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蓝缎顶的马车,由两匹棕红马拉着,在山边的田野小径上小快步地奔驰着。
顶盖边的大灯笼上,斗大地标明“莆子堂”的字号。这是一辆由北方中山镇,花了数月时间,买药材回来的马车。
赵恭介直挺背脊,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语地坐在车厢内。
“师父,等绕过这座山,咱们就到家了。”徒弟把探在车窗外的脑袋缩回来,眉开眼笑地说。
赵恭介瞥了一眼外头的风景,不疾不徐地说:“阿辉,夜深了,回明州还有一段路程,你睡一下,两个时辰之后,去跟贾弟换班,让他进来休息。”他的嗓音低沉稳重,举止严正。
“是,师父……可是,我睡不着。”阿辉咧嘴,傻憨憨地对他笑。
“睡不着?”赵恭介竖起剑眉。“那现在就去跟贾弟换班。”
“不是呀,师父,我的意思是咱们这次离开江南到中山镇,足足有一个月那么久,太久没回老家,现在兴奋的睡不着觉。”
阿辉一想到天亮之前,就能踩在熟悉的土地上,呼吸着家乡的空气,再疲倦的身体也变得精神抖擞,舒坦得不得了。
“总而言之,你就是精神饱满。别废话,出去!你不累,贾弟累了。”
赵恭介严肃地看着他,不管他的理由多温馨感人,在他听来全不是重点,该出去就出去。
“师父!”
“你要我说第三遍吗?”他威严地问,毫无笑意。
“不用了,师父,我这就去。”
阿辉一背过他的视线,马上甩了自己一巴掌,憎恨自己的多嘴。又不是不晓得师父顽固、死板、难以相处、有时候还乱阴险的,没事跟他扯什么“思乡情怀”,简直自讨苦吃,笨、笨、笨死了!
“贾弟,师父叫你进去,换我驾车。”
“谢啦。”干干瘦瘦的贾弟把缰绳让给他,灵活地往车厢里钻。
“呼,还是车厢舒服!”进了车厢,他一屁股往位子上坐。
“舒服就闭嘴,别再嚼舌根浪费精神。”赵恭介不忘提醒一句。
“谢谢师父关心。”贾弟笑意遍布脸上,拍拍膝盖,兴致勃勃地说:“师父,咱们快到家了耶,等绕过前面那座山,就回老地盘了!真教人亢奋,瞧我一整夜没合眼了,竟然一点睡意也没有。”
“哦?”赵恭介怔然抬眼,克制波动了一下的脉搏。“连你也睡不着?”
“什么意思,师父?”
“什么意思!精神太好,你也给我一起出去!”
“啊?我才刚进来,屁股都还没坐热耶,师父?”
“出去!”赵恭介平板的命令,对自己的好意不被领情耿耿于怀。
贾弟扭动嘴角,为难地道:“不要吧?!”
★ ★ ★
“月小姐,你……你……等等我,我喘不过气了!”
双双等主仆三人一路逃命,在穿过一片竹林子到达另一条道路时,大宝一边擦汗,一边气喘吁吁地抬头看那跑步跟飞一样的雪白身影,忍不住放声喊叫。
这女人逃命的功夫未免太高杆了!
又是钻,又是爬,像只土拨鼠似的。别人的脚会酸、会累,她的速度却丝毫不减,还愈跑愈有精神!再跟她这样逃下去,没被车夫砍死,也一定先被她累死。
瞧,他们居然可以从平地跑到山坡上!太神了吧?!
“别跑了!大姊!”他干脆席地而坐,不跟她玩命了。
“是啊……月小姐,我也不行了……”木薰追到大宝的身边,腿一软,当场趴在草地上喘。
“大宝、木薰,你们快起来,我们一停下来,车夫就会追上来,我的幸福还在等着我,我不要被砍成肉酱!”
双双冲回他们身边,着急地对他们说。娇美的声音果然如大宝所想,平顺好听得很。
“你有逃命的潜质。”大宝说道。
“快点起来嘛,你在说什么?”
大宝伸出食指在她眼前摇晃几下。“请你先想想,那家伙的体积足足有我的两辈大,年龄少说长我十岁。其次,你逃命的路径实在无人能及,要是这里有海,你连海都跳进去了。我怀疑他已经倒在路边──挂了,我亲爱的月双双小姐。”
而事实上,三里外确实有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倒在路边哭咒,好生懊恼自己命运舛错,倒了八辈子楣遇见这三个杀千刀的。
双双愣了一楞,不大放心地问:“真的吗?”
“真的!”大宝想也不想地接口。
听到这句话,她马上拍拍胸口,呼了一口气,惊魂甫定地说:“唉!那就好,那就好,否则再跑下去,我一定累垮。”累死她了!
