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后──
今天是展柏瑞的六十大寿,不愿大肆庆贺的他只在颐香园,一家五星级饭店附设的餐席宴请几位至亲好友。
和展柏瑞交情极深,且即将成为亲家的杨志祥也偕同妻女成为座上宾。
杨芷君端庄地生在展家杰身边,两人刚订完婚,再过三个月就要举行婚礼正式成为夫妻。
今天她身穿月白色剪裁俐落的连身洋装,颈子上戴着一串珍珠项链,学生时代的短发如今已齐肩留长整齐地束在脑后,简单、清新的打扮充分展现出她温柔婉约的气质;和八年前相较,她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原本青涩稚气的脸庞多了几分成熟、妩媚的韵味。
她的脸上始终漾着礼貌性的微笑,而且举止总是得体合宜;这也是展柏瑞夫妻挑中她做媳妇最主要的原因。
除了她宜家宜室之外,他们也希望她能够帮忙管住放荡成性的儿子,让展家杰能够收心好接下自家经营有成的公司展明企业。
“老展,恭喜你有惊无险度过这六十年。”身为展明企业大股东之一的王立升和展柏瑞是穿着同一条裤子长大的死党,讲起话来便毫不修饰。
他乾了手上的杯中物,笑看眼前两位年轻人,“而且很快就要办喜事,可算双喜临门,这杯喜酒我是喝定了。”
他指的自然是展家杰和杨芷君的婚事。
“怕什么。”展柏瑞笑着端起酒杯回敬道:“你担心红色炸弹炸不到你头上吗?到时候还要请你当介绍人上台说几句话,你可不许推辞,这两个孩子都是你看着长大的。”
听见长辈们的打话,展家杰不禁笑开脸,伸手用力搂了搂身旁的未婚妻,两人看起来既甜蜜又恩爱。
展家杰当然明白父母要他娶杨芷君的用意,所以即使风流爱玩的他并不希望就此被绑住,但还是同意这桩婚事;反正他迟早得结婚为展家延续香火,至于妻子的人选自然不能是路边的野花野草,省得教外人看笑话。
他未来的新娘子不但美丽出众,而且是个上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的大家闺秀,着实无可挑剔;况且她的个性温婉和顺,婚后不管他在外头如何玩耍,她绝不会叉着腰、用手指着他的鼻子尖叫怒骂,最多是自个儿关起门来流几滴眼泪罢了。
对他而言,再也没有比杨芷君更合适的妻子人选。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展家杰早就规好婚后的生活,只要她安分守己尽到为人妻的本分,在物质上他也绝不会亏待她。
对于他亲热的动作,杨芷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体,却没有伸手推拒。
再怎么说展家杰是她的未婚夫,在长辈同座的情况下,太过明显的拒绝肯定让他没面子;纵然她打从骨子里不习惯他的碰触。
或许知道她不会说不,父亲并没有问过她的意思就擅自替她订下这门亲事;理由很简单,两家是世交门当户对,而且展柏瑞夫妻从小就十分疼爱她,所以对于展家杰的花心父并不以为意,仅简单地以“长辈会多加约束”、“男人结婚后就会收心”一语带过,至于向来以夫为天的母亲更是没有任何意见。
杨芷君虽然单纯却不傻,心知肚明杨氏企业近年来营运并不顺利,全靠着展明企业背书才能顺利向银行借贷,所以两家之间需要一层更稳固的关系,而联姻向来是维持关系的不二法门。
她顺从地接受父亲所安排的一切,因为她习于扮演乖女儿的角色,况且自己也没有非嫁不可的对象;再怎么说展家杰的外型高大英俊,除了贪玩轻浮之外并没有太大的缺点。
至少她父亲并没有要她嫁给一个猪头或像猩猩一样的男人。
杨芷君总是这样默默地安慰自己。
只是在安慰自己的同时,她的脑海总会有意无意地浮现一抹人影。
一抹邪气狂肆的身影。
他的身影未曾自她心头消逝,尤其在参加展家的聚会时,她特别容易想起他。
是的,只能想。
她只能想着他却见不到他,因为在八年前他已悄然离家,从此了无音讯。
这全都肇因于当年展家杰挑釁他以至于被打断手骨,展母不甘地哭闹,非要丈夫给她一个交代;拗不过妻子的一哭二闹,展柏瑞只好决定将展家傲送往军校就读。然而在做出决定的第二天,展家傲便失去踪迹。
在他失踪之后,展柏瑞用尽各种方法找寻他的下落,多年来却一无所获,彷佛这个人不曾存在似的,无端消失在空气里,成了失踪人口。
他,顿时成为大家心头的禁忌话题,平日谁也不愿提起。
“如果家傲那个孩子也在就好。”也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展柏瑞打破平时的禁忌,带着失落、无奈的心情轻声感慨着。
这句话无疑像是桶冰水浇在众人的心头上。
展母和展家杰的脸色立刻变得暗沉,其他人则面面觑不知该如何接话,原本热闹的气氛一时间冷凝下来。
展柏瑞竟成了破坏气氛的始作俑者。
“咳咳!”世故的王立升和杨志祥分别假咳数声,想找话题将现下的尴尬场面应付过去;不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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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久不见,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
