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好像有点肿起来了。
大概是昨天哭的关系吧。一大早,夏临君站在浴室里,拿温毛巾轻按着自己眼睛四周,待发现自己好像磨蹭太久了,才加快速度洗脸然后走出去。
换好衣服化完妆,她拎着包包穿上有跟的鞋子出门。
如同每一天,在人潮汹涌的捷运车站之中跟着上班族部队一起移动,摇晃二十分钟到达公司。
进入办公室,她走近自己座位,发现曾浅日已经坐在隔壁,她停顿一下,拉开椅子坐下后,启唇道:
“……主任早。”
“嗯。”他似乎头也没抬。
虽然没什么异样之处,但夏临君觉得有些不自在,大概是在他面前那样大哭过的关系吧。
昨天离开餐厅后,曾浅日送她到家,两人后来也没讲什么话,不过她回家情绪稳定下来以后,突然恢复理智和羞耻心,觉得自己实在满丢脸的,都已经是二十几岁的成年人了,居然还哭成那个样子……这都要怪曾浅日。
说到底,倘若不是他骂人的话,她本来是可以忍耐住的。夏临君用力地按下电脑开关。
不过……没想到他在那种意外的地方会有弱点。
思及他那张无比僵硬的脸皮,她本来上一秒还觉得有点生气,却又不禁忽然想笑了。
老实讲,以前学生时代,她也曾经遇过那种说自己很怕女孩子哭的男生,不过那时常都带着引起女生注意或博取好感的目的,好像只要表示自己怕女生哭,女生就会觉得这种男人其有趣之类的,但也没看过他们有多在乎女孩子的眼泪。
曾浅日是她所见过的第一个、真的表现出异常反应的人。
和平日那种说话恶劣又不顾他人心情的形象完全不同,他竟然会费那么多唇舌跟她解释和道歉,而又还用了“拜托你”这种字眼……是当真伤脑筋到极点,才会这么反常吧?
“噗。”她忍不住笑出声音。虽然在餐厅里经历过那么糟糕的事,不过他在车上的言行,却足以令她忘记当时那浑身不舒服的感觉。
“你在傻笑什么东西?”
夏临君一回神,抬头只见曾浅日一脸奇怪地瞅住她,手中还拿着叠文件等着要她去做。
惊觉自己嘴角不小心笑得咧了,她连忙抿住唇。
“我才没傻笑。”她咕哝道。
他睇她一眼,把文件递给她,说:
“这是算好的数据,用软体画出图表之后,再印出来给我。”
“喔,好。”她接过,看着他又坐回去。
虽然昨天发生了一些事情,不过好像会感到在意的只有她。她还以为,他至少会稍微亲切一点。
不过……她现在可是握有他的弱点了呢。只要想到哪天或许可以好好利用这件事,这样子小小的奸诈想法,就让她心情愉快起来。
开始敲打键盘进行工作,在接近中午的时候完成了图表的制作,然后拿给曾浅日过目。如同以往的每一次,倘若没做好,他绝对会骂人,但若没有问题,他也不会特别表达任何感谢或鼓励称许之意。
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得到他的称赞呢?每回站在他面前,她总是这么想着。他曾经对她说过,他也是会赞美人的,该不会根本就是在说谎吧?
“中午了,去吃饭吧。”他对她道,随即站起身。
“咦!”他这样是打算要跟她一起吃吗?他的举动令夏临君不小心发出惊讶的声音。
“什么?”他正要离开座位,闻声诡异地望着她。
“那个……主任是要找我一起去吃饭?”她迟疑问道。
曾浅日微皱起眉头。
“我什么时候邀请你了?”
