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来攘往的街道,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个衣着破烂,用破布包住头的老妇,她面前摆着个破碗,每天从早到晚在这里乞讨。
老妇从不开口求人,只是不断唱着一支曲子。
虽然她的歌声清亮,但从来没有人听懂她在唱什么。
她就这么唱了好一阵子,终于,有人好奇的去问老妇这首曲子的意思。
「这曲子,就等懂得的人来听。」
老妇苍老的声音清楚得让身边的每个人都听得到。
「有福之人听了自然就懂得了!」
掩在破布之下的双眸亮闪闪的打量眼前的人,又继续唱她的曲子。
古怪的唱歌婆婆,这个名号就这么传了开来。
再也没有人去探究老妇唱的是什么了。
她,只是个乞讨维生的老妇罢了!
但是,世事总有意外。
此时,一双靴子停在古怪的唱歌婆婆面前,既不丢铜钱也不丢块银角儿,只是站在那儿听她唱歌。
待老妇唱完,有个声音问:「还有呢?接下来的事呢?为什么妳总是唱前面的初见,从不唱后面的再见?」
焦灼的面孔对上老妇。
「初见后就是离别,还未再见呢!叫老妇怎么唱?」
不顾自己一身月牙白的长袍,少年席地而坐,「她……好吗?」
老妇一怔,敲敲自己面前的破碗,「当真念着她,就把这曲子补完好再见,这是承诺,也是约定。」
她等到了吗?懂得这歌的有福之人?
「再见?我和她的联系也只剩下这歌了,再见谈何容易?」
「补曲吧!」老妇等待这少年的决定,她等待的有福之人哪!
「歌残了,可以补,心碎了,难道可以拾回来一片片沾黏吗?」少年迷惘的望向天空。
「老妇在这里唱这曲子就是想等待有缘人、有福者,你如果不补曲,那老妇只好一直唱到有人补了。」
补曲不难,但残缺的过去、破裂的伤痕补得全吗?
「唉!转告她,曲子是难全了。」少年起身欲走。
明明牵挂,为什么偏偏要放手?所有的美好早随这歌化成梦飞散,拾得回、补得回吗?
「补曲吧!补完曲子我就带你去见她,如果你是那有福之人,就把这曲子补完吧!」老妇语气平淡,眼神却透着焦急。
「妳不是她,我也不是他,补与不补该由他们自己决定。」少年站起身,手指向仅容一人站立的角落,「想见他,就自己去找他,这样才有诚意!找个老婆婆来唱歌,折腾别人成就自己的心愿,她考虑过别人是怎么想的吗?」
老妇扯扯白衣少年,「年轻人,成就别人也是功德一件,你为什么不能同老妇人一样成就他们,也成就你自己?毕竟,一个人的一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一瞬间,老妇眼中绽放出不同于外表的活力。
「我没有妳的大肚量,请告诉写这曲的人,残曲不完成,鸳鸯永远不成对!」
态度倨傲的少年走向来时的方向,不理身后老妇兴味的眼神,也不去猜测隐隐飘来的哭泣声是谁所有。
「年轻人就是火气大!」老妇摇着头,收起地上的破碗,自言自语:「妳也别太难过,年轻人不懂事,没有大槌敲到他头上是不会醒的,早晚总有人治得了他的。妳别哭了,有个方向,找人也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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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桥流水,细柳迎风,点点渔唱归舟岸边靠,欸乃声归日西头,相携相谐度黄昏。
黄昏的日头落在山的西面,辛苦的渔人、舟子将船靠了岸,跟着来迎接丈夫返家的妻小带着一天的收获回家,一派和乐美满的画面。
夫唱妇随,是多少人希冀的梦想?
「自做自受的人没有资格拥有这幸福!」
白衫的年轻人站在树下遥望一艘艘小舟靠岸,等在岸边的妇人迎着自己的夫君踏上归途。
他也要回家。
只是,他的家从来就不像个家,家里的成员永远少一个。
少一、少一的提醒他,所拥有的永远不完整。
「不会的!我不会永远都是少一的不幸者。」
「我看很难哟!看你的样子,就算说你遇上了十件天底下最倒霉的事,我都不会怀疑哪!」
突来的人声让年轻人猛然回头,「妳是谁?」
站在他身后的是个一身劲装的少女,俏丽的脸蛋上嵌着两池水亮的大眼睛,正手抱着胸、歪着头打量他。
「你很没礼貌喔!要问姑娘家的名字,得先报上自己的名字才对吧!不过没关系,我不像你那么不懂礼貌。我叫金悦霜,你可以叫我可爱的小霜霜,你呢?一脸全天下没人比你更惨、更不幸的帅哥哥,你不会正好叫邱无欢,字少一吧?」
身分被一语道破,年轻人眸中疑惑的神色转为恼怒,「妳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妳想做什么?」
「别那么紧张嘛!帅哥哥,总之不是向你逼婚,」
邱无欢掉转头,愠怒的吐出一句:「无聊!」打算对她来个视而不见。
「欸,等等我嘛,我话还没说完呢!真是个没礼貌又没耐性的帅哥哥。」
金悦霜叨念着自动跟了上去,他向左,她就向左,他转右,她就跟着转右。
邱无欢绕得累了,在路边的茶摊坐了下来,她也笑吟吟的在他对面坐下。
「我还以为你的脚是铁打的,都不会累呢!还好你停下来了,不然我真想问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个人了?」
跟着他这样乱绕乱走的,金悦霜却没有显露一丝疲态。
「妳是个练家子?」
除此之外,邱无欢想不出其它可能。
金悦霜笑着喝了口老板送上来的茶,摇摇手指,「这种说法太江湖味了,帅哥哥,奴家只学过些护身的功夫。」
「那妳跟着我到底有何目的?」
邱无欢一点也不想知道眼前这个小姑娘的来历,即使她出色的容貌已吸引许多人的注意,但他却巴不得她快点离开。
「帅哥哥就是帅哥哥,够爽快!」金悦霜用力的一拍手,笑容满面,「那就请你告诉我,给你姓名的那个人此时身在何处。」
「妳找他?为什么?妳既然查得到我的名字,还需要问我他的下落?」
「唉!」金悦霜点了一盆桂花瓜子,边嗑瓜子边说:「这只能说帅哥哥你比奴家厉害,把人藏在奴家找不到的地方,奴家只好拋头露面的亲自来跟帅哥哥你要了。」
「在我弄清楚妳的真正目的之前,我不会告诉妳任何事的!」
虽然她看来相当坦诚,也报出自己的名字,可天晓得她是不是随便造一个名字来骗他?
