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婕彻夜末眠,她仔细检讨着两人的婚姻。也许这一开始就是自己太天真,竟然以为她有天大的本领可以征服情海,可以轻松的让他爱上自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但是这一切全都是异想天开,自己只是他凑巧找来的临时演员。他们结婚的理由只因为彼此都需要一场婚礼和一张结婚证书,这一切全都无关爱情,也没有掺杂一丝丝的情感。
她却期盼他能爱上自己。思及此,若婕不禁悲从中来,原来自己二十七岁的初恋竟是如此悲惨的结果,她竟只是一相情愿,陶醉在自己编织的幻梦中。而这一切就如同小美人鱼因得不到王子的真爱,只能纵身投入海洋,在灿烂的艳阳下化成泡沫一般。
她望着曾经充满她欢愉笑声的卧房,这里有她悱恻缠绵的柔情,有她许多刻骨铭心的回忆。她依依不舍的提起地上的皮箱走出房间。
她缓缓地步下阶梯,看着客厅的一切景象依然如昔,不同的是她即将在这里彻底消失。
“你就这么静悄悄地拾个皮箱就走,连个再见都不说一声吗?”柳翰德站在她的身后说,语气中含有一丝怒气。
若婕放下手中的皮箱回过头望着他。
“对不起,我有非走不可的理由。”她强忍住心中的悲伤,警告自己千万别落泪,她想走得洒脱些。
“是因为邱鲁能的那场官司吗?还是你认为慕帆已经继承泖氏企业,你可以功成身退?”
她闻言大吃一惊,错愕不已的望着他。
“你已经知道我们之间的协议了?”
柳翰德语重心长的说:“我猜的,昨晚你强颜欢笑的出席酒会,今早又偷偷摸摸地提着行李要离开,任谁都会如此猜测。”
他走向前拉住她的手到沙发上坐下来。
“其实自慕帆说要结婚那一刻,我就开始猜测你们这场婚姻的真相。”柳翰德对着若婕说。
她自我解嘲的耸耸肩,“我真是一个差劲的演员,居然这么快就露出马脚。”
她垂下头有些感伤,“真相就是我必须离开。”
“一走了之?毫无牵挂?”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她的眼中隐约闪烁着泪光,其实她比任何人都不希望是这种结局,但是事到如今她除了离开已经别无选择。
“但我应该有资格了解事情的始末。从头到尾你们两人都在演戏,现在曲终人散之际,我可否知道事情的真相?”
若婕敌不过他的恳求只好开口说出原因,毕竟她是该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因为我被我母亲强迫四处相亲,而且得在今年内完成终身大事,而慕帆也必须要结婚,所以他提议一年的婚约,之后他将给我三千万的瞻养费。”
“在亲情和金钱的攻势之下,你答应了这项提议?”
若婕难堪的点点头,说谎的确是一件不好受的事,尤其是伤害如此和蔼可亲的老人家她倍感罪恶。
“那么一年的时间都还没有到,你为什么急着要走,且匆促得连道别的时间都没有?”
“因为我无地自容,我触犯了他的大忌,也违反了我们的协议。”她垂下头强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
“你闯祸了?”
“这只是其中的一项原因,最主要的是因为我爱上他了,我愚昧的以为只要跟他结婚,他爱上我是迟早的事情,我还以为他是因为喜欢我才愿意跟我结婚,但是我错了,他一点都不爱我,在他的眼中我只是微不足道的人。”
她顿了一口气又继续说:“我真傻,在他的眼中只有权力和金钱才是最重要的,而我却拿一辈子的幸福赌一场最没有胜算的牌。很对不起我欺骗了你,我没有想过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若婕充满歉意的握住他的手,而柳翰德不生气,反而摸着她的头安慰她。
“你想不想知道慕帆拒绝你的真正原因?”
“我想这已经不重要,知道了也只是徒增伤悲。”她已经没有勇气承受再一次的伤害。
“那我可否说一个故事?”
她抬起头,在他的眼中看到那股坚决,她知道无论再怎么拒绝都无法打消他的念头,只能勉为其难的姑且一听,希望那些话别太伤人才好。
“好吧!”她点点头。
“二十年前慕帆的父亲意外坠机身亡,他母亲悲痛逾恒,也跳楼殉情,自此他就紧闭心扉拒绝接受爱情,认为造成他一生悲剧的始作俑者就是爱。这就是造成他日后人格偏差的主要原因,无论我们怎么做都无法解开他的心结。”
他握住她的手激动的说:“所以他并不是不爱你,他是还没有体会到爱的真谛,还没有勇气接受你的爱。若婕,给他一个机会,为了你们的爱情,也为了慕帆,留下来吧。”
“就算我留下来又如何?他根本不需要我,他最需要我的时刻是昨晚他向众人说谎的时候找站在他身边,现在他已经如愿以偿当上柳氏企业的总裁,该是我这种不起眼的小人物退场的时候。”
她明白慕帆的遭遇是可悲了一些,但是多知道他一段伤感的过去又能改变些什么呢?他不爱她是既定的事实啊!
