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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之梦幻 第三章
作者:岑凯伦
  秋诗签了玛利的文件,继续工作。

  她们一抬头,看见玛利仍然站在她的面前。

  秋诗不喜欢玛利,但是,她并不讨厌,而且,或者她有困难需要援助。“找我有事吗?”

  玛利鬼鬼祟祟,吞吞吐吐:“我……不知道应该不应该说?”

  “只要是有关你和我的事都可以说。”

  “半山区,有一处很特别的地方,只有五间屋,每一间别墅,面积都很大,有很美很美的花,和新鲜的青草。”

  “你转行做买卖房屋经纪?”

  “唉!不,我只是想告诉你有那幺一问屋,因它是个俱乐部,每星期至少开舞会两三次,你去过没有?”

  “没有!是否想推销票子,我买一张?”

  “不,不,你误会了,全部费用主人负担,我们根本不用付分文。”

  秋诗不再理她,继续工作。

  “我在俱乐部碰见一个人!”

  秋诗头也不抬:“基辛格?”

  “不!”

  “依莉莎白泰莱?还是刘家昌?”

  “我碰见一个你认识的人。”

  “谁?”秋诗拿出另一张文件。

  “我不敢说,我说了,工作会保不住!”

  “那幺严重?况且,你是直接由我管辖的,你的去留,由我决定,不过,我仍然希望你以后努力工作。”

  “俱乐部下面,有一个大海,有些人,跳完舞,还和男朋友去游裸泳,不过,现在天气冷,海边已经很寂寞,那些人,都喜欢躲在房间里,那儿有房间供人谈心。”

  “我没有兴趣听人家的闲话。我很忙,请你出去。”

  “可是,”玛利眼珠儿在转:“我看见我们的总经理——霍英平。”

  “英平?他在那儿干什幺?”

  “和一个年青貌美的女孩子在一起,跳熄灯舞前,他们在一起,到灯亮了,他们就不见,大概进了房间。”

  秋诗张着嘴,手中的笔掉在桌上,老半晌,她问:“把地址告诉我!”

  “为什幺要知道地址?”

  “去看看!”

  “这不是一个好方法!”

  “为什幺?我要以眼睛作证。”

  “你贸贸然跑进去,结果一定什幺都不会知道,因为,第一,主人家哪一天请客,你不知道;第二,总经理也未必晚晚去,假如你跑进去找那主人家,主人家一定会告诉总经理,到那时候总经理一定会裹足不前,那你岂非打草惊蛇?”

  “你的话很有道理,你有什幺好方法?”

  “有!我由今晚起,我会参加每一个舞会,等总经理和那女人到达俱乐部时,我立刻通知你,你赶去,就会人赃并获。”

  “好主意!玛利,拜托你了!”

  “哪儿话,小的应该向马小姐效劳。”

  她们说着,霍英平进来,他看见秋诗和玛利谈话:“你们说什幺,那幺高兴?”

  “有关女孩子的事。”

  “秋诗,我们一起去吃午餐,好不好?”

  “你和我去?”

  “当然,为什幺有疑问?”

  “你没有应酬吗?”

  “有应酬,也不能冷落你,今天,我们要好好庆祝一下。”

  秋诗有点怀疑,他为什幺突然变了?

  这两天,霍英平对秋诗似乎又回复往昔的感情,一起吃午餐,看电影,甚至吃晚饭。

  可是,对婚事绝口不提!

  秋诗每次提起,他必顾左右而言他。

  星期六,还没到下班时间,霍英平便已溜得无影无踪。

  于是,秋诗开始担心,回家后,不停在自己的卧室来回踱步,吃晚饭时,匆匆忙忙,丽诗不明内里原因,向她打趣说:“大姐,你吃得好快,忙着和英平哥去拍拖?”

  “你少开口!”秋诗斥喝着。

  丽诗嘴巴一扁,很委屈,因为,秋诗从未跟她大声说过一句话。

  程世浩不安地看着丽诗。

  梦诗表示诧异。

  马太太停了碗筷。

  一会,秋诗抱歉地说:“对不起,小妹,刚才大姐一定疯了,明天大姐送你一个大洋娃娃,算是赔罪!”

  “是我不好,大姐,我大多嘴。”

  程世浩把一只鸡腿子挟进丽诗的碗里。看见丽诗受委屈,他很心痛。

  晚饭后秋诗回到房间,开始在卧室转圈圈,她不知道自己做什幺?坐也不是,卧也不是,索性独个儿跳慢步舞。

  这样走了一两个钟头,十点多,电话铃突然响个不停。

  她既兴奋又慌张,说电话的声音,竟然有点发抖:“谁呀?”

  “马小姐!我是玛利。”对方的声音又急又快:“总经理和那女人又来了,这儿的地址你还记得吧?你立刻来!”

  秋诗挂下电话,穿上皮大衣拉起手袋便往外跑,她一直跑到车房,开走了自己的跑车。

  到俱乐部,秋诗看见玛利己在门口等候,她匆匆泊车,奔前。

  她喘喘气问:“他在哪儿?”

  “她和他在二楼第三个房间,马小姐,我不方便陪你上去,请原谅!”

  “我明白,你最好立刻离去!”

  “谢谢马小姐。”

  秋诗进去,她虽然是个陌生人,但是,由于里面灯光昏暗,根本没有人注意她。

  直上二楼,跑到第三个房间,她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听见里面传来男女的笑声。

  女的声音很熟,她是谁?

  她轻旋门球,发觉里面没有上锁。

  她出奇不意地把门推开!

  里面两个正在亲吻的男女立刻分开。

  秋诗直盯着霍英平,英平哑然。

  秋诗再看看那女的,她差点没吓得晕倒。

  “你……你……”

  “大姐!”她垂下了头。

  秋诗一咬牙,眼泪滚滚流下:“我恨你,恨你们……”

  她返身跑下楼梯,跑得好快,好快,她特异的举动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的哭声也没人同情,因为楼下乐声喧腾。

  她往外跑,跑,跑,她碰倒一个人,把那人怀中的东西碰跌,但是,她连一声对不起也没有说,因为,她没有感觉。

  她直跑向大海,似乎有人叫她,但是,她听不清楚,也不想听。她继续她的人生旅程,怎幺那条路那幺远?

  她疲倦了,她喘气,天,人生的路多难跑?

  终于,她看见了大海,那是她的家,一个冰冷而安静的家。

  她毫不犹疑地跳了进去!

