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又开始尖叫。‘杀人呀!杀人呀!’
犀利的剑锋蓦地轻抵在她鼻前,她立刻闭上小嘴。
他……要杀她吗?她惊愕的说不出话来,看着他冰冷的黑眸,她浑身止不住的打了 一个冷颤。
‘她是来接应你的吧!说,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他说的话似千年寒冰,冷得可 以冻死人。
‘不……不是……’瞪着眼前的剑锋,她怕得连说话都结结巴巴。‘我……不认识 她,啊──别杀我啦!’她干脆放声尖叫,害怕得闭起眼睛。
我的妈呀!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有两个恶婆娘要害她,还有眼前这个大坏蛋要杀 她,看来她还没有完成任务,小命就呜乎哀哉了。
敖烨生平第一次吃惊得皱起眉头。她会是个杀手吗?一个胆小如鼠,遇到危险只会 大哭大叫的笨姑娘?
仔细一瞧,她害怕的模样不像是装的,更何况,早先她撞到他怀里时他已察觉她根 本没有任何武功底子,身子轻得仿佛可以随风飞走,她──没有任何资格做杀手。
他举剑入鞘,‘别哭了,我不会杀你的。’
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太丢他敖烨的脸了。
真的?闻言,她悄悄的睁开一只眼,‘你说真的?’梨花带雨的脸庞看来楚楚可怜 。
‘喂!你到底是谁?’殊不知,这个问题他已问了第三遍。而冷酷无情的他,向来 问问题不说第二遍。
‘我──’她正想开口,冷不防又有人打断她的话。
‘宫主。’冲进来的人是玉奴,一进来就单膝下跪,身后跟着一群穿着嫩橘衫裤的 女弟子。
‘对不起,宫主,玉奴守备不力,方才发现西门的守门子弟教人打昏了,不知宫主 有没有受惊?’她态度恭敬的问。
敖烨不答话,神情淡淡的睨着倒在墙角的红衣女子。
玉奴一惊,立刻打了自己一巴掌。‘请宫主原谅玉奴的失职。’
‘下去吧!’敖烨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内,轻挥了手说。
‘是!’玉奴站起身,吩咐手下把那已气绝的红衣女子抬出去,一回头却愣住了, 因为她看见戏情出现在这房间里,这是禁忌呀!
惨了!被逮个正着!戏情撇撇嘴,将头垂得低低的,不希望玉奴将自己认出来!她 才不要回去那间房受虐待呢!
好半晌,玉奴只是张着嘴愣在原地。敖烨察觉玉奴的失态欲询问时,玉罗婆婆正带 着两个丫鬟冲进来。
‘为什么这么慌慌张张?’敖烨有些气恼。今儿个斋鹰宫的人是怎么了?全得了急 惊风吗?
‘禀宫主,少林的悟心大师及峨嵋的慧静师太来了,正在大厅候着,说要来见宫主 夫人。’玉罗婆婆显然十分慌张。
‘哦!’敖烨看来不甚在意。‘那么……去请夫人出来吧!’
‘可是……夫人她……不见了。’玉罗婆婆颤巍巍的回答,倏地眼角瞄到一个人影 ,她立刻大喊:‘夫人,你怎么在这?你怎么跑到薜斋苑?’玉罗婆婆、玉奴的眸光全 放在她身上,也包括敖烨不敢置信的目光。
‘我?’戏情指着自己,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情况?
夫人?那是个什么东西啊?
敖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她就是戏情!那个他‘娶’了一年的新婚妻子,难怪他会觉有些面熟。
那么她佯装不认识他,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是什么意思?在玩欲擒故纵的游戏吗?
当他被迫必须迎娶身为孤女的她时,他亦有满腔的不悦,并声明严禁她进入薜斋苑 。难道她忘了吗?
他炽黑的眸子迸出怒光,忿忿的锁住戏情。而她樱桃般的红唇微启着,滴溜的大眼 不解的眨呀眨,看起来像是一只极度无辜的小狗般,竟让他感到一丝心疼。
‘把夫人带回房中梳洗、更衣。吩咐设宴,招待悟心大师和慧静师太。’他的话由 齿隙中迸出,语气冷冽得像严寒的冷风般刺骨。
她还没有搞清楚始末,就教玉奴上前拉了回去。
一回到昨天睡的那间屋子,她才发现这儿也有一个名字──遗世居。
这什么名字嘛!难不成要她一个人生活在这里,孤独到死是不是?她才不干咧!