大宝白她一眼,有没有搞错?她看起来精神好得很!
“大宝,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呢?要继续你的计谋吗?我想,或许我们该听木薰的话,先回醉颜楼再说。”缓下情绪,她蹲在他身边歪着头呢喃。
“不至于吧,这么快就举白旗?”
“我没有信心嘛。”她仰着脸,深深吸了口气。
“你真的要回去?”
“才不。”她矢口否认,改成另一番说词。“只是现在暂且退一步而已……”
听了月双双的话,大宝扁着嘴,收回瞟远了的视线道:“照你的说词,是否表示就算现在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掉在你面前,你也决定放弃?”
“千载难逢的机会?哪里?哪里有‘牛车’经过?”
双双四处张望,如果是牛的话,她可以考虑看看,既不会被撞得鼻血直流,也不怕被踏成人肉干,多好呀!
“大宝,你还来啊?”木薰总算有力气爬起来发飙。
“你走开!别妨碍我谈正经事。喏,月小姐,这边。”他倏忽地拉起双双,扳过她的头转向路尾。“看见没?‘龙府’!‘龙府’的马车,知道那是什么吗?”
“特别吗?”双双眼珠子转向他,一脸无知。“李府、陈府、王府、张三李四府,江南到处都是冠上姓氏的大户人家,你希望我‘知道’什么?”
“哎呀,‘龙府’的来头可不小,人家可是江南经营丝绢生意的老大。最主要的,除了是富商之外,龙门子孙皆是行必诚义的正人君子。”说罢,暧昧地朝她眨了一只眼,以肩头撞了她一下。“如何?‘正人君子’耶,你欣赏的喔!”
双双差点被他顶出去,但在她还来不及站稳脚步时,两只眼睛已经亮晶晶的闪烁。
“你说的是真的吗?他们都是正人君子?”
“当然。想不想上车?”
“我想、我想!”她眉飞色舞地喊道。
“那就成了。”他呸了一口气在掌心摩拳擦掌。“所谓来得早不如来的巧。月小姐,我助你一臂之力,出去!”
“啊──”
一个拔尖的女高音霎时嘶叫,林子里的鸟雀吓得四处飞散。
时间刚刚好,闪电般的车影呼啸而过,卷起一长条滚滚风沙,阻断了女声由近而远、由大声变小声的尖叫声。
“呵呵,这次总成功了吧!”大宝眼睛张都不张开一下,硬是双手环胸,扬着眉头,春风得意地吹嘘。
“你……你……”木薰“你”了半天,就是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只是眼泪不停地掉。“呜──月小姐……”
“干么?”大宝不耐地嚷嚷,定睛一看,眼珠子惊骇得差点掉下来。平坦的路面上,除了几片冷风扫过的落叶外,一切空空如也,连只蚂蚁都没有,更甭提人了!
“咦?月小姐人呢?”
木薰气得以大掌巴他的头。“死猪头!你把月小姐推下山坡了!”
“什么?!”晴天霹雳,踉跄失步,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掉了。“月小姐──”
“啊──”
摔下山的双双,就像颗崩塌的落石般直滚而下,只能闭眼皱紧双眉,手护头,任凭身体摔得七荤八素。突然间,一个突起的地形霍然将她凌空抛出──
“不!大宝我恨你!”她瞪大眼睛,突然一个冲击,整个人坠入草堆里,痛处冲上脑门,瞬间沉入黑暗。
★ ★ ★
浪潮。
这一定是浪潮。她见过海,感受过涨潮时,浪潮猛扑而来的窒息感。就像现在,身躯被淹没了,脉搏在加快,不停……不停地加快,快到令她热血沸腾,快到令她强烈察知自己身处的险境。
然后,她听见海浪冲岸的轰隆声,震耳欲聋,就像野兽追捕猎物时的咆哮声,太大声了,不断敲击她的头部。
快,谁都好,谁来阻止那声音继续刺激她的脑门,声音愈大她身上全部的痛处就愈来愈大……
一块温暖的巾绢轻轻贴在她的额头上,那一瞬间,一切的惊慌全静下来了,脸颊上,有人拂开她的发丝,温柔地拭去湿冷的虚汗。
动作轻柔而细心,纵然周围的夜色如黑幕般黑暗,她也要用力睁大眼睛,辨识是谁这样照料她的。
眼廉缓缓□起,眨了几下,耳边即便传来一阵惊喜的呼声。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怎么样,觉得身体好不好?”
