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他为什么不在家里睡觉,反而昏全在她房间的阳台上被她捡到?并且一身全黑的打扮和专业配备——天啊,还有枪!瞧起来还真像个……夜行怪盗哩。
耿玉宇纳闷地趴在床沿,以着对等的角度平视他熟沉的温煦侧颜。难道,他就是尹飞口中的小偷?
可是……不会吧?欧阳家有钱有势,他自己又是享誉国际的米其林二星名厨,这样的背景和荣耀他还有啥不满足?多少人求了几辈子都求不到咧。
她百思不解之际,复又转念一想——
妈的,他该不会沦入厨师那种惯有的对顶级食材的狂热,开始猜想起别人家的天山雪莲、千年灵芝、万年人参吧?不过他也挺厉害的,惹到尹飞那只冷血大捕头竟还能逃离他的魔爪?印象中,虽说学弟的体育不错,但尹飞可是自小习武的高手耶……这八年里,学弟到底有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转变?
望了望床头的咕咕钟,将近凌晨三点。她起身往窗边一探—— *** ,居然还死赖着不走!尹飞和他的手下将周遭巷道层层封锁,俨然将她家当成凶嫌藏匿处般的监视。
靠,学弟就是人缘好,她就是要救他,怎样?
私心地,她违反了道德评判所谓“好市民”的标准;理论上她应协助代表正义官差的尹飞那方,然而,天性逻辑与作为的反骨使然,再加之某种不可理喻的情愫,让她选择了袒护身为盗贼之辈的他……仿佛一股本能。
霍地,床畔传来的悉卒声唤回了她游走不定的心思,她回眸,而他正半坐起身、眼光迷蒙地与她四目交接——
“你……”欧阳逐疲惫地几乎无法确认梦境抑或现实的分野,包括眼前的她、日日惦念的她,究竟是泡影还是实体……
一瞬间,他迷离却炽热的眼神凝得她方寸尽失。
“呃,你还好吧?那个……你要不要喝水?”她手足无措地从梳妆台上抓了个水杯强行塞给他。
凉冽的清水如午后甘霖洗泽大地似的滋润着他躁干的喉咙,但,仍不足以醒透犹自混沌的神智。是梦吗?阒暗中,她是唯一明亮的存在,偏又灿美得不真切……
“还渴吗?”她抢走他手中的空杯。“那那那……我去厨房再倒杯水给你!”
软脚地只想逃离他太过深隽的注视——
他蓦然拉住她的手腕!
“不用……”强烈的潜意识催使他拦下了她,因为,害怕再一次错过。清醒时深刻抑住的想念,全在恍惚中得到了释放——
她一诧楞,橙色的压克力水杯先是从掌间滑落床垫,再掉下铺木地板,一迳滚滚滚滚……直至门扉抵住。
“第一次觉得,原来死亡离自己是很近的。”慌乱,更近。是不是,当依恋成了心头放不下的惦记,便格外地畏惧起某些不可抗力的因素?即使所有事件并不若想像有的那么严重。
“妈的,你别乌鸦嘴了。”耿玉宇轻斥着他的无情。
欧阳逐瞳光茫惘地长叹。“太多的情感与执着,让人容易贪生怕死……”
“什么……意思?”隐约间,两人的思绪似乎重叠了,陌生的悸动呼之欲出。
他稍一使力,猝不防地,她即扑跌进他宽敞的胸怀里。她甚至来不及反应状况,软馥馥的玫瑰厈瓣便教他堵住了……那样的热切,有如蛰伏极久的爱恋在冬眠后复苏,伴随着某种得偿宿愿的欣喜。
从涩柿子般的年少倾慕到如今烈酒似的相思,埋封多年的情炽与愧欠交织错综得令他心如铁烙。即使如此,他依然不要她扛北有着任何负担,不论她能否体会,他都执意长此守护在她的左右,要她自由无拘地生活。
然而,人是有私欲的,他也不例外——就当是他内敛之余的放肆吧,一旦升起了占有的念头,就再也不肯放手了。
她睁大着眼,为他突然的举止而愕然!他的唇印着她的,辗转地,缠绵地,仿佛将所有不能言喻的心意融进她的嘴里,要她吞入腹、消化,并刻划在生命基因里,成就一组唯有他能懂得的密码。
理应一个锅贴巴掌甩过去的,但她没有……他意外亲昵的热吻像是酵素,让心板上一小球沉寂许久的面团在八年后的此时起了变化,不断膨胀、膨胀,撑开了她短路的神经,约略地,察觉了他的情动,也回观了自己一直悟不透的思绪。
是不是,她其实还満在乎他的?是不是,她嘴里喊的是“学弟”,心中早已质变成另一回事了?