她端坐在镜子前,心情好得很,因为她知道令牌的下落,在敖烨的身上嘛!她只要 找机会接近他,乘机取回来就好了!
简单!
在她沉思之际,两名小奴婢已俐落的将她穿戴整齐。当她往镜中一瞧,她吓了一大 跳,呵!好一个精雕细琢的美人胚子。
这个‘戏情’真的很漂亮,粉粉嫩嫩的鹅蛋脸上有着娇艳欲滴的红唇,清灵若乌木 般的瞳眸泛着水光,白皙的脸庞染上两抹粉红似的娇羞,惹人怜爱。
她有一头乌黑鬈曲的长发,因为太浓密了,一半的长发绾起发髻,剩下的长发用珍 珠缠绕着揽至胸前,金钗步摇点缀其中,左耳后插着一朵牡丹,看似清灵,又多了三分 娇媚。
好漂亮啊!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直笑着,看来她必须当一段时间的戏情了。
不过呢……她皱着眉偏头,这些头饰太重了,令她有点头昏。哦!这种打扮简直是 自虐嘛!
她从镜中看到玉奴那张脸比昨天臭上三倍,很像粪坑里的屎!她忍不住咭咭偷笑。
‘请夫人移驾“黑木楼”。’玉奴语气中多了三分怨气。
正午时,她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来到富丽堂皇的黑木楼,走得她的脚快断了。
看着桌上精致的佳肴,她的五脏庙又开始咕噜咕噜的叫,扑鼻的香味让她的口水快 流出来。
‘情儿,阿姨好想你呀!’
‘阿姨。’她抬起头,迟疑的叫了声,原来慧静师太是她的阿姨啊!幸好慧静师太 亲切的握住她的手,否则她的口水一定会掉下来。
‘你这无情的孩子,才嫁给敖宫主一年,连阿姨都不认得了吗?’
嫁?戏情呆愣在当场,我的妈呀!原来她‘早’已经嫁给敖烨,她是他的妻子!
是天要亡她吗?早上敖烨还想杀她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忍不住又吞一口口水,下意识的举起手摸摸脖子。
‘情儿看来似乎不太对劲。’原坐在一旁的悟心大师也走向她。
这就是悟心大师啊!戏情看了他一眼,不知要如何开口。
回廊外飘进了低沉浑厚的声音。
‘悟心大师太多虑了,情儿一向如此,静静的,不多话。’来人正是敖烨,他换上 了黑色金边的衣裳,看来更威严。
‘敖宫主误会了,老衲的意思是情儿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悟心大师说。
敖烨轻轻的笑了。她发誓,那看来像是恶魔的诡笑,很可怕。
‘我和情儿感情这么好,我怎舍得让她生病呢?’他走过来,一把搂着她的肩,略 俯下身子,犀利的黑眸瞅着她,‘只是今早潜进来一名刺客,吓了你一跳,是不是啊?
情儿。’
他的语调虽轻、虽柔,但锐利的眸子向她宣布着;要是她敢答不是,她就死定了!
‘是是是!’忆起红衣女子惨死的状况,戏情忙不迭猛点头,而肩上敖烨的大手仍 让她战栗不安。
敖烨满意的一颔首,大掌更是警告似的将她搂紧了些。他从容不迫的说:‘悟心大 师、慧静师太请上座。’
用膳时,敖烨趁着和两位贵客闲谈之余,不忘和戏情说上几句‘体己话’,这看在 悟心大师和慧静师太眼里,认为他是个好丈夫,但戏情却如坐针毡,深怕一个不小心说 错话,敖烨腰上的利剑就会朝她的咽喉刺来。
午膳的佳肴比早上的更精致、丰富十倍,但戏情却吃得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吃完饭,一行人移往花厅,敖烨吩咐玉罗婆婆泡了壶龙井,让人人手上皆 一杯热茶。
迷人的茶香却抚慰不了戏情不安定的心。她偷偷拿眼角瞄着敖烨,她真不明白,他 一会儿像冷酷无情的陌生人要取她的性命,下一刻又变成温柔多情的丈夫。这个男人, 有多重面貌,真是太可怕了!