双双转头便看见了一位面相友善,略微胖壮的男子站在床边。
稍微犹豫了一下,她才小小地点了头。“嗯。”
“那就成了!我现在就去叫师父进来。”站在房间另一头,一位瘦削男子笑弯了眼说道。手中的巾绢随手扔回水盆,转身就往屋外跑,一路师父!师父!地喊个不停。
“我为什么在这里?这里是哪里?”她沙哑问。撑臂要坐起,阿辉见状立刻帮助她靠坐在床架上,在她背后垫了一些棉被。
“你不醒人事地倒在路边,是我师父发现你,把你救回来的。”
“倒在路边……”
听他这么一说,昨晚的记忆便宛如潮水般涌进双双的脑海里。她记得大宝一掌把她推下山坡,她在草地间又翻又撞,后来好不容易摔回了平地上……以后的事情就记不得了。
原来,她被人救了。“请问……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我师父叫赵恭介,是这间‘莆子堂’的大当家,你别看这里平素无奇,其实这里可是名闻中原的药堂子。尤其是我师父,他啊善用针药的医术,连北方一带的人都听过他的大名,很厉害的。”
阿辉啧啧称奇地竖起大拇指,他与“莆子堂”所有的兄弟一样,都是崇敬师父的医术,才来拜师学艺。
“真的?”双双一听眼睛登时发亮,身上的疼都不疼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有预感,这赵恭介就是她未来相公的最佳人选。
阿辉狐疑看着她,他觉得眼前这位姑娘怪怪的,受了那么重的伤没哭哭啼啼的已经够稀奇了,居然在听完他的话后,还巧笑倩兮?
“真的,我没骗人。”
“那……他娶妻了没有?或者,定婚了吗?有没有意中人呢?”双双眼巴巴地盯着他问,活像个包打听。
阿辉更觉得莫名其妙了,她问这些事的用意何在?“姑娘,我师父终日研究医理,有《黄帝内经》、《肘后备急方》、《千金翼方》一大堆书要钻研,吃饭的时间都不够,哪来空闲谈情说爱?”
“是吗?”如此说来,就是位可以信赖、依靠的君子。
“当然。”
“原来如此,很好,很好。”双双暗自窃笑,蒙头缩进棉被。
她正烦心计划老是失败,没想到大宝那一推,把她推向了幸福的深渊。
太美妙了,她笑得都啃住棉被单了!
有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下子,她岂……
“啊!”猛然迎上一张全然陌生的俊脸,惊得双双脸部表情在刹那间僵化。
讨……讨厌!这人怎么这样?闷声不响地就掀开人家的被子,那刚刚她那狂喜的模样,不就……全露馅儿了?
赵恭介的目光瞟了她红通通的脸蛋一眼,翻起衣摆,坐在圆凳上,迳自为她把脉。
嗯?他就是赵恭介吗?!好年轻呀,应该不超过三十岁。
他把完脉,以左手扶住衣袖,伸出右手微微倾身上前。
双双略微回神,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才发觉自己的额头正被一只暖和的大掌覆盖着,原来他在为她量着体温。嗯,看来他是个温柔体贴的好男人。
“姑娘的脉象调和,除了外部的擦伤外,已无大碍。我让徒弟去替你煎几帖药,你按早晚服用,多加休养就行了。”他开口了,态度沉静不□,气定神闲。
“谢谢赵师父。”哇!他的声音好好听!
趁着赵师父不注意的时后,她又开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起他的外观,这赵恭介眉清目秀,身态颀长,有一种正派的气势,十分引人注目。
不错!很好,很好,她就喜欢这样的男人!她满意地露出一抹笑。
“姑娘别客气。”赵恭介淡淡地应声,转而对贾弟吩咐着。“你以三七、大黄、甘皮、枳壳,大小蓟各三钱。当归、白勺、生地各五钱。红花一钱、桃仁十四枚、水酒各半,煎八升送来给姑娘服用。”
“是,师父,我这就去。”贾弟说了句,便转身走开。
“姑娘,你就安心养伤,若有任何需要,告诉阿辉,他会替你安排。”赵恭介结束诊察,起身就要离开,却在最后一刻煞住。
“姑娘?”原来是双双揪住了他的衣袖。
“赵师父,能不能请你答应小女子一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我想请赵师父收留我……”双双垂下眼睫,表情说变就变,脸上立刻戏剧性地布上一片凄凉,一副楚楚可怜的小媳妇模样。
“收留你?”赵恭介惊愕。
“我原是潞州人,半年前家中生变只好下江南投亲,不料亲人全部不知去向,就这样我在江浙一带漫无目的流浪了足足一个月之久。其间所遇的人,有好,有坏。好的人家,会可怜我,赏我一碗饭吃;坏的人家,看我只身一人,就想欺负我。赵师父,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我真的过怕了,求赵师父可怜可怜我,只要您愿意收留我,做牛做马我都甘愿!”