由灵魂深处被勾起的情丝以着超越她掌制的汹涌排山倒海而来,静极思动,焰火似的性格如实反应在她的行动上。她纤白的双手不自禁地抚触着他俊挺的脸庞,檀口试探地汲取着源自于他的淡静,好达到心安与踏实的目的。
在她眼前的,不再是随和平宁却高不可攀、天人一般的欧阳逐呵……想着想着,竟陶然了起来,有着难以形容的——契合。
欧阳逐一个翻身,将耿玉宇的身子囚锢在狭窄的、他和床垫间透空的范畴时在。脑子兀自昏虚,失却了理智的封印,属于生物性本能的部分全权主导着他的一切。
他要她,他想要她,每个细胞都呼喝着他将她揉进他的身躯!太强烈的思念积压成颤巍巍的崖壁,一经震晃,便轻易地落石坍方,再挡不住那股冲势了……
他吮噬在她微烫的唇齿之间,将她天籁般的娇喘悉数纳进他的喉间,享受着共鸣的情调。
她似乎犹不明白自己何以意乱情迷得这么开心,可人生,总是需要一点冒险精神吧?尽管她与他纠葛的情结未解,尽管身躯各部分全比大脑来得有意识——严格来讲,这种生理觉醒大于心理认知的行为并不值得推广;可贺尔蒙上升、血液循环加速的结果,就是她成了癫、犯了瘾,停不下来了……
但——
他居然在下一瞬迷迷糊糊地倒在她身上继续未完的酣眠?方才一番心 神荡漾的爱抚嬉弄像从没发生过似的,被他稳静的睡颜自动撇得干干净净。
“妈的咧……”耿玉宇备感败兴地钻出他的压制,绷着一张绝艳脸蛋,简直不知该拿他怎么办。难得她想通了那么一些,他却不给面子地睡死了?
靠……@#¥%……她一身衣衫不整地走出房间,转到角落的浴室赌气地将自己从头到脚淋个湿透。
该死的,明明先一手主导欲火焚身的是他,为什么最后在大冷夜冲凉水降温的却是她?
————————
耿玉宇嘟哝着语法不明梦呓,卷着松软的羽被一百八十度大翻身,正打算继续睡它个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时,她脑昏昏、视茫茫地拍了拍身下舒服的床垫——
嗯?床垫?像只猫咪被踩着尾巴似的,她顶着一窝杂草赫地弹坐起来!
为什么她会睡在床上?她凌晨不是在他身旁打地铺吗?难道她真欲求不満到在睡梦间爬上他的床、蹂躏了他?可是“苦主”咧?她左看右看没睐见半条人影——他不会正躲在某个角落暗暗啜泣吧?
耙耙不必太耗时整理就能回复原型的短发,她丢开被子,很难得在时媚的晨光中——说是晨光嘛,其实也已将近十一点——醒觉并且下床。
天晓得她有几百年没跟晌午以前的太阳打过照面了!只今儿个不知怎地,一见他不声不响地离开,立时睡意全无,失了与周公搏斗的兴致。妈的,娘亲昨晚打理妈她参加宴会的行头之后,便匆匆赶赴垦丁和某位赶拍唯美写真集的当红女明星会合;这是娘亲的工作,她自然能体谅。可重点是,她那做厨师的老爸干嘛因思念妻子而眼巴巴地跟去凑热闹?哇靠,一星期耶!也不想想他无依无靠的女儿该怎么以三脚猫的厨艺度过漫长的七天?噢,真 *** 衰到深处非常衰,她茶来手,饭来张口的可爱假期泡汤了,呜……
拉好窗帘,踱向衣柜,发现她替他打点好、搁在椅上的衣裤已不翼而飞,想是他瞧见了她特意标示的字条而穿走了吧。
无所谓,反正她的妈是造形设计师,前些日子刚好在处理一系列时尚杂志的男性专题,也就趁工作之便顺道污了几套名牌男装回来,然而她娘亲却因“情人眼里出潘安”之故,错估了爸那已不复当年的身材,以致尺寸大大不合。既然如此,送他也好,省得这些衣装活生生被某中年男子的啤酒肚给糟蹋了。
随意换上牛仔短裤、T-SHIRT,她没啥精神、游魂似的正想荡去浴室梳洗,怎知一打开房门,阵阵鸡汤香味竟扑鼻而来——
他没走?大喜过望的耿玉宇几个大跨步奔向一楼,拐个弯,果然在厨房里寻获他那总是优雅淡然、优闲做菜的颐长身形。
“早。”欧阳逐持着锅瓢,含笑颔首。
他是否笑得太若无其事了点?凌晨所发生的……他忘了吗?
