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子上熬着一锅汤。
手握汤杓、在锅里细细搅拌的,是女人从容不迫的手,她一边煮着汤,一边想起了已经好久不曾想起的往事……
十年前的那个晚上,和今晚差不多样,都是一个月光淡淡的夜,她同样被派到厨房来煮汤,煮一碗「特别调味过」的汤。
妳从小就跟着我,从张府一直跟着我嫁到严府,在我心中,妳就像我的亲人一样,不!比亲人还要亲上几分。妳也看到我在这里过的日子了吧!这些年我过得好苦,真的好苦──生不出儿子是我的错?好,我让他纳妄,一个、两个……甚至是第三个,就为了守住元配这个位置。
但是有了儿子以后呢?他还是不满足,当初若不是靠我娘家的支援,他的商行哪来今天的规模,是不是?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部是我和他一起挣来的!他不感激也就算了,居然还想把这一切都让给那个贱婢?!妳知道我刚才站在门外听见了什么?他居然和那个贱婢说,他辛苦了大半辈子已经忙够了,等身体康复了,要带着她和儿子另外找个雅致的别庄搬出去,和她母子三人简简单单、安安静静过日子就好了。
妳相信吗?为了那个贱婢,他居然什么都不要了!不!我绝对不允许,绝对不允许他这么背叛我、背叛严氏列祖列宗!这次妳一定得帮我,妳愿意吗?等等为我到厨房里煮碗汤,把这药粉掺进去,他这次病了这么久、就算去了也没有人会怀疑的……如果他现在不在了,我还来得及保住现有的一切,我是他明媒正娶、大红花轿娶回来的,永远永远是严府的大夫人,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改变这一切,帮帮我,好不好?
那个晚上,她单独一个人在厨房里,双手止不住地发颤、抖得几乎将整包药粉洒掉了半包,但她还是咬着牙煮好了那碗汤,将汤端到老爷房里,看着夫人一匙一匙将那碗汤喂进老爷嘴里。
隔天,她听到老爷在梦中病逝的消息,那一瞬间,她浑身都在发抖、抖得上下牙龈都撞出血了,就怕其他人怀疑到自己的头上来。但幸运的是,什么事情也没有,或许就像夫人说的,每个人都相信老爷是年纪大了,所以最终熬不过这场病,就这么去了。
那段日子好难熬,往往一阵风吹过都能让她吓得掉出泪来。她慌、她怕、她不安,却只能将秘密死死地往心底藏,为了夫人,为了她唯一服从的主子。
日子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的过去了,慢慢的,她心里的不平静一天少过一天,也渐渐不再为这件事困扰了。
妳帮我把这药放到他的三餐里。别怕,这不是害死人的毒药,只是会让他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的药。妳知道吗?我本来想放过他的,毕竟他是严家唯一的骨血,但是──妳发现了吗?随着年纪逐年增加,他的客貌和那贱婢越来越相似。每次他喊我一声大娘,我的心就狠狠抽痛一次,每见他一次,我就会想起老爷当年的无情无义,想起他想为那个贱婢放弃所有的一切──
不!我当然不会害死他,我只想他安安分分留在家里,这么多年我供他吃、供他住,将他当个继承人似的栽培着,还不够吗?居然还想插手严家的商行?哼哼!没这么容易,这些药,不过就是让他死心,安心留在这里。这事情应该不难,所以我交给妳做,因为妳是我在严府唯一相信的人,妳会帮我吧?
