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观后有一条锦带似的小溪,上官翎和瑶郡主正并肩站在小溪前投石击水。
“翎哥哥,你在想些什么?”
上官翎被她这样一唤,登时怔了,都是孤雁,又是他,她所思所想还是他。
“翎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
上官翎泄气地跌坐在草地上,愤怒也似的拍打自己的头,自言自语:“不准想他,不准想他,再想他你就是蠢猪,笨牛,傻子,有毛病!”
“翎哥哥,你怎么了?”瑶郡主被她突如其来反弹的情绪给吓着了。
“我死了算了!”她耍赖也似的乱喊着。
“翎哥哥!”瑶郡主定定地打量她一眼,“你有意中人了,是不是?”
“意中人?”
“你的样子分明就是在病相思!”瑶郡主人小鬼大,眼光倒是准确地很。
“你怎么知道?”
“我也这样痛苦过啊!”瑶郡主愈说声音愈小,头垂得低低的,双颊绯红。
“真的?你也会这样无时无刻挂念着一个人?”
“嗯!”
上官翎好像找到救星似,拉扯她的衣襟说:“怎么办?快告诉我怎么忘记他?我受够了!”就在这时,从草丛中突然闪出一个人影,以迅捷的身手将上官翎拉离瑶郡主,上官翎正想对他反手时,才发现扣住她手腕的人,竟是天下第一名捕展获!
“上官公子,请你自重!”展获不知怎么的,一张脸铁育冷冽得很。
“展捕头,我做了什么?”上官翎挣开他的挟制,纳闷地问道。
“瑶郡主是金枝玉叶,可不是一般可让上官公子轻薄无礼的庸脂俗粉,还望公子自重!”
上官翎发现他眼里喷火,嘴里说着客气话,脸上的表情却根本是想把她生吃活吞嘛!
仿佛和她有了深仇大恨,不共戴天似的。
“展捕头,”瑶郡主急忙解释说:“你误会翎哥哥了!”
没想到让黑道人物闻名丧胆的铁汉展获,竟在迎上瑶郡主柔情似水的目光后不由自主地满脸通红,说起话来也是期期艾艾,没有平日的剽悍干练。
“我就在一旁!”看起来,展获在极力自制下已回复平稳,声音反而显得过分冷漠,“郡主可以随时差遣!”
说着说着,展捕头已经酷酷地想要掉头就走。
“展捕头!”瑶郡主已被情愫所左右,不能自己地想唤他回头。
“郡主?”就在他的诧异中,他们的眼神交遇了,炽热纠缠着,透露了太多无以名状的一切。
心心相映难,长相厮守更难,毕竟世上有太多的无可奈何,真真正正的无可奈何。
上官翎这个不识情为何物,却为情所苦的后知后觉者终于觉得有点开窍了,也开始觉得自己在他们两人的世界中是多余的,她想避开,却发现有人逃得比她更快。
展获突然二话不说地转身离开,留下欲言又止的瑶郡主嗒然若失,心神皆醉。
“瑶郡主,就是他罗?”上官翎觉得自己是多此一问。
瑶郡主望着展获的背影,忽尔温柔笑说:“他也会吃醋了?那就表示他不只把我当郡主了。”
“你怎么这么高兴?”上官翎不解地问着。
“因为我想他心里多少有我的存在!”瑶郡主简直要手舞足蹈了。
他?上官翎不由自主地想起孤雁,想孤雁是否想过她?是否还记得她?是否也像她一般为他如痴如狂!
如果他根本就不记得她,已将她忘怀,她该如何自处。
她思来虑去,实在也理不清自己要什么,只觉得自己在自寻烦恼。原本思念孤雁就已经够难捱了,现在还要揣问孤雁记不记得自己,真是自找苦吃。
在没有得到任何乐趣的苦闷下,她为什么要这样在乎一个人?
她一定要设法将他忘怀,驱逐出境,她再度开口向有“经验”的瑶郡主求救。
“忘了他?”瑶郡主苦笑摇头说:“不可能的!”
上官翎的脸色发白,像被宣判死刑似的,“那我这一辈子不都要闷闷不乐了?”
“你去见他,见到他你就会开心了!”瑶郡主提供了一个法子。
“不见他都想得要命了,见到还得了!”上官翎敬谢不敏地说:“有没有法子能忘记他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毕竟,瑶郡主也只是个纯情的小姑娘。
“到底谁能救我?”就在上官翎怨天尤人之时,突然之间烟雾四起,呛人得很。
展获忙乱地跳了进来,才发现不妙地大叫说:“快闭气,这是迷魂烟!”