一道慵懒的声音自包厢门口缓缓传来,教大夥儿忍不住抬起头,目光同时投射向门口。
一具高大的躯体几乎占满门框,正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大家。
在座的宾客无不瞠目结舌,呆呆地看着他的脸。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难道我脸上长朵花?”漾着迷死人的笑容,他站直身体缓步朝主桌走来。
虽然只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衬衫,外头再罩件灰黑色的旧外套,却掩盖不了他惊人的俊美外貌和一身狂肆的邪气;若说他和过去有什么不同,那就是高大的身躯更形壮硕,也更充满自信。
“家、家傲?”展柏瑞首先发出惊呼。
这个不速之客正是他失踪整整八年的儿子,展家傲。
他怎么回来了?这些日子人又在哪里?
惊喜之余,展柏瑞并没有多问,只是高兴地招呼:“快别站着,赶紧拿张椅子过来坐下。”
一直以来展柏瑞从未停止寻找儿子的动作,只是随着时间流逝态度渐渐转为消极,因为他明白如果儿子存心躲着他,再怎么找也是枉然;想不到在他不抱任何希望时,展家傲竟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
“你来做什么?”展家杰瞪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不客气地质问道。
多年未见的弟弟骤然出现非但未带给他惊喜,反而令他坐立难安;今天他父亲如果只有他一个儿子,他名正言顺自是展明企业的接班人,偏偏现在又多出一个展家傲。
睥睨着展家傲一身敝旧的打扮,展家杰推测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八成是混不出名堂,所以想藉着老爸生日的机会回来分一杯羹;不再是纯然的厌恶,其中还夹杂着更多考量,说什么他都不愿和这个私生子平分自己应得的天下。
对亲生儿子使了一个眼色,暗示他压抑自己的情绪,显然展母也抱持着同样的心思,只不过手腕高明的她十分了解现在绝不是破坏气氛的好时机。
“你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在桌边站定,展家傲挑着浓眉回道。
“今天是你们老爸生日,家傲当然是来祝寿。”会做人的王立升连忙打圆场,跟着挪出身旁的空位,将摆在墙角多余的椅子搬移过来。
他热情地拉着展家傲坐下,“家傲,这些日子你上哪儿去,你知不知道你爸他很想你哪!”
“我这不是回来了。”对于这个问题,展家傲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不愿多提。
虽然展母已用眼神暗示过,个性轻浮的展家杰却不愿就此打住。
“回来祝寿?”展家杰冷笑,“你带礼物了吗?今天可是老爸的六十大寿。”
看准展家傲两手空空,展家杰故意刁难想令他在众人面前难堪,藉此予以羞辱。
“人来就好,人来就好。”乍见失踪多年的儿子展柏瑞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在意什么礼物;要不是顾及妻子的感受,他早就把展家傲抓到身边仔细瞧个清楚。
“礼物我正在准备,改天一定会双手奉上。”幽黑的眼眸闪过一丝诡异光芒,展家傲冷冷地瞥视展家杰一眼,凌厉的目光并未久留,随即移向他身旁美丽的女人。
陡然对上他的眼,杨芷君不禁打了个寒颤,慌乱地垂下头。
从他进门那一刻起,她的目光便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在惊愕狂喜之余,除去种种疑问,还有几许淡淡心酸和丝丝愁怅,她只感觉得到强烈的心跳律动;尤其在和他的目光交会那刹那,她宛如吃了兴奋剂,一颗心几欲蹦出胸腔。
如同过去,她依旧怯于面对他、依旧习惯避开他;虽然多年未见,她依旧害怕他的邪佞和阴沉。
偏偏她的心仍会为了他而狂跳不止。
周围的人逐渐恢复动作且开始交谈,她却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敏锐的她即使不必抬头也能感觉得到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始终锁着自己;那道灼热的目光令她颤抖、令她羞赧、令她窒息,也教她避不开、躲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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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饭店角落,人工造景的小水池边,杨芷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假借要到化妆室,她逃出宴客厅;不过她仍旧维持着优雅的举止,任谁也看不出她内心的狼狈。
她不得不走,因为展家傲的眸光牢牢地锁在她身上,让她不知所措、无法呼吸;所以再不离开的话,她相信自己会昏倒在位子上。
这些年来他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和家人联络,现在又为什么回来?
