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静止,一片黑暗。
哥斯坦缓缓睁开眼睛,一时之间不知道身在何处,心想,他一定是在作梦,要不然床上怎么会有满天的星星呢?噢,不,是他眼冒金星!
黑暗之中,只有四周散布的一群癞蛤蟆在呱呱乱叫,还有一堆蚊子在耳边嘤嘤嗡嗡,哥斯坦试着回想发生了什么事。突然,他想到了云洛,继而惊慌失措地跳起来。
“云洛!云洛……”
到处躺满了哀号连连的人,“地基”搬家的肯恩堡已经是断垣残壁、面目全非,那惨状就像是建筑在水土保持不良山坡地上的房子一样,一有强烈地震就连土带石一起“滚”下山坡。
哥斯坦慌张万分地在人堆中搜巡,“云洛?云洛?!”
“妈,别吵嘛!让我再多睡一会儿。”随着声音的消失,一只手抬起,在空中挥了挥,又放下。
哥斯坦总算松了一口气,大跨步来到云洛身边,轻轻摇了摇。
“云洛!你还好吧?快醒醒呀!”
云洛睁开惺忪两眼,一脸茫然,“我睡得正甜,你怎么……啊!我们是不是死了?天哪!怎么这么暗?你怎么没上天堂,却是来到地狱呢?”
哥斯坦将她扶坐起来,情绪异常激动地说:“你还活蹦乱跳的啦!我们现在是在山脚下的……一片菜园里?!”
云洛也大吃一惊,环视四周的幢幢人影之后,惊惧万分地喃喃,“那他们……我们四周是不是死了很多……人?”
哥斯坦这才想起来要救其他的人,他朝黑暗中大声喊了一句,“喂,你们有没有怎么样?”
“有怎么样的人,还能回答价钱吗?”有个人没好气地应道。
这时众人扶的扶、站的站,互相帮忙地从树叶和零乱家具中爬起来。刚才滑行下坡的途中,八成有不少人中途跳“屋”,或被甩飞出去,现在看得见的范围里,大概只有—、二十条人影。
哥斯坦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回头望向山坡上,将近两百公尺外,本来矗立着肯恩堡的崖顶,这时空空如也,一切显得那么不可思议,又那么地不真实!
他松了一口气,搂着云洛轻声说道:“幸好那些黑衣突击队没有追上米,他们大概以为我们跟着房子滑—卜来,八成全死光光了!”
突然。有人喊了起来,“喂!这里有几个人受伤。有没有人带行动电话的?赶快报警叫救护车啊!”
哥斯坦想起来他的手表可以当作通讯器,于是赶快按下通讯键,并且输入紧急报案号码。
“喂!我绝对不是在开玩笑,我们这里出了点意外,有不少人受伤……什么意外?呃,房子飞了……我是说塌了,哎呀,电话里说不清楚,请你们快派救护人员过来,我们是在……”
哥斯坦报出了所在方位,通话完毕之后,他又有点不放心,怕警方误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可是马上跟法国情报局联络,这一说几乎都要把嘴皮子说破了,十分钟之后,总算把事情的经过解释清楚。收了线之后,他朝云洛露出一抹苦笑。
“看来我们所经历的事,没有人会相信是真的,就不知道明天的报纸会怎么写?大概全巴黎的人都要去找牙科医生了!”
云洛满头满脸脏兮兮的,她抹了一下鼻子啐道:“你是摔昏头了是不是?在胡说些什么?”
“笑掉大牙,当然得去找牙医啰!”
“噢!说得也是。”
哥斯坦却突然又想起什么似地,一把将她拉起来,“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刚才我向情报局回报,不知道有几个人偷听到。坐云霄飞‘屋’只是有惊无险,坐在一堆国际间谍和杀手堆里,那才真的会要命。”
“走?!走去哪里?我全身腰酸背痛……”
这时有些人已经开始往山坡上移动,八成碍于间谍身份,而不愿意跟法国警方打交道。
哥斯坦一点也不怜香借玉地拉着她边走边说:“只有几百公尺而已啦,要不然我背你好不好?我的宝贝车还在停车场……”
“啊?!你只关心你那辆乌龟车!”
“不是啦!那这样好了,”我们走到菜园那一边比较空旷的地方,我把车于‘叫’过来!”
云洛心不甘情不愿地被他拖着走,一边气愤地说:“你在骗三岁小孩呀!用‘叫’的?你以为在叫计程车啊?走就走嘛,我又不是三寸金莲!”
