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又是一天的开始。
一阵细微的吆喝声传人朱灵儿耳里,她快速地循着声音源头跑去。
跑喽!再不跑恐怕又要让孟朗月那家伙给抓到了。
说到那家伙真不是普通的讨厌,住在孟家的这半个月来,他老是假借主人的名义,硬拉着她东奔西跑,说是要帮她介绍孟家的环境,好让她早日适应。
适应?嗤!
她适应盂家的环境作啥呀?她是来做客的耶,很快她就要回到自己家里去了根本没必要的,不是吗?他简直鸡婆得一点道理也没有。
只是他乐此不疲,每每总爱由床上将她拉起来,趁她脑袋混饨之际,把她带得晕头转向。等到她清醒过来时,早已累得满身大汗了。
因此一向爱赖床的猪……朱大小姐啦,总算也有自动自发早起的时候了,而且还起得过早了哩!
瞧!清晨的露珠儿都还沾惹在树叶上,空气中混着树和青草的清新气息,让人心旷神冶。
早起的感觉,挺好的嘛!
“涮涮--”
越来越接近那声音了,她可以猜测得到那是刀剑破空的声响。
咦!谁这么大清早的就在舞刀弄剑呀?她以为孟家应该是经商之家,不会耍刀剑呢!
听声音好像是从“宿日院”里传来的。
拜孟朗月这个“尽责”的好主人之赐,让她不得不在这短短的半个月内,即走遍也摸熟了孟家的每个角落。
其实说真的,孟家比起远在京城的朱家还小了许多,不过在家时,根本没人会去逼朱灵儿认识那繁复又错综的楼台舞榭,因此她乐得当个小路痴,反正从她踏出房门开始,就会有成群的老嬷嬷和丫环随侍着,她根本不需要去记那些呀!
但是现在……
哇!看见了、看见了,她看见那个舞剑的人了。
是孟朔日。
虽然清晨的阳光不大,但在跑过几座楼院后,她还是气喘吁吁,额际上渗出些许汗珠,但她不在意,整个小脸从看到孟朔日后,像是会发光似的。
喝!他好俊武啊!
一身俐落的黑色劲装,手持着长剑,每一个挥舞的动作都充满了力与美,四周的环境因为他,全都失去了色彩,仿佛他才是那唯一的焦点。
“呼--喝--”孟朔日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师父所教的新招式。
孟家虽然是以经商为主,但孟大川坚持让两个儿子学武,一则防身;另外还可借着武学陶冶性情,收敛男孩子与生俱来的狂放之气。
这点用在孟朔日身上,无庸置疑是成功的;但是孟朗月?
唉!只能用这一字收尾了。
这是必然的结果,孟家的两个儿子生来就像照镜子般,一个若是左,另一个一定是右;同理,如果盂朔日是个样样出色又乖巧的儿子,不消多问,孟朗月就是孟家的污点。
也由此可知,孟朔日背负着家里多大的期许。
孟家的希望,就是孟朔日。
他是最好的、最优秀的,不管他愿不愿意,不管他有多累,他都要立刻站起来,都不能辜负父母的期待。
手上的剑快速旋转,随着长剑的舞动,各个招式快速完美地流泄。
哇!哇哇哇!好崇拜他呀!
朱灵儿一直很仰慕他,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那冷峻的神情,就像个遥不可及的天神,一向自视甚高的她也只能远远地观望,默默地崇拜着。
这半个月来,见到他的机会不大,他似乎很忙,不像盂朗月那家伙,吃饱贪玩,毫无建树。
如今看到孟朔日那出神人化的剑术后,他在她心目中更加神化、更加厉害了。
朱灵儿看得目不转睛,一颗心怦怦直跳,不知不觉下,忍不住又更靠近了他一些,想看得更清楚。
有人!
突然,孟朔日的剑飞卷起地上无数残叶,冷厉黑眸一转,冰冷的剑锋朝那偷窥者直逼而去。
酷冷、夹杂着凛冽冰风的长剑劈来,威胁着她的性命,朱灵儿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腿软,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孟朔日也看清了来人,可惜剑法还不够纯熟,纵使想收也无法完全收下那太过猛烈的势子,眼看着朱灵儿就要被长剑所伤了。
就在这时,忽然--
“哎呀,危险啊--”
一声慌乱的惊呼后,呆愣住的朱灵儿被拉离了长剑的威胁,却因慌乱的脚步退得太猛,和拉她脱离危险的人刚好跌成一团。
“哎哟--”好痛啊!被压在地上当肉垫的孟朗月多欲哭无泪呀,他在做好事耶!怎么没好报呢?