“不,因为你突然站起来,我以为……”她脸颊发热,糗得赶忙解释,就怕他误会,以为她是这么希望的。
“你想和我一起吃吗?”他果然盯着她问。
“呃……”怎么可能!和他一同用餐绝对会胃痛的吧?而且他还会挑剔她吃的东西。夏临君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也不想。”他将自己的想法相当直接地告诉她,接着就走出办公室。
夏临君当场愣在原地。
为什么每次都这样子……就在她还在思考怎样的答覆比较婉转礼貌的时候,就被他很不给面子的说法泼了一头冷水。说到底,她根本就连一点点和他吃午餐的想法都没有啊。
每次和他对话都觉得胸腔有一股怨气要爆炸,她气呼呼地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大步离开公司觅食去。
在常去的店里叫了简餐,吃完以后加点甜食,吃得悠闲又满足,度过一个美好的午餐时光。她已经可以不计较先前发生的糗窘,准备回到工作岗位;在公司大楼前,她看见一辆小发财车停在附近。
蓝色的小发财车,车里排放着一盒盒整齐的草莓,旁边用纸板写着“大湖当日鲜采,四盒一百”的大字。她的眼睛登时一亮。
草莓这种水果是有季节性的,现在已近产季尾声,没想到还能看到;更棒的是,四盒一百是她所见过最优惠的价钱了。想到自己之前在超市因为觉得有点贵而舍不得买,她开心地想着一定要把这个最喜欢吃的水果带回家。
掏掏口袋,她带出来的纸钞吃午餐时已经用掉了,因为她的皮包塞了很多杂物,颇有重量,所以她出来吃饭时不会带在身上。发财车上的盒数所剩不多,大概快要卖光了,她没办法等到下班,午休时间就要结束,她转身,赶紧小跑步回办公室,拿了钱包再下楼来。
“老板……”气喘吁吁地走近发财车,才开口,就见老板刚好将最后的草莓装入塑胶袋里,车上已经完全没有了。
肤色黝黑的欧吉桑笑着说:
“歹势啦,小姐,卖完啦。最后的给这位先生了。”
“嗄?”她眼睁睁地望着笑嘻嘻的老板将塑胶袋递给站在发财车另一边的……曾浅日。“咦!”她惊讶地出声。
付过钱的曾浅日似乎微蹙了下眉,拿着东西就转身,不忘道:
“午休快结束了,还不回去。”
夏临君一愣,连忙跟上。走进大楼,有台电梯刚好停在一楼,她随着曾浅日的脚步快速踏入,站在他身旁,望着他按下部门所在的楼层钮。
她眼巴巴地啾住他手上的塑胶袋,为了自己最爱吃的水果,她启唇道:
“主任,你可以和我平分吗?当然,我会给你钱的。”
他盯着灯号。“……不可以。”
没料到他竟会立刻拒绝,她一呆,随即反射性讨价还价道:
“那一盒就好,好吗?”
“不好。”楼层到达,电梯门开启,他走出去。
她却愣在里面,不敢相信他、他竟然这么小气……不对,他虽然说话刻薄,但平常在物质上并未给她吝啬的感觉,难道原因是在她?追上前,她问道:
“主任是要买回去给家人吃吗?”居然一盒都不愿意让给她!
他仍是瞧也没瞧她,道:
“我一个人住,哪有什么家人。”
“难道主任你是要自己一个人吃吗?”她压根不信他的说法。
他彷佛停顿了一下,道:
“我本来就是买来自己一个人吃。”
“……什么?”她睁大眼。骗人的吧?分明就是针对她,不愿分给她的推托之词。
“我喜欢吃什么东西,难道还得告诉你?”他斜瞥她一眼,用卡片刷过机器,推门进入办公室。
是真的!她还反应不过来。回神走近座位,她忍不住想着,一个可恶的家伙,却喜欢这种可爱又甜美的水果……这个不搭调的事实,令她不小心忘了她想买的东西却被抢走的重点。
“你又在发什么呆?”