“呃?早。”不过那些衣服搭在他身上的感觉……很不错。银灰色的七分袖合身上衫与白色长裤,同样的款式让杂志模特儿显出轻浮个傥,可他,却穿出了一番卓尔不凡的优雅静定。
“饿了吗?我盛一碗给你。”
“呃……”她拨了拨发尾,神情是局促的。想确认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只能:“我……我还没刷牙洗脸。”
一转身,又其快无比地消失了。
他失笑地瞅着她逃难似的背影,这样一个来去如风的女子呵。
五分钟后,耿大小姐终于以太空漫步艰难地接近餐桌,等在她眼前的是一砂锅热气蒸腾的炖粥和了整以暇的他。
第六分钟,实在看不过她老是欲言又止、难以启齿的模样,他于是打破沉默:
“想问我要个交代?”
“没错,基于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所以你得快快从实招来!”这会儿她以理直气壮了。
“不能有所保留?”
“妈的,当然不行!”她穷凶恶极地恐吓他:“小心我把你供出去领赏金!”
他摇头轻叹,倒不是忧烦她真有出卖他的可能,而是好笑自己怎会招来这种进退两难的麻烦?
“你边吃,我边说吧,粥要凉了。”
“唔、嗯嗯嗯,好好吃喔……”果然是效率一流的行动派,俄顷间已去掉三分之二的香菇鸡丝粥,清淡不油腻的口感对二昨晚一肚子大菜的她来说很是开胃。
“耶?你不一起吃吗?”
真是慢半拍,说不定这时她早把逼供他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没胃口。”他伸指沾下她喷上脸颊的米粒。“慢慢吃,没有人会跟你抢的。”
她呀,总是这样大刺刺地不修边幅,八年来的个性当真“一路走来,始终如一”,没多大的长进。
“没胃口?你不舒服吗?”她撇下汤匙,紧张地问道:“感冒?发烧?中毒?”仔细一瞧,他的气色还真有那么点差……“妈的,尹飞那猪头把你打成内伤了?”
欧阳逐向简直哭笑不得。
“尹学长没有把我怎样,真的。我想只是催眠瓦斯的后遗症而已,不碍事的。”该怎么说呢?她的思考模式有时精简得接近无神经状态,有进却又天马行空得十分超现实。
“催眠瓦斯?”耿玉宇疑惑地咀嚼这个和一般生活用词有些脱节的字眼;想来似乎不是用来煎煮炒炸或烧热水洗澡的那种瓦斯。“这就是你三更半夜出现在我阳台的原因吗?该死,我包庇你,并不代表我认同你反社会的行为!你白天到底有啥抒发不了的压力,竟大到晚是必须偷东西来解闷?更差劲的是还失手被人追捕,搞得我家变成贼窝!妈的,不要诓我你是无意间梦游到别人家去的,这种烂借口只适合哄骗三岁小孩!”
“我……”他斟酌了许久,正迟疑着该怎么同她解释这一大串事故时,附在表上的通信警示灯忽然闪了几闪。看来急着找他的人不少。先是清早一开手机便被狂浪似的讯息留言淹没,继而是来自兄长和父母殷殷问候的夺命连环CALL,这时节又换作“某人”了。“借台电脑可以吗?”
“我的前天送修,但我妹房里还有一台——”一顿,似乎仍记起他们之间尚有话题未结。“妈的,不要模糊焦点!”