“他的灵魂需要你的爱来救赎。”柳翰德真挚且肯定的说。
“他需要的并不是爱,你和我都明白,只有权力和财富才可以填补他心中的空虚,我的存在与否,对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自从那天受到羞辱之后,她就不敢再奢望有奇迹出现。
“难道你想见死不救吗?你忍心看他—辈子都活在死亡和憎恨的阴影之下?他把所有悲剧的来源都归咎在他母亲身上,你舍得看他让恨意吞噬他的灵魂?”他动之以情,试图博取她的同情。
“二十年的恨意太深了,岁月都无法抚平他的伤口。我更是无能为力。”若婕虽然怜悯柳慕帆所受的伤害,但是对于抚平他的伤口一事却是爱莫能助。更何况他带给她的伤害太深了,让她近情情怯。
“若婕,你那么爱慕帆,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呢?也许你可以解开他的心结。”
“叔叔,能救他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若是他执意将自己深锁在象牙塔中,谁都无法走入他的世界。何况他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他无忧无虑,不相信爱情,可以免去许多受到伤害的机会。在结束一段感情之后,饱受摧残和伤心落泪、舔舐伤口的人永远不是他啊! 他只管把伤害带给别人就好了。”若婕伤心欲绝的说,她已经对这份爱完完全全的绝望了。
“若婕,就算是我求你,为了慕帆再留下来好吗?这个孩子已经用恨意度过了二十年,你希望他往后的日子都这么过吗?“
“我当然不希望,但是我无法活在没有爱的婚姻里。我会嫁给他,那是因为我爱他,我相信他有一天也会爱上我;但是事实证明,他不爱我,我要用什么理由留下来呢?
“而且我倒觉得他需要的不是我,耶稣的救赎或是天主的神迹,那种力量可能比较伟大,再不然心理医生的治疗也许派得上用场,虽然迟了二十年……”若婕自我解嘲的说,她太了解自己有几两重了。
“你才是他最好的心药。”
“别灌我迷汤,经过了这些事情,我已经看清爱情本身的残酷面。”若婕坚持己见,虽然她一点都不想走,但是留下来只会徒增伤感而已。
“那今晚先跟他说一声再见.陪我吃一顿晚餐,明早再走好吗?”
若婕拗不过柳翰德的诚意只能答应,而且今天离开或是明天也没有什么差别。
◎ ◎ ◎ ◎
夜凉如水,窗外飘起微微的雨丝,若婕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的景致,手指不断在氤氲的玻璃上随意划着。
柳慕帆推开房门,望着她孤寂的背影,心中充满浓浓的不舍,对她真挚的情感更有说不出的愧疚,因为自己无法接受她的爱。
“谢谢你昨晚为我所做的一切。”他鼓起勇气终于说出口。
他十分感谢她在酒会上全力配合,将总裁夫人一角扮得十分称职,超出他的意料之外。
“这是官方说法还是你个人内心的谢意?”她语带嘲讽的说。
自从那天的争执之后,他变得既冷淡又客套,她怀疑若不是昨晚那场盛会,他今天也不会说出这一番话。
“这是我的肺腑之言,我真的很感谢你。”他走近她的身边说。
她转过身,望进他深遂的眼眸,“除了感谢的话,你还有没有其他的话对我说?”
“如果我求你留下来,你愿意吗?”他以试探性的口吻问道。
如果可以,他真想回到从前的生活方式,充满欢笑和快乐的日子。
“理由呢?”她反问他。
“让我们回到之前的生活,忘了那该死的协议,也忘了我们那次的争执。”
“说出一个让我留下来的理由,也许我可以考虑一下。”她勉强的挤出一丝笑意。
但是她的眼中却隐约闪烁着泪光,她望进他深邃的眸子时,仿佛探知他当年的悲伤。一个人寂寥的承受命运无情的鞭苔,用冷漠与孤独架构起象牙塔,层层包裹真实的自我,杜绝所有善意的关心。
“我舍不得你走,如果你愿意,可以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我们大家都希望你能留下来。”
“为什么舍不得我走呢?”她故意为难他,除非他对她有爱,否则一切的理由皆动摇不了她的决心。
柳慕帆思忖了一会,“因为你了解我的生活和家人,而且你也不是一个太难相处的女人,我们全家都喜欢你。”
“其实我一点都不了解你,像你胸膛上那道疤痕的故事,我就完全都不知道,我想多了解你一点,你愿意说给我听吗?”她以委婉的语气试图想要解开他的心,但是却没有太大的胜算。
“这不是一个动人的故事,你不会想知道的。”
“如果我想知道的不单只是这道疤痕的故事,还有许多关于你的一切呢?”若婕的语气显得有些激动,她无法克制内心澎湃的情绪。
“就算我说了那些过去,你也不见得会留下来。”慕帆低下头思忖着,他怀疑她已经知道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你为什么不试试呢?你为什么要一开始就否决所有的—切?”