种种疑惑和着他的俊颜,轮番在她心头干扰她的思绪。
但这又与她何干呢?
她摇摇头,漾出一丝苦笑。
她就快成为人妻,跟展家傲之间最多是叔嫂关系,不会有更多交集,她又何必庸人自扰?她该将他连根拔起排除在思绪之外,而不是自寻烦恼地想着他的一切。
深吸一口气,她理智地告诉自己。
看着平静无波的池水,她慢慢平复呼吸,仍有一丝怅惘。
“你怎么坐在这里?”
低沉的嗓音在耳际响起,一抹暗影无声无息地悄然逼近她。
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她的心再次急遽跳动;慌慌张张地抬起眼,她便瞧见展家傲脸上那抹充邪气的笑容。
才刚避开,偏偏他又阴魂不散地缠上来!
“没什么,只是觉得里面有点闷。。她随即敛下长睫,欲盖弥彰地急着解释,说什么都不愿他看出自己的困窘。“里面人多、空气不太好,所以我……”
“是因为人多,还是因为我?”他打她的话,眼中透出讥诮之意。
他的直接让她的俏脸如着火般烧红起来。
脸红心跳之际,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解释下去。
“看来你容易脸红的毛病还是没改善,而且似乎更严重。”他打笑道。
他的笑声令她更加慌乱。
手指拚命绞着衣角,隔了好半天她才嘟哝道:“你怎么回来了?”
虽然告诫过自己别再过问他的事,但她止不住满腔的好奇。
“我不能回来吗?”他挑着眉反问。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的俏脸再次染上绯红,“我只是好奇当初你说走就走,为什么会选在这个时候回来。”
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她又小声地补了一句:“我想不只是我,大家应该都很好奇。”
为了不凸显自己对他的关心,她索性将一竿子人全部拖下水。
彷佛了解她的心思,他的笑容不断地扩大。
“我说过我是回来拜寿的,除此之外……”他的手冷不防地勾起她的下颚,“我听说你快结婚了。”
一直低垂的小脸骤然被抬高,又在无意中对上他的眼眸,她心慌却无从逃避,“你是回来参加、参加我们的婚礼?”
直觉地,她为他找到一个理所当然的理由。
“是啊,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能错过。”他笑了笑没有否认,接下来的话教她目瞪口呆:“因为没了新郎倌,你这个新娘子怎么结得成婚。”
没有新郎倌?展家杰不就是新郎吗?
她愣愣地望着他,一时间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不懂?”他笑了起来,上扬的嘴角有说不出的邪魅惑人,“是我的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你的记忆力太差?”
收起笑意,他的神情变得严肃。
“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娶你。”他的声音不大,却一个字一个字、清楚明白地提醒她。
这下子她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再不明白就不是他的表达能力有问题,而是她的理解力有待改进。
可惜了解意思并没有让她变得心安,却更加深她的迷惑和错愕。
他要娶她?
当年他也说过同样的话,使她的少女情怀拥有无限遐想和狂喜。
然今非昔比、事过境迁,她已有婚约在身,是展家杰的未婚妻。
她站起身藉机摆脱他擒住自己下颚的手指,跟着微微侧过身避开他的目光,“请你不要开这种玩笑!”
他既然知道她快要结婚,自然也知道她和展家杰是未婚夫妻;明白这个事实却开口说要娶她,不是开玩笑是什么?而且是个过火的玩笑。
“玩笑?”展家傲的嘴角一撇,“我从不随便开玩笑。”
“你……”杨芷君一愣,“你应该知道我和家杰已经订婚,很快就要举行婚礼。”
既然他不是在开玩笑,那她就尽责点提醒他。
“那又如何?”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很多人都是进到礼堂才悔婚,你只不过订了婚罢了。”
“或许,但那个人绝不是我。”听完他强辞夺理的谬论,她显然有点愠怒,“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改变主意?”