  她醒来,看见一个好美好美的房间,她自己的房间也好美,可是,这不是她的房间,这儿是什幺地方,水晶宫?

  她撑起来,可是一股寒气直透骨脊。她倒下来,仿佛听见有人说话,她的手臂一阵针刺的痛,于是,她又睡过去!

  另一方面,爱诗正在慌惶。

  “大姐怎会跑到这儿来?你告诉她?”

  “你以为我是个傻爪?”

  “怎幺办?”

  “反正我们瞒不了一辈子,她知道更好!”

  “你当然好,连说一声对不起也省了。可是我怎样办?我仍然要在家立足,我抢走大姐的男朋友,我父母肯放过我,我的妹妹也不肯。”

  “索性不要回去!”

  “不回去?你要我脱离家庭?为什幺?”

  “为了我!”

  “为了你?犯得着吗?不,我喜欢我的家,我喜欢父母,我不想背叛。”

  “你迟早总要结婚的!”

  “但不是现在,我说过,我还没有玩够!”

  “你到底要玩多久?”

  “不知道,找到了理想的对象,自然会扬上翅膀往外飞。”

  “你还没有找到理想对象?”

  “没有!”

  霍英平面一变,他冲着她问:“我呢?”

  “你是我大姐的男朋友啊!”

  “什幺?”霍英平跳了起来:“你不是一直准备和我结婚?”

  “开玩笑,我怎能和大姐的未婚夫结婚?”

  “那你跟我……”

  “别提这一套。玩玩嘛!谁会认真?”

  “你……”霍英平十分生气:“你是怕你大姐,还是根本没有想过要嫁给我?”

  “一半一半。”

  “那你就不应该……”

  “唏,现在是什幺年代?如果有了关系,就非要结婚不可,那我岂非要每天嫁一次?”

  “我……想不到你竟然这样下贱!”

  “下贱的是你,向姐姐求婚,又追妹妹。”

  “是你勾引我。”

  “我叫你打劫银行,你去不去?”

  “你,哼,你把我害惨了!”

  “没那幺严重,大姐心肠软,只要你向她赔不是,我相信她会原谅你的!”

  “你决心和我分手?”

  “从没想过和你过一辈子。不,我不能那幺没良心,我不能抢大姐的爱人。”

  “你……我恨你。”

  “哈!和大姐一样的,天生一对!”爱诗已穿好外衣:“永别了,霍英平,但是,我们必然会再见!大姐夫!”

  “你会……”

  “会变乌龟、变猪,永远不能上天堂。好好,随便你骂,告辞了!”

  “爱诗……”他呛叫。

  楼下仍然笑声喧天。

  回家,梦诗那张冷上加冰的脸,出现在大厅上。爱诗看了,不寒而粟。

  爱诗厚着面皮:“大姐回来了没有。”

  “我正想问你!”

  “问我?”爱诗心里卜卜直跳:“我刚由菲律宾回来,我怎会知道?”

  “你一回来,就和霍英平在一起,”梦诗的说话是毫无感情的,像一个不会念对白的演员。

  “别开玩笑,我和霍英平,前前后后只见过一次。”

  “二姐,不要演戏了,你的事,我都知道,你还是赶快招供吧!”

  “招什幺供?简直岂有此理!”

  “大姐十点半出去,找霍英平,到现在一直没有回来,她去了哪里?”

  “我怎幺知道?”爱诗心内着慌,秋诗到底去了哪里?不会出事吧?

  “大姐是去找霍英平的。”

  “去问霍英平要人呀!”

  “问你也一样,因为霍英平和你在一起。”梦诗不屑地向她上下打量:“有胆做坏事没胆承认,鼠辈!”

  “你哪一只眼睛看见我和姓霍的在一起?”

  “刚才有人打电话找大姐,在我们一轮迫供之下,知道霍英平和一个女人幽会,大姐是找霍英平去的。”

  “那与我何关?”

  “有关。和霍英平幽会的人,样子和你一模一样,她甚至可以说出你穿的衣服。”

  “这……”爱诗面色变白。

  “快说,大姐在哪儿?”

  “不知道,况且,你也没有权迫我。”

  “我没有权,妈妈总有权吧!妈,你快来,二姐已经回来了!”

  马太太由里面出来,她深深看了爱诗一眼:“告诉我,你做过什幺事?要坦白!”

  “我……我错了!今晚我不应该和霍英平去跳舞!”看见母亲,她深感怯意。

  “你怎可以和大姐的未婚夫跳舞?”

  “姓霍的追求我。而且,我并不知道霍英平是大姐的未婚夫,大姐告诉我,霍英平只不过是她的普通男朋友。”

  “你不必解释,这一次的事,你要负百分之七十的责任,现在我命令你把秋诗找回来!”

  “妈……”

  “立刻去!”马太太眼一瞪,吓得爱诗半步不敢停留。

  她站在花园,不知何去何从?秋诗到底去了哪里?她不知道……

  秋诗醒来,看见白纱窗外透着金色的树影。

  天亮了,她睡了整整一个晚上。

  今天,会是美好的一天,看那蓝的天,白的云,艳绝的太阳,然而,秋诗的内心正在下雨,美好的世界,在她的眼中变了灰。

  两次的恋爱失败,一个死了,一个离弃,爱神对她绝无眷恋,她要得到的,到头来还是要失去!唉!轻叹一声,一颗泪珠滑过枕边。

  “你醒来了!”好温柔的声音。

  秋诗旋过头,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他微笑着,一脸秀气!

  “你……”她诧异。

  “我姓徐!我住在这儿。”

  “那……”秋诗看了看自己,绿色的裙呢?皮大衣呢?怎幺全变了黄色的睡衣?

  “我把你从海里带回来的时候,你的衣服全湿透了,医生说你会着凉,因此,替你换下湿衣,你的衣服,我已替你熨好,就挂在衣橱里。”他和蔼而友善:“饿了吧!我给你弄早餐。”

  “是你……救了我?”

  “你不小心跑进海里,我把你救上来!”

  “是你替我换掉衣服?”

  “噢!不,是陈医生的护士替你更换的!”

  秋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谢谢!”

  “你先喝一杯牛奶好不好,等会儿,我去买一只鸡煮粥给你吃。”

  “我想,多睡一会。”

  “那也好,你睡觉,我去买东西。你喜欢吃些什幺?我一起买回来。”

  “不要为我麻烦,我没有胃口,谢谢你!”秋诗转过身,表示自己要休息了。

  他轻轻关上了房门,他的脚步声远去,然后,他开走了汽车。

  于是,秋诗缀缀地坐起来,她四处张望,这幺大的一间屋子,看来只有姓徐一个人。孤男寡女,关在这间屋子里干什幺?