“说了对我们之间的关系会有所改变吗?”他反问她。
“难道你要我留下来,不就是要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是我又自作多情会错意?”
若婕烦躁的转过身背对他,其实她压根儿就不想和他起争执,但是看眼前这种局面免不了又要有一场唇枪舌战。
“你不要尽说一些让我倍感歉疚的话。”他没好气的嚷道。舍不得让她离开,却又无法爱上她,对他是一种痛苦的挣扎。
“我从没想过要你为我做什么,我也不奢求你爱我,因为我明白这只是我一相情愿,所以你大可不必因为我而有歉意。”若婕忍住想哭的冲动,她不想表现得如此懦弱,因为眼泪对他起不了作用。
“我能明白你内心的痛苦。”
“那又如何?”她不相信他真的会懂自己的感情,否则他就不会让她遍体鳞伤,连重新来过的力气都没有。
“你是一个可爱女孩,我很喜欢你,这里的每个人都喜欢你,但是我无法爱上你……”
“因为你有苦衷。”她接口替他说,多么老掉牙的借口,但是却很实用。
“感情是我还不起的债……”他走到床沿坐下,痛苦的将脸埋在手心中。
“没有人要你还,我从来就没有奢求你还给我同等的爱。”她回过头望着他,但是她内心却渴盼他能回应她一些些的爱,哪怕只有自己感情的万分之一,她也心满意足。
“我能给你我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的财富、我的婚姻,但是我唯一无法给予你的是爱情。”他坦诚自己内心的痛楚。
“那你真慷慨,比我预期的还要伟大许多。”
他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尴尬。“你的语气还真讽刺。”
“如果我真的留下来,那我的婚姻会如何?”
“像朋友,偶尔针锋相对却又彼此重视。”他思忖着往日相处的感觉。
“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却要相敬如宾一辈子,你不觉得这是一种很荒谬的关系吗?”
“我就知道任何提议对你而言,你都不满意。”他勉强替自己可笑的建议找一个适合的台阶下。
“你可以给我财富,给我婚姻,但是却吝于和我分享内心真实的感觉,你究竟在害怕些什么?”她走向他,蹲在他跟前,深情款款的望着他。
“我没有在害怕什么。”他别过头不敢直视她深情的眼眸。
她伸出手温柔的抚触着他胸膛,“忘了这道疤痕,也忘了过去。”
“你知道些什么?”他一脸疑惑的望着她。
“我知道所有的一切,包括那段令人痛彻心扉的往事。”她的语气显得有些哽咽,她实在不忍心看自己钟爱的男人因为—场悲剧而断送一生的幸福。
“所以你很同情我,认为我是悲剧人物,你应该用你伟大的爱情来救赎我,你应该怜悯我的遭遇而为我留下来?”