哪还来得及,上官翎和瑶郡主已经应声而倒,就连有防备的展获也这人暗算,被击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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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上官翎再度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痛不堪,光线刺眼,等到意识完全恢复过来时,她才明白自己所面临的处境是沦为阶下囚。
展获早醒了,正襟危坐着,他和上官翎的手脚都被人用牛筋绑了起来,难以动弹。
上官翎发现展获用一种怜惜不舍的神情,凝视仍在昏迷中的瑶郡主,待看到上官翎略带调侃的笑脸,才冷哼一声地别过脸去。
上官翎自然不会服输地回他一个大鬼脸。展获却像懒得理她似的不为所动。就在这时,有两男一女走了进来,两个男的是身材魁梧敏捷的壮汉,女的是一名年近四十的大娘,没有半点美人迟暮的味道,风韵犹存。
那名大娘提着灯向他们三人走近,对上官翎和展获连正眼也没瞧上一眼,迳自低下身子端详着瑶郡主。
“不准你伤害她!”展获咬牙切齿,极尽凶狠的威胁着。
“都已经是人家的阶下囚,还敢如此狂妄?”那名大娘只是冷冷一笑,不理会展获地端高瑶郡主的下颌,“长得跟那个贱人还真是同一个模样!”
“大胆,”展获严声斥责说:“你知道她是谁吗?竟敢无礼!”
“她只不过是一个贱人的女儿罢了!”这位大娘丝毫不惧地说:“至于你嘛,展大捕头,我倒也是久仰得很。”
“你们到底是谁?知不知道你们现在犯的是死罪?”展获喻之以理地说:“现在反悔还不迟,只要你们跟我去自首,包准你们从轻发落!”
大娘和身后的两个大汉相视大笑,仿佛在笑展获讲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笑得展获为之气结!
“展大捕头,别人怕你,我们可不怕你!劝你安分守己些,要不是看你有利用价值,你的项上人头早就不保!”大娘可不是好惹的。
“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只不过用诸位去换回我们几位被你捉去的弟兄而已。”
“你们是伏牛山的飞贼?洛阳王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上官翎听到这几个字时简直精神为之一震,心头狂跳,一颗心仿拂就要夺腔而出似的。
孤雁也在这里吗?她马上就要再见他了吗?
“我们既然敢洗劫洛阳王爷府,就不怕洛阳王爷!”
“那洛阳上官家呢?”上官翎实在受不了那名大娘的狂妄,冲突到了她的自负。
“你是洛阳上官家的人?”那名大娘倒是有点吃惊。
“我劝你不要与上官家为敌!”上官翎故意说得很轻描淡写,却又异常骄傲。
“少罗嗦!”大娘看来有点乱了方寸,“惹恼了我,叫你吃不完兜着走。”
上官翎发现她转身去和手下嘀嘀咕咕,似乎是责备他们太过粗心,竟然招惹了上官家。
“大娘,首领回来了!”一名喽罗前来通报。
上官翎和展获不免同时引颈而望。
走进来的是一个全身黑衣,身材高挑颀长,生得剑眉朗目,英气十足的青年男子,有着一双温煦动人的双眼。是他,是他,上官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第一个反应是想逃开,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见想了千百遍的他。
她蓦然发觉自己是在怕他没有想过她,甚至是将她全然忘怀,那会叫她羞愤至死!
天啊,她在对一个和她相处一晚的陌生人要求什么?没有人会像她这样疯狂的。
“娘,发生了什么事?”
“这两个胡涂蛋竟绑回了上官家的人……”
孤雁心念一动,迅速回头一望,就迎上了上官翎惊疑未定的一双眸子,一种恍如隔世的感动在他身上窜流,教他一时不能动弹。
上官翎在和他眼神交遇上的那一刻,只觉被一种情愫所征服,浑身发热发软,所有的气力都在逸失流散,一种软弱的感觉在漫流,她原以为自己会死在那种感觉之中,实际上,她只是陷入挣脱不得的呆茫之中。
等到她回过神来时,孤雁已凑近她的身旁,温柔的笑容映入了她的眼帘,他正在替她松绑。“儿子,你疯了?”大娘开口阻止着。
“娘,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
上官翎在重获自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惨兮兮地扁起嘴来,泫然欲泣的叫了声,“孤雁!”孤雁情不自禁地揽她入怀,频声安慰说:“没事了,没事了!”