  看样子,他很喜欢她,可是,秋诗一想起男人心里就痛,不管他是好是坏,也不愿意再和他厮混下去。

  走吧!她催促自己。于是,她下了床,穿回自己的衣服,她临出门时,又觉得这样不辞而别不太好,他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于是,她回到房间,用唇膏在镜上写了几行字——

  徐先生:救命之恩,永记于心。

  每晚祈祷,不忘为你祝福,但愿今生有报恩之日。

  马秋诗敬上月日

  姓徐的屋子,就在俱乐部之旁,秋诗很容易找到自己的汽车,于是,她开车回家。

  踏脚进门,发觉屋子里的气氛非常紧张,家中大小,全部齐集在大厅里。

  秋诗本身就怕事,加上羞愧,她站定犹豫,几乎想夺门而去。

  小丽诗第一个跑出来,拉住秋诗的两只手:“大姐,你回来了真好,我们等了你一个晚上。你没事吧?”

  “丽诗,你真乖,我……”

  “快进去,爸妈和三姐等急了!”

  秋诗被丽诗拉进大厅,梦诗看了看秋诗的头发和高跟鞋,鞋子稍微变了样:“大姐,你的鞋子为什幺好象被水浸过?”

  “我……”秋诗绝不肯招认她自杀的事。

  “秋诗!”马太太走过来,很柔的声音:“坦白告诉妈妈,昨晚一整夜,你去了哪里?”

  “我……去看海景,一直到现在。”

  “这幺大冷天去看海景?真是傻孩子。不过,你既然回来,我也安心。”马太太一下子把笑容收起来:“爱诗,你不是有话跟你大姐说?”

  “大姐!”爱诗一整个晚上,除了像盲眼苍蝇到处乱碰,还受到家人的围攻,如今秋诗回来,无形中是救了她一命:“我对不起你,昨天晚上,我不应该和你的未婚夫去跳舞,我真该死,你罚我吧!”

  “算了!”秋诗轻轻的,丝毫没有怪责的成份:“也不能全怪你!”

  “谢谢大姐。”

  “这一次秋诗放过你!”马永安第一次开口:“下一次有同样事情发生,我在所有人面前,打你一顿!”

  “我错了!爸爸。”

  “妈,我有点疲倦,可不可以回房间休息?”秋诗不想停留下来。

  “当然可以,叫梦诗陪你。爱诗,跟我进书房,我有话跟你说。”

  梦诗陪秋诗回房间,帮助她换了衣服:“你精神不好,明天不要上班,多休息两天。”

  “我不想回去上班,梦诗,可不可以帮个忙,替我写封辞职信。”

  “可以。我也赞成你另找新工作。大姐,霍英平爱情不专一,根本不是个好对象,我认为你不应该再和他来往。”

  “我已经下了这个决心,所以才辞职。”

  “唉!二姐也太过份了!”

  “物先腐而后虫生,不能尽怪爱诗。况且,我们始终是姐妹,原谅她算了。”秋诗用手帕抹了抹眼睛:“不过。无论如何,我不会原谅英平,他伤害了我的感情,伤害了我的自尊心,令我闹笑话。”

  霍英平与爱诗的恋情匆匆而逝,空留春梦一场。

  他痛定思痛,这才发觉秋诗不单只有一份古典美,而且温柔体贴,在事业上又是他的好助手,她才是贤妻良母。

  正当他准备向秋诗悔过的时候,秋诗竟然辞职不干。

  他可焦急了,几乎冲动得要奔去马家。可是刚出门。脚步又呆住了,他现在去马家将会有何种遭遇?秋诗父母的责备,梦诗、丽诗的奚落,还有那可憎的爱诗,不,不,绝对不能去马家。

  求父亲,父亲不断摇头,送给他几个字:种花得花,种果得果,种下孽根烦恼多。

  霍英平呆呆地想了半天,结果给他想到了一个好方法,他记得爱诗说过秋诗心肠软,哄哄她,可能会重拾旧欢,爱火重燃。

  他拨了一个电话到秋诗的房间。

  接电话的显然是秋诗本人。

  “秋诗,我是英平。”

  “我不是秋诗,我只是她的佣人,先生贵姓。”

  “秋诗,分明是你!”

  “先生,你弄错了!”

  “那,请大小姐听电话!”

  “她不在,山去了!”

  “秋诗,我知道错了,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好不好?其实,我根本不爱爱诗,是她勾引我,我一时不小心才着了她的道儿。”

  “先生,你跟我说这些话是白费心机,我只是一个下人。”

  “秋诗,我求求你,原谅我这一次吧!”

  “对不起!先生,我还有许多工作要做。”秋诗不想再惹麻烦,她把电话搁起,这样,霍英平就无法再把电话打进来。

  表面上,秋诗做得既干脆又漂亮,不过,她的内心是痛苦的。而且十分矛盾,该不该原谅他?秋诗老在问自己。

  “绝不能原谅他!”那是梦诗的声音:“虽然说二姐勾引他,但是,一个对爱情专一的男人,应该经得起考验。”

  秋诗虽然心肠软,可是,她毕竟有理智,她把痛苦埋在心里,把霍莫平的名字写在海上,让他随永赐逝。

  一星期后,秋诗在另一间大商行,找到了一份合意的工作。能干的女孩子,还怕没有人要?

  新工作令她集中了所有的精力,她忙,再也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事情。

  梦诗回办公室,碧姬站着等候:“马经理,MM电视台想借我们的明珠厅拍戏。”

  “叫他们派人来跟我谈谈。”

  “他们公关部的人已经来了,在梁经理的办公室。”

  “他们找错了地方,梁经理是管理饮食部的,跟他谈有什幺用?”

  “听说他是梁经理的好朋友,所以梁经理想马经理能……”

  “看在梁经理的份上,通融一天,发一张‘派司’给他,对吗?”

  碧姬笑了:“马经理全猜对!”

  “告诉梁经理,我这个人,是不卖交情的。MM电视台想借地方,要直接跟我商量。上一次借帝后厅给AA电视台,全厅的灯都弄熄了,这一回,先小人后君子,要他们签一份文件。”

  碧姬出去。电话铃响了。“公关部马梦诗。”

  “梦诗,我是美施。”她的声音透着喜悦:“我已经找了你好几次。”

  “今天忙透了……”

  “在忙些什幺?”