“拜访你别提到脚,我现在才记起来我没有穿鞋。噢!啊!呜……”为了避开碎石头和树枝,哥斯坦边走边跳。
云洛看了于心不忍,因此语带愧疚地说:“你叫小声一点嘛,我闭上嘴,不再抱怨就是了。不然,我背你好了!”
虽然一身狼狈不堪,但是云洛怎么看都还是个“脏美女”,哥斯坦情不自禁地看向她无肩带晚礼服的胸前部位,口水直流地连声说:“嗯!好啊、好啊……”
云洛低头一看,赶快用双手遮住胸口,又羞又气地跳着脚,“不要脸!你自己走路吧,痛死你最好!”
“你不心疼吗?到底有没有心疼嘛?”哥斯坦一边走一边问,仿佛不得到答案不罢休。
起先云洛装作没听见,后来被问得烦了,她只好停下来,两手又腰啐道:“好啦!有一点点啦!喂,我们已经走到菜园中间了,接下来呢?蹲下来偷拔菜吗?”
“噢,我差点忘了!”
哥斯坦立刻从口袋中掏出一串车钥匙,然后在那个看似普通的米老鼠钥匙圈上,用手指捏住它的头,像在开保险箱似地忽左忽右各转了几圈,然后将两只大耳朵拉出来接成两根又细又长的天线。
云洛看得满头雾水,眨了眨眼问道:“你在干什么?谋杀米老鼠吗?”
“飞机?!”
在她更加不知所以然的同时,从悬崖的那边传来一阵轰轰然的巨响。那是一只鸟?还是飞天超人?噢,不!都不是!是哥斯坦的“变色龙”金龟车在天上飞!
云洛看傻了眼,定睛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从金龟车的车厢内不知何时伸出来一根直升机的螺旋桨,“变色龙”变成了飞天小金龟!
哥斯坦用米老鼠遥控器将飞天车平衡地降落在离两人不远的菜园里,然后牵着云洛跑过去。坐人车内后,哥斯坦立刻辨识身方向,将车内的操控仪表转换成电脑控制。
“你比较喜欢路上疯车,还是在空中飞车?”他征询云洛的意见。
“空中!飞车比较刺激、过瘾。”云洛兴奋得直拍手,简直像个第一次坐飞机的小女孩。
哥斯坦苦笑着摇摇头。“我真是服了你!系好安全带,飞行途中请勿吸烟、上厕所或打瞌睡。你来巴黎好几天了,我都没时间带你去欣赏夜景,正好趁现在吧!”
哥斯坦将操作杆轻轻往上一拉,“变色龙”四平八稳地升上夜空,然后朝远处灯火灿烂的巴黎市区飞去……
肯恩堡受袭事件,隔天果然成了巴黎市大小报纸的头条新闻,尚肯恩那幢特别坚固的别墅,从悬崖顶顺山坡滑行了一百七十八公尺到菜园里的这件事,不但让啧啧称奇的市民们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甚至有好事无聊的人向媒体建议,应该向“金氏世界纪录”报告登记!
本来就赚钱太多的尚肯恩,这次没吓疯已经是奇迹了,谁知道他隔天竟然还神气活现地亡国家电视台的新闻节日大吹大擂,而且投资了十二辆拖车和三百名工人,把别墅的残余地基和一楼部分,一寸一寸地拖回悬崖顶上。据他宣称,他将花一千万法郎重新建造肯恩堡。不过,他其实也挺有生意头脑的,他把“拖屋”过程的实况转播权,以一百万法郎的高价卖给了国家电视台独家播映。
很多法国人心生怀疑地问自己或问别人:一名亿万富豪在别墅里开狂欢会,为什么会有武装恐怖分子去轰怍、袭击呢?!
这个问题一般人可能想破了头部无法知道答案,但是法国政府已经开始在紧张,这件意外很快地被联想到和想暗杀总统的极右派激进党有关,因为尚肯恩和法国政府之间的微妙关系,也因为肯恩堡的年度派对上会有许多国际间谍出席,只要来个赶尽杀绝,不但法国政府少掉一个资助情报局的幕后大凯子,而且会引发国际问的混乱!
不过,似乎还有许多疑点存在——至少存在于哥斯坦的脑海里。事发后第三天,他和云洛坐在庞贝度酒吧的角落小桌旁,仍然百思不解。
“为什么?为什么对方要派出这么多的人力和火力来攻打肯恩堡?如果这件事跟激进党有关,那么少一个尚肯恩,法国政府照样会试爆核子弹啊!”