上官翎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想哭了,她想笑,依偎在孤雁温暖的怀里,给她一种难以形容,异常幸福的感觉,如果能的话,她永远不要离开他。
一颗心满溢着甜滋滋的感受!
她早该相信瑶郡主的话的,见到孤雁后,她的一切抑郁就会一扫而空,她原还可笑的以为,再见孤雁时,自己会难过至死的。
大娘示意的咳嗽,孤雁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松开上官翎,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
上官翎没好气地和大娘相互瞪视着,她们之间已经有一种暗潮汹涌的气氛,至于,导火线嘛——自然是孤雁。
“上官翎,这一位是我的亲娘!”孤雁倒是没注意到不对劲的地方,一个劲儿地快活着。
他原以为,这一辈子和她再无相见之期,此时此刻,他都还有点怀疑自己是在梦中和她相逢!现在他却能活生生地扶着她的膀子,他怎能不心花怒放。
“见过伯母。”上官翎心想自己多少得尊敬她一下,至少没她,就不会有孤雁。
“不用客气了,你一声伯母可真折煞了我,你是上官世家的人,而我只是一个贼婆子,怎么敢当?”大娘可不是容易奉承的人。
且她向上官翎使了个离我儿子远点的眼色。
上官翎理会她的威胁才怪,反而挑衅似地靠孤雁更近,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真想不到!大名鼎鼎上官世家的女儿竟是轻佻随便的人,原来这就是上官家的家风!”
“你胡说什么?”上官翎怒不可抑。
“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伯母,叫你一声伯母是尊敬你。”上官翎没好气地指着大娘的鼻子说:“请你张大眼看清楚,我是个男人,我是上官宏毅的儿子。”
“没想到上官家的人男不男,女不女。”大娘嗤之以鼻地笑着。
“你有胆再说一次!”上官翎心想她侮辱上官家,就是孤雁的母亲也不能客气。
“我……”
“娘!”孤雁知道自己绝对无法置身事外,只好档在两个女人中间说:“你不是还没用晚膳吗?当心饿坏了身子,这里的事交给我处理就成了。”
“儿子,还是你孝顺。”大娘得意洋洋地对上官翎露出个挑衅的笑容才离去。
上官翎负气似地撇下了孤雁,把自己凄身在角落,自以为帅气走运,其实可怜兮兮地像一只被遗丢的小猫。
“你……要不要出去走走?”孤雁的大个子蓦然矗立在她的面前。
“我……”她心里明明想得很,嘴里还是不想说“好”,迳自跑出了囚室。
一出囚室,就被两个大汉挡驾。
“让她出去!”孤雁摆了摆手,跟了出来。
上官翎对两个大汉扮了个鬼脸,趾高气昂的走向外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没有逃的打算。
孤雁很快追上了她,和她并肩走着,两人仿佛都欲言又止,各自带开眼神。
上官翎一不留神,脚下滑了一跤,孤雁警觉地伸手扶稳她,让踉跄的她跌进他的怀里。
上官翎原想挣扎的,却发现自己无力逃出这一片温存!
“这些日子……”
“什么?”她抬起眼望向他,不知怎么的,在他的面前,她愈发觉得自己娇小。
想依靠他,永永远远!
“你过得好吗?”他将难以尽诉的万千思念浓缩成一句最真挚的问候。
“我……”她回忆起这些日子为他病相思所受的苦,漾在嘴角的笑容立刻冻结,将自己从他身旁挣离,转身抱着胳臂说:“不好。”
“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不好。”她浑然不觉自己是在撤娇。
她心想绝不能让他知道她在为情所苦,而对象竟是他!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男人,她不能忍受他用怪异的眼光看她。
孤雁也不迫她诉说,但凝望着她的背影说:“没想到,我娘竟把你一同捉来了,我知道我这样想是恩将仇报,可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很高兴。”
“高兴我被捉?”上官翎可没好气。
孤雁用一种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目光逡巡着她,“是高兴再见到你!”
上官翎在他的眼神骚扰下,心跳漏跳了几拍,不可思议地嚷嚷:“你没骗我?”