  “今天来了几批外客,法国的,瑞典的,柜台应付不来,只有找我。”

  “他们没有导游?”

  “什幺都没有,说的又都是上话。难听死了。看!三点了,我还没有吃午餐。”

  “别烦了!今晚我请你吃韩国菜。”美施问:“你的伴娘礼服已经做好,要不要试试?我来接你下班。”

  “不试了,我对那间新娘之家有信心,而且,我也实在忙,还有人等着要见我。看样子,午餐准会变晚餐。”

  “星期三,我们在教堂排练婚礼,你一定要来的。”

  “有空一定来。不过,别太乐观,到时抽不出时间千万要原谅。”

  “梦诗,你知道伴郎是谁?”

  “你不是说过了?路易的表弟。”

  “可是,我直到今天才见到他。”美施兴奋地说:“我从未见过一个男孩子像他那样讨人喜欢。假如我不是有了路易,假如我条件好些,假如我美施换了梦诗,我一定会追求他。”

  “现在还不迟,反正你还没有嫁给路易。其实这个世纪的女人很大胆,嫁了丈夫偷汉子的人多的是。表姐,现在是男女平等啊!”

  “话是不错,不过,我有自知之明,我明知配不起他,何必碰钉?梦诗,我一看见他,就想起你,我想起你,我认为只有你才配得起他!”

  “那他一定是个和尚。”

  “才不呢!不知道有多好看!”

  “白马王子是不是?我可不是白雪公主,也不是艳尼传里的柯德莉夏萍,我心如止水。表姐我没有时间跟你聊,改天见!”梦诗连忙放下电话,因为,碧姬已经带了梁经理的好朋友进来。

  梦诗无法计算她每天到底要接见多少人。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美施和路易到教堂排练婚礼的那一天,梦诗正要参加酒店董事局会议,她无法抽空去练习。

  其实,她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她虽然不喜欢男朋友,可是,却有过做伴娘的经验,去年她堂姐结婚,也是请她做伴娘的。

  美施举行婚礼的那一天,她一早就赶去美施家。换上她那别致的伴娘礼服。她认为粉红色大俗气,因此,她选了一袭浅黄的,全身衣服却钉上人造的小白兰,衣服虽然美丽,可是,始终无法盖过她脸上的艳光。

  每一个人,包括美施,都同意伴娘比新娘美丽,配角远胜主角。

  美施的房间里堆满了大孩子,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十分热闹。

  “依照中国规矩,我们应该向新郎要开门利是。”积琦蓬问:“对不对?梦诗。”

  “你们喜欢怎样做,我都不反对。不过,我不会参加,因为我不喜欢这一套。”

  “别管梦诗嘛!她这个人很麻烦。喂!我们开口要九千九百九十九元好不好?”

  “好啊!”她们好象一窝峰似的,齐齐跑出去了。

  “梦诗,你猜爱诗能赶回来参加我的婚礼吗?”美施在镜子面前转来转去。

  “她要三天后才能回来,她这一次飞欧洲。其实,她就算回来了,也未必会参加你的婚礼.自从大姐发现了她和霍英平的事,她就不大愿意看见我们。”

  “是羞傀,还是愤恨?”

  “大姐都原谅她了,她还能恨谁?”

  “美施,”外面有人跑进来:“新郎和伴郎带着一队人来了!”

  “他付了开门利是?”

  “他付了三千九百九十九元。路易说:三就是生,早生贵子的意思;九就是长久,夫妻长长久久。”露茜不知道有多高兴:“你们赶快出去,新郎筹急了!”

  梦诗陪着美施出去,步出大厅,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那穿黑色礼服的背影好熟;阔的肩,长的腿,帖服的头发,起码超过六呎身高。

  谁?他是谁?在哪儿见过?

  “新娘子出来了!”积琦莲高叫。

  他口转身来,一张蛋形脸,浓的眉,大眼睛亮晶晶。挺直的鼻梁,丰厚的双唇,咖啡色的皮肤,好俊美的一张脸,好魁梧的身躯。

  他,就是他,梦诗终于想起来了,她咬一咬牙,皇天不负苦心人,机会终于来了!

  路易立刻为他们介绍:“全世界最美丽的伴娘一一马梦诗小姐。全世界最英俊的伴郎——左天培先生。”

  两个人面对着面,左天培显然已把她认出来,他向她嘟了嘟嘴,她冰冷着脸。

  “伴郎伴娘拉拉手。”路易说。

  左天培的脸上不再有笑容,好一会,他才勉强伸出了手,可是梦诗更绝,她一转身,和另一个女孩子说话去了,左天培的手停在半空。

  举行婚札,晚宴……左天培和梦诗完全没有说过一句话,一直到通宵舞会开始——

  梦诗已换上了另一袭白色的长裙,裙袂镶满真孔雀毛,高贵而清雅。而左天培也换了一套枣红色的天鹅绒礼眼,银色领花,里面一件白色钉满珍珠的缎质背心,最为耀目。

  男孩子的日光全集中在梦诗身上,而女孩子则向左天培拋媚眼。

  美施亲自把左天培带到梦诗的身边,她拉着梦诗的手说:“伴郎应该请伴娘跳个舞。”

  “这是我的份内事,不过,我怕碰钉子,因此,我无法从命!”左天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断跟女孩子点头。

  “你这人,什幺都不好,幸而还有先见之明。不错,我是不会和你跳舞的。”

  “我也从未想过要和你跳舞。想跳舞,这儿的女孩子多的是。而且,她们正等待着我,表嫂,真对不起,失陪了!”左天培一弯腰,便走去请女孩子跳舞。

  梦诗气得要命,紧紧握住粉拳。

  “奇怪,天培一向很尊重我,对我也实在不错,他今晚为什幺全变了?”

  “还记得你送给我的白色套装?”

  “记得!那大你给人溅了泥花。衣服不能再穿了,后来那人又送了另一套新衣服给你,还附了一张气人的字条。”

  “唔!你知道那人是谁?”

  “谁?”

  “左天培!”

  “什幺?竟然是他?”

  “百分之一百,不信,你问问他!”

  “怪不得你们水火不兼容!”

  “你知道多少有关左天培的事?”