幸好,这药死不了人的。
接过药粉的瞬间,她是有些不安,但听完了夫人的解释,心里又释怀了。是啊!并不是要他的命!只是要他安安分分留在东院,哪里都不去,留在这里当个少爷不好吗?严府只能有一个主人,那就是她的主人。只要像过去那样,事事按照夫人的吩咐去做,不会有什么事的。
我知道,他这回存心想将事情闹大,就是想找机会在严氏其他宗亲们面前告我一状,看是不是有机会夺回当家权。嘿嘿!那也要有命告状才行啊!等他成为一具尸体冷冰冰地躺在那里,就算皇帝来了又能怎么样?严府的一切全部都是我的,谁也别想从我手里夺走!今晚,妳再去熬一碗汤,把这个药粉放进去,这次,妳一定要亲眼看着他喝下去。
我知道这事难为妳了,但妳要仔细想清楚,今天他惹出这些麻烦事,无非就是想夺权,一旦他成功了,严府当家换了人,他必定会回头调查往事。妳想,到时候咱们主仆两人只能放在地下任人踩,还有翻身的机会吗?这是最后一次了,解决他以后,我就真真正正掌控了严家,妳一直是我最看重的人,我绝对不会亏待妳的,妳自己想清楚,一不做二不休,咱们俩谁也没有办法回头了。
是啊!如果不趁现在下手,那过去的一切就前功尽弃了。现在她们还有胜算,只要让他喝下这碗汤、一切就没事了。这些年始终都是这样过的,夫人想出了法子,然后她执行,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绝对不会有失误的。
「一不做二不休……」女人搅拌的动作停止了,小心地将炉上的热汤倒入一个小盅里,最后放上了托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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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院
亥时才过,东院已是漆黑一片。
「少爷,我为你送汤来了。」即使屋内一片黑,但她依旧伸出手,一次又一次敲着关紧的木门。
片刻后,房间里有了微光。又过了好一会,两扇门从里面打开了。
「沈娘?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严子晟有些困惑,年轻的脸庞有些睡眼惺忪,明显像是被人从睡梦中给吵醒了。
「这是夫人特别准备的蔘汤,厨房那里花了好些功夫才熬好的,我特别为少爷送过来,让您趁热喝。」沈娘淡淡地解释自己的来意。
「这么晚了,我不想喝。」严子晟直觉地拒绝。
「少爷。」沈娘摇摇头,不容拒绝地道:「这人蔘,是夫人为了少爷的身子,花了很多银子才买回来的,她千交代万交代要厨房一熬好就送过来,汤要是冷了,就不见效果,少爷您别辜负了夫人的一番心意。」
严子晟不语,心里虽然不情愿,但知道沈娘向来只听从一个人的命令,如果自己不收下这蔘汤,或许她会站在这里和自己耗一整晚。
「把汤搁着,我一会再喝。」严子晟叹口气退开几步,让沈娘进入房间。
沈娘像是根本没听见他说的话,动作沉默地将竹篮里的汤拿出来,跟着再从篮子里拿出一根蜡烛,主动点起了桌上的烛灯。
「少爷,请用。」布置妥当后,沈娘退了几步,这才抬起头对严子晟说道:「夫人吩咐,为了少爷身体好,要奴婢一定要站在这里看着少爷将这碗汤喝下。」
严子晟一愣,心中有了警觉。黄公公到严府一事会引起大娘的紧张,这是意料中之事,但他没想到大娘这么捺不住性子,当晚就派沈娘送汤过来。想必这次下足了份量,要他短时间再也无法起身见客吧!
「少爷,请用汤。」沈娘再次开口催促。
严子晟坐了下来,心里有了盘算,打算先随便喝几口敷衍沈娘,然后再想法子把汤打翻,这些日子他定时服用蝶儿的花蜜水,身体恢复了不少,再加上刚才睡前也喝了一瓶,就算沈娘在汤里下了药,自己的身体应该还挺得住。
「替我谢谢大娘。」严子晟微笑,拿起汤匙开始喝汤,他刻意将喝汤的动作放慢,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然后做了一个欲起身的动作,「锵」的一声将桌上的碗给打翻了──
「糟糕!我太不小心了──」严子晟才起身,就突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他心中一惊,暗叫一声不好,急忙伸出双手扶住桌子稳住自己。
奇怪!明明自己才喝了几口,为什么药效这么快就发作了,难道,这次加强了份量,连花蜜水也解不了?!
