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雍怡的手在空中一挥,佣人房的门立刻火速震回门槛上。
突如其来的响声让水玲的心头猛然一紧,心神不宁地缩进墙角,她低垂着脸庞不敢看他。
雍怡冷眼瞅着她,深吸一口气,指着她的鼻子便倏地开骂——
“你倒是给我解释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是谁亲口告诉我不会再去孽花楼的?结果呢?你究竟要我为?你提心吊胆到什么样的地步才甘心?”
他粗暴的吼声在屋梁间回绕。
水玲吓缩了肩膀,偏着头低喃:“我没有……”
“还说没有?窥探歌玄的私生活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我不是去窥探,我是去研究……”
“如果你那么渴望了解歌玄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可以问我啊!你要知道什么,我就告诉你什么!看是关于他的衣着品味、他的饮食习惯、他的官亲友人,不?管哪一样我都有办法说分明!问啊,你究竟想知道哪?一样?”雍怡根本听不进她的话,眼神冷暗,径自大骂不休。
可怜的水玲,就只有默默承受的分。
“我……是去学做一个女人。”
“你想学做女人,我可以教……”雍怡突然收口,“什么?你说什么?”
“我……我想做一个让男人心动的女人,让男人为我着迷……就像歌玄贝勒那样,即使面对你……这种冷血、暴躁、爱发脾气的人,也可以令你魂不守舍。”
这—长串的话,水玲完全像含颗卤蛋在讲似的,包含在嘴里咕哝,除了她自己,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听得懂。更遑论雍怡了!
“面对我?面对我什么?”他问,一头雾水。
水玲的心跳霎时狂飘,头也不抬一下地应着:“即使面对你……”
这次更严重,字和字全部搅和在一起,就像梵音?在吟唱一样。
耐性磨光!
雍怡眉峰蹙结,青筋一日,烈火更炽地喝道:“罢了!何必再问呢?反正八成又是关于歌玄的事,你眼里就只容得下他,否则便不会为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闯进孽花楼,不弄清楚里头的情况,誓不甘休!”
水玲讶异地抬头看他,但只看到他充满愤怨的阴沉侧脸。
“歌玄……真不公平!只不过皮相长得比别人好看一点而已,女孩子就争先恐后地对他投怀送抱,我根本不比他差,为什么在你心里,我就是如此不值得一提的人?!”雍怡低吼,伴随而来的不甘心,使他眼里充满冷峻的光芒。
水玲虽然无法听清楚他压低音量说的究竟是什么。但她认为她至少应该跟他解释清楚,这一回她并不是为了歌玄而去孽花楼的。
“雍怡,先前我去孽花楼的确为了歌玄贝勒,可是这次我……”
雍怡不想听,反正再听也是三句话不离歌玄,他受够了。
他烦躁地说:“你想学做一个令男人怦然心动的女人是不是?好,我教你,我教你哪种女人最令男人无力招架、哪种眼神最令男人神魂颠倒、哪种音调最能勾引男人!”他自暴自弃地说。
水玲搜寻着他的瞳仁:“你教我的,是你的观点吗?”
他一瞬不瞬地凝视她:“……对。”
水玲眼睛一亮:“那我要学,我要学!”
她嫣然一笑,既然他教她的全是他欣赏女人的角度,刚好正中她的下怀,如此一来,她根本不需要再去跟任何人学习、揣摩,也可以轻而易举做一个攫取他视线的女人。
她当然要学了,得来全不费功夫。
“雍怡,你快点教我,我一定用心学!”
望着她无邪的笑颜,雍怡的神智已迷离,所有的坚持与原则在此刻都已消散。
不假思索地,他伸手去触摸她水嫩的脸颊,以指腹感觉她双颊上温柔的体温。
他不知道自己已看得目不转睛、看得忘了思想。他只是幽幽地注视着她,在那一刹那间,他赫然发现自己其实十分熟悉她的一切,知道在她右边脸颊、左边眉尾等处都有小痣;知道她的唇,不须涂抹任何胭脂,也能泛出红润唇光,娇艳欲滴。
“男人喜欢女人善解人意,识大体、不骄傲、不矫揉造作。”
甚至,除了他,又有哪个同辈男子见过她刚出生时像粒番薯的可爱模样?他依稀记得自己跪在绣床边,逗弄她红通通的小脸蛋,而她的小手竟就紧紧握住了他的食指。
他跟她何其的亲密?