“我是说真的!”孤雁激动地执着她的手说:“我常会禁不住回想起元宵节那一天的情景。”
上官翎不知道向来有话就说的自己是怎么了,她就是没办法把“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话说出口。
蓦然间,她觉得不对劲的甩开孤雁的手,迎上他诧异的眼说:“不对,不对,一个大男人怎么能想着一个大男人,想见一个大男人。”
孤雁愣了愣,才豁然笑问道:“你真以为你是个男人?”
“如假包换。”
“如果我说你是个女人呢?”
“笑话,我会不知道我自己是男是女吗?”上官翎冷笑一声。
“你就是不知道。”孤雁在心中暗暗补充,你是让男人梦寐以求的女人啊!
“放你的……大头屁!”上官翎原不想说粗话的,但为掩饰自己动摇的信心,她只好虚张声势,刻意表现自己的阳刚粗鲁。
“不管你说什么,都不能改变你是女儿身的事实!”孤雁倒是洞悉她的意图,有些没同情心的笑睨着她。
“住口,住口。”上官翎乱了心绪地胡乱叫喊:“谁敢说我不是上官宏毅的儿子?”
这是她从小就被她娘亲灌输的信条,她的生命意义就是出世当上官宏毅的儿子,如同她不是上官宏毅的儿子,那她的存在不就是多余荒谬的吗?
孤雁圈住了她的胳臂:“你为什么不敢面对事实?”
“什么事实?”她逞强地说:“事实就是我是上官宏毅的儿子!”
孤雁扳正她别过的脸庞,使她不得不面对自己,“不过事实是,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姑娘。”
“你为什么一口咬定我是女人?”她看起来软弱极了,仿佛一吹就倒,口气却异常强硬。
“因为在悦来客栈……”他及时住口,不想唐突她。
她曾为了救他而在他面前裸裎相对过,使他确定她是女儿身的事实。
“关悦来客栈什么事?”她没耐心地叫嚣着。
“告诉我,亲口告诉我,你真的希望自己是男人吗?”他不答反问,眼神坚定。
她一时哑口,别过头说:“不关你的事!”
“我希望你是一个姑娘。”他脱口而出。
“为什么?”
孤雁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说:“如果你是一个男人,我会把你当做好兄弟。”
“如果我是一个姑娘呢?”
“我会想把你永远留在身边!”孤雁的眼神十分真挚。
“留在身边?”上官翎喜出望外的说:“那你是想娶我为妻罗?”
孤雁顿时满脸通红,双眼还是那样温煦动人,让人想醉在他的目光中,熏陶陶的温存。
“不行,不行!”上官翎的笑容忽尔冻结,极为夸张地摇头着。
孤雁顿时变色,默了半晌才苦苦一笑说:“我知道我们家世悬殊,是我自己痴心妄想……”“说什么鬼话,我是个大男人!”上官翎不知怎么感到一股很深刻的悲哀,那样深沉的悲哀让她觉得,即使是身为上官宏毅儿子的骄傲也弥补不了。
她突然很希望自己是女儿身,想得心都揪紧发疼,她想让孤雁将她永远留在身旁。
“你……”她的落寞使他明白自己误会她了,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诱得他很想一把拥她人怀。
但是,他屈服于太多的顾忌下,而不敢有所行动,任凭理智和情感交战,第一次体会到那一种感情失控的如痴如狂。
“孤雁,我是个男人,是个男子汉啊!”她惨兮兮地说着,不知道是想说服孤雁还是自己。“傻瓜!”孤雁真情流露地说“不管你上官翎是男是女,在我心中的地位永一样重要!”
“真的?”上官翎还是小孩子心性,在欣喜若狂下,扑进孤雁的怀中,搂着他的脖子。
孤雁迟疑了许久,才伸手反搂着她,他知道自己不能自欺欺人,对怀中的意中人,他根本不可能产生兄弟的感情,有的只是满满的男人对女人的怜惜及独占欲。
他要她,无法再对她松手了。
“不行,不行!”上官翎在激动过后,突然莫名其妙的回复理智,死力的挣开孤雁,“我不能,孤雁,我不能再放纵自己想你!”
“想我不是种罪恶。”他轻点她微翘的小鼻子,想用轻松的态度来化解地不必要的罪恶感。“是,是罪恶!一个男人不该对另一个男人有这种感情的!”上官翎的眼神惊茫,像个无依的孩子。
“你只要回复女儿身……”
“你为什么永远不懂我是上官宏毅的儿子?”上官翎的泪水突然无声无息地潸潸而下,“孤雁,我不能再放纵自己对你……”
她说到最后,声音哽烟,泣不成声,转身要跑。
孤雁捉住她的臂膀说;“你要去哪?”
