我一看就知道你是那种标准的用情不专的花花公子。”

  范以升双睛亮熠熠地,他双手环抱在胸口,不动声色地说:

  “那不是更安全而无后顾之忧吗?”他笑嘻嘻地撇撇唇,“先别发火,小姐,你听我说,你跟我谈恋爱是一点也不亏本的,撇开我这个人幽默风趣,能文能武,能疯能玩等等与生俱来的优点不说,加上我们同是‘商珞瑶后援会’的会友这层特殊的关系,你不觉得敝人是你的最佳人选吗?”他见柯雅恩咬着唇不讲话,仍是一脸无动于衷的神情,他不禁蹙着眉改弦易辙,“当然啦!除非——你怕自己的定力不够,一不小心爱上我,爱得非我不嫁,不然,老实说,你真的不必怕跟我深交,因为,你可以先追上我,然后再名正言顺把我这个花花公子给甩了啊!”

  柯雅恩颇为心动地沉吟了一下,“这个主意好像满有趣的嘛!”

  范以升打铁趁热了,“所以啦!我主动送上门,制造机会让你来追求我,所以——你是不是应该好好把握这个从天而降的好机会呢?”他戏弄地对眨一下眼,“当然,如果你害怕追不上我的话,你可以拒绝这个千载难逢的午餐约会。”

  望着他一脸无赖似的笑容,尽管柯雅恩心里清楚这全是他的巧言令色,但她还是接受他的挑战,坐上他那辆鲜黄色的金龟车,和他共享一顿徘徊在针锋相对、打情骂俏边缘的情趣午餐。

  她告诉自己,她不会中了他的激将计,更不会为他放弃从大学开始坚守的单身主义,她只是不想放弃这么有趣而平分秋色的抬杠高手。

  而且,她还要继续给他洗脑,让他了解一项铁的事实,她不但‘不准’他追求她,而且她也不会倒过来反追求他!

  ※                ※                    ※                    ※

  坐在忠教东路菲雅西餐厅的一隅,范以升轻啜着经过特别调制的水果酒,一面细细审视着柯雅恩自然而一点也谈不上斯文的吃相。

  见多了各种都会美女那种细嚼慢咽、温吞无比的用餐礼仪,柯雅恩洒脱无忌的神采反而带给他一种鲜颖而奇特的感受。

  “拜托,你吃饭了,我可没吃饱,你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可是会影响本姑娘我吃饭的情趣的,如果你闲着没事做,不妨绕着餐厅走一圈,一方面消化你刚才吃下去的鸟食,另一方面让其他客人见识一下所谓的凯子。”

  “鸟食?凯子?”范以升被她的话逗笑了。

  “你不是凯子是什么?花三四百元的最低消费额,你却点了一盘水果沙拉,不是摆阔的凯子是什么?”柯雅恩一边咀嚼猪脚大餐,一边振振有词地说。

  “我中午向来吃得少,不像大小姐你食量惊人。”他笑意横生地望着她桌前杯盘狼藉的一叠餐盘连连摇头。

  柯雅恩得了便宜还不忘卖乖,“你如果舍不得荷包,你可以放弃被我追求的权利啊!”

  “我怎么好意思掠夺你一展英雌的机会呢?”他打趣道,连忙在她杏眼微睁的当头,改变话题,“对了,我有一个很好的主意可以帮助商珞瑶,让我大哥正视她的存在,坦然面对他自己的感情。”

  “你确定你大哥他在乎珞瑶吗?”

  范以升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当然,我看过他看她的眼光,相信我,只有陷入情网的男人才会用那种充满占有、紧张、渴望的眼光去看他的女人。”

  柯雅恩一脸困惑地支着头问他,“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范以升贼气十足地俯近她,“你仔细看看我的眼睛不就知道了?”