就算她心里满载着对他的思念,也不代表她可以背叛自己的未婚夫嫁给他;她接受的教育、身处的环境,根本不容许她的行为有任何差池。
“就凭我。”眯起眼,他将俊脸凑近她,“难道你没有对我动心?”
他俊美的脸庞陡然在瞳孔里放大,令她忍不住倒退一步;压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她强作镇定,“你的外表确实足以让许多女人动心,却不是成就婚姻的唯一标准。”
“那么你的标准是什么?”他邪魅一笑。
未料到他会这么问,她愣了愣跟着摇摇头,“我们之间并不适合讨论这个问题。”
“在我看来,你根本没有标准。”他一脸不屑地嗤笑,“要不然也不会挑中展家杰这个浑球。”
杨芷君并未就这番讽刺的言论替自己申辩,或许是因为她多少也认同自己的标准过低。
“如果说娶我是你此行的目的之一,那么很抱歉,你要失望了。”她优雅地朝他点点头,“我已经出来很久,该回去了。”
她实在无法继续站在这里和这个说话无厘头的男人讨论自己的婚姻大事,而且也真的该回去宴客席,否则只怕会被人怀疑她不小心掉进马桶里。
“我不会失望的,我说过要娶你就一定会做到。”不理会她的话,他以坚定的语气表明娶她的决心。
既然如此,为什么现在才回来?为什么现在才说娶我?
她在心头狂喊,表面上却故作平静。
“你……”她欲言又止,半晌后才以秀才遇到兵的口气说:“如果你执意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但事实总归是事实,谁也无法改变。”
“今天我来不是为了徵询你的同意。”他睨着她,态度十分霸道,“我是来告诉你,我将娶你为妻的事,好让你有心理准备。”
他再次攫住她的下巴,“我不希望届时吓坏我的新娘子。”
这个人是不是疯了,为何不停地自言自语、有理说不清?
杨芷君的修长再好也忍不住动了火气。
“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请你不要太过分。”微带怒意,她不客气地甩开他的手,“你以为你是谁,做人凡事都要讲道理,你凭什么为所欲为?”
“我说过我不随便开玩笑。”他的大手已牢牢箝住她的纤腰,强行将她搂进自己怀里,“很快你就会体验到我的不讲道理和为所欲为。”
“你做什么!”柔软的娇躯整个撞向他坚实的身体,她又羞又气地伸出双手抵在他胸前,拚命想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虽然他们身处的这个角落并无人迹,但是万一被人撞见,这辈子她都不必做人了。
“和我未来的新娘子亲热不算太过分吧?”
“住手,住手!”她再也顾不得礼貌,动作由原本的抵抗变成了捶打。
她何曾与男人这般亲密过!在她的严格把关下,就算是展家杰也只曾轻啄过她的颊而未曾逾矩。
她的气怒、羞窘丝毫不影响他戏弄她的意图,反而平添他亟欲征服的兴致。
发出一声轻笑,在粉颈上游走的大掌陡然托住她的后脑勺,他俯下身旋即堵住她所有的抗议和愤怒。
脑中一片空白,她的身体因骇然而僵硬,甚至忘了挣扎;呼吸之时,她所感受到的全是他浓烈的男子气息。
不似当年那个轻浅的初吻,这回展家傲吻得深沉而有意。
当他企图用舌头撬开她的贝齿时,她逐渐唤回在震惊中消逝的意识,慌乱地随口乱咬。
“啊!”他低声惊呼,箝制住杨芷君的双手不由得放松。
她用尽力气乘机挣脱他的怀抱,踉跄逃离现场,甚至不敢回头一望。
截至目前为止,她已经彻底体验到什么叫作不讲道理和为所欲为,所以若再耽搁下去,她不排除自己会有遭到强暴的可能。
展家傲并没有追上去,只是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她逃离,阴鸷的眸光蒙上一层黯影。
逃吧,尽管逃吧!
他看中的猎物从来没人跑得掉,只不过现在还未到收网的时候。
随手拭去由唇边流下的鲜血,他邪美的脸庞出现一抹教人不寒而栗的冷笑。