“不错,我是同情你,我想留下来的原因是因为我爱你。不过,我并不认为我的爱情可以救赎深锁在炼狱中的灵魂,因为,我不奢求爱情可以改变些什么。”
“爱情本身不能改变些什么。”他刻意再一次重申自己的看法。
“爱情不是良药,它无法治疗你心中的那道伤痕,所以我无法解救你。”
“没有人要你扮演这个角色,而且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与救赎,我还没有可悲到那种程度。”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真正能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学习释怀和原谅是你生命中的两大课题。”她语重心长的说道。
“够了!”他大声的斥责她,“别再以一副自以为是的口吻对我说教,我受够了这些。”
“那些伤口早该抚平,是你不断地钻牛角尖,让自己陷在痛苦的泥沼中,让那些痛苦不断地膨胀。”她强忍住痛哭的情绪,不想在他的面前流泪。
“我知道你的情操像摩西一样伟大,但是我不是可悲的犹太人,别在我的面前大发慈悲。”他站起身背对着她,因为他的话会对她造成伤害,可是他却不得不说出口。
“我说过我救不了你,我也不认为你需要我的拯救,我只希望你别把那些恨意和痛苦蔓延得太过火,叔叔没有很多的二十年陪你一起深陷在炼狱中。”她苦口婆心的好言相劝,就当是报答叔叔他老人家的恩情。
“没有人要你管这些。”他最讨厌这一招亲情攻势。
“我也不想插手管,我只是不忍心看叔叔天天为你担忧。不要以为那场悲剧只造成你一个人的不幸,其实你周遭的每一个人,都随着你的心情而起伏,不要再让恨意和痛苦折磨你的灵魂,二十年的岁月对叔叔而言是段漫长的煎熬。”
“够了!我不想再和你讨论这些,别以为你听了那些故事就能洞悉我的心思。”他严厉的斥责她。
他觉得有股莫名的伤痛隐隐在心坎刺伤他,那段模糊的记忆好像又重新在他的脑中活跃起来。在朦胧间他仿佛听到母亲响彻云霄的哀号声,继而像自由落体般迅速坠落地面……
“我是不能体会你的心情,就像你不了解我的爱一样。爱情就像冲垮水坝的大水一般,只要有一道小裂缝,世上将没有任何力量能挡得住它,所以你无法制止我的爱,就如同我无法抚平你的伤悲。”
若婕不知道说这些他是否能懂,她还是试着让他明白爱情在她心中的定义,除了有爱,否则一切将不会有所改变。
柳慕帆的脸庞因痛苦而显得有些扭曲,他沉默的拧紧双眉。
她的泪水又再度在眼眶中决堤,她用哽咽的声音再度开L真。
“在现实生活里,爱必须是可能实现的,即使并没有立即得到回应,不过,当你认为自己有希望赢得所爱的人时,爱才能存活。”
“掉入爱情的人是疯子。”他不悄一顾的说,尽量让自己不去理会她所谓的爱情定义。
“当这份爱情注定是绝望时,我会适时的让自己解脱。所以,我无法和你维持像朋友关系的婚姻,我不要在我们温柔缠绵之后,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这只是例行公事,也不想把它当成各取所需的慰藉。”
“所以……”他似乎明白她的决定。
“所以我不会为你留下来。”她伤心的接口说。
“我也没有资格留下你,对不对?”虽然舍不得她离开,但是他也没有留下她的理由了。
她的耶一番话教他心中着实难受,为何所有的出发点全都是因为爱呢?父亲当年为了母亲不顾一切追寻她的踪迹,因而意外身亡,而母亲也为了爱情葬送自己的生命。
现在若婕又为了爱情执意要离开他,为何他总摆脱不了那可笑且愚蠢的玩意?
“除非有爱……”她哽咽的告诉他自己内心的抉择。
其实她并不想走,但是她再也没有留下来的借口了。她不想一辈子执着在这个死胡同中,和不爱自己的男人朝夕相处对她而言是最大的折磨,何况他不仅不爱自己,还残忍到不愿爱上她。
“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不会爱上你。”
女人是愚蠢的动物,难道除了爱情,她就不能有其他理由吗?
若婕展现一记悲惨的笑容,“我原以为你只是爱情里的逃兵,没想到我却高估了你,你只是一介儒夫。”
他承受不了她嘲讽的字眼,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支票本,在上面签了几个数字,继而走到她的身边递给她。
若婕接过支票,低下头注视着上面的数字。
“五千万?”她显得有些错愕。
“你应得的。”他刻意别过脸不想正视她受伤的眼神。
“多了两千万是高级妓女的陪宿费,还是巨额的遮羞费?”她的语气尽是嘲讽和轻蔑。
想不到他竟用金钱来弥补他的缺失,也用金钱来羞辱她的感情,难道她在他的心中竟如此的庸俗吗?她觉得自己的心严重受到创伤和污辱。
她生气的把支票撕个粉粹,潇洒的丢在他面前。
“这五千万留给你自己下次再聘请另外一位演员吧!但可别奢望她会和我一样视金钱为粪土。”她忿忿不平的低吼着。
“你没有必要这样。”他想竭尽所能的弥补她以减少心中的罪恶感。
若婕走到床沿拿起枕头,硬是塞进他的怀里。
“现在我还是柳太太,我命令你离开这间房间。”她用力的将他推到门口。
“夫妻吵架,睡客厅是丈夫的义务。”她生气的嚷道,继而打开房门将他推出去。
她将他锁在门外,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痛哭起来,她知道过了今夜,这所有的一切将不再属于她,而这段感情也将永远的划上休止符,留下来的只是一段又一段既甜蜜且心痛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