曾浅日的呼喊令她抬起脸,正想反驳自己哪有发呆,两大袋的文件登时落在她的桌面。
“这是这季整理好的资料,你把它做成报告书。”
沉甸甸的牛皮纸袋像砖头一般叠在她面前,那实在不是普通的份量。
“这么多……”她不禁开口道。
“你有什么意见?”曾浅日睨着她。
“没有。”她闭上嘴,偷偷瞪他一眼。她又没有那个意思,只是真的觉得很多而已啊。
“我下午开完会回来要。”交代完毕,他便离去。
由于新商品要上市的日期逼近,曾浅日和小组的专员时常要到业务部门开会,因为业务部负责推销,所以商品完成的过程当然要详细沟通。
瞅住那山一般高的文件,她想,自己大概要和影印机奋斗整个下午了。抱起份量十足的纸袋,她走往影印室,刚好遇见从里头走出来的总务小姐。
“啊,”擦身之际,小姐唤住她。“你要使用影印机吗?”
夏临君眨眼,道:“是。”
“不好意思。”小姐抱歉地笑了一下。“好像是墙壁渗水的缘故,里面三台影印机都故障了,现在正要请维修人员来处理,你可能要到别的地方去影印喔。”
“……是吗?”不妙。夏临君道:“我知道了,谢谢。”随即转身,很快地往办公室门口走去。
她手里的这个作业,一定得要用到影印机,现在自家部门里的影印机坏掉了,那就得到别的部门去借用才行。
抱着沉重的纸袋下楼,在取得同意并又道谢之后,她开始使用另一部门的影印室。要将文件制作成报告书,首先得将两张只有正面有内容的资料文件影印在同一张的正反两面,奇数页和偶数页要细心分辨正确,到时装订成书本,翻页才不会有错。
她之前也做过,不过只是薄薄类似笔记本的份量,没有像这次如此庞大的数量。一个牛皮纸袋里约莫有三、四百页,两个纸袋就是将近八百页,要一直占用人家的影印室把它们全部印完,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她一边按下影印键,一边注意进来影印室的其他人。在印到一百页的时候,纸匣见底了,礼貌上她不敢乱动人家的东西,所以再和小姐报备,换好纸之后再开始,印到两百页的时候,连碳粉也没了,甚至还有人在排队等候。
造成人家不便让她觉得过意不去,提着还没影印和已经印好的文件上两层楼,又到另外一个部门借用。同样的,使用一段时间之后,她再度带着更多并且更重的资料流浪到其它楼层的部门。
机器不停运作,原本就狭窄的空间因此变得有些闷热,于是她开始冒汗。因为不想等电梯上来下去,所以她穿着套装窄裙、脚蹬高跟鞋爬楼梯以节省时间。曾浅日开完会是三点半,不在这之前弄好不行。
虽然影印机坏掉是意外,但做好工作是应该的,工具不能使用就该想办法,哪有什么借口和理由。那家伙一定会是这种反应和态度,她才不要被骂。
连跑了几个部门,好不容易全部印完,她还要打洞装订成册,千辛万苦之后总算完成。一看腕表,已经指向三点半,她抓起东西就直奔自家部门办公室。
在门口处恰巧望见曾浅日,心想绝对不能比他慢,她加快脚步越过他,领先一步回到座位。
拚命地喘着气,她将两本厚厚的报告书放在他桌上。
曾浅日走近,先是看向那报告书,跟着抬起眼睇她一眼,道:
“你把公司当操场?”
“咦!”她累得要死,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实在没体力回应他的调侃,只咬牙道:“反正……我做好了。”
曾浅日望着她一会儿,然后才拿起报告书翻阅。
“影印机故障的事,刚才我听说了。”
“是哦?”由于跑上跑下以致发丝凌乱,混着汗水垂贴在面颊旁,她伸手撩开。
他合上报告书,道:
“你去哪里弄的?”