上官翎从身上掏出那半只玉蝶,硬塞回孤雁的掌中,泪眼模糊地胡乱叫道:“还你,还你,我再也不要想你,再也不要为你伤心落泪,再也不要为你茶饭不思,再也不要你占据我每个无眠的夜。”
“上官翎!”孤雁试图将她冷静下来,扶住她不断哆嗦下滑的身子。
“不要叫我,”她粗鲁的推开了他,“孤雁,我们完了,我们完了。”
她拔腿狂奔离开,愈行愈远。
孤雁则受挫地呆立在原地,在夜色中熠熠发光的玉蝶和他极端空虚黯淡的心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算什么?”他握拳紧捏掌中的玉蝶,出拳猛捶身旁的树干泄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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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换星移,上官翎不知道自己躲在房屋外头的一角哭过了多久,只知道风愈来愈冷,山里头的怪音愈来愈多。
“谁?”她被突如其来窜至自己面前的身影给吓了一大跳。
“我。”孤雁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冷漠陌生。
上官翎负气似的拭泪,转过身去面对着他。
“夜深了,我带你去歇息!”
“多谢你。”上官翎发现他对自己的态度变了,多了客套少了热情。
“跟我来。”孤雁把她引进一间还算干净的客房,被褥寝具一应俱全,“比不上上官家,就请你委屈将就一下。”
“瑶郡主和展获他们……”她忽然想起地问着。
“他们是你的朋友,我不会为难他们,你大可放心,”他在急忙中瞥了她一眼,脸色有异。“怎么了?”
“你的眼肿得厉害。”他的一双眼没了温煦,忧郁地厉害,“好好休息。”
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欲言又止,发现他的房间在自己的正对面,房间在他进人后亮起晕黄的烛火,从纸门上透了出来。
“儿子,你还不睡?”大娘也发现儿子房里烛火通明。
在阒静的夜晚,大娘的问讯声,清晰地传进上官翎的耳里。
“就要睡了!”孤雁的声音从他的房门传出,益发显得遥远陌生。
“你说谎!”这是上官翎面对对面的门扉站了一宿的结论。
孤雁一夜不熄烛火,大概也是彻夜难眠。
他为什么睡不着?上官翎蓦然发现这个问题竟也适合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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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
“进来!”
“我替你送来早膳。”孤雁扬了扬手中的竹篮,是清粥和几道小菜。
上官翎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好低头猛吃,佯装对食物有兴趣。
“你这么饿?”孤雁终于忍俊不住。
“你干嘛看着我?”上官翎猛一抬头,正好迎上他的脸,却像看见什么似的,喷饭大笑,“你的眼眶怎么那么黑?”
“你以为你自己的就不黑吗?”孤雁一脸不服气地说。
“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她托腮调侃他。
“我睡得好极了!”孤雁正经的样子,好像把昨夜的睡着看成一件攸关尊严的大事。
“是吗?你一夜没熄灯喔!”
“你怎么知道我一夜没熄灯?”孤雁恍然地盯着她说:“看来一夜没睡的人是你嘛!”
“谁说的,我睡得好极了。”上官翎急忙反驳着,又扒了一大口饭。
孤雁只是暖暖一笑,也不明白为什么偏要和她争执这些小事情。
更奇怪的是,他竟在其中获得很大的情趣,仿佛只要看着她,他的生命就不再只有黑暗和夜晚,而是七彩闪耀的灿烂。
不过,孤雁虽然是一个飞贼,疏于礼法,但他实在没看过一个姑娘家吃饭的样子比得上上官翎的,上官翎的吃相是骇人听闻的,没有半点的秀气斯文,足可媲美山寨里的那些兄弟弟。
“你别老是盯着我瞧行不行?”上官翎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那你吃慢点行不行?”