“灵儿,你要不要紧?”孟朔日这才完全收了剑势,丢下长剑后。立刻跑到跌成一团的两人面前,关切地问。
朱灵儿抬起头来,看到的不再是冷淡的面孔,而是关心的表情。
她受宠若惊地漾出一抹笑容来。
“没……我没事。”她紧张地道。
“我有事啊!我有事、有事……”孟朗月也不知这是真的痛、还是看不惯他们俩的谈笑,立刻大叫起来,试图引起注意力。“朱灵儿,你还笑得出来,我快被你压扁了啦!”
朱灵儿在听见那哇哇叫声后,才猛然发现自己居然趴在孟朗月身上。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纳闷地问。
在孟朔日的帮助下,赶忙爬起来。
“还问?”孟朗月简直快被她气死了。“我刚刚救了你耶!要不是我,你这可爱的小脑袋瓜子恐怕不保了,想不到你居然恩将仇报,跌在我身上,哇!我看你瘦巴巴的,想不到那么重,差点把我压死了。”
“我……”朱灵儿脸上一阵青白,这才想起是怎么回事。可有哪个女孩子能够容忍人家说她胖的?小女孩也不行,人家也是有自尊心的呀!她反驳道:“你胡说,人家朔日哥哥很厉害,他才不会伤害我。是你自己笨,乱拉人家,害人家跌倒了,压死你活该。”
“哇!你不可理喻,我真是不该救你这胖猪仔。”他故意道。
“你又说我胖?”朱灵儿的淑女形象在见到他之后,不破灭也难,她气急败坏地跺地。“我哪儿胖了?我哪儿像猪仔了?你非给我说清楚不可。”
“嘿嘿!哪说得清呀?”孟朗月坏坏一笑,不怀好意地瞄了瞄她的身材道:“反正大家心知肚明了。”
“孟朗月--”她受不了地尖叫。
“我知道我叫孟朗月,你叫朱灵儿……哎呀!对对对,你姓‘朱’,和‘猪’同音嘛!原来如此,原来天命不可违呀!那好了,我以后就叫定你小猪仔了。”
什么话?难道姓朱的都一定胖不成?
朱灵儿简直被他气昏头了。
“你这讨厌的家伙又欺负我,我……我……”骂不过,她立刻找救兵。“朔日哥哥,你评评理啦,他……”
咦!刚刚还在的人怎么一下子不见了?
“哈哈哈,我大哥早就走了。”孟朗月得意地道。总算又将她的注意力全部扳回到自己身上,太好了!
“走了?他……他什么时候走的?”她怎么不知道?
“刚刚啊!就在你又叫又跳的时候。”他闲闲地提醒。
“我又叫又跳?我什么时候又叫又……啊--”她突然发出恐怖的尖叫声。
孟朗月被她吓得连退了好几步。“干么?大白天见鬼啦?”叫那么大声?
“我我我……”朱灵儿简直无法置信地细声问:“我在朔日哥哥面前大叫大跳?这是真的吗?他真的有看见我又叫又跳?”
“谁没看见?你以为我哥是瞎子啊?”嗤!
完了,完了,她怎么能在孟朔日面前做出那种动作?她怎么能?
糟糕,这么一来孟朔日一定会以为她是个习蛮的女孩子,刁蛮的女孩子是没有人会喜欢的,唉!