她从小就刁,爱招惹他,每回两人一见面便粘着他跟前跟后,他一直以为她和他的感情是最好的,可等她学会讲话时,天真的她嚷着要嫁的人竟是书烈。
这令他十分不是滋味,所以当她在远赴扬州前,再度要求亲近他、投入他的臂弯时,他立即回绝,他还记得她当时受伤害的表情,红了眼眶,可怜兮兮的。
然后她不放弃地爬上他身旁的太师椅子,原以为她是准备跨过扶手钻进他怀里,没想到她竟嘴巴一张,狠狠咬住他的鼻子泄恨……
“男人喜欢女人乖巧听话,秉礼慈爱;在男人遭遇到困难时,能分忧解劳,倾听男人不轻易袒露的心声。”
十几年后,当大家再见面时,那份两小无猜的情感已消失,只剩一份似浓还淡的亲情。
只是,不经意的,他竟不知不觉再度以儿时那种独占她的眼神看她、保护她,口口声声为她糊里糊涂定给自己的事大发脾气,其实心里未尝不感到一丝甜意,仿佛弥补了童年那段记忆的缺口。
所以当他乍听到她大费周章的来京城,原来全是为了歌玄时,一瞬间的感觉,简直像挨了一巴掌,晴天霹雳。
再听她陈述自己仅看了歌玄一眼,便被他深深吸引,他则是打从心底轻蔑、不以为然!从小到大,他已足足看了她多少眼,她又晓得吗?
是,他喜欢她,而且无意将她让给任何人——
他的神色转沉:“男人喜欢女人耀眼璀璨,宛如月色一样无瑕……诱人!”
他带点强悍、冲动,又带了点温柔,将脸一偏,忽而将他温润的双唇如火般烙上了她的唇。
水玲发出惊异的喘息,两颗眼珠子瞪得又大又圆。
前……前面一秒钟,她还在全心全意牢记他所说的每个字,怎么转眼间,他的唇就占有了她的!?
“男人喜欢女人看着他、想着他、念着他……喜欢用他的胳臂揽住女人的纤腰,然后将她的脸蛋捧进掌心,亦将她的人留在他结实伟岸的胸膛中,让彼此的心跳熨合在一起。”
他的声音低沉而醉人,以深邃难辨的眼神牢牢锁住她,他依言将她紧搂在怀中,以唇舌狂情地吸吮她、吻噬她,不顾她的意愿誓要吻尽她所有的疑虑与迟疑。
一时之间,青涩生疏的水玲浑然不知如何反应,只是一直瞪大眼睛,瞪大!再瞪大!身子则一直往后退、往后退。
雍怡不准,一不做二不休,突然按住她的背脊,强迫她将自己压向他。他立刻让舌尖滑入她的齿缝,以无尽的狂野和欲火吞噬她。
水玲无法承受这种令人疯狂的举动,她深深蹙眉,然而想逃却逃不了!
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雍怡为何突然吻她?
她知道男女相拥亲吻是一种亲呢的表现,但他前一刻还正经八百地告诉她男人喜欢女人如何又如何,而后一刻却马上用双唇贴着她,将她吻得呼吸快停掉,心跳狂跳不已。这一切转变得也太快了吧!
再说,他除了将她抱得动弹不得,蛮横又彻底地将她吻得昏天暗地外,在他的脸上她看不见任何表情、猜不出他的任何心事。
为什么吻她?用什么心情吻她?他是真心或是假意?还是,连接吻都只是在教她而已?
既然不懂他的心情,教她如何回应?
她喜欢他,但可不想因为会错意,而让自已落到无地自容的地步!
“雍怡,不是的……不是的……”她含糊不清地出声,双手举至胸前,尝试性地推阻他。她要把话讲清楚,否则再吻下去,也只是令她徒增罪恶感及躁虑罢了!