会计部、理赔部、培训管理、还有客户服务部……她想了一下,最后道:
“就是可以借用的几个部门。”
他又凝视着她半晌,随即点点头。
“我这里没事了。”
听见他这么说,夏临君呼出一大口气,拉开自己的座椅。坐下来之后才发现脚和腿真的好酸啊……有跟的鞋子穿着真难受,她往曾浅日的方向偷看一下,然后悄悄地将鞋子脱掉。
到下班之前,剩下的工作都很轻松,她可以稍微休息了。五点一到,同事们纷纷起身准备回家,她弯腰要将鞋子穿好,不料却听到曾浅日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她抬起头,曾浅日正拿着公事包站在她面前。由于光着脚,她当场僵了一下,赶忙将脚藏进桌下,支吾道:
“我……东西掉了,捡东西。”她羞得满脸通红。
曾浅日将视线对上她的脸,道;
“你今天跑了很多部门,我看你体力还可以,这个周末应该也没问题才对。”
什么东西?没头没脑的。她充满困惑。
只见曾浅日拿起堆放在文件上的一张纸,递到她眼前,说道:
“你没看到吗?健行的通知。”
“什么?”她拿下那张通知单,上面简单写着这个周末要爬山健行、要在什么时间地点集合等等的事项……今天星期五,周末,不就是明天吗?什么体力还可以……她最讨厌运动了啊。
“记得穿球鞋。”曾浅日提醒道。
“球鞋……”她有那种东西吗?为什么突然要健行啊?她捏着那张纸拚命看。
曾浅日睇住她发青的脸孔,道:
“快点把鞋子穿好回家去。明天你要是昏倒,可没人救你。”
那种讲法好像他会把她丢在山谷里似的。原来他知道她其实没穿鞋子,她开始认为出糗是可以成为习惯的,咬牙弯腰将鞋子套上,道:
“我不会连累主任你的。”她有些不服气,但听到他的命令后却又开始行动起来。等她走进电梯的时候,才为自己反射性的动作感到错愕。
难道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被他训练得这么听话了……自己怎么这样可悲啊!新的发现教她面对着电梯里的镜子反省了起来。抬起眼,就望见镜内反映出的曾浅日,她这才意识到电梯里只有他和自己。
上回在他车里也是。独处的时候,她不自觉地在意起两人周围的气氛。
之前在会议室里做特训,她就没有这样的感觉,因为光是吸收那些工作上的知识都来不及了吧。一直到走出大楼前,都要和他同路……电梯门开启,到大门的路虽然很短,但她就是觉得怪怪的,想说就找个借口先跑走好了,正欲启唇,曾浅日突然将一只提袋递给她。
“拿去。”
呃?”她一头露水,略微迟疑地接下。低头细看,摆在袋子里的是两盒草莓。她瞬间抬起脸,非常惊讶地道:“给、给我?”
“你今天下午做得还可以。”曾浅日道:“所以赏赐给你。”
他……在夸奖她下午的表现!他在夸奖她下午的表现!她无比的讶异,除非外星人来占领地球,不然不会再有任何事让她惊讶了。
这个人,曾浅日,在奖励她耶!
心里洋溢着一种异样的激动,不知道是惊奇还是得意,总之是相当雀跃的情绪,让她提着那两盒草莓露出傻笑。很开心,好开心!究竟为什么会这么愉快,连自己也不大清楚,但是,就是觉得好高兴。
那个只会刁难,苛刻、又可恶霸道得过分、还被她无数次骂成魔鬼蛆虫变态的男人,夸证她了耶!她居然得到他的奖赏……终于胜利了一次。
赏赐?她奇怪地停顿住,半晌,迟疑试探地说道:
“那个,主任你的说法……好像是犒赏下人一样。”
曾浅日挑起眉头,皮笑肉不笑地道:
“因为我是万恶的领主。”
他用一种“所以你是我管辖的小老百姓”的眼神睨着她。
夏临君简直想跳起来抗议了。他一定要讽刺她曾经偷骂过他吗?这次还利用领主的比喻硬生生贬低她的地位。
“对了,明天会顺路去你家接你集合。”他忽然说道。
“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早上七点,不准迟到。再见。”他走出大楼。
她还傻在那里。接她?他吗?他要来她家……接她?