千百个后悔也无法弥补既定的事实。都怪这死孟朗月。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啦!我好丢脸,哼!”她别过头去,转身往自己的房里走。
孟朗月也跟在她身边。好奇地问:“小猪仔,你很番耶!就算我大哥差点误伤你,你也不该对我这救命恩人如此没礼貌啊,真是太不可理喻了。”
“什么救命恩人?你才不可理喻,朔日哥哥不会真伤我的,他不会。”
爹娘和孟家两老对孟朔日的赞扬,再加上朱灵儿的观察,她发现孟朔日是很厉害的,几乎无所不能。
“他是不想,可是他收不了势子。”孟朗月突然很严肃地道:“对了,我大哥练武时最不喜欢有人打扰,家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个规矩,所以他刚刚一定是把你当作坏人了,你要注意,千万别再犯了。”
明知道他讲的是事实,但朱灵儿还是气恼,因为他害她在孟朔日面前出了糗。
“哼!我不要跟你讲话了,我不要理你了。”不能再跟他纠缠了,她立刻飞奔回房,努力地思考挽救她淑女形象的方法。
“唉!小猪仔!小番女!不可理喻的女生!”孟朗月朝她跑开的方向扮个鬼脸,忽然身形一转,说道:“大哥,灵儿是不懂事,可你刚刚那样做也太危险了。”他知道大哥就在附近。
孟朗月虽然调皮,对经商也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他文武都不错,尤其是武功,绝对在他大哥之上。
没办法,他从小爱打架爱玩耍,武功不好,难道等着被揍吗?
“我没想到是她。”孟朔日就站在回廊下,平静地道。
“我相信,大哥绝对不会是故意的。”只是他必须再度提醒大哥罢了。孟朗月笑着道:“那我走了,我去看看小猪仔是否还在生气。”
说完,他也离开了。
盂朔日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有些酸涩。
相仿的年纪,却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他多么羡慕朗月,可以自由自在地想到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而他呢?
心中的另一点酸涩,是因为朱灵儿,从朗月出现后,她的注意力就全集中在他身上了,自己竟分不到一点点的注意、一丝丝的回眸,甚至连他走了,她都毫无知觉……
咦!在意她做什么呢?她只是个小女孩呀!
“大少爷,我们是否该去商行了?”家仆前来询问。
孟朔日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恢复冷凝表情。
唉!罢了,身为孟家长子,他肩负重任。
走吧!商行的事还很多,等着他去学习呢!只要他努力地充实自己,让自己做到最好,相信她的眼光还是会停留在他身上,不只崇拜,还有更重要的--爱慕。
是啊!无谓的钻牛角尖和伤春悲秋,对他来说都太奢侈了,他现在还不足以拥有这权利。
而这权利是属于小女孩的。
所谓春天后母脸吧!春末的时候,时常早上出大太阳,午后立刻变天,下起了狂大的雷阵雨,夹杂着轰隆隆的雷声,打得人心惊胆跳。
朱灵儿手上拿着娘刚教她的新织绣手法,有一针没一针地绣着花儿,心里所想的不是如何弥补她在孟朔日心目中乖巧的形象,这点她根本没机会想起,因为她有更重要的问题要思考--如何让孟朗月那家伙闭嘴,别再喊她“小猪仔”了。
自从那天在“宿日院”不小心压着他后,他就开始这么嚎叫她。
天知道,虽然……,呢!她只吃过猪肉、没真正看过猪啦,但她也知道猪是用来骂人的,而那家伙竟然将那不雅的绰号加在她身上,真是太过分了,何况她人瘦瘦弱弱的呀,又不胖。
她还怀疑地朝自己瞄了两眼,没错,是很瘦弱呀!
看样子,绝对是孟朗月那家伙造谣了。
“讨厌!”一想起那张嘻皮笑脸的面孔,她忍不住绷起了小脸。
手上的织线仿佛跟她有仇似的,她用力地缝织着,等她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刚刚所绣的那几针针法都错了。
“糟糕!”她边折线重来,边咒骂那什么事也没做的始作源者。
好不容易等到她重新继续拿起针线,想绣出和娘那巧手所织的一模一样的美花时,门外又传来那要命的魔音-
- “小猪仔。”孟朗月笑嘻嘻地走进来,浑身一如初见面时相同,脏得宛如在泥泞里打过滚似的,手还藏在背后,不知道又想搞什么鬼。
他对朱灵儿来说太过熟悉了,别说满脸泥泞,就算他只有一个背影,她也认得出他来。
“哎哟!”她一时太过激动,手上的针一刺,小手立刻冒出血珠,痛得她倒吸了口气。
孟朗月见状,心也慌了,将手里的东西藏在身侧后,立刻上前抓住她的小手往嘴里塞。
朱灵儿瞠直了眼看着他,一股热气走遍全身。
“好了,呼呼--”止住了血,他小心翼翼地在她纤指上吹了两口气。“不痛了、不痛了。”
朱灵儿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依旧直视着他,恢复意识后,她立刻哇哇大叫。“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娘说男女授受不亲的。”她眼眶一红,委屈极了。
“没错,朱婶所言甚是!”孟朗月不在意地扬扬嘴角。“不过我们不一样,因为你是我的……”
“妹妹吗?哼!本姑娘才没那么倒楣。”
“你真是不知足呢!前两天还有两个人哭着要我认她们做妹妹,我连看都不看一眼。”他神气兮兮地道。
“嗤!大白天的就作梦啊?”朱灵儿刻意打了个呵欠,讪笑道。
一跟他斗起嘴来,啥事都可以忘了。
“唉!还在生我的气呀?我是来跟你赔罪的。”
“赔罪?”