话一说完,她捂住脸庞呜咽一声,当场哭得淅沥哗啦,柔肠寸断。呵呵,不管怎么说,名正言顺留下来是当务之急。平空掉下来的机会,她绝不会让它溜走,她未来的幸福人生,就搏这一次了!
单纯的阿辉,马上着了她的道。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好吧,你就留下来,实在太可怜了,一个女孩子家的。”
赵恭介倏地用眼角扫了他一眼,眸中写明──多事!她在问你吗?
察觉到他峻苛的视线,阿辉轻吞两口口水,乖乖地往后站。
“姑娘,并非在下吝啬伸出援手,实在是有不便之处……”赵恭介推辞道。
“那只是托词,莆子堂空房间多的是。”阿辉摸着下巴嘀嘀咕咕。
“放肆!我处理事情,用得着你多嘴吗?”这徒弟见色忘义,见到漂亮姑娘,胳臂全往外弯了,臭小子!赵恭介忍不住动怒。
双双一看见他下沉的脸色,索性以退为进地说:“对不起,我太自私了,请你当我没说过,我现在就走、我现在就走,你别责怪他了!”她作势要起,结果一个不慎,险些摔下床,所幸赵恭介眼明手快,及时出手拦住她。
“姑娘,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你就安心养伤,其他事情日后再说。”
“你这是答应我了吗,赵师父?”月双双可怜地问道。
阿辉低着头,皮皮地说:“你就快答应人家吧,反正咱们也不差多她一双碗筷,再说──咳──男人一到了适婚年龄,没女人陪在身边,虚火就会上升,脾气暴躁易怒,你千万别憋得太厉害,很伤身体的。”
“你说什么!”赵恭介大喝。
“弟子不敢。”阿辉缩起脖子。“不过,师父,我看你非收留她不可,你向来以‘兰薰桂馥,德泽长留’自律。现在你得知她的处境却见死不救,不等于砸自己的招牌吗?药堂里的兄弟自然不能说什么,可事情一传开,就不晓得别人如何看待你了,名声不保呀。”
赵恭介突然一愣,这……
“哼!我说过不收留她了吗?”
嘻!正中下怀,师父可是很爱面子的。“是,师父。”阿辉抿唇贼笑,暗示双双快谢恩。
“谢谢赵师父大恩大德,双双有朝一日一旦找到亲人,一定马上离开。”而那是绝不可能实现的承诺!双双含着泪光儿笑,一面感激得痛哭流涕,一面却又很恶劣地如是想道。
“你好好休息,不叨扰你了。”赵恭介微一颔首,彬彬有礼的示意后,便与阿辉一前一后离开。
“不送了。”
“你留步吧。”
“小女子这厢有礼了……”噗!他们前脚一走,双双后脚马上跪在床上,一手捂住嘴巴,一手猛捶床板,笑得人仰马翻,久久不能自己。
“马到成功,耶!”欢呼一句,她笑着躲进被里,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 ★ ★
醉颜楼
“打!狠狠给我打!”艳娘霎时怒火攻心,疯了似的唆使下人一笞比一笞还狠地鞭打木薰的背部。
“不要再打了,艳姨娘!好痛啊!好痛啊!艳姨娘!”
痛苦的呜咽冲出她的喉际,她反覆扭转身躯,试着闪躲鞭子的无情蹂躏却无能为力,她的手脚全被绑在梁柱上,压根儿逃不了。
“你这小贱人!我供你吃、供你住,待你不薄,你什么事不去做,居然给我吃里扒外?说!他们两个去哪儿了?”
木薰泪流满面地摇着头。“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还敢给我嘴硬?傍晚时,人还好好地在月坊里招待白公子,转眼间人就逃了,你跟她无时无刻不在一起,你会不知道?!”
“艳姨娘,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痛哭失声地喊道。
“不知道我就打到你知道!贱奴婢!”艳娘红润的双颊气得发紫,再也怒不可遏,抢过鞭子当场打得木薰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啊!啊!”木薰颤声呻吟,脑海中不停闪掠过双双及大宝开心的神情。
她怎么能供出月小姐厌恶这里的生活,以命为赌注找寻幸福去了;又怎么能供出她与大宝是帮凶,这只会替自己招来更大的不测,甚至可能被打死,不,她不能说!