将严子晟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的沈娘,嘴角露出了笑容,喃喃自语说道:「夫人交代过,一定要亲眼看着少爷吃下去,汤洒了没关系……为了预防少爷吃得不够,我还准备了其它的。」
语毕,她从衣袖中掏出一个药包,双眼盈满了某种势在必得的决心,踩着缓慢的脚步慢慢靠近严子晟,轻柔开口道:「我在蜡烛里添了迷香,就是担心少爷不肯喝汤,辜负夫人的心意。」
「妳……」严子晟俊脸铁青。原来蜡烛里有迷香,难怪他除了头晕目眩,手脚也像被人灌了铅似的沉重无比。
「来,喝下这药,这是夫人特别为少爷准备的。」沈娘走到严子晟的面前,确定迷香已经发生作用、他再也无法动弹后,才打开了手上的药包,递到他的面前继续:「现在你是不是觉得很难受?没关系,只要喝下这药,很快你就会觉得舒服,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你们当真要置我于死地?」严子晟全身无力,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她。算来算去,他就是没算到大娘如此心狠手辣,居然决定在今晚就痛下杀手,让他连应变的时间都没有。「妳别忘了,杀人得偿命!更别说妳胆敢以下犯上,居然妄想谋害主子的性命!沈娘,我知道妳只是受人指使,是妳长时间在我的饮食里下药,这些我都知道了,妳现在还有机会回头,不要一错再错!」
沈娘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最后轻轻摇了摇头。
「没办法回头了。」她笑了。从十年前她奉命煮了那碗汤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头了。
沈娘深吸一口气,牙一咬,直接向前、用力掰开严子晟的嘴巴,将手上的药粉统统往他的嘴里倒下去──
「呜──」严子晟用尽身上最后一分力气,用力向沈娘撞了过去,但她早已有了防备,只被撞退几步,但她再次向前,用尽力气摀住严子晟的嘴巴,要看着他将嘴里的药粉咽下去──
「喂!妳想要对少爷做什么?!」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蝶儿惊慌的声音突然响起。她才踏入房间,就看到沈娘伸手摀住严子晟的嘴巴,而他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沈娘并不理会,只是加强手上的力道,甚至将严子晟往下按、怎么也要看着他吞下药粉。
「放开少爷!」蝶儿眼看情势凶险,什么也顾不得地扑向沈娘,发了狂似地扑打她、要她放开严子晟。
「啊!放手!」最后蝶儿伸手用力抓向沈娘的双眼,这才逼得她松开了对严子晟的束缚。
「砰」的一声,三人纷纷跌倒在地,蝶儿使尽全力压在沈娘的身上,而勉强脱困的严子晟则倒在另一边,但他面色铁青,嘴唇也开始发白了。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蝶儿吓白了脸,立刻从沈娘身上爬起,飞奔到严子晟的身边。才扶起他,就感觉到他手脚变得好冷好冷。
「她……下了毒!她不会放过妳的……妳快走!」严子晟呕出一口黑血,感觉到身体五脏六腑都像是火烧一样难受,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了。
虽然如此,他还是感觉得到蝶儿正抱着自己,他知道,不管自己是生是死,沈娘绝对不会放过目睹一切的蝶儿!
今晚的一切完全出乎严子晟意料之外,他一没想到大娘会这么快就动手,二没想到蝶儿会在这时候闯进来,看来自己今晚真的难逃一劫,但至少,要让无辜的蝶儿离开。
「少爷你别说话,别说话……让我想想……我会想法子救你的!」蝶儿泪眼汪汪,看着严子晟又吐了一口黑血,俊脸已经转为铁灰色了。
「快走!」严子晟强忍着痛楚开口。
「哼!今天晚上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沈娘不知何时来到两人身后,手上握着桌上烛台,打算连蝶儿一起灭口。
就在沈娘手上烛台往下用力一敲的瞬间,应该敲在脑门上的烛台却像是敲到了空气一般落了空。沈娘吃惊地瞪大双眼,只觉得一阵冷风吹过,下一瞬间,她的眼前就多了一个人。
抢在攸关生死那一瞬间、毫不犹豫挡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名容貌姣好的少妇,她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瞳,在凝视沈娘时却透着冰寒的幽光。