“我又不是大姑娘,扮什么斯文?”上官翎懒得理他,自顾自吃着。
“你还吃得下?”孤雁也被她的食量吓着了。
不明白食物为何没对她的瘦削发生作用。
“我要吃垮你!”她极故意地甜甜一笑。
“想不想去逛逛伏牛山?”孤雁不答反问,望了户外霜雪初霄一眼。
“那还等什么?”上官翎立即抛下了箸,雀跃三尺地往外头直冲。
“等等我!”孤雁一脸不晓得该拿她怎么办的神情。
半刻钟后,他们并辔纵马奔驰在山区静谥的小道上,沿途走马看花,天南地北的胡乱聊着,说着些言不及意的话,反而获得不可思议的快乐。
两个人的本性都有很高的天分,沿路不知道赛了几场马,互有输赢,总之谁也不认输。
“好舒服的风喔!”在休战后,上官翎英风飒飒地立在马背上迎着寒风,意气风发,笑容灿烂。
不用猜也知道,先前的一次赛马,她赢了,而且还领先了孤雁好一段距离,当然会心花朵朵开。
她这个人是不会懂得谦虚的,竟取笑孤雁到抚腹肚疼。孤雁也不是任意受攻击的软弱角色,一直激她再赛一场,才能真正较出高下。
“你不冷吗?”他实在怀疑上官翎为什么老像是有用之不完,取之不尽的热情和精力。令人捉摸不住,控制不了,要想俘虏她,孤雁对她突然有了如此的想法。
她兴高采烈的叫嚷着:“我最喜欢吹寒风了,愈冷愈好。”
“当心杷你冻成雪人。”
“才不会咧!”她突然纵马向他奔来,冷不防地伸出冰冷的双手去贴冻他因天冷而红热的双颊。
他本能想躲开,她却娇笑连连,如影随形的跟上,以此为乐。
“我的手很冷吧?”她笑吟吟地问,皱了鼻子。
这次,他没再躲。反而抬起他的一双手,交叠上她的手,没有言语,用一种深深的目光看着她,想把她看融似的。
她的笑容在迎上他的目光后冻结,熟悉的反应又回到她的耳畔不断的回荡,要她去回应眼前这个男人。
这样深深望着她的男人。
她不知该如何去反应自己心里所渴求的一切,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逃。
她想抽回她的手,但他没松手的打算,反而施力更强,不让她挣脱。
“放手,放手。”
“我想放的时候自然会放的。”
上官翎心想今天总算叫自己遇上一个比自己还无赖的人了,就连笑容也是那么无赖,教人连生气都气不起来。
“手是我的。”她试着和他讲道理。
她在上官家要耍无赖时,家人就爱和她讲道理。
不过,如果她记忆够好的话,应该知道她的家人在和她讲道理上向来失败。
果不其然,孤雁笑得极开心地回答说:“我知道……”
之后,就没下文,他依旧挟持她的双手。
上官翎气愤地说:“这算什么?”
“那你自己又把我当什么?”他优闲地问着,眼里却闪过一丝紧张。
“我……”她一时哑口,像小孩子似气得畦哇叫,却发现孤雁完全不为所动,才转而扁扁嘴说:“我把你当土包子,大白痴,大笨蛋……”
她向来得理不饶人,骂人的辞句是愈来愈奇,最后连粪坑里的臭石头都出来了。
“好了,够了!”孤雁啼笑皆非地阻止着。
“那你放不放手?”
他松开了她,她则立刻双腿一夹,飞马狂奔而去,撇下日瞪口呆的孤雁。
她尽情飞驰一大段落后,她寸勒马暂歇,默默地搓揉着自己的双手。不知怎么的,这么久了,手背还是仿佛有着孤雁掌心的余温,挥之不去。
“你真的说走就走?”孤雁这时才赶上。
“孤雁!”她突然一脸正经八百,敛去笑意。
这对她而言是绝无仅有的。
“嗯?”
“不要再把我当女人!”她以最郑重的语气警告着。
孤雁却不知死活,懒懒抚着后脑勺笑着说:“你本来就是女人。”
“我是男人,男人,男人。”
“你是女人,女人,女人。”
“我不想理你了!”她说到做到,掉头就走。
“你昨晚就说过我们完了,不是吗?”他没好气地在她后头嚷着,心头一阵难过。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自制地把她说的气话再重复一次,伤人自伤!
为什么会想用言语来伤害她?他苦笑,这个坏念头或许没有生效,因为上官翎根本完全不在乎他说了什么?
反而是他自己,倒像一头受伤被困的野兽。
如果他身上真的有伤口的话,那上官翎对他的态度不啻是盐水。可笑的是,或许他是在艰难中成长的,他选择的是不挠地迎上困境,让盐水浇淋上他的伤口!
伤口总有结痂的一天的。
而上官翎也有成为他女人的一天。
总有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