况且,当时她与大宝沿着山坡一路找下坡时,月小姐已经被人救走了,现场只剩一朵簪花,她真的不知道她的去向。大宝更因此大受鼓舞,决定回乡种田,日子是苦了一点,却活得有尊严。他们都有自己渴求的未来,既然有了起头,她决不能在这时候扯他们的后腿。
咬紧牙关,撑下去就对了!艳姨娘除了打她之外,不能拿她怎么样……
“你说是不说!说不说?!”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她的身子已经缩得不能再缩了,如困兽一般,对主人无情的凌辱束手无策的承受。鞭子一鞭一鞭的甩下来,终于在艳姨娘失手鞭中她的后颈时,刹那间一阵昏厥,便垂挂在柱子上。
“气死我了!”见她晕了过去,艳娘总算放她一条生路,厌恶地扔开鞭子。
“来人!把她给我扔回佣人房,少在这里碍我的眼!”她紧接着下令。
“是。”一旁的下人立刻应声拖着瘫软无力的木薰下去。
人一离开,艳娘顿时落坐在太师椅上,极力地压下胸膛的那股怒火,可握在扶手上的双手却不住微微颤抖。这状况来得太快太猛,月双双跑了,四大花魁只剩下三大花魁,那意味着原本该进她口袋的金银财宝,已少了四分之一,这种结果教她如何承受得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辛苦了大半辈子,为的不就是这些银两?
不会的,她一毛钱也不会少拿,如果把女儿养得漂漂亮亮为的只是背叛她,那她倒不如一杖打断她的脚,虽然价值少了许多,但至少会乖乖留在醉颜楼为她赚钱。
她一掌重重打在扶手上。“来人!派人出去把那丫头给我揪回来,就算把整片江南翻过来,也在所不惜!”
★ ★ ★
“哦……原来如此,赵师父的家乡在中山镇,父亲也是名针药师,两老现在就居住在那里呀!”双双非常用力的点头回应着,顺手把洗净的蔬菜放进竹篓筐里晾水。
“他是个很独立的孩子,跟着父亲学医有成后,就离开老家到咱们明州来开了这间莆子堂行医救人,一开就是十个年头过去了。”厨房大婶笑笑地说。
“那你十年来都一直在这里替他烧饭?”这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邻居嘛。”唰的一声,青菜入锅香喷喷的气味立刻自厨房内爆出,近午时分,她正忙着午膳,来喂外头那堆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徒子徒孙。
“这样说来,你对赵师父有相当的了解,是不是?”月双双不着痕迹地看了厨娘一眼,两颗骨碌碌的大眼鬼灵精地转呀转。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我想知道赵师父的喜好,你能不能偷偷告诉我?”她小心的问道。
“偷偷?”大婶狐疑地睨向她。
看着大娘疑惑的眼光,双双立时支支吾吾起来,急忙找说词掩饰。“呃……呃……你知道的,赵师父是我的救命恩人,又好心收留我,所以我一定得找机会报答他。如果大婶告诉我他的喜好,我也好有个方向。大婶,请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双双会对你感激不尽的!”
那个体贴懂事的好女孩又出现了。
“原来是要报恩呀,我懂了。”说罢,便仰头蹙眉想着。
“不过……你这问题可真难倒我了!大多数的时间里,他除了替人看病外,就是待在书房念书,光医药方面的书就足足有上千本。再来嘛,就是到邻村和其他大夫一起切磋研究,所以我想……他最大的兴趣应该就是‘医药’了。”
“然后呢!然后呢!”她眼睛发亮地继续追问。对她而言,想窥得关于赵恭介的秘密太多了,比如:喜欢什么食物啦、颜色啦、才艺啦……太多太多了,反正只要与他有关,她都迫切想得知。
报恩?别傻了,她是为了知彼知己百战百胜,以便紧紧套牢他这位“陌上谁家年少”,她才能“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啊!
“呃──就这样了,他这人太简单了!”大婶的结论。
“啊?”就这样?不会吧!
双双忽然间呆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如果她要引起他的注意,就势必得栽进去濡染他的医药世界?不要吧……琴棋书画是难不倒她,可是“医药”?
“啊!”大婶赫然打破沉默,颇具玩味地说。“说到兴趣,我是真的无可奉告了,不过倒有一件事情可以说出来让你笑笑。赵师父这个人,个性非常的谨慎,对每一件事情的考量都兼具情与理,不容许悖情违理的事情发生,可说是非常重原则的人,不过有一种特殊情况另当别论。”
“另当别论?难道赵师父一喝醉,就会丧失理智到处乱打人?”这种人她在醉颜楼见得可多了。
“不是,而是他会……哈哈哈!”哎哎,一想到,她就想笑。
“快说嘛,别吊我胃口了,大婶!”
“好啦、好啦!别催了!记得有一次,我替他煮一只醉鸡,‘醉鸡’顾名思义就是加了大量的酒去做的料理,你知道他吃了之后出什么状况吗?”
“什么状况?”她快好奇死了!
“他竟然当众调戏起我来!”大婶不好意思地挥挥手。“像个下流胚子似的,说有多不正经就有多不正经!弄到后来,大伙儿才知道,原来他对酒会过敏,一喝酒人就性情大变,真是个有趣的臭小子!”