沈娘双眼瞪大,原本阴狠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无比。
「妳在严府夺去的性命还不够多吗?」美丽少妇冷冷开口。
「啊……」沈娘放声尖叫,整个人像是崩溃似地冲了出去。「鬼!救命啊!有鬼!有鬼啊!」
沈娘几乎发疯的尖叫声让蝶儿忍不住回头,这才发现夜娘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房间,她焦急地开口求救道:「夜娘,妳也来了?少爷中了毒,我们得快点想办法才行!」
「妳先留在这里照顾子晟,我先出去『照料』沈娘,别让她再引任何人过来东院。」夜娘沉吟片刻,不等蝶儿回答,立刻追了出去。
「蝶儿……妳和谁在说话?」严子晟虽然意识昏沉,但隐约听到了沈娘惊恐的尖叫声,还有蝶儿说话的声音。
「是夜娘,就是这些年一直在东院服侍你的夜娘啊!」蝶儿担忧的开口,看来少爷中的毒很深,居然连夜娘的声音都听不出了。
「夜娘?」严子晟撑开双眼,勉强回答:「我东院从无固定的奴仆,我也……从来没有听过夜娘这个名字。」
说完这句话后,严子晟再也支撑不住、头一偏晕了过去。
「少爷!少爷!」蝶儿吓白了脸,立刻起身从腰间拿出了随身携带的花蜜,试着想喂入他的口中帮他解毒,但严子晟人早已晕了过去,花蜜才入口,就又流了出来,根本吞不下去。
「少爷,你不能死……绝对不能死!」蝶儿见状,立刻将花蜜先含入自己的口中,然后再小心地将花蜜喂入他的嘴里,一直等他咽下了一口,她才喂第二口,如此重复进行着相同的动作,好不容易将一整瓶花蜜喂完,她才小心翼翼地让严子晟平躺在地上。
怎么办,虽然让少爷喝了一瓶花蜜,但自己也没把握能解了他身上的毒,现在该怎么做?在严府能找谁救少爷呢?
蝶儿起身,正想离开房间找凌总管求救的时候,突然又看见夜娘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下子,连她也感觉到不对劲了。
温柔美丽的夜娘,是自己在严府唯一的朋友,她曾经说了许多关于子晟少爷的事情,对严府的过去也很了解,应该是少爷最亲近的人,但为什么,少爷说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呢?
还有,夜娘美丽又温柔,没理由沈娘一看到她就放声尖叫,像有鬼在后面追赶似的──
鬼?!等等,沈娘刚才嘴里嚷的,好像就是「鬼」这个字眼!
「蝶儿,妳猜得没错。」始终注视着蝶儿的夜娘开口了,对她绽放出一朵淡淡的笑。「我并不是人,也不叫夜娘。」
「那……妳是谁?」蝶儿虽然错愕,却不害怕。
「我曾经是严府的四姨太,也是子晟的亲娘。」夜娘不再隐藏自己的身分,抬眼坦然面对蝶儿说道:「但现在,我只是一抹被埋葬在牡丹花下的幽魂。」
「当年为了巩固自己在严府的权力,张氏派人将我和长工杀死,埋在北院的牡丹园,然后再捏造我与长工私奔的丑闻,这才是当年的真相。」夜娘语气淡淡地说着自己的故事。「我虽然死了,但心里一直放不下子晟,魂魄始终不肯离去,掩盖住我尸身的牡丹日积月累吸收我的灵气,开得异发灿烂美艳,引起了佟老板的注意。佟老板可怜我只是一缕幽魂,所以特别借给我力量,让我在这段时间里,在夜里能化成人形和妳说话。这就是为什么我只在夜里和妳相见,这也是为什么妳能每晚顺利来东院、不被其他人发现的真正原因。」
夜娘就是四姨太?她并没有扔下少爷,而是被严老夫人派人杀了埋在北院!
对了,她想起了佟老板锦囊里的字:牡丹园内牡丹香,牡丹花下牡丹魂!那个叫李任的知道这件事,所以才会一听到就脸色大变。
「蝶儿妳别怕,我不会伤害妳的。」夜娘有些焦急的解释。「是我向佟老板求救,希望他能帮忙,所以他才找到妳、让妳进严府为我照顾子晟的。」
「是妳找佟老板帮忙的?」蝶儿咬着下唇,神情有些不自在地问道:「那……那妳一直知道我是……我是什么吗?」
夜娘点点头,双眼依旧温柔地说道:「五年前那个晚上我也在那里,子晟正北院徘徊,那晚刚好下了一场大雷雨,妳是一只刚脱茧而出的蝴蝶,还没机会展翅飞翔、就险些被雷雨夺走了性命,是子晟不忍心,将妳呵护在手心、藏在牡丹花下避雨,我当然记得妳,只是,我没想到佟老板居然有能耐化蝶为人。」
「嗯……那么妳不会介意……嗯,我是一只蝴蝶变的?」蝶儿忍不住问道。虽说过去夜娘不断鼓励她靠近子晟少爷,但真的可以吗?她真的不介意自己的儿子和一个蝴蝶变成的女人在一起吗?