“不是什么?”
雍怡问,感觉到她在他的怀里扭动,但抗议无效;他执意地以双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它们弯到她的身侧固定在墙上,然后坚定地从她的唇一路吻到她的脖子,烧出一道炽烈的痕迹。
水玲慌张地说:“你不觉得……我们应该把话……讲清楚吗?”
“这种情况没什么好说的!”
啊!天啊!
水玲惊悸地倒抽一口气,瞪大眼睛错愕地看着自己倏然被他横抱起来,几步之后,她被置入床铺上的被枕之间。而此时,她已经僵成一尊木头人,呆若木鸡地迎视着雍怡不同于平时的神色。
然后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当着她的面悍然剥去上衣,露出结实紧绷的肌肉,而后,覆上她的身子!
“呜哦!”
水玲呻吟一声,肺部的空气差点被榨光。
“我只想让你欲火焚身,其他没什么好说的!”
雍怡开始亲吻她的舌,挑逗她口中的感官刺激,而他的手同时侵略、接触她的身体,像火在烙印般狠狠地烧灼她每一条神经。
水玲不断发出惊异的喘息,圆瞪的眼睛拼命眨,无法相信他对自己做了什么!
他的唇深深潜入她的唇,他的手抚过她柔软丰满的胸,寻觅过她平坦的腹部,恣意妄为地折磨她的身躯。她知道,她快被欲望主宰了,如果他再吻下去的话!
“雍怡,我……”
“我知道你要什么。”
雍怡呢喃,一手滑下她的马甲衣摆,找到了衣扣,动手解开它们。
虽然他强硬地需求着她,但水玲却不依顺,反而在他把衣摆的扣子解个精光后,背道而驰地将它们一一扣回。
她相信他吻得如此专注,缠她缠得难分难舍,肯定没空去注意她的手在干嘛!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他的手竟是如此不安分,顺势往上一挪。就径自伸向她的领口拆解花扣。
雍怡一边解,一边继续将唇压向她,不能自已地狂吻着她。
他时而绽开锐利的眼瞳注视着她,让她看清楚火焰在他的双眸中跳动的情形;时而闭上眼眸,慢慢地在她唇上游移,温柔地寻求她的回应。
而他解开她衣服的动作,则始终未曾停过。
水玲穷于应付,他卸除她就扣回,这样来来回回不知多少次,床上的被褥已凌乱不已,两人激情地吻过,火热而盲目地爱抚过、刺激过、挑逗过,在床上翻滚过不下数十回,但该留住的东西一样也没少。
终于,雍怡捧住了躺在自己身下水玲的脸,脸贴着她的脸颊轻柔磨蹭,情欲随之慢慢消退,终而形成一个斩钉截铁的结束。
“算了吧!我们之间的答案已经很清楚。”他轻声说,忽而坐起身。
“咦?”
“对不起,我太冲动了,你就当没发生过。”
“咦?!”
水玲惊愕地起身,想问他,他所谓的答案是指即使他捧着她的脸庞、吻她的唇、亲着她的身体,仍旧激不起对她的兴趣?还是她的矜持是种羞辱,她伤害了他,让整件事情弄巧成拙?
她无言以对,思绪纠结而混乱……
忽而一阵脚步声接近,门接着砰一声被推开。
“格格,是我啊!胖妹——”
☆☆☆
淳亲王府,正厅。
水玲一进门,端坐在大位上的淳亲王爷及淳福晋便一脸和悦笑容地冲着她笑,而侧位上的歌玄亦然。
众人的目光全集中在她身上。
干嘛?水玲不自在地暗想。
胖妹见自己的主子走得拖拖拉拉,连忙把她拉到王爷及福晋的跟前,喜不自胜地宣布:“格格,你走运了!再过不久淳亲王爷及淳福晋就要成你的公公婆婆了!”
她赫然甩下来的一掌,拍得水玲瞬间变为石人,倏地转头看她:“公公婆婆?”