众人聊了一会儿,言谈之中,戏情了解了两件事──她的母亲和慧静师太是亲姊妹 ,也是峨嵋派弟子,却和少林寺悟心大师收的俗家子弟司徒容相恋,两人谈了一场惊天 动地的爱情,最后她娘──席湘儿还了俗,与司徒容成亲,成为武林中人人称羡的侠侣 。
戏情听了感到十分兴趣,却也觉得奇怪,以一对侠侣夫妇而言,没道理她是武功白 痴呀!要是她会个一招半式,也许能拿来对付敖烨,但想归想,现在的她只有待宰的份 。
午后的时间似乎特别冗长,戏情昨晚没睡好,早上又受了惊吓,坐在这里听的不是 武林大事,就是贪官污吏如何剥削人民,听得她头昏昏、脑钝钝,好累呀!
她轻轻打了个呵欠,眼睛都快闭上了。
‘看来情儿累了。’慧静师太怜爱的笑说。‘还是先回房歇着吧!’
什么?要她回那个房间去受虐,她又不是有病。
‘不!我不累。’她的三魂七魄迅速回笼,强打起精神。
岂料,悟心大师起身说:‘多谢敖宫主的招待,贫僧和师太也该告辞了。’
什么?戏情美眸一瞪,开什么玩笑!这儿有两只母老虎等着把她生吞活剥,还有可 怕的丈夫要杀她耶!慧静师太是她的靠山、是她的保命牌,怎么可以走呢?
‘不在斋鹰宫小住数日吗?’敖烨嘴上带笑,却言不由衷的说。
慧静师太也起身。‘不了,贫尼尚有事要回去处理呢!’
天哪!戏情的脑海中霎时闪过红衣女子惨死的画面,情急之下,冲过去一把抱住慧 静师太。
‘不行!不可以回去,你要把情儿丢在这地方自生自灭吗?’一喊完,她立刻感觉 到背后有两道冰冷的视线‘杀’过来。
慧静师太错愕不已。‘情儿,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戏情抬起头,可怜兮兮的美眸蓄着泪水。她要怎么说呢?说那个伪装温 柔体贴的丈夫要杀她,谁会相信嘛!
‘我就说情儿被早上的事吓坏了。’敖烨的大掌又无声无息的贴在她肩上,‘情儿 ,别胡闹了,回房去好好歇一会儿。’
‘不要!’戏情吓死了,深怕被敖烨一把抓回去,更用力的抱紧慧静师太。‘我要 跟你走,我要跟你回去,我不要留在这里!’
一股无名怒火心中烧,敖烨的剑眉不禁锁得死紧。
‘看来情儿是真的吓着了。’慧静师太慈爱的摸着她的长发,叹道:‘这样吧!反 正贫尼的事缓个一两天无妨,敖堡主,可否打扰个两日?’
‘当然可以。’敖烨维持风度,但冷冷的眼却直射向戏情。‘慧静师太是情儿的亲 阿姨,我欢迎都来不及了,怎么会说不呢?’
戏情可以感觉得到他在咬牙切齿,惨了!她惹火了沉睡中的狮子,后果她真的不敢 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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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悟心大师回少林寺,慧静师太决定多留两天,戏情开心得想直呼万岁、万万岁 。有了慧静师太这道保命符,她什么也不怕。
这两天夜里,她总是二话不说的溜上慧静师太的床,深怕一落单,敖烨那只魔掌就 会毫不客气的朝她袭来。
‘你呀!怎么还像个未出阁的姑娘般长不大呢?’慧静师太宠溺的轻斥着,却拿她 的撒娇一点法子也没有。
‘我想念你嘛!’她仰着头,甜甜的笑道。天知道她对仅相识一天的慧静师太哪有 什么思念之情呢?但为了小命着想,她宁愿死缠着她。
在这短短两天相处的时间,她由慧静师太口中探听出她爹娘婚后的故事,以及包括 她会下嫁敖烨的原因。
‘三年前,斋鹰宫宫主,也就是敖烨的父亲──敖震霄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一 次在偶然中遇见自少林下山的湘儿,惊为天人,立刻爱上了你娘,也不管你娘是否已为 人妇,扬言要将她抢到手。’说到这儿,慧静师太感叹的吁了一口气。
戏情听了猛皱眉,真不愧是父子,品行一样恶劣,随即又聚精会神听下去。
‘当年你小,才十三岁,你母亲不希望体弱多病的你介入江湖恩怨,当敖震霄下战 帖给司徒容上紫云山时正是中秋,那一年的中秋夜你在峨嵋山度过,第二天,你双亲的 尸体在山脚下被发现,而敖震霄则失去了踪影,从此,峨嵋、少林和斋鹰宫结下了深仇 大恨,直到一年前,悟心大师提出一个消弭三派恩怨的方法。’
方法?莫非是……戏情指着自己,喃喃道:‘要敖烨娶身为孤女的我?’