望着他的背影,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好像跳快了一下。
*
“我跟你说,那家伙啊,不但很怕女生哭,而且居然还喜欢吃可爱的水果耶!他上次救了我,我那时还不小心觉得他有点可靠,但是,和他一点都不相衬啊。他明明是个变态虐待狂,可是却有奇怪的弱点和不合适的喜好,真的很好笑……”
“姊姊。”
坐在对面的青年唤了声,夏临君才停下自己滔滔不绝的感想。
她瞅住那名青年。虽然对方喊她姊姊,但却不是她唯一的亲弟弟,而是弟弟从小学起就形影不离的好友。
因为是弟弟小学就同班的朋友,当然她也认识,而又是熟到不能再熟了。大概是这个缘故,青年不知何时也和弟弟一样直接称呼她姊姊。虽然一开始觉得奇怪,不过特别要对方改口又好像没什么必要,后来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持路睡着了。”青年道。“最近学校报告多,他好像很累了。”
夏临君望住和青年同坐在沙发上的弟弟,不知何时己双眼轻闭。这对严谨的弟弟而言是很难得的事,除非是他真正信任的人,否则他不会这般放松的。
她看着青年伸出手臂,缓缓地把弟弟的头挪移到他肩膀上靠着。
真是……厚脸皮啊。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不过她有时还是不免觉得他们好亲密。那已经是一种超乎程度的靠近,很难界定的嗳昧。
偶尔,会让她怀疑……
望见青年伸手轻抚睡梦中弟弟的刘海,眼神充满疼爱,她都不知道自己要用什么心情来面对。倘若她胡思乱想的事情是真的,等那一天到来,她还不晓得该怎么办;不过,只要弟弟没有不高兴,弟弟是幸福的,她就什么也不会说。
吸口气,她插腰挑眉地问着青年:
“对了,你为什么一大早就在我家?”
“我是来吃早餐的。”青年很理所当然地道,一点也不觉得哪里不对。
“啊,是喔。”夏临君无力地回应。对于青年这种自然不过的态度,就像当初被他喊姊姊那般,她也很习惯了。“我今天比较早起,煮了粥,你慢慢吃吧。”虽然是放假,她却比平常还早起床,因为多出来的时间不晓得要做什么,所以顺便弄了早餐。
“谢谢。”青年停顿了下,道:“姊姊刚才说的,是公司里主管的事情吧。上次我来的时候,你把他骂得一文不值的那个。”
“是啊。”没错没错就是他!她立刻用力点头。
“嗯……”青年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不过这次你却不是在骂他,而是发现他不为人知的地方了。”
“那又怎样?”她不解地问。
“没什么。”青年仍旧是平时那种不大正经的模样,笑笑道:“只是,刚开始或许是连你自己也不记得的小地方,然后像这样不经意地增加,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在心里有无法抹灭的份量了。就算只是讨厌的部分也好,要是一直想着对方,之后就会开始在乎起对方的喜怒哀乐,变成那样的话,就来不及了呢。”最后的两句,他是笑眯着眼说的。
“什么?”有听没懂,她一脸茫然。
“我是以过来人的身分提醒的……姊姊,你今天好像一直都有点紧张。”他提醒道:“还有,你不是要出门吗?”