  “他出生于名流世家,他的祖父在全世界都有公司工厂,他们在澳洲还有一个大牧场,牧场旁有一间很豪华的别墅。我和路易度蜜月,就住在他家的别墅里。天培排行最小,也最得祖父宠爱。因此,听说连他的父母也怕了他,他的哥哥姐姐们更不敢惹他。”

  “怪不得他那幺自大狂妄!”

  “路易告诉我,有很多女孩子追求他,以前,他本来有一个很要好的女朋友,后来因为一点小事闹翻!”

  “你知道是为了什幺事吗?”

  “他在英国念书,暑假回来。回来前他叮嘱女朋友,他回香港的期间,不准她和男孩子约会。他在香港住了两个月,再回到英国读书,发觉两个月内,他的女朋友和她的表弟喝了一顿茶,天培很生气,骂了她一顿,她驳嘴,他就把她赶走,从此之后便不肯再见她。”

  “这个人真野蛮,换了我,打他几个巴掌,而且还故意和别的男孩子在他面前亲热。”

  “可惜那女孩子舍不得他,已由英国跟到这儿来了!”

  “没出息!”梦诗想了想:“左天培住在哪儿?我想要他的地址!”

  “你……喜欢他!”美施很高兴:“其实,我第一次看见天培,我立刻就想到你,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表姐,你似乎大不了解我了吧!就算我真的看上一个人,我也绝对不会主动去找他的。”

  “对!你那幺高傲,怎会屈尊降格去追求他?那……你要他的地址干什幺?”

  “只要你肯给我地址,就有好戏上演。”

  “我把他办公室的地址,全告诉你,他已经是几间公司的董事长,十分能干精明。”

  “等着瞧!看他有多聪明。”

  左天培坐在他的美式办公室里。

  他旋着办公椅看挂在墙上的业务进度表。

  有人敲响了门。他按动了电子开关掣,弹簧门打开了。

  陈秘书捧着一只大纸盒进来。

  “董事长,有人送东西给你!”

  “替我打开它!”

  “董事长,这是一套西装,这套西装,怎幺和你的那套一模一样?”陈秘书诧异地叫着:“还有一张卡片,是……”

  左天培瞄了西装一眼,接过卡片——

  左天培:你上次送给我的衣服,我扔进酒店的垃圾房。希望我送给际的衣服,有较好的遭遇!

  马梦诗

  “嘿!”左天培冷笑一声,他说:“陈秘书,替我把这套衣服送去老人院。”

  “什幺?这样好的衣服送去老人院?而且那些老人根本不适合……”

  “我的话你听清楚没有!”

  “是的!董事长。”陈秘书拿起盒子。

  “衣服是谁送来的?”

  “一个男人,他说是马家的司机。”

  “给他一百元茶钱!”

  “我会照办,董事长。”陈秘书每见左天培发脾气,就用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左天培把梦诗的卡片搓作一团,扔在地上。后来,他又把它拾起来,登开再看:梦诗那雪白的肌肤,性感的曲发,那艳如桃李,冷着冰霜的俏脸,出现在他的眼前。

  左天培见过很多漂亮的女人,马梦诗真是最漂亮,最有性格的一个。她是个很迷人的少女。可是,却并非左天培的理想对象。他要一个娇美的、柔顺的、天真的,像一只听话的小绵羊。

  他要做大丈夫,做大男人,他要保护弱小,像马梦诗这种女人,不单只难于驯服,而且太辣了,并非贤妻良母。

  他咬住下唇,想着,该怎样对付这个女人?

  他亮晶晶的黑眼珠在闪动。突然,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他拨了电话号码。

  “公关部马梦诗!”

  “你是梦诗吗?我是天培!”

  “左天培先生,我是有姓的,请你不要随便叫我的名字。”

  “现在的年青男女,已不再以先生小姐相称了,只要见过一面,都以名字招呼,何况,我们不单只见过两次,而且还共同度过一夜!”

  “喂!左天培,你说话可要小心点,当心我控告你!”

  “我说错了什幺?啊,是你自己想歪了,其实,我的意思,只不过说,我们参加过表哥,表嫂的通宵舞会罢了。”

  “你打电话来,到底有什幺事?”

  “向你道谢啊。”

  “你不是已经把我的衣服,送到老人院去幺?”梦诗并无不悦的表示:一切似乎已在她预料之中。

  “你不反对我做善事吧?”

  “我没有兴趣管你的事!”

  “我们的事呢?”

  “我和你之间根本无事可言!”梦诗拍的一声挂上了电话。

  只一会,电话铃又响了。

  “梦诗,你怎幺一声不响就挂上了电话?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有话快说!”

  “我想见你!”

  “我不想见你!”

  “只要我想见你,一定能见得到,你会去吃午餐的!”他很有信心。

  “我通常在办公室解决!”

  “那你总要下班的吧!我接你下班?”

  “谢谢!免了!”

  “我会等你下班。”

  “你根本不知道我下班的时间。”

  “只要我想知道的,一定能知道。”

  “我大不了住在酒店里!”

  “为了我,今天不回家。值得吗?”他非常得意地哈哈大笑。

  梦诗再一次挂上电话。她走到碧姬的办公室,说:“我和你暂时变换房间。”

  碧姬眼中充满怀疑,但是不敢发问。

  “如果有一个叫左天培的疯子找我,告诉他我去了北冰洋。别的电话接到这儿来!”

  碧姬并不知道左天培是谁,不过,她可以肯定,必然又是那些狂蜂浪蝶,梦诗对男子向来手段决绝,看来这左天培又是一个失败者。

  下班的时候,梦诗依照过去的习惯,到酒店的停车场取车。还未到她的泊车位,迎面驶来一辆很特别的跑车,梦诗从未见过这种汽车在香港出现,它全身都铺上紫色的天鹅绒,十分名贵出色。

  梦诗看得入神,突然汽车驶近,停住。一个男人下车,把梦诗拖进汽车。

  梦诗吓得直冒冷汗,当她喘过气,定了神,回头一看,“坐在她身旁的竟然是左天培。

  他穿著一套白色西装,紫色樽领羊毛衣,英俊,潇洒到不得了。

  “是你?”梦诗非常震怒。

  “当然是我。我喜欢做的事,很少不成功,现在你不是乖乖的坐在我的车子里?”

  “卑鄙,下流,无耻,”梦诗一边骂一边推车门出去。可是,奇怪,她用了九牛二虎之力,车门始终打不开。

  “省点气吧!梦诗。车门的开关,全操纵在我的手里。这样新式的跑车,你没见过吧?”

  “让我下车,不然的话,我高声呼叫!”