金悦霜嗑瓜子的动作停止,脸凑了上来,拉近两人的距离,食指在邱无欢面前摇着,「你不守信喔!帅哥哥,难怪人家说长得愈帅的男人愈不能相信。你说,奴家该不该相信这句话?」
她脸上的笑容是那么天真可爱,但她接下来的动作却是那么的……吓人!
只见她快如闪电的送上自己的唇,在他来不及反应之前,贴上他的。
旁人见状纷纷倒抽一口气,看着这大胆又惊世骇俗的一幕。
有人当众亲吻耶!还是那个姑娘家主动!
「好大胆的姑娘!」
多希望那个被吻的人是自己啊!被这么美的姑娘当众献吻,可是大大的满足了男人的虚荣心啊!
「真是不害臊!」良家妇女们遮着脸急急走开。只有青楼女子才会做出这种不合礼教的动作!
「你脸红啰!帅哥哥。」金悦霜吃吃笑着退开,抽出手绢轻轻拭去邱无欢唇上的桃红印子。
「可是,我比较相信漂亮的女人是个大麻烦,你眼前就是一个例子。对不对啊?帅哥哥。」
魔女!邱无欢脑海中浮现这个字眼。
吻个陌生的大男人,对金悦霜来说就跟喝茶一样平淡无奇,她擦完邱无欢嘴上的胭脂后,又坐回自己的位子,对周遭投注而来的目光视若无睹,继续嗑着瓜子,彷佛刚才那一幕不过是大家的幻觉罢了。
「妳--」
「要再来一次吗?帅哥哥。」
一个秋波在邱无欢发飙前送到他眼底,让他的火气更加旺盛。
她泰然自若的将瓜子仁儿弹到他嘴里,「帅哥哥,奴家只想和平的解决问题,你可不要逼奴家出手伤害你哟!不要忘了有句话说:唯我与小人难养也呵!」
眼波一转,金悦霜要邱无欢看清眼前的状况,此时众目睽睽的,而她不介意再丢人现眼一次。
随便丢了锭银子在桌上,邱无欢只想早些摆脱这魔女,「别再跟着我!」随即拂袖而去。
金悦霜没有立刻追上去,只是将桌上的银子收起,「只点一壶茶、一盆桂花瓜子就付人家五十两,没什么钱的人还这样用钱,钱会哭的!」又向四周的年轻公子拋去一朵媚人的笑花,「怎么?公子们对奴家有兴趣?」
一群公子几乎被她勾去了魂儿,将她的问话当成邀请,争先恐后的要往她身边的位子挤。
眼看身边围着一大群男人,金悦霜笑得花枝乱颤,「哟!奴家都还没开口呢!怎么公子们这么自动自发啊!害奴家好不自在哩!」
一群色欲熏心的急色鬼只看得到眼前香甜鲜嫩的诱人花朵,却没看到他们背后逐渐包围过来的几名黑衣铁卫。
「啊!」
「哇啊!」
「快逃啊!」
一眨眼,那些公子哥以为稳稳到口的天鹅肉,成了最烫手的鹤顶红毒。
黑衣铁卫们像拎小鸡似的,一个个揪起那些妄想一亲芳泽的公子们,将他们远远拋到数尺之外。
躺在地上哀嚎的公子们有的被家人扶着离开,有的则不甘心的撂下一句「给我记住」的场面话,才悻悻然的离去。
「唉,你们下手不嫌太快了吗?奴家还想多玩玩呢!」吐掉口中的瓜子壳,金悦霜忍不住抱怨。「说来就来,要是把奴家宝贝的珍珠给吓跑了,要奴家怎么办才好?」
「属下是担心主子的安危,还请主子见谅。」带头的铁卫首领开口。
「呵呵!你也来啦!那就交给你负责好了。以后没有奴家的指示,你们不许随便出来吓人,奴家要去敲开蚌壳,取出里头的珠子,你们可别扯奴家的后腿喔!你知道奴家的意思吧?」
「属下遵命!」
金悦霜这才袅袅婷婷的离座,「哦!对了,奴家不知该往哪去找那颗大蚌,你们谁知道呢?」
「启禀主子,东边雨香斋。」另一名铁卫恭谨的回答。
金悦霜手上的手绢拂过那名铁卫的脸,「做得好!可惜奴家不能因此就赏你点什么,不然会遭嫉的喔,明白吗?」
那名铁卫忙低下头,「这是属下该做的,主子不必费心。」
「这样啊?」金悦霜一脸可惜,「那你们走吧!奴家也要去忙了。」
「是!」
一群黑衣铁卫会对一名娇小的女子必恭必敬的,再笨的人也看得出她的身分绝对很特殊。
可是,金悦霜不在乎,她丢下黑衣铁卫,消失在这夜已深沉的街上,快得让人以为吹起了一阵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