“咦!”在单人沙发座挺着背脊坐着的夏临君,闻言连忙往壁钟瞧一眼。然后立即跳起来。“糟糕!我要走了,你们看家吧。”
道完再见后,她套上昨天下班后临时去大卖场买的新球鞋,直奔下楼。
她不能迟到的,一秒都不行,因为曾浅日昨天那么交代过了,最好还是早到比较保险,她可不敢让他等,不然一定会被讲成猪才爱睡懒觉之类的,然后她或许还要反驳他,为什么猪就代表睡懒觉……站在自家楼下模拟着曾浅日出现的情况,明明是无聊到极点的想像,她却手心冒出了汗意。
为什么他要来接她呢?她真是不懂。他们有这么要好吗?对他而言,她不是只是个及格边缘的下属而已吗?对她来说,他也只是个老让她生气的上司。
所以她不明白,他要来接她,这种诡异的事当然令她紧张啊。
站在楼下怕他看不到,她又走到巷口,战战兢兢地等着,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好怪异。她真的一点点都不期待,却又像个第一次约会的小女生那般不知所措。
是公司的健行活动,跟约会半点关系也没有的;在心底抹灭掉那种诡异的想法,她看向腕表,已经超过约定时问五分钟了……她还以为曾浅日是绝对不会迟到的那种人。
“哼,居然不守时。”才这么怨着,一辆九人座的休旅车忽然停在她面前。她愣了愣,电动车窗立即放了下来。
是她部门里的同事。
“早。不好意思,让你等很久了吧?上来吧。”开车的同事笑着说。
她……她会错意了!夏临君立刻明白曾浅日所谓的来接她,并不是指他单独开车过来,而是同事们一道顺路。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她怎么会弄错了呢?为自己重大的误解感到异常丢脸,就好像她在幻想他是否对她有意似的。
那怎么可能嘛!
“啊……不会不会。”可是,曾浅日呢?没有来吗?她的疑问在同事打开后面车门的同时获得了解答。“咦!”她望着抱胸戴帽子坐在靠窗位置的男人。
那是曾浅日,穿着一身便装,微低的鸭舌帽盖住了他一半的脸。
“你可别吵到他喔。”坐在副驾驶座的人转过头来说道。
夏临君又是一愣。副驾驶座上的小姐,是业务部有名的美人组长,有过几面之缘,不过,她怎么会来参加他们部门的健行活动?
夏临君坐上曾浅日旁边的空位,因为就只剩这个位子。
只听那美女组长打趣道:
“偷偷告诉你们,你们主任有低血压的毛病,现在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平常有什么不满想发泄就趁现在。不过,他的起床气也很严重,所以有可能不成功便成仁。”她彷佛非常熟悉而自然地说出口。
她的风趣让大家笑了出来,但夏临君却只是在想:为什么她会知道这种事?
有个猜测在夏临君心里浮现,不过她并没有那么缺少常识地问出口。但是,得不到答案又让她觉得小小地介意。
虽然只是很微小的程度而己……她悄悄瞄旁边的曾浅日一眼,他睡得像死人一样,动也没动。
起床气和低血压吗?一定要有某种程度的亲密才能得知吧?虽然这是她第一次听说,可是她晓得曾浅日怕女生哭而又喜欢吃可爱水果啊!但相形之下,她所拥有的,好像是那种谁都可以知道的事情。
为什么她要这样比较呢?昨天才得到的秘密突然变得毫无价值,不明白自己那种有点像是失落的心情从何而来,她只好转移注意力。
同事们开始闲聊。他们部门老总在国外居住许久,似乎是这样,大家认为老总很注重运动养身,而这也是老总每两个月就提议大家一起到郊外走走的缘故。没有什么强迫性,不来当然可以,但由于老总是部门最高领导,聪明一点的人都不会直接拒绝,要不也会找些理由搪塞,之后就演变成这次不来的人,下次就要出席的轮流状况。
不过也是主管身分的曾浅日倒是每次必到就是了。
说不定老总只是单纯爱爬山呢。夏临君不是很专心地听着大家的谈诸,后面的同事忽然搭在椅背上,偷偷地在她耳边八卦道:
“其实前面那个业务部的汪小姐也常来呢,我们都觉得是因为主任的关系。听说他们以前交往过喔。”
“……是吗?”自己的猜测被证实了,但夏临君只是这么应道。
说不定……那个汪小姐也是跟老总一样喜欢爬山而已啊。真奇怪,怎么会有人能和曾浅日交往?她以为只有被虐狂才会对曾浅日有兴趣呢。
望着前方业务部的美女组长,人家不仅美丽大方,谈吐得体又有趣,浑身也散发一种自信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有被虐倾向。
“一点都不合适。真是太好笑了……”她从自己的小包包里掏出一颗糖果,打开包装吃下,自言自语评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