“嗯!的确很有趣耶。”她清了清喉咙,笑吟吟地应了句。
“谢谢大婶告诉我这么多,我不妨碍你做事了,我先走了。”
她文静地向她鞠躬示礼后,便优雅地步出厨房,而事实上一张俏生生的脸孔上,眼睛已经笑到都弯了。
对酒过敏是吗?那不敬上他一杯,岂不太失礼了?
★ ★ ★
当晚
“你哪里不舒服?”赵恭介坐在看诊室的小桌前,询问前来就诊的姑娘。
“哎,这教我如何启齿呢?”心宽体胖的姑娘蹙眉说话了。
“赵师父是位公子,我又是位未出阁的姑娘,这种事我很难说出口。”
“姑娘但说无妨。”他态度严谨,却不失友善地引导她。
胖姑娘期期艾艾、为难地看着赵恭介。“我……其实事情是……是……”
“是什么?别紧张,慢慢说。”
“是……是我已经连续七天没上茅房了!”一股脑儿地倾吐而出,胖姑娘抓起丝绢就往脸上遮,尴尬不已地在椅上扭动起来。
赵恭介是很有修养的君子,听完她的话笑都没笑一声,正正经经地在药方子上写下几个字。“姑娘平常都吃些什么食物?”他继续问道。
她怯生生地说:“食物方面都是我娘在准备,她准备什么我就吃什么,香菇鸡、烤鸡、烧酒鸡、油炸香酥鸡、四物鸡、淮山熟鸡……”
全部都是鸡?赵恭介怔然皱眉。这样是不行的!
他端起手边惯喝的乌龙茶,好整以暇喝了口,接着问道:“青菜呢?”
今天的茶喝起来怪怪的,味道有点突兀,该不会是坏了吧?
“腌黄瓜、腌嫩姜、腌青葱、腌小花豆等等。”
这会儿全都是腌渍物?难怪无法正常排泄,他摇头。
“水果呢?吃不吃新鲜的水果?”
问完话,他心想茶难喝,一口灌进去好了,别浪费。明天再上市集去买斤新茶叶好了。
“水果的话我偏爱香蕉、甘蔗,举凡甜度比较高的水果我都喜欢,可是因为最近一季出的水果都不够甜,所以个把月没吃了,为此,我还清瘦了不少!赵师父,你问了这么多、说了这么多,我到底要不要紧啊?”她好生担心。
“要不要紧……”手中的茶杯重重落桌,赵恭介拧起了眉头,顿了顿才开口:“你的身体很健康,我……”他蓦地眨眨眼睛,摇晃起头部,觉得视线有点模糊。
“赵师父,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头有点晕。”他试着坐正,直视她。“姑娘……我开几帖药让你带回去服用,六、七个时辰就会有效果,但你一定得多吃蔬菜水果,从饮食上改善,不然治标不治本──”话才说了一半,他霍然失去意识,伏倒在桌上。
“啊!赵师父!”这突发的状况,活活将胖姑娘吓得花容失色,身子一翻轰然跌倒在地。
“救……救命啊……失事了!”
她怕得两腿发软,想要放声喊叫,偏偏声音全卡在喉咙出不来,呜呜咽咽根本听不清楚她在鬼号什么。她实在不敢相信,大夫医治病人,医到一半自己竟奄奄一息地昏厥了过去,万一她被当成谋财害命的女杀手,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来人呀……快来人啊……赵师父昏死过去了……”她已经爬到门边,就快能开门出去了。
“咦?啊啊啊!”冷不防的,她被人由肩膀抓住倏地抬站起。
“你想上哪儿去,小美人?”眼前站的人正是刚才昏过的赵恭介,这……这怎么一回事?
“赵师父,你……你没事了?”
“我怎么会有事呢?”他嘴角漾着一抹邪邪笑意,手指轻佻地抚了她肥嫩的脸蛋一下。
胖姑娘当场呆若木鸡,僵成一尊木头人,错愕地看着他。只见他笑容潇洒,微含邪气、略带轻浮,尤其是那双眼睛,魅惑得仿佛只要多看他一眼,就会被他摄走灵魂!
这人真的是赵师父吗?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我要回去了,天、天、天色已暗,不、不、不快点回去,我娘会担心!”
赵恭介凝视着她惊恐的面容,哼声一笑,出手就托起她的下巴。“回去?进了我的地盘,就是我的猎物,怎么能让你就这么走呢?”他哼声低笑,故意再贴近她一些。
“不要!”她吓得尖叫出声。
卑鄙!这个人面兽心的无耻之徒!他平日威严有礼、气宇非凡的形像全是谎言,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赵恭介斜着嘴角,轻佻调侃地道:“你的尖叫声倒还满好听的,真能撩拨人心啊!”