「一般的寻常女子未必适合我的子晟啊!」夜娘依旧噙着温柔的笑痕。严府充满了黑暗和算计,或许只有像蝶儿这种单纯到极点、由蝴蝶幻化而成的姑娘,才能一点心眼都不计较,全心全意的只在乎严子晟一个人。
听夜娘提起了子晟,蝶儿这才想起他身上还有未解的毒。「现在救少爷要紧,夜娘,妳说该怎么办?严府里还有谁可以信任、可以求救?不如让我去找凌总管,或者是苏管事,他们──」
「不行!」蝶儿话还没说完,就被夜娘否决了,她摇摇头遗憾地说:「不管找谁都会引起张氏的注意,她一定会再派人过来,这次她不害死子晟是绝对不会甘心的。」
夜娘一脸忧愁,她虽然在夜里能现形,但除了能吓走一些作贼心虚的人,对子晟一点帮助也没有。
「那怎么办?少爷身上的毒还没解,如果不找大夫,我怕……」突然,蝶儿想起了自己身上还有佟老板的锦囊,她面露喜色,立刻从腰间取出第二个锦囊对夜娘说道:「我这里有佟老板给的锦囊,他说危急的时候打开,可以救命的!」
「真的?那妳快点打开。」
「嗯。」蝶儿立刻打开锦囊,里面并没有纸条,只有一颗澄黄色的药丸。
「蝶儿,怎么样,佟老板锦囊里说什么?」夜娘焦急地问。
「少爷有救了!这是一百种花粉、一百种花蜜提炼出的药丸,什么毒都可以解的!」蝶儿开心地解释,这花粉、花蜜当初还是她提供的,当然一眼就认出来了,所以她毫不迟疑地弯下身,按照先前的方式,先将药丸含入嘴中、然后再喂入严子晟的嘴里。
当他喉头咕噜一声、终于咽下的时候,蝶儿总算松了一口气,眼里虽然有未干的泪,但嘴角已经有了安心的笑容。
两人静静地凝视了好一会,不久后,严子晟脸色的铁灰色逐渐褪去,这表示刚才吃进的药丸有效,总算即时保住了他的性命。
「夜娘,解了!解了!少爷不会死了!」蝶儿开心地回头,这才注意到夜娘虽然松了一口气,但依旧是愁眉深锁。「妳怎么了?」
「我们救得了这次,谁又有把握救他每一次?」夜娘忍不住低叹。
「子晟少爷是我的恩人,我会一直在他身边保护他的!」蝶儿挺起小小的肩膀勇敢地开口。
夜娘摇摇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和过度乐观的蝶儿说些什么,就在这时候,原本昏迷的严子晟突然呻吟了一声,跟着缓缓睁开双眼。
「子……」夜娘心情激动地想靠前,但及时想起自己已经不是人,加上子晟现在身体正虚,只怕她太靠近会损害他的身体,最后她只能小心翼翼地退到子晟看不到的角落,含着泪水无声地凝视着他。
「蝶儿,又是妳救了我吗?」他的声音虽然虚弱,但看向蝶儿的目光充满了温柔。他刚才虽然昏迷了,但一直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少爷,你醒了,太好了!」蝶儿高兴地猛掉眼泪,开心地完全说不出话来。
「……」严子晟凝视她半晌,最后突然开口道:「蝶儿,妳曾经答应我,会一直听我的话对不对?」
蝶儿一边流泪、一边笑,还要一边猛点头,狼狈的模样让严子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蝶儿,妳听好了,我要妳现在立刻离开严府,回佟老板身边去。」严子晟开口提出要求。
「不行!少爷,现在我怎么能离开你,你的处境太危险了,我──」
「蝶儿。」严子晟低斥一声,虽然让蝶儿立刻闭上嘴,但她却是含着泪水拼命摇头,怎么也不愿开口答应。
「妳不走,我就没有机会。」严子晟凝视着她认真开口道:「到佟老板的身边去,除非他和妳一起来,否则我绝不允许妳再回严府。」
「为什么?我不要现在离开你!」蝶儿拼了命的摇头,哭得更厉害了。
「妳现在不听我的,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妳!」见蝶儿坚持,严子晟不得不说出了狠话。「妳听好了,现在立刻离开严府,不然我们从此恩断义绝,一直到我死,妳都别再喊我少爷,我也永远不会再看妳一眼!」
严子晟绝决的话语让蝶儿伤心极了,泪水让她视线变得模糊,但即便眼前蒙眬一片,她却偏偏看得见他无情坚决的眼神,在在说明了他是认真的。
如果自己不离开,子晟少爷真的会铁了心不再理她了。
但为什么?为什么要赶她走?她明明什么事情都没做啊!