  柯雅恩的脸立刻涨红了,她恼羞地死命盯着他,“死相!你敢调笑我,看我——”她看他笑得又可恶又得意,不禁恼火地闭上嘴生着闷气,不肯说话了。

  范以升被她那句“死相”骂得既窝心又甜蜜,当一个女人把这句看似犀利却充满亲昵味道的字眼来骂一个男人时,通常都是象征一种“亲密关系”的甜美符号。

  他实在忍不住想开怀大笑,但他又滑头地知道他应该憋住,即使涨破肚皮也不能在柯大小姐面前太张狂得意,于是,他开始转移她的注意力了。

  “你想不想听听我的那个主意?”

  柯雅恩噘着嘴不置可否,但耳朵却已经竖起来。

  一丝难抑的笑意浮现嘴畔,害得范以升不得不假借喝水来掩饰,然后,他清清喉咙一本正经地说:

  “我大哥他们最近有一个新的洗发精的广告交给我负责拍摄,模特儿也由我来挑选,所以,我准备让商珞瑶来拍这出广告,让我大哥大吃一惊,跌破眼镜。”

  “他会怎样?休妻?还是把你给FIRE?”

  范以升脸上挂着一抹懒洋洋的笑容,“喔!他不会的,他只会暴跳如雷,然后——把我抓去当炮灰,当然,也有可能把我大卸八块。”

  “这样做对商珞瑶有什么好处?”

  “没好处,只不过——会让我大哥进一步认清他自己的感情,收回他对珞瑶的漠视,如果他在乎他的妻子,他绝不会让这出广告上电视媒体的。”

  “为什么?”

  “因为男人是天底下最自私、占有欲最强的一种动物,他们可以去欣赏别的女人的美丽,却一点也不能忍受别的男人多看他心爱的女人一眼,这是亘古不变的男性作风。”

  “换言之,就是男性沙文主义作祟。”柯雅恩一针见血地替他下注解。

  范以升好笑地望着她,“你不觉得女人要为男人的自大霸道负一些道义上的责任吗?”

  “才怪!我只会给你们这些目空一切、自私横蛮的男人一把梯子,让你们找到台阶下,好找个地洞遮住你们那张狂妄粗鄙的脸。”柯雅恩伶牙俐齿的反驳着。

  “你这么聪明精干,就像金庸笔下那个刁钻精明的黄蓉。”

  “是吗?我倒觉得你比较像他笔下那位看起来落拓不拘,卖傻装疯、却调皮精怪,有着一身好功夫的老顽童周伯通。而且,我告诉你,我对黄蓉的兴趣还远不如对那个爱恨分明的蒙古公主赵敏来得浓烈。”

  范以升淡淡地扬起眉,“是吗?”他学她的口气,“虽然,我很想迎合小姐你的癖好,只可惜,我一点也不想成为那个个性怯懦复杂、优柔寡断的张无忌。”

  柯雅恩闻言忍不住卟哧一笑,“说得也是,如果你是张无忌那个老是左右摇摆,拿不定主意的明教教主,我相信你的摄影生涯早就提前完蛋了。”

  “说得也是。”范以升又促挟地顺着她的语气,“不知你这位爱恨分明的蒙古公主可愿陪我这位装疯卖傻的老顽童去看场电影?”

  结果,他们两位惺惺相惜、意犹未尽的金庸迷便匆匆结束这顿相谈甚欢的午餐约会,并相偕去看了一场由徐克导演,票房成绩惊人的金庸电影“笑傲江湖”。

  然后,柯雅恩发觉她的不婚理论受到最严重的考验了。她整个人都被范以升潇洒不羁的外型、浪漫风趣又能言善道、具有艺术家品味的风采深深吸引住了。

  不管她用什么不可理喻的理由来逃避他的邀约,他总是可以用千奇百怪的花招来迎刃而解,让她这条刁钻滑溜的鱼儿放弃挣扎、乖乖上钩。

  是谁说过?“恶人自有恶人磨?”

  又是哪个经验丰富的爱情专家说过的,当爱情的箭瞄中你的时候,即使你是最擅长遁跑的奥运金牌选手,你也不得不俯首称臣,自动跳进爱情的鱼网里悠游漫舞。

  现在,柯雅恩终于领教这种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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