“变态!”啪!一记大巴掌。
赵恭介的反应像被蚊子叮了一口似的,不痛不痒,反而咧出更加深沉的魔魅容,结实的长手突然向她两腕袭去,作势要将她的双手高举过头困住她。
“你!非──非礼啊!”
喊叫之际,她很大力地朝赵恭介肚子一推,急速地转身拉开房门,没命逃出看诊室,一路奔出莆子堂,委屈受辱的泪水就像黄河氾滥成灾一样,哭得涕泗纵横。
她再也不要来了!龌龊、肮脏的坏东西!
赵恭介慵懒的嘴角微微勾起。“唉,可惜。”
“咳!”早在门外恭候多时、来得及在他的茶水中动手却,却来不及进去让他“非礼”的双双,这会儿正站在门边,故意装出那种娇滴滴的模样,低咳一声地说:“赵师父,今天我的头有点疼,能不能麻烦你替我诊断一下?”
她的脸颊微红,低着头,纯美得像朵小白花。
“进来吧。”他以下巴比比房间里头。
“是。”
现在的赵恭介绝对是恶魔,甚至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还要风流狂放。虽然她尚是完璧之身,对男女间的事似懂非懂,更甚至有种莫名的不安,不过有他引导绝对没问题。
然后,等明天一早时,她就可以揪着自己衣衫,微露香肩,侧坐身躯,万分娇嫩地说:赵师父,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你一定要好好对我,把我迎娶进门。
哎呀,不来了!光用想的,她就已经心猿意马,等会儿真开始时,她该怎么是好?咬着下唇,她愈想愈快乐,一股期待隐隐由心中升起。
赵恭介关上房门,倾身凝视她,优美的双掌滑过她的脸颊搁在她的肩上。
“赵师父……”她迎上他,露出很美、很美的神情。
他对她浅浅而笑。“我……”
“怎么样?怎么样?”
“不行了!”宣告一句。他霍然倒进她的肩头,高大的身躯瞬间压在她身上。
他太重了,双双哪堪支撑得住,尖叫一声,重心一失,两人就这样摔落在地。
怎么会这样?!别逗了!
“赵师父!你醒醒啊!”她抱住挨在她身上的人,急切地拍着他的脸。“起来!别睡啊!”
重如巨石的身躯睡得死沉沈,一动也不动。什么“微露香肩”?什么“侧坐身躯”?再等个一百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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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州的市街上,一如往常人来人往,摊贩人潮交会其中,闲逛买卖串门子,一片繁荣热闹。赵恭介身着一袭白罗衫,头戴乌纱帽,一般读书人的标准打扮。
“张大娘早。”
沿途经过缎子楼,他便十分客气地向老板娘打招呼,正在向老板娘购买布料的三姑六婆们,一见到他出现全部惊呼起来,不约而同全将视线撇到一边去,故意挑选布料。
“呃……早!上街买东西啊?”张大娘有些不自在地寒喧着。
“出来买茶叶,家里的茶叶坏了。”
“呃……是吗?那你请慢走。”
赵恭介有礼的拜别后,便往茶庄走去。不料他一离开,缎子楼那一窝女人马上叽叽喳喳、窃窃私语,轻视的叹息声此起彼落,一声大过一声。
“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你们看看!你们看看!穿起衣服来人模人样,没想到居然是个好色之徒!亏我还一直当他是正直的好青年,成天念着我家那口子要学学人家,没想到,哎哟!”
“可不是吗?如果不是东街胖妞勇敢地把她昨晚的遭遇讲出来,我们还不知道要被他骗多久!”
“对呀,竟然巧妙的以外表遮掩,让人察觉不出他的恶行。”另一名徐娘半老的妇人加入阵容。“真是不知羞耻!做出那种事情来,今天还敢一副天下太平的模样上街买东西,就只有他做得出来了。”
“就是嘛,没有廉耻……”
“令人难以想像……”
“想不到……”
街上每个人都在对他诋毁慢侮,特别是老一辈的人更是正大光明指着他的背影就责骂了起来,俨然已当他是下三滥的伪善者。
赵恭介多少感觉到了,可等他一回头,要看清楚、听明白时,大伙儿又一副没事样的,这真令他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就在他买茶叶走出茶庄,身后又是一阵指指点点时,昨晚去看病的胖姑娘正好与他面对面遇上。
“是你?!”胖姑娘按住胸口,心差点停住。
他自然而然地伫足她跟前,好整以暇地问:“姑娘,昨晚你的药方子没拿,怎么就走了呢?”他记得今早起来时,昨晚为她开的药方子就放在桌上。
“不……不要靠近我,你要是敢再越雷池一步,我……我就叫救命!”胖姑娘始终警戒着,恐惧地拉开后脚,一副随时要逃逸而去的架式。
“姑娘?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赵恭介关心地问。
“走……走开!昨晚你在我身上占的便宜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在大街上拦阻我的去路?”她哀号地斥责着,用不着他进犯,她已经一止一步往后退。
“我占你的便宜?”怎么回事?