天哪!这是什么鬼方法,这个可恶的臭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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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原来的她!敖烨十分肯定这一点。
一个人的性情会在一瞬间有如此大的转变吗?
坐在薜斋苑花厅的椅子上,敖烨凝神看着手上雕花的瓷杯,脑子里浮现前天一大早 戏情吃饱后的满足模样。
那么天真、那么自然,一点也不像伪装出来的。但她为何会不认识他?他是她这辈 子最恨的人,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她没有道理不认识他呀!
‘你就是敖烨吗?’‘你管我是谁?你只要回答我你是不是敖烨就行了。’那声音 是如此的悦耳,那模样是如此的娇憨,当时,他的心房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动与柔情。
犹记得新婚当天,他抱着和平共处的心态踏入新房,迎接他的是一头散发、七孔流 血的疯妇,手握一把利剪朝他直冲而来,口里高喊着──敖烨,你爹杀了我父母,我要 你替我父母偿命!
练武的直觉让他对她直劈一掌,虽仅用了两成功力,但她立刻晕了过去,一头乌黑 浓密的鬈发覆盖住她的脸,他仅看到她嘴角怵目惊心的鲜红。
接下来,玉奴携着数名女弟子闻风而来,带走了他的新婚妻子──戏情。
他只记得她那一双充满恨意的眸子。没错,是相同的一双眼,但那恨已不复存在, 留下的,只有一抹淘气。
难道是她变了?
一年了!不是他绝情绝意不去探望她,而是她恨透了他,并且选择了遗世独居,相 见只会彼此伤害,于是他搬进薜斋苑,新婚的两人从第一天开始就各自生活。薜斋苑的 主人房──荨樗楼至今仍空荡荡,无人居住。
门外有声响,他机敏的抓起桌上的银面具戴上。深夜中,银面具绽出点点寒光,让 人心生畏惧,不敢逼视。
来人是玉奴,手上托着一盅消夜。
玉奴莲步轻盈的来到桌前。‘厨子炖了银耳燕窝汤,玉奴赶紧送一碗来。’
在敖烨面前,她总是怯怯的、羞答答的,嚣张的气焰全部消失殆尽。
敖烨掀盖就唇尝了一口,道:‘夫人呢?’口气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玉奴暗暗的咬了咬牙。‘玉奴去瞧过了,夫人和慧静师太两人聊得可开心了,尚未 就寝。’
‘哦!点心呢?’
‘送去了。除了银耳燕窝汤,玉奴特地吩咐厨子做了素包子。’
‘很好。’敖烨一颔首,这才想道:‘玉奴,夫人这阵子可有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玉奴心里头十分不悦,又不得不回答。
银面具下的厉眸倏地射出两道冷光,‘真的没有?前些天她自缢未成后,真的没有 任何奇怪的事发生?’
玉奴吓了一跳,立刻跪下。‘禀宫主,是真的没有。玉奴不会对宫主隐瞒任何事的 !’
‘她是夫人吗?’她的行为举止太奇怪了,让他不得不怀疑。
‘她的的确确是夫人呀!’玉奴大喊,面对敖烨没由来的怒意,她不禁害怕,不明 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是吗?真是同一个人吗?那么她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举止又作何解释?这其中究竟 发生了什么事?他想不透呀!
敖烨轻挥了手。‘下去吧!’眼角瞄见玉奴仍立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事就说吧!’语气中多了几分不耐。
‘我……’玉奴鼓足了勇气。‘宫主,玉奴不明白,何必……何必如此“迁就”夫 人呢?娶她并不是宫主你自愿的啊!’
她明白自己踰矩了,但,她打从十岁就跟在宫主身边,八年来,对宫主的一切无所 不知,她深爱着宫主,竟眼睁睁看着宫主被迫迎娶一个他不爱的女子,她不服气呀!
敖烨果真生气了,他缓缓的站起身子来,昂藏的身躯如一巨擘般矗立在玉奴娇小的 身前,银面后的黑瞳如鬼魅般深邃,令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