“是啊!”胖妹可得意了,“你绝对不相信自己的运气有多好,我只是约略提了一下你的事情,淳亲王爷就马上作主让歌玄贝勒娶你,这下子你们就要终成眷属了!”
“终成眷属?”
水玲顿时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
“格格,你来淳亲王府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了,我都快要担心死了!后来听简福晋说,才知道歌玄贝勒原来就住在这里,我于是赶紧跑来找你!”
水玲还是无法反应,呆愣地看着她说得口沫横飞。
“你啊、你啊,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犒赏我这丫环,要不是我厚着脸皮跑来淳亲王府,跟明理的淳亲王爷提及你来京的目的,又怎么会促成这段良缘呢?”胖妹觉得自己很行,开心地抱住了水玲的肩,“当然啦,真正要感谢的莫过于淳亲王爷,他是个知恩图报的大好人,对你有恩于他的事,一直谨记在心,直嚷着你是知书识字、达礼通经的奇女子,不把你娶下来就太可惜了!”
淳福晋说;“是啊,水玲,我和王爷都很喜欢你,你对歌玄的心意应该早点让我们知道的。”
淳亲王爷顺着福晋的话说:“况且,歌玄也过了适婚年龄,早该成家立业了,既然你对歌玄情有独钟,而歌玄又不反对这桩亲事,我们做长辈的,便乐见其成了!”
“乐见其成?哈哈……,哈哈……”
水玲忍不住漾开笑容,只是笑得很僵硬,声音断断续续的,仿佛掺杂了许多难以置信。
天啊!她真是无语问苍天,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根本不想嫁呀!
两老见水玲笑得这么开心,不禁跟着相视而笑:“可不是吗?”
“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
她笑,大伙儿跟着笑,一时之间,满屋子喜从天降的欢乐气氛。
歌玄的小侍无聊地轻喟:“奉劝诸位别存太大的希望才好,堂堂的歌玄贝勒哪一次不是欣然同意婚事,然后哪一次不是不了了之?”
歌玄抬头看他:“你又准备说我是不祥的人?”
小侍吐了一下舌头,捣住自己的嘴闷闷地说:“没有呀,小的跟老天借胆也不敢。”
歌玄摇头无奈地苦笑,怡然靠人椅背,他眼神随意一瞥,然而就那么不经意的,居然让他发现了一件妙事——
水玲的视线不在他身上!
既然不在他身上,那在谁身上呢?
他玩味地看着在场的人,懒懒地搜寻,终于被他找到了。
原来是才气出众、器字非凡的雍怡少爷呀,有意思。他淡淡地笑了起来。
慢水玲一步,站在门外但没进门的雍怡,已经清楚听见屋里人的对话,也看见了她灿烂如花的笑容。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神色黯然,垂下眼睫,默然地掉头就走。
水玲望见了他孤寂的背影:“雍——”
“格格,我看不如这样吧!”胖妹不适时地打断她,“明天你就和歌玄贝勒一道出游,打铁趁热,两人正好利用机会培养培养感情!”
“您说怎么样,歌玄贝勒?”胖妹转而询问歌玄。
“有何不可?”他扬起笑。
“格格,歌玄贝勒欣然同意,你高不高兴、开不开心?”
“高兴……开心……哈哈……哈哈……”水玲持续亢奋的情绪,笑呵呵地抱住胖妹,“我去睡觉了。”
她翻脸比翻书还快,下一秒霍地沉下脸,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胖妹反应不及,顿时愣在那里;“呃?”
王爷及福晋一样一头雾水:“不是好好的吗?怎么……”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整座大厅瞬间坠入五里雾中。
回到佣人房的水玲,一度期望能遇到雍怡,可惜事与愿违,再加上泡在温柔乡的赌徒们一个也没回来,硕大的佣人房此时显得格外的冷清。
寂然激晃着她的心扉,她低头陷人沉思,久久之后,她才弯身脱鞋,倒头卷起棉被睡觉。
临睡前不忘掀起棉被,盖住头大骂:“胖妹,你这鸡婆鬼,我被你害死了!”
她气得捶床,怄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