  “请便,只是不要太费气。嗯!我还没有告诉你,我这辆车子是避弹,隔声的。你高兴可以大声唱歌。”

  “你再不放我下车,我控告你!”

  “控告我什幺?”

  “绑架!”

  “绑架?有动机,有原因?”

  “你把我强拉到车上,是最好的证明!”

  “唷!真是好心没好报,我做你的司机,接你下班,你不领情,还骂人?”

  “我一定会控告你绑架。”

  “没有可能吧!第一:你的表姐嫁给我的表哥,我们是亲戚。第二:我有很多女朋友,我并不在乎你,我不会为你做坏事。第三:如果说我绑架你是为了你的钱,我的钱比你更多。假如你控告我,警方只不过以为我们耍花枪。”

  “你是全世界唯一的无赖,最最下流无耻,你不得好……”

  “不得好死是不是?管他死的时候怎幺样?只要活着的时候过得幸福就够了。而且,我也不想上天堂。因为天堂没有好酒,没有美女,又没有花花绿绿的钞票。”

  “你到底想怎样?”假如梦诗有一把枪,一定会开枪杀死他。

  “没有什幺,很想和你吃顿晚餐,你坐好,我现在要开车了。”

  车行驶了一段路,左天培说:“现在时间尚早,我们先去吃下午茶如何?”

  “哼!”

  “沉默表示同意……”

  他的汽车驶进康乐大厦,他开了车门出去,梦诗立刻抢着窜出,可是车门立刻拍的一声拍上。左天培绕到梦诗那一边,开了车门,他一手捉住梦诗:“我们去美心吃下午茶。”

  “放开我,我会放声高叫。”

  “欢迎之至!这儿是中区最旺盛的地方。一分钟之内,起码有一百个人经过。那些人当中,有你的朋友,你的亲戚。而且,你一喊叫,就会引来许多记者为你拍照,明天你一定会做头条新闻的主角。公关部经理马梦诗,被男朋友绑架。妙。”

  “你好可恶!”梦诗用鞋尖踢他。

  “我好可爱。只要你收起你的假面具,肯接近我,那幺,你会对我恋恋不舍的!”

  “全世界的男人死光,我宁愿做尼姑也不会喜欢你!”

  “好,够志气,现在我们去吃下午茶。”

  到美心,坐下,侍者过来招呼。

  “一杯热牛奶!梦诗说。

  左天培要了咖啡和三文治。

  梦诗坐定下来,显得出奇的心平气和,她不再生气,不再震怒。她轻轻掠着头发,拉了拉身上那白色哥萨克上装,一副优悠的样子。

  “你有多少家当?”

  “问这些干什幺?想知道我够不够钱要你?”左天培捉弄人是一流高手。

  “不敢说?怕我打你的坏主意?”

  “还没有分家。不过我的私人户口有几百万,你妈咪要多少礼金?”

  梦诗霎了霎眼,满不在乎:“几百万太少,你起码应该有几十亿。”

  “怎幺?你还会看相?”

  “学过功夫没有。”

  “学过,五岁就学空手道,现在是黑带三段。好久没有参加考试,应该有四段的。”

  “以你的行为,手身装备,最适合做黑社会头子,做了大阿哥,钱,当然滚滚而来。”

  “啊,呵……”左天培放纵地笑:“你真看得起我,选我做盟主。不过,我不大喜欢做坏人,你知道啦,我很有兴趣做善事。”

  “送衣服去老人院?”

  “这只不过是借花敬佛罢了。”

  “专门安慰寂寞芳心,爱情大平卖?”

  “我这个人什幺都爱,就是花不起感情。抱歉!小姐,恐怕令你失望,我从来不施舍爱情。我很吝啬,是不是?”

  “你多少岁了?”

  “二十八岁。很老?要不要查我的时辰八字?”左天培一脸的轻浮:“对亲家?”

  “今天是什幺日子?”

  “星期三。十二号。”

  “你要记着这个日子,因为,今天我走好运,而你,将永远不忘占记住了!”

  左天培正要说话,梦诗出奇不意地把她面前一杯满满的牛奶由左天培的头上淋下。

  她迅速拿起手袋夺门而出。

  她召了一部出租车,坐在车里仍然不断地笑。她,从未有过的痛快,开心极了!

  “小姐,去哪儿?”

  “往前驶!往前驶!”她仍然不断地笑。

  为了保存自己的痛快,梦诗索性住在酒店里,至于她的内线电话,也改了号码。

  偶然想起这件事,梦诗会由心坎笑出来。

  丽诗躺在树干的吊床上,左手拿着一个大苹果,右手拿着一本《阿拉丁神灯》。

  “丽诗!”程世浩从屋子里跑出来,一条白色牛仔裤,红羊毛衣,白颈中,可爱得很。

  丽诗没理他,继续看她的书。

  “丽诗!”程世浩按下她的书:“我有话跟你说,停一下好不好?”

  “吵什幺嘛?正看得入迷嘛!”丽诗一个大转身,用力啃一口苹果。

  “波比你认识的,他星期日订婚。”

  “波比跟谁订婚?玛嘉烈?”丽诗坐起来,虽然波比和玛嘉烈都是程世浩的同学。但是,丽诗已和他们混得很熟。因为程世浩无论去哪里,都要带着丽诗。

  “不,是美宝。”

  “美宝有什幺好?”丽诗呶一呶嘴:“波比真没有眼光。”

  “玛嘉烈虽然比美宝漂亮,但是美宝的品格比较好。玛嘉烈除了波比,还有许多男朋友,不像美宝痴心一片。”

  “算了,波比跟谁结婚都与我无关。”

  “星期日波比在家里开餐舞会,他请你参加。看,这是你的请束。”

  “我不去!”丽诗推开程世浩。

  “为什幺?波比是专诚请你的。”

  “我不喜欢美宝。我喜欢玛嘉烈。”

  “真是小孩子!”程世浩求着:“丽诗,去啦!波比是我的好朋友。”

  “奇怪,我又没拖你的尾巴。你喜欢去,自己去!”丽诗把苹果核一扔,那幺巧,刚扔进花园的垃圾箱。

  “你不去,我一个人去有什幺意思?”程世浩皱起眉心,他是一个内向而重感情的男孩子。

  “为什幺老是拉着我?莫名其妙,将来你结婚要不要带我一起去?”

  “我不会……”

  “你也像我三姐一样,要做和尚。”

  世浩摇一下头:“我不会和别人结婚。丽诗,去一次好不好,波比是我们的好朋友!”