云洛直直地瞅着他,若有所思地说:“我也是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但是我问的不是这个问题!”
“那你在问自己什么?”
云洛很不是滋味地努努嘴,“哥斯坦,你是聪明一世,白痴一时。你不觉得奇怪,为什么蒙妮卡会知道有事要发生,而特地跑来警告你尽快离开呢?”
哥斯坦啜饮一口眼前已经凉掉的咖啡,有些窝心,又感到百口莫辩地苦笑道:“这是你女人的直觉?这是女人的醋劲?”
“我跟她争风吃醋?呵!笑话!哈哈哈……”
“好啦!先别假笑,快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云洛的一双慧黠大眼顾盼流转,一本正经地说:“我在想,这件事有很多没有道理的地方。如果蒙妮卡事先知道,那表示她是突击队的一员,但是她救了你!”
“救了我,你还嫌不好吗?”
“我哪有嫌不好?她也算是想救我呀!但是,就像你所说的,少个尚肯恩这样的老色鬼,那又怎么样?这表示对方想杀的人不是尚肯恩,而是那天在别墅里的某位客人!”
哥斯坦眉头紧蹙,“会是淮呢?当天有几十个客人。而且几乎每个都是间谍,究竟谁才是突击队的目标?”
云洛没好气地轻拍一下桌子,白了哥斯坦—眼,“我问你,如果这件事跟激进党有关,那么那天晚上出席的客人中,谁跟法国政府的核子试爆有直接关系?”
哥斯坦想了半响,突然瞪大眼睛望向云洛,“我?!你是说我?”
“对呀!你要追查极右派激进党的基地,激进党想暗杀总统,把你杀了,就少了一层顾虑啰!”
“不可能吧,为了杀我,派出一整支突击兵团?”哥斯坦仍然感到无法置信。
“因为你是法国情报局顶尖的情报员嘛。不过我只是捧你一下而已,你别高兴得太早。我刚才说过了,这件事很没道理,有理也说不通!”
“哪里不通?”
“当然不通!你想想看,你说过蒙妮卡有叛国嫌疑,而且似乎和激进党首脑有密切关系,如果激进党头子想杀你,而头子的女朋友却又救了你,这不是很没有道理吗?”
哥斯坦甚表同感地点点头,“说得也是。这样人家不是要情海起风波了吗?都怪我长得太帅……”
“你少臭屁!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盲点我们还看不出来,但是应该跟你帅不帅没有关系!”
“这么说来,你是觉得我长得不够帅啰?”
“好啦,你很帅。自恋!神经!你别打岔好不好?我还在绞尽脑汁地想呢。”
“想什么?小心长白头发!”
哥斯坦存心想闹她,但是云洛不为所动,兀自说道:“为什么波本宫那件意外,蒙妮卡也在场?跟她说话的金发男子是谁?想杀你的人又是谁?为什么想杀你的人都事先知道你会出现在现场?”
哥斯坦恍然大悟,收起嘻皮笑脸,正色说:“对啊!我的行动是直接向法国情报局负责的,没有人会知道我的行踪啊!而蒙妮卡又都在场,难道是她……”
“不不,不是她!所以我说没有道理嘛!如果是她,在肯恩堡的时候她干嘛救你?”云洛“慈悲为怀”地打岔。
“也,等一等!你忘了还有一个两次都在场的人,就是邵汉笙那只癞蛤蟆!”哥斯坦口气酸溜溜地说。
“邵汉笙?不,也没有道理。如果是在波本宫那一次,他是有可能杀你,但是在肯恩堡,他也是在屋里当活靶子的客人之一呀!而且他还受了伤哩。幸好那次‘飞屋’没死半人,真是阿弥陀佛。”
哥斯坦听云洛替情敌说好话,更加酸味地说,“受伤归受伤,他的身份仍是一个迷。天知道他是从哪一颗石头里蹦出来的,还跑去葛南公主那里打听我。”
“他又不知道是你,他只是去查问负责激进党这个CASE的法国情报员是谁。从这一点看来,又是一个没道理的地方。如果他不知道是你,又怎么可能会在波本宫行刺呢?所以……”
“所以他又没有嫌疑了,噢,云洛,你很聪明,心思也很细密,但是我都快被你搞糊涂了。说来说去,这整件事非常地——”
“没有道理。”云洛替他接说下去,然后像泄气皮球般叹口气。
“总归一句话,不管对方是谁。反正就是有人想要让我活不下去!”哥斯坦无可奈何地说。
云洛一脸忧心忡忡,“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不论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你千万要小心谨慎!”