她追着他俐落的身影直上二楼。
“钦钦钦,跑那么快要死啊?我还没说完啦!我妹的电脑只有她自己能用,没密码不……”不行——随后进入妹妹卧室“好意警告”的她语尾未落,即忙着将因惊讶过度而跌地有声的下巴安装回原位。她楞楞地望着运作良好的主机和萤幕:“你……你怎么办到的?”
他无奈地笑笑。对于他这样一个无所不偷的惯窃来说,有形或无形的“防卫”,锁匙或密码,都不构成太大的阻碍。
迅速连上“无限”经过数层加密与反追踪的网路,他神秘的上司早等在里头了——
啦啦啦,能用这么快的速度回应,代表你失手归失手,但仍活得不错,也就是说我暂时不必给付你因公殉职的抚恤金喽?
∑的情报果然灵通。欧阳逐没好气地键入:是,那栽改申请意外伤害理赔可以吗?
正式入行的这两三年,你的任务达成度完美得无从挑剔,这会怎么着?遇到灾星了吗?既失手又受伤?∑消遣完毕,对话栏位总算出现一句上级对下属该有的关心:你没事吧?
倒没受伤,不过吸到了生化战剂R-92200——你说呢?
催眠瓦斯?∑似乎正思索什么,停滞了会。有……任何不良的后遗症吗?
“茶不思、饭不想”算不算?这“天色”真是整死他了。
就是胃口不好喽?还有没有……别的?∑的好奇指数颇有偏高趋势。
还能有什么别的?嫌他不够惨吗?
没有吗?据我私下拿到的相关报告指出,这种催眠瓦斯的副作用除了影响食欲之外,尚会产生一种……比较奇特的反应。
譬如说?他懒懒地问,不懂这个话题有何可议之处。
催情。多简洁有力的两个字呀!
却“轰”地一声,猝不及防地将闲闲晾在一边偷窥的耿玉宇炸得大脑充血、満脸通红!
催……情?意思是凌晨那一场……并非出自他本意?妈的,还窃笑他怎么这么闷骚呢,最终竟只剩她一人蒙在鼓里而沾沾自喜。満心以为一股掩去八年、不曾倾听的悸动正要觉醒;以为他的心思是她所理解的那样,谁知道,事实的真相居然是桩蠢到极点的闹剧!
妈的,糊涂了、糊涂了——她对他、他对她,互持的究竟该是怎样的立场?
由于个案多在意识混沌间——呃,“情生意动”,所以,事后忘却的比例高达百分之九十八,∑好意补充。你的身边……应该不会刚好有别的女人吧?
饶是欧阳逐的性子已被磨练得益发淡稳,看到 里也不禁愕住——是没有别的女人,却有一个耿玉宇。
隐约是有些记忆的,关于他和她的越轨。温热的亲吻、细柔的肤触、玲珑美好的修长身段,发间一如向日葵般清新明朗的芬芳,一切仿如雾里看花;偏又真实得不可思议……一早醒觉,放眼所至也仅是她趴在地板呈表蛙状的呼呼大睡貌,连他把她抱上床的举动都未曾惊扰她分毫。未及深思,总当是一场虚幻的绮梦,当成一个私匿的秘密。
但是,此际背对她的他,却明显地感受到一股来自身后的局促……他回头,果然望见芙颜一阵青白交替的她。
而她一发觉他探视的目光,竟慌张得像头被大野狼追猎的小羊,打算即刻脚底抹油消失在地球表面——
“阿宇。”他出手牵住了她。就像昨晚那样。
“干嘛?”她凶巴巴地质问。妈的,她绝不会再笨得落进他怀中让他吃干抹净又忘掉,尽管那里……真的満舒适的。
他维持坐姿不变,她也保持站相不改。“昨晚——不,今早,没……冒犯你吧?”
“去死啦你,问这什么鸟问题?”她负气直视前方,挣扎着想将自己的手心自他的掌间抽出。
他微加点不至于伤了她的力道,坚持一个明确的答案。
“阿宇,不要逃避我。”
“靠,难道你要我说‘有’才高兴吗?你 *** 到底是什么贱男人心态,一定要得逞才爽啊?”她卖力一甩,气冲冲地跑回自己的卧房去。
“阿宇……”指掌间,依稀还留有她独特的气息。
从她怒焰燎烧的凤瞳中,他知道,那不是一场可以等闲待之的梦——正确点说,那压根儿不是梦。他苦笑着,现在,应该是什么感受呢?