「少爷……」蝶儿可怜兮兮地喊着。
严子晟狠下心闭上眼、摆明了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好!少爷,你别生蝶儿的气,我现在就走,但是少爷你放心,我听你的、现在就去找佟老板,他很厉害的,一定会帮你解决严府里的坏人。我很快就会和佟老板一起回来找你的,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蝶儿一边擦眼泪,一边承诺,还不忘从腰间取出好几瓶花蜜水,放到严子晟面前。「这是花蜜水,少爷你记得多喝一点,在我没有回来找你以前,你什么东西都不要吃,就喝我的花蜜水就好,好不好?」
严子晟重新睁开双眼看向蝶儿,像是要将她的身影牢牢印在脑海里那样地望着她,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说道:「记住我的话,除非和妳的佟老板一起,否则绝对不准妳踏上严府一步,听清楚了吗?」
「嗯,我知道。」蝶儿抽抽噎噎,虽然舍不得,但还是不敢违抗严子晟的命令,最后无奈地离开了。
等到房间里恢复原有的寂静后,严子晟闭上眼,试探性地,以沉痛又难以置信的声音问道:「娘,是不是因为我这些年误会您、恨着您,所以您才怎么都不愿意出来见我一面?」
房间的某处传来细不可察的低喘声,然后,严子晟感觉到自己身边多了一股淡淡的寒意,跟着,他听到了自己以为这一生再也听不见的声音。
「子晟。」夜娘含着泪水喊着,怎么也没想到子晟在昏迷中,居然听见了她和蝶儿的谈话。
「娘。」严子晟迫切地睁开双眼,看见了站在自己眼前噙着温柔笑意的美丽少妇。
是娘!真的是娘!他永远不会忘记这充满温柔、充满眷顾的眼神。
「娘怎么会怪你?娘不敢靠近,只是因为人鬼殊途,我怕对你造成损伤。」夜娘温柔的低语,喃喃诉说着这些年的想念。「但是娘始终看着你,一天也没有忘记过你。」
严子晟激动地闭上眼,默默淌下无声的泪水,两人谁也没开口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体会这重逢的喜悦。
过了好一会,为了不让彼此的情绪太过感伤,夜娘提出了疑问转移话题。「子晟,你为什么把蝶儿赶走了?」
「她留在这里太危险,我想,现在只有那个佟老板能护她周全。」严子晟说出自己赶走蝶儿的原因。「严府一切的血腥黑暗原本就与她无关,接下来我要走的本就是一步险棋,连我自己都没把握是不是能成功。在我没把握能扳倒大娘,完全保护她的时候,我没资格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是,蝶儿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若是将无辜的她牵扯进来,未免太残忍了。」夜娘听完后点点头,表示赞同。「子晟,听起来你已经有对付张氏的计画了?」
严子晟神色凝重地点头。「我早知道她会对我出手,只是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但这么一来也好,选日不如撞日,既然她迫不及待地想除掉我,那么就让我们彻底来了结这件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