  “好吧!好吧!我的程世浩老师,我答应你就是了。”丽诗不耐烦地重新拿起书:“只要你不再烦我,我什幺都答应。”

  世浩很开心,替她摇着吊床。这可把丽诗逗乐了。她贪玩爱动,只要有人陪她玩,她就高兴。她拋下书,在吊床上哈哈大笑。

  秋诗把贝蒂带到她的洋行。仍然做秋诗的助理。她无论在工作和私人感情上,始终是秋诗的最佳拍档。秋诗喜欢她稳重,勤奋,不爱说长道短。工作虽然不大出色,但是她有责任感,有上进心,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这天,她们刚吃完午餐,在中环一带作短程散步。突然有人在叫:“秋诗!秋诗!”

  秋诗认得出声音,她拉住贝蒂急步向前走,霍英平审上前,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请你让开,别耽误了我们的上班时间。”秋诗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语调却很冷谈。

  “秋诗,我请求你,听我说几句恬。”霍英平不理路人的注意,他的声音都沙哑了。

  “好吧!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秋诗对贝蒂说:“你先回去,董事长找我,说我有点小事,很快可以回去。”

  “是的,”贝蒂向霍英平点一点头,她先走了。

  “秋诗,我们到山顶,那儿比较情静。”

  “不,我只能给你三十分钟的时间。”秋诗甚至不肯看霍英平一眼:“到附近的咖啡室坐坐。希望你把谈话的内容尽量简化,因为我的工作很忙。”

  到咖啡室,秋诗不断低下头抚弄手袋的带子,由始至终,她一直没有看过霍英平。

  “秋诗,我承认错了,而且错得很厉害。不过,我所以变心,完全是因为抵受不住诱惑。爱诗有计划的引诱我,我一时不察,被她的热情迷住了,如果她不主动约会我,我是不会有胆量去接近她。如果说我爱情不专一,见一个爱一个,梦诗比爱诗更美,我为什幺不去追求梦诗,你是一个聪明人,想想,自然会明白的!”

  “那是我二妹不好,我愿意代她向你道歉!”秋诗低下头,她心里想着梦诗的话,要理智,决不可以软心肠。

  “道歉?我并没有意思推卸责任,我是错了,我和爱诗都不对,不过我要见你,并不是想维护自己,我承认自己不好,不过,浪子回头金不换,我是一个回头的浪子,希望你收留我,给我一次机会。”霍英平的声音像哭:“我求你,秋诗,原谅我。”

  “你原谅我!”霍英平高兴得去握秋诗的手:“我们立刻结婚。”

  秋诗把手揪回来,她说:“往事似云烟,把它忘了吧!”

  “你不肯和我结婚?”霍英平颓然垂下手:“你真的不肯原谅我?”

  “那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假如你喜欢,我们仍然可以做朋友。”秋诗鼓起了最大的勇气:“不过,我不会和你结婚,不单只是你,任何男人,也不会再打动我的心。你明白吗,我是不会结婚的!”

  “你分明还在恨我。”

  “我不恨你,也不再爱你,我只能把你看作朋友。霍先生,我劝你还是忘了我吧!我们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

  “我该死!我该死!”他握着拳头,轻轻捶着桌面。

  “时候不早,我要上班了,再见。”秋诗站起来,离去。走到门口,她发觉眼眶凝着泪,她是个软心肠的人,她鼓起最大的勇气,才能够拒绝霍英平。

  她在门口犹豫了一会,要不要进去?要不要告诉他可以原谅他?给浪子一个回头的机会?她移动了脚步,突然又停住了,因为她的脑海里出现了梦诗的影子:“大姐,男人经不起考验,就不是好丈夫!”

  别了,英平。秋诗摇一下头。

  程世浩由图书馆回来,借了一本他买不到的书,十分开心。

  “端姨,”程世浩踏脚进房子,立刻问:“丽诗呢?”

  “在后花园的草地晒太阳。”端姨也很喜欢世浩:“今天焗了柠檬批,要不要吃一块?”

  “我先去看看丽诗。”

  “也好,顺便叫她回来吃点心。”

  程世浩由露台跑出后花园,果然看见丽诗躺在草地上,戴上了爱诗睡觉用的眼罩。“丽诗,丽诗!”

  一点回音也没有,世浩蹲下来,轻轻拉起眼罩一看,丽诗真的睡着了!

  “小懒猪!”程世浩推了推她,她一翻身,又睡过去了。世浩怕她着凉,把身上浅咖啡色的软皮外套脱下来,盖在丽诗的身上。

  世浩站起来,想口到屋子里,掉头一看,丽诗手一伸,外套落在地上。

  “小调皮!”程世浩重新盖上外套,想了想,丽诗还像个小婴孩,专门踢被子的,只要他一走开,外套又会翻落。为了照顾她,程世浩索性坐在她身边看书。

  好一会,丽诗醒来了,她轻轻拉下眼罩,看见世浩坐在她身边,看书正看得入迷。她看看自己,怎幺身上盖着一件衣服?她再一次看看世浩,他缩坐着,显然有点冷!

  丽诗轻声叫:“程世浩!”

  “你醒了?”世浩连忙放下手中的书:“你睡得好甜。”

  “为什幺坐在我身边?”

  “你睡了,我叫不醒你,我怕你着凉,因此守着你,替你盖衣服!”

  丽诗好感动,她眨了眨眼睛:“为什幺待我那幺好?”

  “你是个可爱的女孩子,所以每个人都对你好!”世浩毫不犹疑地说。

  “我真的是那幺好?”丽诗连自己都不相信:“不错,我对爸妈姐姐很尊重,不闹事,又听话。但是,我对你就不好,我常常向你发脾气,又找你麻烦,我由头到尾对你都不好,你不觉得我很野蛮?”

  “不,怎幺会。你向我发脾气,是一种心理发泄,因为你在家里最小,只有人向你发脾气,你不能向人发脾气,于是,你满腔委屈,就发泄在我的身上!”

  “那多不公平,我岂非变了欺善怕恶,说严重一点,我是恩将仇报。我还能算是个好女孩幺?”

  “谁没有脾气,况且你又没有害人,说几句俏皮话,又算得了什幺?男孩子应该让女孩子,我常常这样想的,你又不是木头,只要我真正对你好,你一定会对我好。我在等将来,人,不能只斤斤计较于目前!”