再次将注意力称转向萤幕,∑的对话方格居然塞了満満的“喂”字,并且持续增加中——
别烦了,我在。欧阳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键盘。她的形影占満了他所有的心思,令他开始兴趣起怠工的念头。
怎么回事?
没什么,晚点我会上传一笔有意思的图集资料给你,算是追寻“天色”之余意外的收获。就这样。完全不给∑回话的余地,他马上退出网络,还给作业平台一个净空。
关了主机,他起身步向窗台,由橙黄帘子间的空隙观向宅院外的巷道——二楼不若一楼有绿树藤蔓的天然屏蔽,只能拉上全部的窗帘做掩护了。
天虹保全真是出了名的不屈不挠,还在呢。就这么笃定他一直藏在这附近吗?虽然管区亦分派了部分警力前来协援,不过由于缺乏充分理由可以申请搜索状,尹飞也只能在四周布线守株待兔。
他无心与他正面冲突,并不代表他乐意束手就擒。
即使任务的执行有其正当性,“无限”的招牌与信誉亦是他强硬的后台,可为了降低身分曝光的风险,他还是继续当个旁人交相指责、见不得光的乱臣贼子就好。
穿过走廊,他敲了敲那扇挂有“谢绝会客”压克力牌的房门。
“阿宇?”
一片寂然,未有任何回应。
他扭了扭打不开的门把——由内上锁。肯定是躲着不见他了。
想当然耳,这种小儿科程度的锁头拦不住他,一来他不愿罔顾她的隐私,二来他清楚性烈如她铁定会产生的反感,即使想见她的渴望似要溃堤,也只有叹息着搁下吧,他总不能连基本的“尊重”都做不到。
“——我该走了驭日晴空今晚还有第二场晚宴,我得早点去做准备。如果你下午肚子饿,我烤了一条水果蛋糕在客厅的茶几上放凉,直接切片就行了;或者你要吃热的也可以,送进微波炉或烤箱加温一会儿就好,不然会焦掉。晚餐有冬瓜排骨汤——就是摆在炉子上的那锅,别冷冷地喝,再开火煮滚一次花不了多少时间的;还有小鱼花生炒干、蚝油烩菇,我用保鲜盒装好放在冰箱里,要吃以前记得热一热,知道吗?”
他有条不紊地交代完一串注意事项。
“另外……对不起。我很抱歉,真的。”长喟之后,忍不住又是一阵唠叨:“自己一个人在家小心一点,瓦斯开了以后一定关,别把厨房炸毁了。假如你不介意的话……其实我们家不在乎多准备一副碗筷的。那,暂时先这样吧,BYE。”
门板另一边——
耿玉宇整个人维持平趴的姿势,右耳紧贴着地板,试图从他那轻盈强猫的步子吕分辨他已远离的觅音。
十分钟后,她戒慎地将门打开了一痕小缝,眼珠滴溜滴溜地三百六十度确认后,终于放大了胆子踏出房间,将楼上楼下巡视几番,这才肯定这幢屋子里除了她之外再没第二个人了。
唉,看来欧阳逐的确具有武侠小说中那些侠士剑客高来高去的身手,外头的保全和警备人员似乎没有任何被惊扰的亦象,犹然苦苦守在岗位上不曾移动。
尽管心里仍因他的遗忘而有所芥蒂,可是国……知道他顺利脱离险境,她却也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其实她不是真在气些什么,只是不知如何面对他而已。
夜半和他的一些……呃,“互动”,仿佛让她知觉了某种根深在心底,却又不曾彰显的奇异情愫。不明白这样的感受从何衍生,于是盘算着也许能与他“研究讨论”一番——但是,他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给忘了!本该共有的记忆而今却得由她一力承担,该死的,这教她怎么问得出口啊?他搞不好还以为她发骚耍浪咧!