“是啊,小猪仔。”孟朗月反射性地捂住耳朵。
果不其然。朱并儿又放声尖叫了:“哇--”
“好了、好了,别这么激动,我……我以后再不这么喊你了,不生气了吧!”孟朗月讨好地道。
听来似乎是他有所退让了,朱灵儿单纯地点头。
“好,如果你再这么喊我,我就跟你绝交。”
“是。”那这么说,现在他们两个是好朋友喽!孟朗月径自解读弦外之音。“为了庆祝我们两个合好,我决定送你一个礼物。”
“什么礼物?”她好奇地眨眨眼。
从一见面就看着他手上似乎有东西,而且里面的东西似乎还很……活泼,连带的引起了她莫大的好奇心。
“就是--一这个。”他由身侧的袋子里.将自己辛苦了一个下午所抓到的东西恭敬地呈上。
“啊--”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从朱灵儿嘴里发出。
受此惊吓,孟朗月身形一震,手上的东西也跳出了他的手掌心。
“哇,你……你叫这么大声做什么?吓跑了我的青蛙啦!”
“青蛙?原来那就是青蛙啊?”朱灵儿是个养在深闺里的娇贵小姐,哪里看过那种东西。“你抓青蛙给我作啥?它……它跳到哪里去了?”
“我以为你会喜欢。”怕水的他可是费了好大工夫,才从池塘边抓到一只的呢,想不到竟然被她给吓跑了。
“谁会喜欢那种东……啊!天啊,它跳到我的床上去了,啊!怎么办?怎么办啦!”朱灵儿吓得猛扯他的衣裳,要他想办法。
“别急,我来抓它,不喜欢,就将它丢了,好不好?”
朱灵儿眼里含着泪,用力地点头。
孟朗月见她竟吓得眼里含泪,心有不舍,立刻展开抓青蛙的行动。
“快点,在那里,在那里啦!”她躲在他身后,寸步都不敢离开。
“别怕,其实它是很乖的。”他悄悄在她耳边道。“而且好好吃喔!”
“你好恶心,到底抓不抓啦!,它要跳走了。”
只见那只青蛙,一下子跳上茶几、一下子又跳到了花瓶、又跳到了椅子上……天啊,她快昏倒了。
“简单,看我的。”孟朗月仅仅随意地出手一抓,立刻将那肆无忌惮乱跳的家伙给逮个正着。
“哇,你好厉害!”想一到他居然也会点拳脚工夫。
“呵呵呵--”得到小美人的赞美,孟朗月乐得差点当场翻筋斗。
朱灵儿在发现自己居然不小心赞美了他之后,掩饰性地撤过头去。
她才不是故意要赞美他的,其实……,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嘛!
盂朗月依旧笑着,他讨好地拎着那爱捣蛋的青蛙跑到她面前。“给你玩,让你修理它。”
青蛙朝她“呱呱”地叫了两声,张牙舞爪,似乎还想在她房里追逐。
原本紧抓着他衣袖的朱灵儿立刻倒退好几步。“不要,我不想看见它,你快抓定它,快呀!”
“哇,这么痛恨它呀!”孟朗月的脸上满是算计。“那好,我就拎它去煮汤,给你补身子。”
“煮……煮汤?”天啊!朱灵儿追着他往外跑的身影。“不要,孟朗月,你给我站住,快站住!”
孟朗月的脚步未停,脸上挂着顽劣的笑容。
不知何时,门外的雷雨已歇,枝头上的小鸟又开始啼叫,混合着这对两小无猜的声音,在夏日的午后,交织成一首热闹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