“好吧,我答应你‘尽量’就是。”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我认为蒙妮卡足个关键人物,只要能找到她,一定可以找出什么答案。”
云洛却显得一点也不担心,反而很高兴地说:“可是她自从在肯恩堡露了一面之后,现在又失踪了。”
“是啊!真是伤脑筋……”
这时,他们身旁突然出现一个人影,顿然按说:“伤不伤脑筋,这跟一个人的智商有关。”
哥斯坦和云洛微吃—惊,抬头一看,竟是钢琴师皮耶!
“皮耶,你怎么可以偷听我们讲话?”云洛没好气地责备道。
皮耶拉来一把椅子在两人中间坐下米,轻轻将手中的香摈酒搁在桌上,然后不慌不忙地说:“你们怎么没有觉得奇怪,为什么我听得懂中文?”
云洛瞪大眼,“咦?对呀!那你……”
皮耶改用标准的京片子说道:“我在中国待过很多年。你们别担心,我是好意想来帮你们一个忙。”
“一个什么样的忙呢?”哥斯坦心中充满警戒,讲话也更加小心。
“找到你们想找的‘巴黎玫瑰’蒙妮卡!”
“什么?你知道她……”
云洛即将脱口而出,哥斯坦立刻阻上她说下去,免得在还没搞清楚对方来历之前,就先不打自招暴露身份。
“我在追求蒙妮卡,当然想找她。但是你说什么玫瑰,我不懂你在讲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帮助我!”哥斯坦冷静沉着地说。
“很简单,想在肯恩堡干掉你的人,也想把我和其他所有的人一起干掉,我没办法再坐视不管。而我是……”皮耶没把话说完,只用—根食指探进香槟酒里沾了一下,在桌上写了“CID”三个英文字母,然后又马上抹掉,莫测高深地笑说:“我说了等于没说,因为你们查不到我的任何资料的。但是呢,我也知道你是什么人,咱们明眼人也就不必说暗话了。”
哥斯坦和云洛交换一个眼色,不承认也不否认地说:“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你们法国人—直把我们美国人想得太天真了,还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长活短说吧。如果你想找到蒙妮卡,试一试明天下午两点钟,从法国北岸的布洛格港载往伦敦多佛港的海峡渡轮吧!”
“伦敦?!蒙妮卡想干什么……?
皮耶似笑非笑地打断他,“法国她待不下去了!”
“皮耶,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嘛,等你找到蒙妮卡,她自然会告诉你。我不能多说了,对不起!”
皮耶作势准备离座,哥斯坦迷惑她拉住他,“等一等!如果你知道这么多事情,而且又不打算坐视不管,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耗着,而不去追踪蒙妮卡?”
皮耶俯下身,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听着!让我这样告诉你吧,就算我找到了蒙妮卡,对我们美国人也没有任何好处,因为这是你们法国人的‘家务事’!”
“家务事?皮耶,你在说什么?”
皮耶耸了耸肩,什么话也不再多说,只是兀自回到平台钢琴前,清脆的琴音再度流泄而出。
云洛也是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皮耶说的‘家务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哥斯坦想在一堆乱麻中理出一条思绪,但是却越理越乱,最后只有叹口气说:“我也不知道。但是现在至少我们有了一条去找蒙妮卡的线索。”
“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呢?皮耶的话可以相信吗?”
哥斯坦别无选择,只能孤注一掷。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是不是陷阱,值不值得取信,这些都已经不是我们可以提心的了。在目前我们漫无头绪的情况之下,也只能姑且试试这条路,大不了我们去伦敦度个小周末!”
云洛顽皮地—笑,“听起来我并没有什么损失,我举双手赞成!”
“当然啰,如果这是一个陷阱的活,那我们就是上了—艘贼船了!”哥斯坦忍不住提醒她。
“贼船也好,谍船也罢,反正我现在什么都不怕。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哥斯坦抬手看一下表,刻不容缓地说:“明天一大清早,咱们就搭火车去布洛格港!”
云洛毫无异议地点点头。她虽然知道这一去吉凶未卜,但是只要有哥斯坦同行,即使上刀山、下油锅,她也会觉得幸福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