她倦懒地晃进厨房,果真见到他口中一一交代的菜肴,并且,更在冰箱门上发现一张被磁铁锁住的便条纸,密密麻麻地把所有该注意的事项条条列出,特别重要的地方甚至还以红笔圈了起来,诸如瓦斯一定要关、蛋糕吃不完要记得冷藏、剩菜残渣不要撇在水槽里养蟑螂、鲜奶要过期了赶快喝一喝……之类的。
妈的,她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凝盯着他劲逸的字迹,她自嘲地笑出声来。
从以前就是这样,优秀的他总能游刃有余地将每件事打理得极好,不必劳人操心;她嘛,要不就丢三落四,要不就瞻前不顾后,一个草创的活动企划常得经过大家帮忙修改才能付诸执行,几乎罕有独立完成的时候。
待人处世急躁、不会转弯也就算了,妹又老嫌她爱情低能。
妈的,她也晓得呀,可同两任男友深入交往的结果,并无助于改善她在这方面的迟钝,牵手啊、接吻啊,对她来说仅止于情人间的例行事件——言情小说、电视连续剧都是这样教的——不会产生特别的激情或火花。即使追求者众,但因恋情不出一年半载保证告吹,所以到现在依旧是单身的滞销女人一枚。
说不定你一开始就搞错对象了?聪颖的妹妹曾经以如是受不了的口吻问道。
她困惑地抓抓发。对象有分对错的吗?钱嫂心御说,女人嘛,有男人追当然好,长相不差、个性不差、经济优渥的就先“暗杠”下来,不能象少女时代那么任性挑剔、梦幻浪漫,被爱强过爱人,有人喜欢总胜过乏人问冿。
如今,笨手笨脚的她和菁英份子的他之间,竟萌生了一股似有若无……情感,可以这么说吧?他的一记浅吻、一串轻抚,都能令她有着格外不同的悸动,从未体验过的惊喜;除去偶尔兜拢在心的自卑,她委实还満享受有他在身边的那种安稳与心満意足。
这样,是喜欢吗?靠,假如没有类似的感受就不算喜欢,那她和过去的男朋友到底算什么?办家家酒吗?
正值耿玉宇想破脑袋想不透某些意涵之时——
“叮咚”!稍嫌刺耳的门铃恰巧打乱了她难得绵密的思绪。
“妈的,老娘心情很差,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她一应门便直截了当吼道。
“我还以为补足了眠,你的脾气会好一点呢。”尹飞直勾勾瞅着她火焰搫 艳美怒容不放,别有贪恋的意味。
“干嘛?又打算无故搜刮民宅?”
“从没‘搜刮’好吗?”他强力纠正她将他视作土匪的用词。“最近社区不怎么安宁,耿爸耿妈去了垦丁,琼楼又刚好出国,只剩你一个人看家,我不放心,不如到我家待一阵子吧?那,行李简单整理一下就好,半小时够吗?我到外面等你。”
“靠,很厉害嘛,把我们家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她笑得甚是灿烂。许是太过灿烂了,反让人有种手、毛骨悚然的感觉。“还有,我啥时答应要迁居了?”
“阿宇,我们还是朋友吧?我担心你也是应该的呀。”他放软了语气,并将自己作主的行为合理化。天知道,他多不愿和她仅是“朋友”啊。
“妈的,交情再好出不能不先过问我的意思吧?”
他脸色一阴,蓦地吐出这样不搭轧的一句:“因为欧阳逐的缘故?”
因为她的潜意识里还挂怀着欧阳逐,所以,他总是被排拒在外?
她亦一楞。
“关他什么事?”尹飞应该不会知晓欧阳逐一整夜都窝在她这里吧?
这个城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足够街谈巷议在一天之内传彻一圈后回到原点。“听说他回来了不是吗?而也见过他了。”即使已事隔八年,盘桓脑海的危机意识依然未见消褪。“阿宇,再给我、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好不好?”
嚣狂的他竟低声下气了起来。尽管她的性子仍不改冲动躁怒,但也已不是当初随便一句“你不敢尝试恋爱”就能引她上勾的年纪了。
“对不起,没空。”这是八年来他第几次明示暗示了?无奈十七岁的初恋品质太粗糙,她说什么都拒绝再选用同一对象。“去去去,去抓小偷,妈的别烦我——”
“碰!”她不想和他纠缠下去地关上大门,落锁,背抵着门扉长吁短叹。
妈的,被尹飞这么一搅和,好不容易理出一些头绪的脑袋又回归成太古酱糊状态了……更猪头的是,之前她与欧阳逐还有一堆问题没搞定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