“你休想否认!各位街坊邻居,昨晚他趁着四下无人,看诊室里只有我跟他两人,便对我调笑戏弄,现在却有胆做没胆承认,你们快来替我评评理呀!”
赵恭介立时也不禁恼火起来,事关他的名誉,岂可遭她胡乱抹黑。
一个背身挥袖,他悻悻然地将手盘于后腰上。“姑娘,赵某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行得正、坐得稳,从来不做昧于良心之事,说我占你便宜,你简直在污辱我的人格!”
他的脸色难看至极,平时对病人的泰然仁和,此刻全消散得无影无踪,就剩一对竖得快倒插的眉毛,这正是他私底下的个性。
“你还否认?我不管了!我要回去告诉我娘,让她替我作主!”
胖姑娘含泪地猛一跺脚,不顾三七二十一转身就要跑,岂料此时,脚板踩滑了一只小石头,一阵踉跄地就要后翻去。
“哎呀!”
“小心。”赵恭介冲上前拦住了她的腰身。
“你!啊!不要脸──”
啪!啪!两个清脆的巴掌声,震骇到街上每个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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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包不住火,赵恭介失态的原因起由,在莆子堂人多口杂的情况之下,罪魁祸首──月双双耍奸计的事儿,在他挂着两个红巴掌印,怒气冲冲从市集回来后,马上被拱出来。
当下这一刻,他是又羞又气愤,红着脸怒瞪着“罪魁祸首”,而“罪魁祸首”──月双双则捧着参茶,歪着头看着他,一副纯真的模样。
“赵师父,喝茶,这是厨房大婶教我泡的,喝喝看,很提神的。”她眉开眼笑捧着茶到他面前,样子非常婉约。
突地,赵恭介大声怒道:“月姑娘,请你交代清楚,为何要这样做?”
双双呆立跟前,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啊?!”
“不要跟我打哑谜!月姑娘,你的行径实在令人匪夷所思,我待你不薄,你究竟为何要恩将仇报,陷我于不仁不义之中?”赵恭介不接茶,一迳严厉地指责她。
她可知道今早在市集时,他有多丢人现眼,全州镇的人几乎全误会他是假仁假义的好色之徒!这辈子,他还从未如此窝囊过!
“如果……你指的是昨晚那杯‘大有文章’的茶……”她小心地说。“那你就大大的误会我了,我才不是那种恩将仇报的人。”
“不是你?”他冷声问。
你笑得明媚动人。“是我,没错。”
“那你还否认!”他会气死。
她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拍拍胸口,赶紧解释。“我是否认我不是恩将仇报的人,可没否认茶水不是我弄的。”
“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赵师父,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要以身相许!”她以娇美的声音告知。
赵恭介眼睛倏然大瞪。
身后的院落一堆杯盘摔碎,路过的徒弟则跌了个踉跄,险些摔死。
“你……你说什么?”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一张俊容震得苍白无比。
“我不是知恩不报的人,你救了我,对我有恩,我自然得以身相许。”
“月姑娘,我救你并不是为了要你报恩──”
“叫我双双。”
“双双姑娘,当时──”
“双双,双双就好了,别再补上姑娘二字。”
“双双!”赵恭介脸色暗得跟黑夜一样。“当时你倒在路边,整个人昏迷不醒,不论是谁经过都会出手搭救,况且我是位医者,更不可能见死不救,你实在不必对此耿耿于怀。”
“艳遇喽!艳遇喽!”一狗票人在后头窃笑缩头。
“既然……已经露出马脚,那我就说明白好了!”她老实不客气地笑云:“我喜欢赵师父,不管你说什么,我已认定了你,我要嫁给你!”
“你!”他一股怒火直冲而上。“够了!多谢你的厚爱,但在下实在难以接受,你可以留在莆子堂,可以自由出入,当这里是自己的家一样,但有些话必须说明白,虽然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但我没空陪你玩儿女情长的游戏,你最好快忘了那荒诞的想法。”
什么嫁不嫁,他可从没想过要娶她,荒唐!
双双突然笑了出来,赵恭介寒毛立时竖了起来,才觉她的眼光让他害怕时,她倏地喝下一口□茶,在他来不及闪避之前,捧住他的脸一鼓作气地就给他灌了下去。
“酒?!”他惊讶望向她,只见他撂下这句晴天霹雳的话,再也没看她一眼,一张脸胀得通红,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双双目送他的背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地说:“可惜,又错过一次好机会了,这次下的可是高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