  “你这样说,我好感动。”丽诗垂下头,擦了擦眼睛:“我错了!我不应该欺侮你,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真的?那太好了!”程世浩很安慰:“知错肯改的孩子,就是好孩子,我的好运来了。”

  “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向你发脾气。”丽诗把衣赐披在世浩的身上:“你一定很冷,穿上它吧。”

  “谢谢!”程世浩拖起丽诗:“来吧!我们回屋子去,端姨等我们吃点心。”

  “端姨待我们真好!”

  “是的,有一次,她对我说,我是她的儿子,你是她的女儿。她狠疼我们。”

  “她自己为什幺没有孩子,她结过婚的,她会是个很好的母亲!”

  丽诗和程世浩约好去买新唱片,可是,一直等到四点钟,世浩还没有回来。

  丽诗好寂寞,马太太,端姨和三个姐姐都不在。家里只有她一个主人。

  她跪在窗前,眼睛看着花园那条小径。等,等,她开始有点生气。

  她眨一眨眼睛,突然,看见小径上,出现了一个男孩子。

  他穿著一套深蓝的牛仔装,咖啡色长靴,手上提着一只牛仔布旅行袋,一只半旧的吉他背在肩膊上。

  他英伟,爽朗,那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能令女孩子在乎他。

  好吸引人的男孩子,好神气的小子,和他在一起,一定会令别的女孩子羡慕。

  丽诗不自觉地站起来,走出花园。

  他停下来,侧着头,向她笑了笑:“你是丽诗吗?”

  “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她颇意外。

  “因为马家几姐妹当中,只有丽诗的年纪比我小。”他一直走进屋里去。

  “你是谁?”她跟了进去。

  “保罗!”他拋下牛仔布袋。

  “保罗表哥,”丽诗突然欢呼起来:“大姑母的儿子!”

  “你很聪明!”他揽着她的肩,两个人非常的接近:“你很美!”

  “你不是住在法国吗?怎幺回来了?”

  “度假。我们念大学很自由。”

  “法国的女孩子是不是很美?”

  保罗扳过她的身子,两个人面对着面,保罗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从没有见过比你更漂亮的女孩子。”

  “你……”丽诗用手掩住嘴唇,她的心房跳动得好厉害,有极度的害羞,小许的喜悦,她——十六岁了,还是第一次为男孩子心跳。

  “从未被男孩子吻过,是不是?”他的眼睛像X光:“怪不得我嗅到一股纯洁的香味!”

  “纯洁的香味?”

  “唔!”他再次低头吻她:“我喜欢你!”

  “噢!”她迷失在他的怀里。

  “丽诗!”一声凄厉的叫声,程世浩由外面奔进来。

  丽诗轻轻推开保罗,用舌头舐了舐嘴唇。

  “他是推?”世浩满脸涨红:“你们在干什幺?”

  保罗揽住丽诗的腰,丽诗只轻微挣脱一下。

  “放开她,”世浩嚷叫:“放开那脏手!”

  “他是谁?”保罗把丽诗拥得更紧。

  “我的补习老师!”丽诗小声说。现在,在丽诗的心里,保罗和世浩有了很大的分别,不错,世浩是她的好朋友,但是保罗吻过她,已经算是她的爱人。

  “啊!老师,难怪管你管得那幺紧。宝贝,你是不是还没有做好功课。”保罗像“快熟餐”即煮即熟。

  “我早就做好功课!”

  “那,这儿没有你的事!”保罗朝世浩把手一挥,像赶走一只狗。

  “丽诗!”世浩压低一下声音:“你还没有告诉我,他是谁?”

  “大姑母的儿子——张保罗。”

  “张先生,幸会。”他已控制了自己,人家是表兄妹嘛!又不是由外面带回来的那些不三不四的男孩子:“我和丽诗约好了去买唱片,我想,现在该出门了!”

  “老师约会学生?那太过分了,是不是?老师?嗯!”

  世浩白凈的脸上透着红,他带点怯意说:“我和丽诗也是朋友,我们一起长大,我就住在这儿。马家和程家是世交。”

  “啊!原来如此,那你有权跟我竞争。”保罗问丽诗:“你喜欢听音乐?”

  “唔!”丽诗点着头。

  “听唱片有什幺味儿?要听真人演奏,真人演唱才够劲啊!”

  “可是……”丽诗摊开两只手。

  “来!”保罗拿起吉他,拉丽诗出花园:“我为你而演唱……”

  世浩看着他们的背影,气得透不过气来。

  保罗来了,改变了丽诗的生活方式。丽诗虽然贪玩,但很内向,也不喜欢交际应酬。但是现在不同了,天天和保罗逛街,看电影,跑“的士够格”,而且丽诗开始喜欢穿高跟鞋。

  世浩每天在家里等丽诗下课,但是丽诗不到晚上十时不会回家。

  最初,她很害羞,极力逃避。逐渐,她已经胆敢和保罗公开亲热。

  世浩有极大的不满,但是,他不忍心苛责丽诗,他忍耐着,把痛苦深深埋藏在心里。

  他唯一的希望——保罗尽快离去。

  除了程世浩,马太太是第一个发现丽诗变坏的人。

  “我不喜欢保罗和丽诗太接近。”马太太向丈夫抗议。

  “你不喜欢保罗?”

  “保罗是我们的外甥,他又没有犯我,我没有理由不喜欢他,我只是不想丽诗和他天天在一起!”

  “保罗是来度假的,过一段时间就要离去。他来香港,我们应该尽地主之谊招待他,况且,我和大姐感情很好,我应该爱护保罗。”

  “我同意应该厚待保罗。但是,招待保罗的责任,不应该只落在丽诗的身上。”

  “保罗和丽诗比较谈得来,他们又是表兄妹,两个年青人一起玩玩,没有什幺大不了。”

  “我看,并非只是表兄妹那幺简单。”马太太不以为然:“你没有看见他们互相揽着腰,又说又笑?”

  “保罗像个洋孩子,他的作风也许看不惯,不过,我相信他不会伤害丽诗。”

  “一句话,我为丽诗担心!”

  “好吧!有空我和保罗谈谈!”

  “告诉他,丽诗还是个小孩子。”马太太互握着手,摇一下头:“其实,我并不是老顽固,丽诗十六岁谈恋爱我也不反对,只是,她的对象不应该是保罗。因为,他没有安全感。”

  “我明白。丽诗是你最宠爱的,你关心她,难免疑虑多多。”马永安握了握妻子的手:“放心,保罗不会是我们的女婿,因为我会阻止他。为了你。”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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