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头来,戚允臣还是替儿子采买了一堆儿童用品。
他放下手中的大包小包,伸手在口袋里搜索公寓的钥匙。
“爸爸,我们对面住的是谁?”戚康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好奇地问道。
“我们的房客。”
在这栋十二层的大厦里,每一层楼都被划分为两个空间;乍看之下,相对应的两扇门并无不同,但实际上,门后的天地有着天壤之别:一边是不到十坪的小套房,另一边则是足足有四十坪、规划为三房两厅的完整公寓。
这种设计是为了兼顾两种不同的需求:大的那间是针对携家带眷、收入较丰厚的住户;小套房则是以一般的单身上班族为主要诉求。
戚允臣在一年前买下这一整层楼时,也包含了对面的小套房。大的这间对他们父子来说已经足够,但想到空着那间小套房也可惜,于是决定把它租出去。但是他打算再过几年,等康康再大一点的时候,就把两间公寓合而为一。
“我知道是房客,可是是谁?我怎么都没看过?”
“一个姓陶的阿姨。”其实戚允臣自己也只知道这么多,显然这名房客的作息时间跟常人不太一样。
小套房租出去有半年了,他只见过自己的房客一次,早已没什么印象,只知道对方是个女的。当时因为SARS正流行,这位个子矮矮的小姐全身上下包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两只眼睛,签了租约之后,他便没再见过她。事实上,若他在街上遇到这名房客,肯定也认不出来。
他不是个爱探人隐私的房东,而建筑师事务所里已经够多事让他忙了,只要这名房客按时将租金汇入他的帐户,他不会再去多管其它的事。而在他把小套房租出去之前,已经将里头的设备重新装修过了,对方也不曾因公寓出问题来找过他。
“门上挂的牌子是什么意思呀?”识字不多的好奇宝宝又问。
戚允臣看着那“生人匆近”和“内有恶犬”的两个牌子,只觉得好笑。“这位阿姨不喜欢有人去打扰她。”他提起购物袋进入住处。
“可是我们老师说,我们应该跟邻居做好朋友,而且还要互相帮忙,为什么这位阿姨就不一样呢?”威康尾随在后,仍一脸不解。
“有些人喜欢自己一个人过日子,我们也应该尊重他们的选择。”
世界上人口那么多,当然也有些孤僻古怪的人,但现在跟儿子解释这些实在太早了,他也只能尽量简单地为儿子解答。
“可是朋友不是愈多愈好吗?”
“这个……等你长大就会懂了。”
☆
铃……铃……铃……
趴睡在床上的人反射性地一巴掌将床头的闹钟掴到地上,连眼睛也没睁开。
刺耳的铃声却不屈不挠地持续着,连两个枕头也无法将噪音阻隔在外。陶筱茱终于无法忍受,痛苦万分地从被窝里爬起来,打算一脚歼灭那个杀千刀的闹钟。
半睡半醒之间,她看出那个闹钟在几秒钟前已寿终正寝。
魔音依旧穿脑,她烦躁地四处搜寻,终于在床底下找到罪魁祸首。
“要死啦!一大早扰人清梦!”她对着电话筒吼叫,把起床气都出在上面。
“陶筱茱小姐,恭喜您中了本公司一年一度的摸彩特奖,您将得到豪华无比的欧陆十日游。”电话那端的声音娇嫩悦耳。”我们并安排了数名性感拉丁情人陪伴您在五星级饭店度过最浪漫的烛光晚餐。”
“神经病……”陶筱茱没好气地骂着。她的朋友不多,其中也只有一个人会打这种无聊电话。“林青青,妳吃太饱了是不是?”
“咦?妳怎么知道是我?!”
陶筱茱两眼翻白,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个人有那种嗲到让人反胃的嗓音。
“有什么事啦?一大早就吵死人……”
“一大早?小姐,现在已经中午十二点多了!”
“我凌晨四点多才睡耶……”陶筱茱非常不雅地打了个呵欠。
“哎呀!不会吧……妳跟大卫玩到那么晚喔?”林青青暧昧地笑着。“看吧,我就说大卫最好了,妳该感谢我才对。”
“变态!”陶筱茱没好气地瞪着早被她踢到地上的真人尺寸充气娃娃。
那是去年青青送她的生日礼物,那女人还三八兮兮地替男娃娃取名为大卫,源自足球偶像大卫.贝克汉。
“我在赶画稿啦!”
“不要这么凶嘛……真搞不懂像妳脾气这么差的人,怎么会替儿童故事书画插画?这种工作不是应该让温和又有爱心的人来做吗?”就像她林青青这样,只可惜她画得出来的唯一东西,是长得像棒棒糖的树。
“……”吸气……吐气……吸气……吐气……千万不要跟她一般计较,陶筱茱在心中提醒自己。
她的朋友真的不多,若她忍不住把林青青给掐死了……咦?等等……好象也就没有其它的朋友了……
“青青,”她对自己的自制感到满意。“说重点,妳到底找我干么?”
“等等,让我想一下……”电话的那端陷入沉思。
“林青青!”陶筱茱终于还是失去控制了。
“对了、对了,想起来了……下午陪我去逛街。”
“我没钱。”这个月交了房租之后,她根本没剩多少,再加上她这辈子还没出过国,想存钱去欧洲想好久了,哪有那种闲钱去逛街。
“是我买又不是妳买。”
“那我跟去干么?妳前几天不是才刚血拼了一场?”她走得脚都快断了,现在想起来还余悸犹存。
“哎呀,人家下星期要去联谊啦!”
“高中生、五专生才有联谊好不好?!妳那根本就是变相的相亲。”
“随便妳怎么说。”林青青早就习惯死党的吐槽。“对了,妳要不要一起去?我同事找了好几个年轻有为的工程师喔!”
“不要。”陶筱茱干脆地回答。
“茱茱!妳都要二十七了,再不找个对象,以后真的要嫁不出去了。”
“我们同年次的。”陶筱茱冷冷地说道,她最讨厌人家提起她的年纪了。
“呵呵……我驻颜有术呀,上星期还有人以为我是高中生,问我补习班在哪里呢!”
“……”陶筱茱再度无言以对。有个这样的朋友,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妳真的不要去?”
“百分之百肯定。”
“唉……”林青青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算了,起码我问过了,免得有人说我不顾朋友道义,有免费的晚餐吃就忘了朋友。”
“等等……”最后一句话让陶筱茱双眼亮了起来。“妳说免费的?”
“是啊,不过既然妳不想去,我就不勉强了。”
“什么样的餐厅?”
“意大利餐厅。”林青青已经在另一端偷笑。“好象叫‘拿坡里之歌’的……”
“就是那个杂志上介绍过的,有超好吃的薄片披萨和提拉米苏的‘拿坡里之歌’?”陶筱茱迫不及待地再度求证。
她哈那家贵得吓死人的餐厅哈好久了,有人付钱还不去,简直对不起自己。不行、不行,光是想象,她的口水就快掉下来了。
“大概是吧……我回来之后会告诉妳味道如何。”唉呀……憋笑憋到快内伤了。
“好青青,最够义气又善良的青青……”谄媚、狗腿永远不嫌太迟。
“嗯?”
“妳下午想去哪里逛街?”区区两条腿而已,为了美食,走断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